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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太后不耐烦的道:“我知道封的是上大夫。你去,问问宦监令黄顺去,这一段时间,皇帝去了椒房殿几次?留在宜兰殿几次?”
       “是!”李普答应着,慌忙爬起来要去。
       “慢着!”窦太后又道:“你到长秋宫太后那儿去,就说……”太皇太后压低了声音,李普慌忙附耳上去。
       李普迅速地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窦太后喃喃地道:“上大夫!椒房殿!哼!哪个都不让我省心!”
       “王爷错了!”邓容大惊道。
       “本王怎么错了!你要本王受此侮辱,忍气吞声不成!”刘非的怒气还没有下去。
       “王爷!”邓容无奈地道。江都王勇武冠人,性子却十分冲动。这一点,历经十来年仍然没什么改变。他只有仔细地向刘非挑明:
       “我们好不容易这么多年,不过就是想争取到太皇太后的支持而已。这一点,皇上也必然看得出来。当然皇上也会料到,我们此次来意绝不止只是祭礼这么简单,再加上,王爷自幼由太皇太后抚养长大,关系非寻常人可比。所以,皇上心中也没底,到底太皇太后会在多大程度上支持王爷。我想,今日此事,应该是皇上的试探!”
       刘非怔怔地:“试探!用这种方法来试探?”
       “不错,”邓容说,“试探太皇太后对您的支持到底有多大限度!”
       “那么……”刘非看着邓容,说不下去了。
       “今日,皇上是正中下怀!”邓容叹道。
       “那我们怎么办?”
       “只有静观其变,顺便也看看太皇太后的态度吧!”
       这里刘彻和江都王都想看看太皇太后的意思。可太皇太后轻轻一脚,就把球踢给了王太后。
       听见长信宫的大黄门李普的传话,王太后惊出一身汗。
       这韩嫣得罪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江都王不说,太皇太后的意思,他还和皇帝与皇后之间恶劣的情况有些什么难以启口的关系。
       这还了得!
       从宫闱斗争中胜出的王太后,知道勾心斗角的后宫能起多大作用。她自己,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普通妃子,不就是在宫闱斗争中把握了机会,成功的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位,而自己也终于胜出吗?
       这其中,她倚重的最重要的人物正是皇后阿娇的母亲,窦太后最信任的女儿馆陶公主!
       如果刘彻与阿娇不睦,王太后在馆陶公主和窦太后面前都不好交待。
       所以,她迅速地叫小黄门去请刘彻,打算问个明白!
       没料到,刘彻居然样样承认不说。还说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个关键问题就是,本来刘彻是约好了和江都王行猎的。可是这次出猎让太后知道了,一顿教训。后来虽说是不可失信于臣下,还是让刘彻来了。但太后却坚持按正规事办。这下倒好,刘彻不是轻装简从,而是正式出猎。
       而天子出行,什么开路呀,清道呀。半天还没从未央宫出来。刘彻说自己心急火燎,害怕这么磨蹭耽误了时间。便让韩嫣乘坐副车,率领百十个左右的骑士,奔驰到上林苑中去观察野兽的行踪。又害怕韩嫣耽误事情,严命他快去快回,中途不可下车。
       所以,当然,韩嫣就是见到江都王,也不可能全礼啰!
       想不到刘彻绕来绕去,居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王太后心中又气又好笑。
       不过,韩嫣得罪江都王一事,此时并不是王太后想要追究的重点。王太后想要追究的,是韩嫣和刘彻的关系。
       终于,刚才口若悬河的刘彻开始支支唔唔起来。虽然他并不觉得与韩嫣的关系有多大了不得,但是,自己的母亲亲自问起自己被窝里的事,还是有些下不来台。
       看着自己从小就深知的儿子,王太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皇帝,你即皇位已经两年,感受如何?”
       刘彻闻言一怔,看着母亲王太后,似乎是在确定她的意图。
       王太后定定地看着他,不言不动。
       看着太后熟悉而亲切的眼眸,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刘彻骤然放松警惕之心,慨然道:“如绳缚翼!”
       王太后点点头:“这就是了。皇儿,你天资既颖悟,又蒙你父皇亲自教诲,有宏图于社稷,这是为娘所深知的。但你年少气盛,缺少磨炼,做事太过急切,不顾后果,又是为娘所担心的。”
       刘彻默然不语,低下了头。
       “皇儿,你新即皇帝位,朝中大臣表面敬服,但却无真正可以托付之人。而建元改制,贸然新政,早已触怒太皇太后。如果在这些事情上不留心,而再得罪长公主的话。皇儿,你必然会创下大祸!”
       太后的话,如同重锤,句句敲打在刘彻心上。
       反思自己登基以来,果然过于轻进浮躁,再想想那些黑衣刺客,太后莫名其妙地召江都王刘非回长安……
       不由得正容向母亲一礼:“孩儿受教了!谢太后!”
       未等王太后开言,刘彻又接着道:“今日太后所教,句句让孩儿受益匪浅,孩儿知道如今的情况,请母后放心。至于椒房殿的事,儿子会处理好的。此事千错万错,尽由孩儿轻浮急躁所至,孩儿一定会给各方一个交待。至于韩嫣……”
       刘彻咬了咬嘴唇,接着道:“韩嫣……儿会命他搬出宜兰殿就是了!”
       王太后有些愠怒,冷冷道:“只是搬出宜兰殿,恐怕远远不够吧?”
       刘彻急道:“太后!此事不怪韩嫣!”
       王太后不语,只冷冷看着他。
       刘彻无奈道:“太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韩嫣自幼是儿子的伴读,儿子与他十分契合不假。但这韩嫣出身侯门,文武双全,在士子中威信极高。儿子目前无法得世家大臣为倚重,若杀韩嫣,岂不连士子们也得罪了?请太后三思。”
       王太后不由一怔,对于韩嫣的家世背景,她十分明白,但韩嫣在士子中有如此的影响力,却是她未曾想到的。思忖之后,她勉强道:“既是如此,韩嫣可暂缓处置。但是,皇儿,韩嫣此人此时固然有用,但彼时必定为皇儿藓芥,皇儿心中要有数啊!”
       刘彻脸一红,垂头答应。
       于是紧接着,便是两件让朝野又侧目不已的事,不大,可让人议论纷纷。
       一件,当然是上大夫韩嫣搬出宜兰殿。回到自己的府邸。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猜测:韩嫣要倒霉了,侮辱天子兄长在前,失宠在后,够他韩嫣受的。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在打算如何与他划清界限了。
       这事还没完呢,皇帝在未央宫承明殿设宴安抚江都王。
       这一次宴会宾主尽欢。皇帝的侍卫公孙敖等人还与江都王的近卫们表演了搏击,在陛下和王爷之前好好露了一手。
       不仅如此,皇帝在宴会上亲自拉着韩嫣的手,叫他上前去给江都王赔礼。
       见是如此,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江都王不是傻子!虽不愿握手言欢,也只有当堂表示既往不咎。
       众人更是众说纷纷,这韩嫣虽然出来了,但是荣宠未减啊!便又有人庆幸还没来得及跟韩嫣划清界限。
       宴会后三日,江都王告辞回藩。皇帝情意殷殷,赐重金相别。
       江都王和他的手下们踏上了回去的路。他们或许想得到,也或许想不到,而在宴会后的那天夜里,公孙贺回答皇帝的问话。
       公孙贺说:“禀皇上,今日臣等相邀演武的,尽是江都王身边出色的卫士。但武艺来路和那日刺驾的黑衣人并不相似!”
       “那你看,会不会他有其余的人?”
       “臣奉命查江都王留驻长安及带到长安的人,不见有其他武艺高强的人来往。”
       “知道了。继续查!”
     
       牢笼
     
       现在,偌大的未央宫,在刘彻的眼里,就像一个黑沉沉的。四面都是看不见的墙壁,看不见的陷阱。
       这样的情况,和他当太子时的梦想简直大大的不一样。虽然,出生于皇家,就注定要和权谋为伴。但是,自幼就被立为太子,在父皇的小心呵护下成长的刘彻,对于自己登基后面临的困境,还是显得准备不足。
       而和皇后阿娇的关系,更是让人气闷。
       平心而论,小的时候,他是喜欢和这个年长他五岁的表姐玩的。那时候的表姐,有那么多的花样,总是他们几个皇家血统的孩子的头儿。并且,在众多的孩子中,刘彻最小。阿娇总是会照顾一下这个小小的皇子。所以,在幼小的刘彻的心中,阿娇是个不错的玩伴。也正因为如此,在姑母馆陶公主抱着他,问他:“想要阿娇做媳妇吗?”的时候,他才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好啊!要是能得阿娇做媳妇,我要做个大大的金屋子把她藏起来,只和我一个人玩!”
       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真的喜欢和阿娇玩呀!
       那么,是什么时候,什么东西,让这种情况悄悄发生了改变的呢!
       是玩闹的时候,她那不同于其他人的骄纵;是相处的时候,她天之骄女的傲气;还是谈天的时候,她以恩主自居的态度……
       刘彻只知道,一想起阿娇,他就会想起那个跋扈的姑母;那个装模作样但手握大权的姑父;还有那个虽然身子象风中棉絮一样,精神却象铁打的一样的祖母……
       好气闷啊!
       比在朝堂上听许昌和严青濯一口一个太皇太后说的还气闷!
       以前气闷的时候,可以去找韩嫣,现在,韩嫣搬出了宜兰殿。只能出宫了。可出宫上次遇刺还没搞清呢!上次遇刺,要不是遇到卫青,那可是凶多吉少!
       卫青!
       刘彻一下跳起来,吓了旁边的黄顺一跳。只听得刘彻急切道:“黄顺,上次叫你去查卫青的下落,你查到了没有?”
       黄顺一脸惶恐:“回陛下,没有。”
       “为什么?”刘彻要发怒了。
       “陛下息怒,下臣按那天卫青所说的地点去找,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臣不甘心,就连那条街上都找遍了,可别说卫青,连姓卫的都没一个!”
       “怎么会这样?”刘彻怒道,“一定是你这奴才做事不用心!再找!”
       黄顺被骂得灰头土脸地去了。
       可无论他怎么找,卫青,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其实,根本不怪黄顺。他真的认真地找了,就差没把长安城南吉祥街的地面给翻过来。但是,问题是,有一个地方他没有,也不敢翻。就是吉祥街的——平阳公主府!
       而无论刘彻和黄顺怎么想,也绝想不到卫青会在公主府,更想不到卫青是公主府的骑奴!
       这时的卫青,困惑不下于刘彻。
       “好了!好了!青儿,你有完没完?”
       大姐卫君儒一手搀着老泪纵横的母亲,一边温言宽慰着,一边毫不留情地呵斥着卫青。
       看看气得发抖的母亲苍老的容颜,卫青也是一阵后悔。
       或许是孤独惯了,又或许是自己心中从来的梦想,卫青对于沉闷单调的骑奴的生活开始反感,他想,按自己的打算,去投军。可是,几次提出来,卫妈妈都绝不答应;偷偷的跑,他又觉得对不起对自己这样好的姐姐和母亲。
       今天,卫青再次提出这个问题,他知道,这次如果母亲不答应,也许很久自己都不能再提这个从军的要求了。所以,卫青咬咬牙,硬起心肠坚持己见。
       “孽障!孽障!我怎么生了这个孽障!……才回家来没几日,就要想着走!我牵心挂肠十多年,才安宁几日啊!……”
       卫妈妈边哭边数落。
       听见“牵心挂肠十多年”卫青不由得眼眶一热。
       这时,也在旁边劝着母亲的卫少儿见他迟迟不语,“唉!”了一声,便一手拉了卫青,对大姐说:“姐,你劝劝娘!我来和青儿说。”边说边将卫青扯出了家门。
       “青儿,你怎么回事?非得这样三天两头折腾娘不成?你平素是个多沉稳的孩子,你看今天你把娘伤心成什么样子?”性急的卫少儿,一开口就是责备。
       “二姐,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说要去投军而已。”卫青悻悻地道。
       “才是投军而已!青儿,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娘为了你,什么心都担过了,你说去投军,她老人家一想你要走,还不比什么都伤心?”
       “姐,我一个大男人,难道就这样窝窝囊囊一辈子当个骑奴不成!”卫青又是愧又是急,声音也高起来了。
       见他着急,少儿反而冷静下来:
       “青儿,你这一辈子是不是窝窝囊囊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五岁的时候,娘为了能让你认祖归宗,忍痛把你送走。送走的那天,娘回来哭晕过去。醒来就一直念叨着‘我的儿’‘我的儿’。你去郑家的这十多年,娘就哭了十多年,念叨了十多年。十多年来娘每年到送你走的那几天,总会病一场。总是说不知你在郑家怎么样了。
       青儿,你回来了。娘高兴成什么样你也看见了。不是姐姐说你,眼看娘越来越老了,身子骨越来越不济了,你还能陪娘多少年呢?要是你现在走了,娘有个三长两短,姐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少儿娓娓说来,卫青听怔了,想起母亲和自己那十多年的苦楚,一时心中百味俱全。
       少儿又道:“青儿,你今年还未满二十,能陪娘几年?便是娘百年以后,你也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这难道不好吗?”
       少儿的话句句在理,卫青心中一片茫然。
       回到卫妈妈的小屋,卫青垂头丧气,知道这一次,自己投军的打算又落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见他怏怏的样子,性子沉稳,十分有主见的大姐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使劲点了一下:“你这个不懂事的小祖宗!”
       接着道:“我把给你新缝的衣服放在你床上了,待会儿试试。听着,不许再说什么投军的傻话,让娘伤心,知道吗?”
       卫青知道。
       母亲的心卫青懂,几个姐姐的情意,卫青也懂。所以,重情的卫青只有退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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