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狮祖的消逝

     
      萨拉查垂头不语。
      在这一刻，他收起了犹带剧毒的獠牙，安静地蛰伏起来，不再充满犀利的攻击性。
      在清楚地看到了戈德里克脸上毫无掩饰地流露出的那抹混杂着伤感、释然、绝望、脆弱和解脱的细微笑容的现在，萨拉查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责备他什么。
      当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萨拉查·斯莱特林了。他现在，是在以一种全然不同于当年的方式，再度回归了这里。然而戈德里克，却依然是当年的那个戈德里克。他不仅一如既往地固执，傲慢，莽撞，也一如既往地热忱，勇敢，直白，纯粹……并且，一如既往地……值得去爱。
      但是，即使如此，萨拉查却也不能再一次爱上戈德里克了。
      萨拉查选择了他想要的，戈德里克亦然。只是这一次，他们各自选择的道路并没有交叉相错，而是像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一般，完全找不到任何交点。
      或许，这其实就是他们两个最终的结局，无关爱恨，无关信念。
      或许……萨拉查微勾唇角，绽出一抹自嘲的浅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
      【命运】。
      啊哈！命运！萨拉查禁不住微眯了眼，状似非常愉快地再度微笑起来。
      萨拉查·斯莱特林从不相信命运，也绝不屈从于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信的，从来都只是他自己。
      如果说真的有谁要为当年的那一场悲剧负责，那也只会是……戈德里克，和萨拉查自己。
      ——而不是该死的命运！
      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相互背离的道路，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渐行渐远，是他们自己选择了亲手斩断两人之间的羁绊——无论是戈德里克还是萨拉查，都很清楚，当初的结局，是他们自行选择的结果。
      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萨拉查原本以为自己会恨，会怨，会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去让现在的戈德里克感到痛苦难堪——看看吧！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你当初放开了我的手，可是现在，在你已经变成画像，再也不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和影响的现在，却有更多的人，愿意接受身为斯莱特林毒蛇的我，愿意为这样的我付出更多更多（美人蛇祖想到这里反射性地偷瞄初代魔王）。
      戈德里克，你后悔了么？后悔当初那么轻易地就对我放手了么？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我不爱你了，再也……不爱了！
      这些原本准备冷漠地抛向戈德里克的台词，不知为什么，萨拉查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不能，也……不想。
      他发现在看着那样沉寂而绝望的戈德里克的时候，自己的心并不像他事前所想的那样可以做到平静冷酷，不动如止水。
      事实上，他依然像两人最初相爱时一样，为这样的戈德里克，感到心痛难耐。
      斯莱特林从不逃避，也绝不自我欺瞒，因为那些，都是弱者的表现。
      所以萨拉查在这一刻必须承认，即使他再怎么想要否认，即使他再怎么认为自己已经放开，可是在他心底，却依然保留着对戈德里克最初也是最后的眷恋，他依然爱着他，只是，那感情已经不能再左右他的理智，不能再影响他的判断罢了。
      当一切已经成为了追忆和过往，萨拉查终于可以坦率地说，他自始至终都深爱着眼前这个名为戈德里克·格兰芬多的男人——或许，这一生他都不会将他忘却。
      但是，他深爱的这个人，却再也不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任何印记了。他对他的爱不会改变，却会被封存，不会成为他追求自己梦想和幸福的阻碍。
      萨拉查在这一瞬间忽然了悟，自己终于，能够微笑着对戈德里克说“再见”了。
      不带怨恨不带嘲讽，不带深情不带眷恋。
      “戈德里克。”
      萨拉查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柔和得就像他们一直彼此相恋，罅隙从未出现。
      “戈德里克，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他说，“但是，即使不甘心，即使觉得自己真的非常愚蠢，可是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真正忘记你了。”
      画像中的金发男子渐渐平静下来，怔怔地望向萨拉查艳红如海上夕阳的眼。
      “萨拉查……”他近乎无意识地呢喃。
      “嗯，我在。”萨拉查语气低柔，带着满满的安抚和怀念，“戈德里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造成如今的这种局面，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错。”
      “如果，当初我能试着更坦率一些的话……”
      “如果，我没有忘记曾经和你一起立下过怎样的誓言的话……”
      “如果，我能更加信任你，更加依赖你的话……”
      “可是那样的萨拉查，就不是我所爱着的萨拉查了呀。”戈德里克突然笑了。他打断了萨拉查柔和的絮语，微笑着说道，“或许就像萨拉查说的，我们两个的确都有错。但是……如果不是我最先忘记了我所珍爱的萨拉查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走到如今这种再也无法携手的局面。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明知道我爱的就是那样不坦率的萨拉查，不可爱的萨拉查，不会撒娇的萨拉查，不会服软的萨拉查，不会轻易露出脆弱和柔软的那一面的萨拉查，不屑于事事辩解的萨拉查……”
      “可是，我却要求他坦率、直白、向我认输、解释，甚至是服软！是我愚蠢地试图掌控你、独占你、把你不为人知的所有全部珍藏，不许他人靠近。是我可笑的独占欲在作祟，最终摧毁了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这都是我的错。”
      金发的俊美青年微合了晴空般碧蓝的眼，试图隐藏起眼角滑落的泪滴。
      他不确定画像是否还能流泪，但是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灼烧灵魂的剧烈痛楚。
      于是戈德里克知道，这一次，是永诀了。
      “萨拉查，我只是想要最后再看你一眼才留下了画像，否则，我甚至不想让自己在这世上留下丝毫的痕迹。没有你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已经不再是完整的戈德里克·格兰芬多了。”
      “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最后再看看你的样子，再听你叫一次我的名字，再次确认我们的霍格沃茨，能够重回你的守护之下……可是千年的等候，让我在最初再次看到你的时刻，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差点再一次伤害你，我真的……非常抱歉……”
      “戈德……里克……”萨拉查抿紧下唇，竭力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
      如果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戈德里克究竟做了些了什么的话，那他也不配拥有萨拉查·斯莱特林之名了。
      戈德里克也和萨拉查一样，将自己的灵魂全部封印进了画像，而没有选择再一次的轮回。
      然而，与萨拉查不同的是，戈德里克千年的长眠并不是为了温养灵魂，等待未来某一天完成复活。相反地，他是在用自己的灵魂温养整个霍格沃茨，让这座城堡在失去真正的契约主人以后，依然能够拥有强悍得令人心惊的防御功能，足以抵御任何外敌的侵入……
      戈德里克在用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守卫着当年霍格沃茨四巨头共同的梦想，守卫着他和萨拉查最初也是最后的……家。
      怪不得他的灵魂力量居然已经被削弱了将近九成，怪不得他只能在萨拉查真正复活完全接手霍格沃茨防御法阵的魔力输出以后才能真正醒来，怪不得他最初的表现就像两人分别的那天一样充满疯狂、没有丝毫理智可言……
      原来……原来他竟然将自己的灵魂整个献给了霍格沃茨！！
      萨拉查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了。
      他或许真的已经可以将对戈德里克的感情封存在心底，平静淡然、无关爱恨地去对待他了，但是，他却依然无法不为对方的做法感到止不住的心疼和愤怒——即使，对现在的萨拉查而言，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再是戈德里克。
      “戈德里克……”想要对这个又蠢又笨，脑袋里填满了芨芨草的白痴男人说些什么，责备也好，训斥也好，关心也好，担忧也好……可是最后，却全部化作了一声充满无奈的喟叹——
      “你啊……”
      戈德里克有一瞬间的恍惚。转眼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千年前的某个时刻，萨拉查的带着一脸的不耐，语气中却有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纵容。
      他低声说着——戈德里克，你啊……
      戈德里克忽然觉得自己千年来的坚守和执着都是有意义的，只为萨拉查这柔软的一声轻叹。
      金发的俊美男子微微扬起了脸，轻眯双眸，唇角慢慢勾起了千年以来第一个放松而欢愉的微笑……
      倏然间金色的光点布满了整个巨大的画框。
      而在这之前一直都在被戈德里克和萨拉查有意无意地忽略着，几乎已经可以贴到墙角去充当壁画了的其余人等（某魔王＋某魔王＋某部长＋某少年教授：你说谁是其余人等？！＝＝＋）则是终于从因为亲眼见证两位霍格沃茨创始人之间的八卦往事而不由自主深陷其中的目瞪口呆状态之中回过神来，愕然又惊奇地注视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霍格沃茨低调而华丽，在千年的时光中尽管变换过无数次装饰，但是内部格局却从未发生过丝毫改变的宴会大厅，此时却被缓缓地拉长，就像是一张尘封已久的画卷，忽然间完全展示在了观众们眼前一般……
      “戈德里克？”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萨拉查微微蹙眉，不解地看向昔日的伙伴和恋人。
      那熟悉的英俊容颜之上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暴躁和癫狂，只余下萨拉查曾经日日得见的温柔浅笑。
      “萨拉查，我该走了。”金发的狮院之祖微笑着说道，“一千年……整整，一千年了。这一次，换我对你说‘再见’吧……”
      萨拉查默然不语。只是胸口处翻涌而上的酸胀感和沉闷感，却愈发加重起来……
      “赫尔加和罗伊娜并没有在城堡里留下画像。她们说没有萨拉查的霍格沃茨，已经不再是我们最初梦想中的那个霍格沃茨了。”戈德里克身影慢慢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渐渐飘渺起来，“萨拉查，现在我也要离开了。但我知道，你已经不会再孤独了，是么？”
      萨拉查沉默着点头。他知道戈德里克马上就要消散了，真正的消散。他的灵魂之力已经差不多完全消耗掉了，再也无法以任何一种形式，留在这天地之间。
      “萨拉查，答应我，这一次你一定会幸福，答应我……”
      萨拉查死死握紧双手，遏制住汹涌而来、几乎立刻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承诺：“我保证，我保证我会幸福，戈德里克。”
      Ipromise.
      已经一团模糊的金色人影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冲出了画框，最后停留在了黑发的蛇院之祖身前。
      “再见了，萨拉。”
      一个轻柔的吻虔诚地、小心翼翼地、膜拜般地印上了黑发青年光洁如玉的前额。金色的人影在吃力地做完这个动作以后，慢慢地、一点点地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之中，融入了霍格沃茨的每寸土地……
      “再见，戈迪……”
      晶莹的水滴沿着青年秀美的侧脸缓缓滑落，在尖俏的下颌处交汇、坠落，在华美的地毯上打出一个个深色的痕迹……
      “再见了……”
      萨拉查失神地呢喃。
      再见，再也不见。
      戈德里克，这一次，真的是你先对我说了“再见”。
      低沉的古堡深处蓦地传出一阵低鸣，似乎是与戈德里克的灵魂相伴千年的霍格沃茨，在用自身的意志，向曾经的伙伴送别——
      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愿你，一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