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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二探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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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日好春光。明媚的阳光洒落大地,万紫千红争相吐芳,一片锦簇,丽色无限。
       原本,如此良辰美景,应是令人神清气爽,惬意非凡,然而,惊鸿内殿的情绪却极度低落。不仅未曾例行习武运功,而且对著色香味俱全的早膳也迟迟不下箸,只是沈著脸,瞪著坐在对面的人。
       他的视线中饱含了怒火,但那人却浑然不觉,俊秀无双的面容上蕴著温柔的笑意,举手投足间贵气优雅,十分的悠然自得。
       洛自省望著他,渐渐地便出了神。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眼中的怒意早已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迷惑与沈溺。迷惑於此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幻,沈溺於此人带著些微狡黠的暗银色的双眸。
       虽然他曾承认自己已经动心,却从不认为他便是此生唯一的际遇。然而,若有人望见此时此刻他的神情,便可知他其实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能轻易抽身而去了。只是,某人还浑然不觉,日日自欺欺人,以为能逍遥地来,便能潇洒地去。
       天巽挑了挑眉,噙著笑容,将美味佳肴都往他身前推:“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怎麽不动箸?”
       洛自省这才回过神,竖起眉哼道:“没胃口。”
       他本意是想恢复怒火勃发,令这狐狸自惭内疚,但没想到天巽的确露出几分担忧,却起身坐近来伸手便要揉他的腰。
       洛自省惊了一跳,没待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尖触到他,便迅速闪了过去,张牙舞爪道:“别靠近我!”
       天巽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微微蹙起眉,眼里却依然笑意浓浓:“躲得如此迅捷,应当没事罢。一会儿不是还得去军营?今日便不必多待,早些回来。”
       “你还知道我要去营中?”洛自省咬牙切齿,“这样教我如何赤膊上阵摔跤?!”
       “赤膊?”天巽双眸微眯,立刻寻得重点。
       “混账!你给我好好听著!”洛自省忍不住冲口而出。为何他会有种和这人无法沟通的感觉?
       天巽勾起唇角,垂下眼叹息道:“是我太过放肆了。不过,摔跤之类的事,都让你的副将代劳罢。这样也好,从今天开始,兵士们会慢慢习惯的。”
       “我才是元帅!别指手画脚!”洛自省怒起拍案,碗碟震起一片。
       天巽依然不动声色,眉眼始终弯弯,暧昧的目光落在他襟口隐约可见的成片青紫痕迹上:“下回我会注意。”
       “下回!你休想有下回!也别再想我会上你的当了!”洛自省怒指这个罪魁祸首,“我看你早已养得不能再好了!哪点像只病狐狸!”
       天巽颇为无辜地回道:“为我诊断的是戊宁尊者。他说我还须休养一段时日。不过──”说著,他的视线又开始在某人无意露出的颈部附近流连,“养了那麽久,精气神也总得耗一耗。”
       曾面对多少美人调笑也毫不变色的洛五公子瞬间便涨红了脸:“住口!你休想我往後会迁就你!”
       “你何曾迁就过我。”天巽笑道,“我都是靠自己动手斗智斗勇呢。不过,自己动手也好,别有一番滋味。”
       洛自省望著他带著盈盈笑意的双眸,其中隐隐的情意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从未看得如此清楚。这人的感情仿佛一日较一日外显。在他未曾注意的时候,便已经浓烈如酒,炙热如火。他一时间忘了恼怒,脑中轰然如烟花般炸开,什麽都忘记了。对这种并不陌生的反应,他依然习惯性地开始逃避。不想再待在这人视野之内,仿佛再继续下去,便会出现他并不乐见的结局。
       於是,洛自省猛然立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干脆别去了罢。”天巽道,伸手要拉住他。
       洛自省并没有看他,仅是轻巧地一让,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天巽含笑望著自己空空的指尖,双眸略沈了沈。
       
       落荒而逃的惊鸿内殿从马厩牵了爱骏,驾著在街上狂奔。他骑术惊人,在商瑶内外城驰骋自如。初时街上的行人纷纷惊惶躲避,但他绕了几圈後,人们便渐渐地我行我素,不再理会。
       即便迅驰如风,洛自省的思绪也依旧十分纷乱。
       他原本就是能思考却不愿多想的性子,在这种时候更是如此。於是,他趴在马上,勒马放缓了速度。爱骏极通灵性,驮著他小步在街上慢行。
       洛自省懒洋洋地,任它带著他穿过大街小巷,听凭众人指指点点。
       尽管还有无数迷惑,但他很快便将所有一切自以为奇异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最深处。这是他最为惯常的做法。从以前开始,他给外人的印象便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事物,甚至关乎己身之事都满不在乎。看起来似是善於玩乐的多情之人,实则薄情之极。因此,他并不会轻易为人停留、改变,固执地坚持著自己既定的未来,对充满束缚与规范桎梏的经历敬而远之。
       “这不是洛五麽?”
       两个熟悉的身影落入洛自省视野之内,他很快便恢复了寻常模样:“你们怎麽遇上了?”
       “巧遇而已。”天离笑道。
       洛自悟只是微微地扬起眉,似是默认。
       洛自省却很清楚,他在事务不繁忙时总是会悄悄地跟随保护天离,甚至连休息也顾不上。身为孪生子,他们一向很了解对方。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弟弟为何就能如此轻易地确定锺情之人。他深信人的一生中会有许多际遇,迟早会遇上既能为她生,又能为她亡,且并不会感觉到束缚之人。所以,仅仅只是头一次动心,并不意味著就是命定的伴侣。当然,他并不知道,洛自悟对他的迟钝与固执也甚觉无奈。
       “好一匹奇骏。以前我就想好好瞧瞧你这匹马了。”天离笑著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著低声嘶鸣的汗血宝马,时不时地抚摸拿捏。
       洛自省从马上跳下来,由得他赞叹连连地围著马打转,略有些心不在焉地密语道:“小六,似乎马比你更能吸引他。”
       洛自悟似笑非笑,也传音入密道:“他倒是很中意你这匹马,能否让我送给他?”
       洛自省立即精神一振:“不成。你眼里还有我这兄长麽?怎麽能夺我所好去讨好他!”
       “我可记得,马厩里还关著两匹宝马罢。”
       “……这匹是御赐的。”
       “那乌骓呢?”
       “狐狸给的。他要知道落在天离手里,还不生吞了我?”
       眼下不是一直“生吞”著麽?洛自悟轻轻勾起嘴唇:“那就踏雪罢。记得是你在战场上驯服的。”
       洛自省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间有何歧义,苦著脸,不甘不愿地点头:“就当是送给你,随你处置。”
       两兄弟无声地交流著,天离笑眯眯地瞥过来:“我可是明白了,你们俩内力高超,早已能传音入密了罢。怎麽,有什麽话不能让我也听听?”
       “你倒是悠闲。”洛自省道,“有时间在此处磨蹭,不如早些回府得好。”
       “余火未燃及己身,自然偷得半日闲。”天离扬眉回道,“我看你也不像要去营中,岂不是比我还悠游自在?”
       听得此话,洛自省又想起一早的郁怒交加,脸色也难看了些。
       虽然他很快便恢复自然,但天离察言观色惯了,他的表情也向来丰富,自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怎麽了?”
       “他情绪起伏很大,经常如此,你不必上心。”洛自悟道。
       天离颔了颔首:“不如,同去散散心如何?”
       洛自省兴致缺缺地望向他:“哪有什麽好去处?”
       “怎麽没有?”天离笑起来,暧昧地道,“我可知道有位美人,一直日盼夜盼著洛五公子呢。”
       
       半个时辰後,三人便已坐在景色宜人的小院落中,品著美酒佳肴,听著清越的琴曲。
       一曲毕,玉生烟欠了欠身,上前斟酒。
       “如何?这里难道不是好去处麽?”天离举樽道。
       洛自省仰首豪爽地一饮而尽,笑道:“我险些忘了。”
       “原来是忘了。”玉生烟双眸流转,含著轻怨望向他,“奴家还以为,五公子答应过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这不是来了麽?”
       “若不是殿下提醒,恐怕还想不到要过来罢。”
       “放心。我说过,听你的琴曲是一大乐事,定会时不时过来叨扰。”
       “那奴家便……”美人玉面微醺,朱唇轻启,“随时扫室以待。”
       洛自省轻轻颔首,递过酒樽。
       俊美公子,灵雅佳人,郎多情,妾有意,看起来便如天作之合。
       “你不觉得她更适合洛五麽?”天离轻笑著道。
       洛自悟皱起眉,淡淡地道:“适合与否,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明白。”
       天离看了他一眼,似乎颇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向著他的。”
       “我确实只在乎他的想法如何。”洛自悟应道,注视著已经言笑如故的洛自省,“不过,他却未必清楚自己的想法。”
       天离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言。
     
     
     
     
     (0.48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三十九章(中)
     
       虽有美人酥手把酒助兴,纤指弄琴起歌,洛自省却仅只有四分玩乐心思。若在以往,连他自个儿也难以置信──分明身处销魂地,竟无法全心玩乐,实在有违他的本性。但如今,心有牵挂仿佛已是理所当然。
       他自是不愿承认天巽的存在无形中对他的约束与吸引,权当是他不能轻舍肩上重任,所以总想著那些阴谋诡计,倒是忘了寻欢作乐。
       既不能全心投入,他当然不会久留。洛自悟早已看不过去他与玉生烟的暧昧情状,却又不好出声劝阻,见状自然赞同。
       於是,用过午膳之後,洛家兄弟俩便在天离与玉生烟声声挽留之下告辞了。
       两人径直回了昭王府,来到书房密室。
       现下,这密室不仅是众人会聚商议要事之处,同时也是高谏风与天频的藏身密地。两人平日生活起居皆在这斗室之中,多有不便,洛自省与洛自悟便更频繁地进出,时不时捎些物品给他们解闷。
       “频儿,瞧我给你带什麽了?”
       甫踏进暗道中,洛自省便放开了嗓门,摇晃著手中的纸包。
       “点心!”正坐在天巽怀中习字的天频双眸闪闪发亮,蹦了起来,秀巧的鼻翼动了动,霎时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杏糕!”
       “你这馋猫儿,隔了这麽远也能闻得出来!”洛自省接住兴奋地扑过来的小身影,将他抱起来,看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纸包便吃,满嘴都是糕点碎屑,却可爱至极。他不禁想起年纪与他相近的自家小妹。小妹聪敏灵动,性子坚韧,从不向兄长们提过分的恳求,但对吃食也十分热衷。不过,若要说到频儿执著的程度,却可能是无人能及了。想来,小妹对昊光的点心果物应当也会有兴趣,若有时间,御风一日给她带回去,定能令她惊喜万分。
       想到此,洛自省笑意更浓。辛苦御风十几个时辰,只为送些点心给小妹,在他看来,再值得不过。只是,眼下却没有这般空闲,轻易回徵韵也容易惹闲言碎语。不仅如此,若是二哥在家中,他可算是自投罗网,送上门去被教训了。
       洛自悟看出他正在走神,近前来擦了擦天频的脸,笑道:“别急,我这还有呢。”
       天频更是高兴,嘴里不停,乌溜溜的眼珠还盯著他双袖不放。
       洛自悟不禁失笑:“猜猜我放在哪边袖中了?”
       天频鼓著双颊,左右瞧了瞧,指向左边。
       “错了。还是明日再吃罢。”
       天频睁大了眼,满脸不甘愿。
       洛自省见状,也笑道:“也是,一次全吃光了,明天可怎麽办?”
       天频急了,可是口中塞满了杏糕,说不出半个字。
       一直在旁边望著两兄弟逗弄天频的高谏风浅浅地笑起来:“果然,要让频儿安心习字,殿下不准备果泥是不成的。”
       天巽颇为无奈地看著方才天频临摹的字:“我原以为没人拿糕点引诱他,他便能静得下心。”人是聪慧得很,可写出来的字却个个似乌龟爬。
       高谏风一眼扫过去,优雅地勾起唇:“不急。往後性子便能沈稳些了。”顿了顿,他侧过身,又道,“内殿今日没去营中?”
       “……”略迟了迟,洛自省方回道:“没去。”
       高谏风瞥了瞥面不改色的天巽,笑道:“若非如此,频儿哪有口福?”
       就在此时,暗门轻响,翩翩飞舞如蝶的公主殿下从暗门中转出来,笑意浓浓地一手揽住洛自省的颈子,一手抚著天频柔软的头发。“频儿,总在这里待著,闷不闷?”
       “不闷。有谏风叔叔陪著我呢。”天频乖巧地答道,“而且谏风叔叔会许多游戏,我从来没玩过。”
       洛家兄弟、陈绯,随後从暗门中走出的陈珞、高维慎、云旗、重霂,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位贵公子。实在无法想象他与天频一同游戏的场景。
       “而且,每天三皇叔都会为我做不同口味的果泥。”
       有果泥便满足的孩子,真是太容易养了。陈绯舒了口气,笑著揉天频的脸。
       天频吃完手中的杏糕,又眼巴巴地望向洛自悟。
       洛自悟也不忍再逗他,将袖中的糕点塞进他手里。
       “海棠酥!”欢呼一声,天频又双手捧著吃将起来,专注且愉悦。
       “我真怀疑,他可曾好好用过午膳。”陈绯叹道。
       “无论何时,只要有他爱吃的,他便能吃得下。”天巽轻笑道,“莫担心。吃得多,才长得快。”
       “我才不愿他长大。”闻言,陈绯蹙起柳眉,嗔道。
       天巽与高谏风听了,均笑而不语。
       “说起来,重霂,你怎麽又来了。”洛自省睇向银发美少年。
       重霂自顾自地坐下,扬眉道:“只是来看看小师弟而已。”
       “如此频繁地出入昭王府,合适麽?”
       “既然我已经来了,又何必多问?”
       原来如此。能得闵衍国师默许,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众人的注意力便又回到吃得欢快无比的天频身上。
       观赏了一阵後,陈珞想了想,突然露出些许疑惑:“话说回来。当时到底是怎麽回事?”
       “当时──”洛自省顺口便接过来,垂首见天频并没有任何反应,陈绯与天巽也似乎不反对,於是回道,“秦放并未下杀手。至於频儿假死,公主可是给他服用了药物?”
       陈绯摇首,道:“这类药物乃稀世奇珍,即便出世,也早已成为四国宫廷秘藏。”
       “频儿当时确实没有气息,是为何故?”那时洛自省探过天频的气息,後来也接触了他的身体,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我听见刀剑之声,要冲过去时,听见秦放传音入密‘龟息’。”爱怜地凝视著天频,陈绯道,“我想他既然特地密语,必有用意,频儿或许会龟息之法。所以,无论如何都想护住他。”
       除了天巽、高谏风、重霂之外,所有人都怔了怔。
       洛自省惊叹道:“世上竟真有龟息之法?”
       “师父偷偷教我,还吩咐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天频终於从海棠酥中分出了些许注意力,答道。说完,又懊恼地吐了吐舌头:“既然姐姐早已知晓,这也不算是违背了师父的意思吧。”
       “原来如此。”陈珞、云旗与高维慎喃喃道,相互看了看。
       “不知为何,真是羡慕得紧。”
       “云旗,咱们师父不是世外高人麽?怎麽没有此等功夫?”
       “那老儿只知成天吹嘘,算什麽世外高人。”
       “这种龟息之法,是修行之法。”重霂慢条斯理地插道。
       目光霎时间都集中在他身上。
       重霂清咳一声:“秦放不知何时何地习得这种修行之法,教给了频儿。频儿天资非常出众,竟能学得龟息两日,才避过了此番凶险。”
       感慨与惊叹、羡慕的视线,越发热情万丈。天频不自禁地往洛自省怀中缩了缩。
       “如此说来,秦放只是以为没能护住频儿,所以有心结?”洛自省望向天巽。
       天巽微微一笑:“他与频儿师徒情深,应当是如此。”
       “那,今夜去天牢一遭,便有收获了。”
       “师父在天牢?”天频探出首,“我也一起去。”
       “好!”洛自省满口答应,“这回我、小六、高表哥都去,带你一个也无妨。何况,他恐怕要见了你才放心。”
       天巽亦颔首:“早些将他带出来,以免夜长梦多。”
       高谏风垂眼轻笑,却仍是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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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名字被我弄得有点名不副实啊
     
     
     
     
     (0.64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三十九章(下)
     
       夜半时分,由於陈珞大闹而越发守卫森严的天牢附近,数个人影一闪而过,隐入角落之中。
       “这一回无人引去守卫的注意,须得更加谨慎些。”一人低声道,形容优雅,正是高谏风。
       “我护著频儿,小六在前开路。高表哥觉得如何?”洛自省背起天频,应得十分轻松自在。
       高谏风望了洛自悟一眼,苦笑道:“或许我不该来。”
       “你若不在,万一频儿劝服不过,岂不是前功尽弃。”洛自悟道。
       “倘若我能影响他如斯,便不会到如此地步了。”
       “高表哥竟如此不自信?”洛自省扬起眉,对天频道,“频儿,你以为呢?”
       天频趴在他肩头,皱起眉苦思冥想:“这麽说来,师父提过的同窗是高表叔麽?”
       高谏风微怔。
       见状,洛家兄弟均笑起来:“如此甚好,走罢。”
       不过数步,洛自省倏然停了下来,目光微凝。
       “你怎麽在这?”
       墙头上坐著的俊俏少年重瞳微眯,轻松地束好乌发:“身为师兄,时刻看顾小师弟有错麽?”
       “师兄!”天频却是十分高兴,“果然守诺。”
       “这是自然。我可只有你一个师弟。”
       “这麽说来,是你叫他来的?”洛自省揉了揉肩旁的小脑袋,“如此不信任我们,真教人失落。”
       天频赶紧摇头:“师兄对阵法颇有心得,岂不是能减少些风险?三皇叔也能放心。”
       “他也知道?”洛自省挑起眉,回想出府之前,天巽根本未提起此事。
       “也好,师兄弟情深。”高谏风笑道,“既然来了,那便请先生助我等一臂之力了。”
       “好说。”重霂云淡风轻地回道。
       有他在,这变幻莫测的阵法何足挂齿。没了这层危机,铜墙铁壁般的看守也如同无物。洛自省不得不承认,原本充满了未知危险,令人激奋难耐的探天牢之行,已经与重游故地无异了。完全无风无险,虽然保证了天频的安全,却令人不由得有些失望。
       当然,这只是闯禁地成性的洛五公子心里的念头。对於重霂的出现,高谏风与洛自悟皆是赞同且支持,安心了不少。
       “事不宜迟,走罢。”不甘不愿地,洛自省转过身去。
       重霂、洛自悟快步越过他,在前探路,高谏风随在他身後,谨慎小心。
       天频则在他耳边轻轻笑起来。
       “小家夥……”这孩子,果然不愧为皇室中人,聪敏得过分,居然轻而易举地便瞧出他的情绪变化。洛自省无奈一笑,踏步前行。
       
       果不其然,五人无惊无险地通过了阵势,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循著旧道来到关秦放的隐秘牢狱前。带著一人在乌金石巨门旁接应他们的赵青为略有些惊讶,上下打量著重霂:“内殿,这位是──”
       “重霂先生。”洛自省解释道。虽然重霂最近时常在暗室中露面,但赵青为和田骋均十分忙碌,所以未曾见过他的少年模样。
       “见过先生。”
       “赵大人。”
       两人互相作揖行礼。洛自省则将注意力投向赵青为身後的人──仍旧是平凡之极的样貌,完全收敛了情绪与气息,与上回那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这便是秦放的替身?”
       “是。”赵青为回道。
       便见惊鸿内殿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勾起嘴角:“你的易容面具,让我瞧瞧。”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青为与高谏风视同不见,寒暄起来。重霂微怔了怔,望向洛自悟。洛自悟却专注地敲著乌金石大门,轻赞道:“好矿石。”
       又得了不少易容面皮,洛自省脸上的沈郁一扫而空,喜滋滋地接道:“这是乌金石。如此极品,竟拿来造门,真是浪费。”
       洛自悟颔首同意:“若能以此矿石铸刀剑,假以时日,好生琢磨,必定不下於四哥的碎月。”言语之中,流露出锺爱难舍之意。
       旁边众人听了,皆暗道:不愧是兄弟。尤其见识过洛自省的执著的高谏风与赵青为更是感慨万分。
       “果真如此?待狐狸定下大局,便要些来铸刀剑罢。想必他也不至於吝啬到不肯拆一扇牢门。”
       “也好。”
       两兄弟掩不住兴奋,轻轻松松地推开大门。
       秘牢里依旧静谧,昏暗的灯火影影幢幢,幽深的通道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透著几分阴森。
       天频无声无息地从洛自省背上滑下来:“洛五叔,我师父在何处?”
       闻见血腥的洛自省拧起眉,望了望赵青为:“随我来。”
       赵青为默不作声,高谏风却叹道:“长此下去,赵大人恐怕也保不住他了罢。”
       洛自省步子略停了停,牵著天频来到熟悉的牢房前。
       待得赵青为落锁开门,天频禁不住快行了数步,拉著他走入牢内。
       里头漆黑一片,看不清秦放究竟在何处,却能听见他异常沈重的呼吸。听出他的虚弱,洛自省驻步不前。
       天频疑惑地抬首望著他,他轻轻一笑,手指一动,亮起火光:“频儿去瞧瞧他。”
       他立在此处,借著微光,便能看清秦放更甚上回的伤势:浑身染血,蓬头垢面,双目紧闭,并不十分清醒。这种情况,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受了拷问折磨。他还未恢复神智,无法给自己清理疗伤。否则,堂堂将军之子,世家人物,岂能容自己沦落狼狈至此。
       天频上前几步,终於看得清楚,立即惊呼一声,跌跌撞撞地奔过去:“师父!”
       “师父,醒一醒。师兄,快来看看师父的伤!”
       重霂不慌不忙地取出个细瓷瓶:“暂时无性命之忧,给他服下此药。”
       天频惶惶难安,红著眼,给秦放服了药,又殷殷切切地望向洛自省:“洛五叔,师父的伤势拖不得。不管他是否同意,先将他带回去……”
       孩子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强势,洛自省深深地看著他,却没有回应。
       “洛五叔,师父若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别急,他快醒了,你劝他跟我们回府好好疗伤罢。”圣宫的灵药果然非凡,不过片刻而已,秦放纷乱的气息便有了些许好转。他看起来多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却因身体底子尚在,又有灵药及时滋补,所以并不危险。而且,洛自省希望他能亲口应承,从此前仇旧怨一笔勾销。他自愿与他们离开,与不得不带他离开,其意味全然迥异。
       天频听了,急色稍解,垂首切切地道:“师父,是我。我是频儿。师父,睁眼瞧瞧我……”
       秦放双目微动,缓缓睁开,带著几分茫然:“频……儿?”他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等,只凝望著天频,露出几分笑意来:“果然是……”
       天频喜极而泣:“师父醒了。您伤势太重,我接您回去罢。”
       “是麽?”秦放目光微黯了黯,随即露出释怀的笑容,“正好。”
       洛自省发觉他一瞬间竟有解脱之意,显是意会错了,禁不住道:“既然如此,那便走罢。”
       听见他的声音,秦放惊讶万分,这才环视周遭众人,又抬手抚了抚天频的脸,惊喜非常:“频儿!你没事!”
       “师父不是让我龟息麽?我龟息了两日,被送到圣宫。休养了一阵後,拜入闵衍国师门下,师兄才带我去见三皇叔。”仔仔细细地说著,天频忽然皱起脸,“这样我便有两个师父了,算不算背叛师门?”
       见他慌张烦恼,重霂忍不住笑出声来:“入世与出世不同。”
       秦放接道:“既然国师愿意收你为徒,再好不过。往後你便是出世之人,俗世前尘皆已过去了。”
       “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频固执地道。
       秦放但笑不语,瞥了瞥门边高谏风静默等待的身影,视线转向洛自省:“内殿,带频儿回去罢,此处危险。”
       洛自省扬起眉:“你若不动,他怎会愿意回去?”
       秦放一怔,垂首苦笑:“频儿安然无事,我心愿已了,再无牵念。如此,一死以报和王殿下、玉荣内殿、世子殿下和公主殿下,也是应该。”
       “公主殿下的心结也是频儿。”洛自省道,“至於和王殿下一家,不需你以死偿罪。”
       闻言,秦放迅速扬起首,迟疑道:“和王殿下,难道──”
       洛自省意味深长地道:“眼见未必为实。”
       “小世子也安然无恙?”
       “是,所以你大可安心。”
       秦放略作犹豫,又叹道:“秦放也愧对内殿。”
       与他周旋许久,亦想起曾遭拒,耐性不足的洛自省目闪寒光,难忍怒意:“秦放!顾前虑後,迟迟不接受我的好意,这才是对不住我罢!今夜我们冒险再来见你,你以为只是想让你安心赴死?你不顾那些牵挂你安危之人,不顾我等的心意,如此与践踏我等又有何异?!”
       秦放身体一震,望著郁怒难平的他。
       略缓了缓,洛自省又道:“倘若你当真愧对於我,便活下去,补偿我。秦家与你,都不必白送性命。倘若不识情势的顽固便是你的本性,算我识人不清,我无话可说。”
       “师父,三皇叔是好人。”待他话音一落,天频突然插道,“也必定是好皇帝。”
       洛自省、洛自悟、高谏风、重霂、赵青为望著这个自变故以来,一直异常平静的孩子。他神色自若,仿佛并不明白自己话中的深意,又似乎再明白不过。
       秦放费力地将他拉进怀中,低声道:“我知道。”
       “所以,向著三皇叔是应该的。良禽择木而栖。”
       “我……明白。”
       轻轻的叹息著,秦放释然道:“那麽,秦放任凭内殿差遣处置。”
       “就等你这句话!”洛自省舒开紧皱的眉,胸臆之间驻留许久的浊气瞬间无影无踪。
     
     
     
     
     (0.48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四十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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