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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鏖战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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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傍晚驻扎下来後,洛自省果然派人去请了秦左将军。
       他此举,连近身的侍卫们也觉得奇怪。之前左将军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早便闷著气,这时候却不得不听从命令。
       洛自省看他们满面铁青地领命而去,眉梢微微一动。
       他向来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连带的,属下也多少沾染了他的性子。秦左将军麽?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天离、高将军和陈珞也早就暗火攻心了罢。同僚之中多了这麽一位难缠人物,并非好事,也并非坏事。
       他固然厌恶虚与委蛇、勾心斗角,却并不是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
       帐内,酌蓉正在磨墨,飞快地望了一眼洛自省後,低低地道:“内殿似乎有些变了。”
       天巽摇首,展开温柔的笑容:“这也是他。”
       洛自省从未变过,也不会改变。千面万面,才是洛五公子。
       
       未几,参加议事的诸位便陆陆续续到了。
       天巽坐在角落中,左手执笔,小楷端方优美,将洛自省大笔批下的草书再度誊写了一遍。
       帐中央,洛自省、天离、田骋、高右将军、陈珞围坐在地图边,均是默然不语。
       陈珞忽然抬起头看过来,皱起纤细的眉:“元帅,何时找了个书记官?”
       他不说便罢,天离和田骋听了也都望过来。天离端详了好一会才道:“有些面熟。”田骋却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
       洛自省懒洋洋接道:“四殿下好记性,我手下的文官你都见过了罢。倒是陈珞,都数个月了,你连王主簿底下的人都记不住麽?”
       陈珞面一红,哼道:“我不是文官,记那麽多作甚?既然是你选的人,那就在这待著罢。”
       原来是在操心他的身份。有这份心倒是好的。天巽心里一笑,放下笔,向他们行礼。
       “人倒是很稳重。”天离评道。啜了口香茶,又煞有介事地道,“元帅身边就缺了这样的人才。”
       洛自省翻手便将手中作标记用的木牌射了出去,慢吞吞地回道:“督军不必太过羡慕。能与督军的才能互补的美材迟早会出现的。”
       那木牌就擦著天离的耳飞过去,钉在屏风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一个笑出声的是陈珞,而後四个年轻人便齐声大笑,肆意放荡。只有高右将军,忍俊不禁却又不敢冒犯,为难地扳著一张脸。
       天巽听著听著,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洛自省和天离、陈珞、田骋的交情已经到如此地步。每个人都是肆无忌惮的,仿佛已经相知多年。洛自省在他面前也不会掩饰,但却不会如此快活。然而他的确又是了解他的,只一眼,便能认得出他。
       笑声渐歇,秦左将军入得帐来时,他们便都是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了。
       虽然霸道,对洛自省也多有不满,但毕竟是官场上纵横数千年的人物,秦左将军似乎看出这位惊鸿内殿不若想象中的好对付,相应地也收敛了不少。不仅如此,他还多给了天离几分面子,连带见到陈珞与田骋两个小辈时,脸色也比往常好了一些。
       而洛自省、天离、田骋与陈珞则都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四人的神色各有不同,散漫的,自若的,潇洒的,无害的,但偏偏却都显出几分默契。也正是这份默契,让秦左将军的眼神越发深沈。
       天巽冷眼旁观著,半垂的眸里,银芒一闪而过。
       大概阐明目前形势後,洛自省瞥了瞥地图,将手掌按在翰州州府上:“还有两三日便要入翰州了。诸位觉得如何?”
       没待其他人反应,秦左将军便朗声道:“逆贼狡诡,行迹不明。大军挥师相向,未必会给他们造成压力。而且,贼人神出鬼没,对翰州地势了解甚深,於我方不利。”
       “以往剿贼时确实如此。”高右将军立刻接道,“叛贼最为擅长的便是偷袭。一旦大军驻扎下来,他们便会使各种卑劣手段。下毒,烧粮草和营地,煽动平民设下陷阱──防不胜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两位积累了多年对战经验,对贼人甚为了解,可否说说有何应对之策?”洛自省神情谦逊非常,言谈间也异常认真,十足一位知人善任、心胸宽广的统帅模样。天离、陈珞、田骋都微微侧过首,不忍再看。
       天巽嘴唇勾起个极淡的弧度,继续不紧不慢地记录。
       既然明白敌人会做什麽,自然便有对策。至於是否会采用,便是後话了。
       秦左将军沈吟了一会,道:“元帅须谨防他们分散小队引发骚乱。至於翰州地势,太过复杂,还须得遣人探路,慢慢收集消息。”
       “粮草与水源须看紧,听闻元帅手下有以灵力见长的精兵,可以水灵力者伏之,以水灭火。”高右将军道。
       洛自省颔首,道:“两位将军说得是。不过,探路之事慢不得。我已得到暗行使的消息,他们已经绘制了州府两百里之内的地形图,不日便送过来了。粮草与水源,那便靠著扎营时的选址了。”
       田骋浅浅地弯起唇:“逆贼尤擅骚乱,袭扰大军。而军中人数众多,调动不及,难免落於下风。不过,现下元帅已经派出得力战将,灵活移动,毁掉了他们的据点。不出意外,他们早已入了翰州,一面彻查地形,一面潜伏下来。如今叛贼若想出其不意围击大军,已是不可能了。”
       秦左将军抿紧嘴唇,长须一动,垂下眼来。
       “陛下早已颁下旨意,翰州州官却一直没有回应。最坏麽,便是翰州州府已经被逆贼占据了。因此,州府必须先拿下来,城内的粮仓不能给逆贼窃用。”
       “逆贼的人数……”陈珞微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天离。天离却依然云淡风轻,视线扫过洛自省和田骋,静默无言。
       “昨日接暗行御史报,逆贼的人数已逾五十万众。”洛自省笑了笑,又道,“这恐怕是最确实的数目了。”
       秦左将军和高右将军绷紧了脸,依旧没有回话。
       从暗行御史的行动来看,很明显,上位者对惊鸿内殿的信任已是难以动摇了。他们多年为陛下征战,罅隙却愈来愈深,此时也难免心潮澎湃,不是滋味。
       “原本是八十万对阵五十万,颇有胜算。但如今,营中不过只有四十五万人了罢。”天离打破了异样的静寂,朝著秦左将军点了点头:“秦将军,有劳了。”
       秦左将军微怔,望了他与洛自省一眼,低声道:“元帅与殿下尽管放心,我必将全力以赴。”
       “好极了。”洛自省抚掌大笑,端的是畅快豪爽,“若拿下州府,首当记秦将军一功!”
       於是,在微妙的心境变化之下,诸人都退出了大帐。
       洛自省没有留任何人,目送他们出去後,便在地图上躺了下来。
       他跷著脚,悠闲地闭上眼睛,轻轻地笑著,仿佛只是在草地上睡懒觉而已。
       天巽放下笔,走到他身侧:“四弟很帮衬著你,我有些意外。”
       “没什麽意外的。我们二人一起放荡行迹的事,都落在父皇耳中了。他此时若不合作,岂不是给陛下留了奸猾的印象?”
       放荡行迹?天巽皱起眉头。“你们的事,何时被父皇知晓的?”这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管不住内殿,令他更多了几分软弱的印象,也更加可怜了。
       想起益明帝当时的告诫,洛自省身体一僵,遂作满不在乎状:“这无所谓,父皇已经不计较了。而且,天离也无军功在身,很需要一场胜战。”
       正因为天离很需要军功,他有些担心他会暗里做些不轨之事,吞下洛自省的功劳。“你小心些便是。”
       “如果此战会有牺牲。”洛自省眯起眼睛,“也绝不会是我。”
       自信狡黠的模样,仿佛拂开蒙尘的宝剑,令人转不开眼。天巽一怔,看了他许久,方淡淡地笑了。
       
       五月中旬,出征月余後,讨贼大军锐气难当,跨越了天险栈道,挺进翰州,逼近翰州州府。
       翰州州府面山背水,平原狭小,不利於安营作战。远征元帅洛自省另辟蹊径,攻破零散的敌寨,在州府西北十里之外的高山上驻扎。
       此山高万仞,於山顶设哨塔,视野开阔,州府城一览无余;三面绝壁,易守难攻,山风猎猎,风灵力者也难以攀越;林深木密,营寨以阵法之势分布在林中,对手更难以探明情况,烧火起灶也容易作势;泉眼众多,清澈甘美,再不必顾虑水源。而且,山中的泉水汇成潺潺河流,最终合入江中,正是翰江水源之一。扼住敌手的水源,无疑便是扼住了对方的咽喉。
       因此,虽然秦左将军与高右将军担心逆贼用火攻,洛自省还是决意驻扎山上,并布下水阵,以水灵力出众的亲兵守住阵眼,以防火势。
       一夜之间,千万军帐起,四十五万大军有条不紊地布防望哨,迅速且稳当。
       次日,风和日丽,元帅便手执洛家弓,攀上山顶的了望塔,俯视州府城。放眼望去,府城内叛旗招展,兵士戎卫,街道上空无一人。
       叛贼聚二十万人霸占州府,此举亦可视作他们觊觎城内囤积的粮草与世家大族的财产。若非如此,乌合之众怎敢蔑视他们以为的“八十万”大军?况且又有百姓为质,真是有恃无恐。
       “昨日在敌寨中缴获了众多粮草。想必他们还有许多未曾运出来。你以为如何?”
       擦著汗的瘦弱书记官露出与气质完全不同的优雅微笑:“元帅已有计较,又何必问属下?”
       洛自省瞥著他,忽然自一旁的箭筒中抽出一支三尺沈铁箭,轻轻松松地拉开弓弦。
       天巽随即将写好的檄文与招降书捆在箭头上。
       目睹两人行事的侍卫们顿时瞪大了双目。此处离州府城少说也有十余里,弓箭怎麽可能射那麽远?
       “他们都看呆了。你觉得能射过去麽?”
       “此箭,非元帅不能成。”
       这真是寻常的狐狸绝不会说出的话。洛自省颇为受用,眉眼都弯了起来:“儿郎们!好好看著罢!”
       凝神静气,箭破长空。
       不多时,便见州府城楼上一阵骚动。即使只是远远地看著,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惊恐慌乱。
       洛自省哈哈大笑,再度起弓。
       那一日,州府城内落下一片箭雨,带著檄文与招降书,攻破了森严的城防,射中了城楼上惊惶失措的叛贼,却意外的没有伤及平民百姓。
       於是乎,庶民奔走相告,惊喜难抑,静待神临。
     
     
     
     
     (0.94鲜币)醒未迟 第十五章(下)
     
       战鼓如雷,响彻云霄,撼动山河。加之群山绵绵不绝的回声,更是雄浑壮美。
       任凭鼓声震天,战意激昂,嘲弄讥讽,整整三日,州府城内都没有半点反应。即使他们是在等待讨逆军偃旗息鼓的时刻,三日也该到极限了。
       洛自省并不觉得所有人都能忍受得住经由狐狸撰出来的讽刺鄙视轻蔑之语。若换了他,听一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但州府城内的二十万人却恍若未闻,反应古怪。“贼人的血性,可真是奇怪。”
       立在他身侧的陈珞远眺著城楼,半晌方回道:“他们再不应战,便干脆直接攻城就是。”
       虽然已将田骋和高右将军作为左右两翼派了出去,也早有合围攻城之意,但洛自省著实有些失落。阵前对峙相博,最能激发将士战意,他亦向往已久。平素无论打败多少敌手,也比不过在千军万马前斩去敌将首级威风。现如今居然没有这等机会,怎能不令他扼腕?
       离他们数步远的天巽垂著首,眼角余光扫见了望塔下沈著脸调兵遣将的秦左将军,银芒微隐的双眸冰冷起来。
       忽然间,洛自省眼睛一亮,精神大振,嘴唇禁不住地上扬:“终於忍不住了。我还道他们都失了心气!”
       天巽抬眼看去,隐约可见城门上方挂出的战旗和兵马扰起的阵阵烟尘。
       陈珞脸上也多了几分雀跃:“如你所愿,元帅,他们出城布阵了。看起来约有五万人罢。”他回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又道:“这头阵,要交给谁?”
       显然不能给左将军振军威,却也必须令他无话可说。
       洛自省瞥了瞥他,哼道:“除了你,还有谁?”虽然也不过是个青涩的参将,但长公主之子的身份足以将左将军的不平气生生压下去。
       陈珞瞠大双目,难以置信:“元帅不是等这一日等了许久麽?”
       洛自省默然认可了他的话,望向远处摆起阵型的敌人,半晌方闷闷道:“我是元帅,岂能作先锋剿贼,自贬身份?”
       陈珞仍有些惊讶,挑眉试探道:“或许只有这麽一回了。”
       “此战或许只有这麽一回而已,往後麽……”虽然浑身都蠢蠢欲动,战意勃发,洛自省言语中却依旧平淡。
       大约是明白了他的不甘不愿,陈珞大笑起来,拔出长刀,昂然走下去。
       秦左将军正要登上了望塔,听见动静,看了看眉飞色舞的陈珞,面色乌沈地止了步子。
       而後,天巽清楚地瞧见,洛自省露出可称之为狡黠的笑容。
       洛五公子,与那种粗豪磊落单纯的武将相差甚远。
       
       陈珞确实不辱使命,与敌人拆解了三四百招後便将对方斩落马下。然,在将士们欢呼之时,敌阵中冷不丁放出的无数羽簇打乱了己方的阵脚。陈珞离得太近,防备不及,左臂上中了一箭,血流如注。
       洛自省心里暗骂卑鄙无耻,紧紧拧起了眉。
       众将士在慌忙之中逐渐镇静下来,忙将陈珞和伤者迎回营。逆贼因此士气大振,数名敌将大声嘲弄著陈珞纤细的身形,言辞之间龌龊之极,不堪入耳。
       听著听著,洛自省冷冷地转过身,就像没瞧见左将军散发出的战意一般,跃下了了望塔。陈珞脸色苍白地半跪下禀报,他静静地听完了,而後突然清啸一声。
       一匹枣红色的宝马撒蹄奔过来,洛自省接过侍卫送上的红缨银枪,翻身上马,英姿飒爽。
       此时此刻,任谁都看得出,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元帅已是狂怒於心,无法阻挡了。
       “备大盾。”扔下简洁有力的命令,一身乌黑盔甲却异常夺目的洛自省驱马冲出营门,己方将士们立即骚动起来。
       乌甲银枪赤马,电光石火间已来到战场之上,巍然伫立。
       “吾乃威武将军、惊鸿内殿洛自省。谁敢来战?”
       冷冷扫过对面为首的诸人,洛自省主动叫战。
       他话音未落,敌阵中便响起肆意放荡的笑声。
       “原来是为夫报仇的惊鸿内殿。”
       “夫”?洛自省眉梢一扬,嘴角微微动了动。这果然是他最厌恶的字眼。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抡著双锤出阵,轻慢之意尽显。
       洛自省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转:“逆贼,报上名来。”
       “哈哈,俺不过是一介平民匹夫,名姓低贱,也不好污了内殿的耳。不过,虽然比不上三皇子殿下荣华富贵,若是做相公的话,还是俺更行啊!哈哈!”
       洛自省眉头微皱,神色依旧平静自若,手中的枪轻轻一抖:“话说在前头。陛下仁慈,尔等现在回头还不算晚。若是开城归降,本帅保你们性命无忧。”
       “洛五公子可真是大度。可惜──”
       一双巨锤轰然落下。
       洛自省神态仍然随意,仅以单手执枪迎击。枪身与笨重的锤子相撞的刹那,重锤竟然片片碎落!
       那大汉大惊,脸上转眼间便冒出豆大的冷汗。
       洛自省却没待他反应过来,枪尖一晃,居然便削去了他的头颅。
       两军顿时鸦雀无声,诡异地寂静下来。几万双眼目睹著马上的尸体颈中喷出数尺高的血,摇晃著栽倒在地,发出沈闷的声响。受惊失主的战马惊惶失措地在阵中奔跑起来。
       枪头上挑著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乌甲却纤尘不染,从头到尾也只动了右手。震慑了敌我双方的威武将军大笑著打破了沈寂:“如何?归降与否,生死与否,就在尔等一念之间!”
       敌营中蔓延著慌乱恐惧的气息,仿佛回应他的话般,如雨的箭矢再度漫天落下。
       “盾!”
       征讨军最前锋竖起了层层大盾。洛自省便成了唯一的活靶子。
       然而,他和胯下的骏马都岿然不动,射来的箭却如同被莫名的力量生生扭转了方向,竟全数射了回去。敌人躲避不及,便听得惨叫声延绵不绝,直至敌将鸣金收兵,仓皇逃进城内。
       元帅初次出战,杀敌将数名,兵士上千。
       如此辉煌的战绩,令他威信更增,军营上下无不佩服。
       
       是夜,在督军睿王殿下的坚持下,帅帐内举行了庆功小宴。诸位将军悄悄与宴,为元帅与陈参将庆贺。
       洛自省许久未曾行乐,捧著酒坛喝得痛快之极。天离、田骋也都推杯把盏,快活得很。只有受了伤的陈珞,瞪著圆圆的眸,只能边眼馋美酒边大口咬烤肉泄愤。
       “元帅这般英姿若教京里那些老顽固看了,也只能哑口无言了罢。”酣畅淋漓间,天离眯著眼睛轻笑道。
       田骋仰首将酒液一饮而尽,点头称是:“元帅谋略武功无不出众,军功报上之後,谅他们也不敢再多嚼舌头了。”
       提起“军功”二字,帐内的气氛霎间微微沈滞下来。正在兴头上的洛自省却装作没注意到,大笑道:“陈珞首战也相当出色不是麽?想必已经给了陛下足够的理由封你为侯了罢。”
       天离有些意外,接道:“陛下对两位外孙宠爱之极,封侯还需什麽理由?陈绯出世便是公主了罢。”
       陈珞没好气地回道:“要堵住悠悠众口,自然需要理由。”
       “那将你放在元帅这里也正好,毕竟是甥舅。”
       “是。不过,当真封侯了,便不能再留在鸿威军中了罢。”
       “鸿威军不缺你一个。”
       “元帅,怎麽说今日我也是先锋官,怎能如此待我?”
       “这是事实。”
       三位皇族肆意笑闹,丝毫不在意言辞之间透露出的讯息。帐内其余人沈默地听著,神色不一。
       田骋笑容依旧,虽然话语不多,却显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高右将军也好像并不在意功勋之事,正侧首考虑著什麽。至於秦左将军,表情没什麽变化,也时不时地笑一笑,他手下几位将军的脸色却渐渐不善。
       那厢暗流隐隐,这厢却依旧欢快。
       天离略作夸张之态,向洛自省敬了酒,微笑道:“经此一战,想必逆贼也不敢再开城门应战了。元帅有何打算?”
       “自然只能攻城了。”洛自省抱著酒坛,略带醉意地环视周遭,“诸位将军,切断了逆贼的运粮之道,用不了多久,城外之贼便会悄然来援。州府城已被合围,他们只能冒险从水路入城。届时,左翼的田将军务必尾随他们,冲入城内。高右将军率右翼大军驻守东面,觉察异象便攻城。两位若能破城,便是大功一件。”
       “元帅高见。”
       “属下遵命。”
       左翼与右翼都已提起,却迟迟未说到中军。再迟钝的人也都明白,元帅与睿王、田小侯爷的交情深厚,自然愿意同享功勋。而他人,却是休想凭此战建功立业了。
       静默之中,洛自省摇摇晃晃地立起来,提起酒坛开怀畅饮,而後抹了抹嘴,笑道:“至於中军,继续猛攻正城楼。”
       陈珞瞟了瞟秦左将军麾下数名沈著脸的属将,道:“元帅依然亲自领军?”
       “那是自然。”洛自省答得毫不犹豫,瞥向秦左将军,“怎麽,左将军有何建言?”
       秦左将军转开视线,平平回道:“不敢。”
       “是麽?嗯,本帅好像……有些喝多了,宴会就到这里罢。”
       “元帅早些歇息罢。在下就此告辞。”
       各位将军逐一辞别,洛自省醉意朦胧地眯著双目,依然抱著酒坛牛饮。
       陈珞留待最後才起身,上前扶住他,低声道:“内殿,虽然确实不能长了左将军的气焰,但中军有二十万都是他的人,恐怕……”
       洛自省丢下酒坛,推开他盘腿坐下来:“你方才怎麽不劝我?这时候说也不管用了。”
       “当时的情形,也只能说那句话了。你千万小心。”
       洛自省呵呵一笑,晃了晃首,似乎正在勉强自己思考,喃喃道:“二十万,五万……鸿威军再厉害,也抵不住他罢。”
       陈珞脸色一白:“五公子!”
       “我明日会再召见他。你现下追上去宽慰他几句也还来得及。”
       “我去宽慰他?那还不是火上浇油?我可是你跟前的大红人,他的眼中钉!”
       “那便这样罢。谅他也不敢在今夜动手。” 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洛自省又开始自斟自饮。
       陈珞望了他半晌,叹口气:“六公子怎麽不在……”
       “小六在也没用。你与其在这里担心,倒不如好好养伤。”
       实在无法相劝,陈珞也只得叹著气退下了。
       於是,帐内只剩下趴在案几上喝酒的洛自省和列在末位、啜著美酒的天巽。
       “狐狸,你也觉得不妙麽?”
       “不。秦左将军确实不至於一夜之间便翻脸。”
       “是啊。我若是大大方方让他立功才古怪。这般打压,才是年轻气盛的公子哥的作为。”
       天巽笑了。没有真正了解洛五公子性子的人,都觉得他恃才傲物,孩子心气,尚不够圆融。所以天离、田骋和陈珞都觉得他的表现理所应当。至於秦左将军本人,知道析王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不佳,也不会认为这种反应奇怪。当然,他未必能忍受得住便是。
       洛自省惬意地伸展著身躯,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我就凭著自己是正当圣宠的皇族,完全不给他立功的机会,他又当如何?就算是析王在,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对付我罢。”
       天巽颔首,轻笑道:“是啊,横竖你也不怕落人口实。”
       “口实?我便不信,换了他当元帅,能有我的好日子过。”翻了个身,洛自省懒洋洋地晃著酒坛,“不过,他不敢自己对付我,逼得急了,也会引些人来给我找麻烦罢。”当初那群刺杀帝皇与天巽的逆贼,与皇後和析王干系颇深,绝不可能乖乖袖手待毙。析王与皇後当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著这颗利益相关的棋子断送掉。
       “啧啧,此人真是怎麽也看不顺眼。”
       “你若能看得上想谋你性命的人才奇怪不是?”
       “狐狸,你以为,此战何为大胜?是将那些人杀个片甲不留?还是毁了某些人数招棋?”
       “是。若能剿灭逆贼,重收翰州,必定是大勋。”
       洛自省哼了一声,将半空的酒坛朝银眸微闪的狐狸扔过去,砸在他身後。“别假惺惺的。那只是陛下所愿。”
       天巽略垂目,顺著他的话,慢条斯理地道:“确实,这虽是大勋,於你我却只是小胜。而大胜,自然是我不损兵将,他虽胜犹败。”
       “要大胜,还得看时机。”
       “无妨,听天意,尽人事而已。”
       “人事……麽……”
       两人对视,而後嘴角含笑地移开目光。
       在这一刻,他们的决意达成了一致。不必言语便能意会的默契,他们已经很习惯了,甚至都未曾察觉这之间蕴含了多少亲密与暗昧。
       大帐内又静下来,天巽不经意地望向洛自省,忽然察觉到,这个没有半点优雅姿态、四肢大开躺在地上的人,无论是动还是静,无论是作假还是为真,都牵动了他的视线与心思,甚至情绪。
       是,他很有趣。连原本十分寻常的行为、话语与情绪,也变得有趣了。
       为何这个人能如此鲜活?为何这个人能愈来愈鲜活?天巽渐渐出了神,恍然间好像获得了答案,细想之时却又错过了。而自己情绪最底层涌动著的某些东西越发激烈,好似立刻便要喷涌而出。
       “报!元帅!叛贼来袭!”一声响亮的军报,惊破了平静。
       “好胆子!”洛自省鱼跃而起,背起弓取过箭筒,转瞬间便消失了。
       天巽回过神,摇摇首,浅浅地笑起来。
       
       远征军与叛贼对峙月余,元帅鸿威将军已是战功累累。州城内外的逆贼想尽各种突袭之法皆告败,终究按捺不住。於是,在田小侯爷的左翼突进之下,攻城战终於开始。
       左右两翼战得如火如荼,中军秦左将军忍无可忍,亲自请战上阵。众目睽睽之下,元帅只能应许。然,战场瞬息万变,眼见将胜,秦左将军却被敌营一箭射穿了头颅,当场身亡。中军大哀,战意熊熊,追随元帅歼灭了倾巢欲脱逃的敌人。
       此战,远征军左右军微创,中军损失惨重,杀贼十余万,俘虏近十万。如此惨烈的一战上报朝廷之後,帝皇深表悼意,追封秦左将军为侯,抚慰遗属,以表嘉赏。
     
     
     
     
     (0.64鲜币)醒未迟 第十六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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