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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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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冬季,不过时值正午,黄沙被日头晒得颇暖,躺在沙上倒很惬意。聂瑶半眯凤目,正昏昏欲睡,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转瞬即至。
       他睁开眼,半撑身子坐起,发现有四匹骏马停在了自己面前,马上之人俱是黑衣劲装打扮,面廓锋利,精壮彪悍,牵马缰的手背骨节结韧,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
       在聂瑶打量他们同时,四人也在打量他。须臾,一位中年男人沉声喝问:「你从哪里来?」
       嗓音浑厚铿锵,聂瑶捂住被震痛的耳朵,道:「中原。」这些人既然不认识他,自然便不是羌月族人,他可不会那么笨的自我暴露身份,不过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看他的长相身形,白痴都知道他来自中原。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另一个面挂微笑的年轻男人低声道:「听说羌月公主刚招了天朝[kkfei]驸马,这家伙莫非是随行侍从?」
       聂瑶这几日被赫连强逼练武,那些锦缎华服是没机会穿了,衣着都是简便布衫,全身也就那件皮氅还值钱,不过在一阵翻滚后也面目全非了。这些人见他身旁放着地图,又面带贵气,便猜想是天朝皇子的随行侍从出来办事,迷路于此。
       聂瑶连忙摆手,「我家世代行医,绝非侍从之流。此次与客商结伴去域外增广见闻,谁知半路遇到风沙,坐骑受了惊,把我摔下了马,所以跟大家失散了。」要是让其他族人知道他就是天朝皇子,不被捉去要胁的可能性只怕不多吧?他可不想成为人家的俎上鱼肉,于是随口编道。
       那些人自然不信,立时便有位少年郎飞身下马,很不客气地在聂瑶身上搜了一下,除汗巾碎银外,还有个金针药包,聂瑶颇通针石医术,针包一向随身携带,倒给他的谎言提供了方便。
       少年将药包打开,见里面密密麻麻插着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旁边口袋里还装有各种药粉,塞外鲜少郎中,更见不到如此细致针术,见药包古怪,他立刻上前攥住聂瑶的手腕,厉声喝问:「郎中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玩意儿?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手腕被向外反拧,聂瑶痛白了脸,抽气道:「这是我们中原大夫的针石之术,但凡学医的都会随身带它……痛,我又跑不了,你先放开手好吗?」
       少年见他孱弱无力,提防之心大减,攥拧劲道松下,却没放手,聂瑶正待再求,忽听马队中有人道:「他没撒谎,放了他。」
       清亮而寒冽的嗓音,低轻声线中隐透威严,少年立刻放开了手,聂瑶顺声望去,见是个年轻男人,小麦蜜色的肌肤在煦日下泛出漂亮光泽,双瞳深沉,透着常年游牧塞外的强硕之气,面容俊冷彪悍,仿佛荒原中的桀骜野狼,即使只是静寐,全身依然透出野生的暴戾,让人惊而却步。
       这男人是属于荒野的猎兽,冷静坚忍,生命的顽强气息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似乎震慑于他浑厚的野生气焰,聂瑶恍惚道:「瑶……瑶……」
       一行人同时笑了起来,掐聂瑶手腕的少年道:「瑶瑶?你们中原人真有趣,大男人居然起个娘们的名字。」
       「不是……」他只是想说自己姓姚……
       没容聂瑶解释,男人道:「名字跟你很配。」塞外男子成人后体格多壮硕雄健,像聂瑶这种纤柔俊雅的少年郎是见不到的,看着他,便如在看一幅婉约沉静的江南水墨画,男人觉得瑶瑶这个名字跟他再合适不过了。
       聂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决定放弃跟这群笨蛋解释,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爱怎么叫都随他们好了。
       少年把药包还给了聂瑶,问:「既然你跟商队失散,为什么不赶紧去追他们,反而在这里休憩?」
       「我的马跑了,腿又受了伤,看天气还好,准备先休息会儿再赶路,要是碰上其他商队,也可以顺便搭个伙。」
       大家又笑了,那个年轻男子道:「你是头一次出塞吧?这里不比中原,是捧着火炉吃西瓜的地方,白天即使炎如夏日,到了晚上也会奇寒无比,而且这是条偏路,商队是不会经过的,还是趁天暖早些赶路,前方有落脚驿站,等到了后再另想办法。」
       顺男人手指的方向看看,入眼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聂瑶苦笑:「似乎很远,步行的话,只怕到天黑也走不到,兄台可否带我一程?」
       「我们不去那边。」
       「那要不卖给我一匹马吧?我出高价。」
       没人搭理聂瑶的提议,少年飞身上马,扬鞭驾马离开,眼见他们疾驰而去,聂瑶急得大叫:「那你们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
       马嘶传来,那个黑衣男人拨马转回,奔到聂瑶身前,翻身下马,道:「让我看一下你的伤。」
       事有转机,聂瑶忙挽起裤管,脚踝稍稍发肿,却不是太厉害,他道:「我是大夫,这点儿伤没什么,只要你卖匹马给我。」
       「在这里,没人会卖马给你。」男人重新跃上马,又道:「想生存,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本事?」
       男人点头,「塞外多战,我们风曜需要一个好郎中。」
       原来他们是风曜的人,看中了自己的医术,果然技不压人啊,聂瑶当即点头,「我可以留下住一阵子,教你们一些针石之术。」
       男人笑了,向他伸出手来,似乎是要邀他同乘快马,聂瑶微一犹豫,起身上前,只觉手腕一紧,人便似腾云驾雾般飞到男人身前,跨坐在了马背上,男人勒住马缰,将他固定在臂弯中,喝道:「坐稳了。」
       骏马疾驰,瞬间便奔到了那三人身旁,见他带上聂瑶,中年男人皱眉道:「我们有要紧事要办,带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怕会误事。」
       「我会照顾他。」男人淡淡道:「他懂医术,对我们有用。」
       靠得太近,男人说话时吞吐的热气拂过聂瑶耳旁,他皱了下眉,想坐开一些,但随即便觉腰身一紧,已被男人伸手揽住,带进了怀里,胳膊如铁箍一样扣住他,这姿势很安全,绝对不必再担心被烈马甩下,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像被裹在对方怀里,紧窒的让他可以清晰感觉到男人的心跳律动。
       年轻男子也点头表示赞同,「说的也是,咱们部落的药筮神医除了跳大神喝符水外就没其他本事了,要是瑶公子在,那族人们以后再有病灾伤痛,就不用担心了。」
       说着话,四匹骏马并驰疾奔,将方才聂瑶落马的地方远远抛在了身后。
       马鞍柔软,男人马术又佳,一马平川的跑下去,聂瑶倒是看足了草原风光,见大家彼此不再说话,他颇觉无聊,当下问道:「不知各位怎么称呼?」
       「我叫海战,这位是海奎叔,海英。」少年很健谈,给聂瑶一一作了介绍,待眼神落到和聂瑶并骑的男人身上时,他脸上露出崇拜神情,「这是我们的头领天狼。」
       「我叫海东青。」男人自报姓名。
       「扑哧……」没想到有人以禽类为名,再想想自己王府里为狩猎而豢养的几只海东青,聂瑶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
       并行三人顿时愀然变色,齐齐看向自己的首领,聂瑶背对天狼,看不到他的脸色,不过却在瞬间感觉到他身体不经意的微僵,想来面色好看不了多少,嗤笑一族之长名讳,虽说没有恶意,但也怕这些蛮狄之人一个不高兴,钢刀挥过来,急忙连声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很有个性,刚才你们也笑我的名字了,大家扯平……」
       眼前寒光一闪,奎叔的腰刀已然拔出,聂瑶的预感没错,此刻刀尖就抵在他颈前,随时都会划下,冷声道:「记住,你若再敢对我们首领不敬,我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你!」
       「奎叔。」感觉到怀里的人颤巍巍一抖,天狼有些好笑,用眼神示意奎叔收刀,然后纵马向前奔去。
       敢嘲笑他的人没资格再活在这个世上,不过瑶瑶例外,他不会对不懂武功之人动手,而且还是这个看上去有些小笨的家伙,今日若非他们经过,只怕他在这里困上数天也碰不到半个人影。
       能在这里相遇,是他的运气,或许……也是自己的运气。
       手搭在聂瑶腰上,腰肢纤细,似乎比女子还要柔软,身上有丝淡淡清香,天狼不知那是什么香料,只觉得跟他很配,清雅隽然,像廊下燃着的一炉檀香。
       「你……可不可以别箍得这么紧?我又掉不下去。」半晌,发现天狼没有怪罪之意,聂瑶小心翼翼问,他不习惯跟人靠这么近,而且男人的气息不断在自己颈间吞吐,很痒不说,还很暧昧。
       「掉过一次,就有可能掉第二次。」天狼淡淡道。
       掉马还论习惯吗?聂瑶嘴一撇,好吧好吧,人家怎么说也是族长,想搂就搂好了,反正自己也没吃亏,靠在天狼怀里,就如背靠着个天然暖炉,还顺便给他遮挡风沙,聂瑶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郎中的待遇还蛮不错的。
       有得享受他绝不会放过,舒舒服服靠着天狼眯了一觉,醒来时已日薄西山,大家下马在附近找了处避风树荫,天狼和奎叔,海英三人搭帐篷,聂瑶则帮海战起火热饭,他以前从未做过野炊之事,不过心性聪慧,跟海战学着做,居然做得有模有样。
       海战少年心性,两人边烤饭边聊,很快就混熟了,聂瑶随口道:「你们族长很年轻。」
       「是啊,但是他武功很厉害,十岁时就赤拳打死了豹子,连渭凉的兀克兄弟都怕他。」说起天狼,海战滔滔不绝。
       兀克图,兀克豹兄弟是渭凉的族长,也是草原上最凶残狠毒的首领,渭凉族民最多,奴隶也最多,为扩充势力,这十几年中渭凉引发的征战不断,甚至影响边城安宁,直到后来聂璎镇守边关,兀克兄弟才有所收敛,只在草原上横行猖獗,连他们都对天狼忌惮,可见这个年轻男人的确有过人之处。
       聂瑶看看在旁边搭帐的天狼,自己再怎么纤瘦,也是成人男子,被自己当靠枕靠了大半天,他却半点儿乏累模样都没有,似乎那健硕体内蓄藏了永无枯竭的生命源泉。
       可是,一个草原上是无法容下两头烈豹的,近年来渭凉和风曜之间战乱频繁,似乎都想成为这里唯一的领主,不管他们谁赢,羌月还有其他小部落都将沦为下一个牺牲品,这也是赫连硬逼他当驸马的一个原因吧。本 文 为 耽 行 天 下 录 入 严 禁 一 切 转 载
       「糊了!」聂瑶想出了神,直到海战的惊叫把他唤醒,才发现架上烤的干粮糊了大半,慌忙取下来,正手忙脚乱着,忽觉有些不自在,抬起眼帘,却发现帐篷已搭好了,天狼正立在旁边看他,属于野兽的辉冷墨瞳里意外的闪烁着温情笑意。
       「你笑什么?」
       天狼不答,走过来将一块方巾递给聂瑶,见他茫然,海战失声大笑:「瑶公子,你脸上都是灰。」
       出丑了,谁让他以前不事庖厨呢,聂瑶擦了脸,将方巾还给天狼,冷不防被他揪住手腕,摊开手掌来看,聂瑶一惊,却听他道:「手生得很漂亮,十指不沾阳春水,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
       手指纤柔颀长,掌心指肚稍有老茧,该是经常持笔之故,看着聂瑶跟海战学做饭,有些笨拙却很努力的模样,天狼暗暗好笑,握着他沾满炭灰的手掌,道:「今后这些粗活你不用干,让小战来就好。」
       「咦?」聂瑶有些惊讶。
       「你是我们的郎中,除看病外,其他任何事都可以交给别人做。」塞外鲜少郎中,所以牧民对他们极为敬重,凡事只要开口,自会有人抢着做。
       干粮烘热后,大家分着吃了,又各自拿出酒袋喝酒,闻那醇浓酒香便知是烈酒,不过聂瑶还是有些心动,胳膊肘碰碰坐在旁边的天狼,「酒借我喝两口吧。」
       天狼把酒袋给了他,却说:「少喝点儿,太多你会醉。」
       「不会,我千杯不醉!」为证明自己没说谎,聂瑶仰头连灌了几口。
       大家都笑了,海英道:「你看,你还没喝呢,就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果不其然,几口酒下肚,聂瑶便脸泛桃红,星眸迷离,有些撑不住了,天狼将他手中的酒袋夺下,他们塞外人平时喝惯了烈酒,倒不觉得怎样,中原人是经不住这股烈劲儿的。
       酒酣人醉,不多时便月上中霄,四周冷意漫上,大家简单收拾后回帐篷休息,聂瑶却站起身,负手仰头,摇摇晃晃向前慢走,不知他要干什么,天狼跟上,就见他走不多时突然脚下一踉跄,一跟头向前撞去,不及细想,天狼忙纵身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这人看似聪颖,怎么却总做些傻傻的动作,都醉成这样了,还负手仰天走路,不摔跤还等什么?
       幸得天狼轻功不错,让聂瑶避开了脑袋磕地的惨状。聂瑶却不满地推开他,「我好好地在赏月,你干吗拉我?」
       天狼仰头看看高悬苍穹的圆月,这才明白聂瑶散步的用意,被埋怨,他哭笑不得,「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这里的月亮很漂亮,而且离我们好近,不像中原的明月,高悬天边,远到永远无法触及到的距离。」聂瑶仰头凝视明月喃喃道,良久又把眼神转到天狼身上,「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塞外尽是旷野平原,天地连为一线,让圆月也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天狼去过中原,当然知道那里勾月晓星的冷寂,此刻见聂瑶星眸里水光迷离,正目不转睛盯住自己寻求答案,不由心房猛跳,恍惚道:「都很美。」
       显然不太满意天狼的回答,聂瑶微皱了下眉,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棵树下盘腿坐下,仰望明月幽幽出神,月华洒下,在他脸上漫起点滴银光,脸颊轮廓愈发显得细致柔和,像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聂瑶拍拍身旁,示意天狼坐下,然后很亲热地捏捏他胳膊,「你很结实,难怪能赤手打死野豹。」
       「只是碰巧。」天狼一向讨厌跟人碰触,不过聂瑶是例外,淡香随着他的动作细细传到鼻子里,让天狼恍惚想到细雨下的串串丁香,于是默许了他的放肆。
       「你的脚踝不痛了吗?」
       「刚才敷了药,没事了。」聂瑶此刻的兴趣在天狼身上,手指顺着他的胳膊滑到手心上,上面印满了斑驳老茧,筋骨分错内敛,显示出主人深厚的内功修为,他抬起眼帘看天狼,道:「你跟传说中有点儿不一样。」
       天狼剑眉一挑,「哪里不同?」
       「草原上传说,你是狼子,身上流着狼的血,所以生性残忍暴虐,大家都说宁遇恶虎,不遇天狼,可是我不觉得你可怕,你长得好,功夫也好,还讲道理,不会动不动就甩鞭子。」最后一句是针对赫连有感而发的。
       天狼脸色微微一变,他是弃婴,靠喝狼奶和生食猎物长大,被游牧人发现时已有两三岁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在狼群中活下来的,只知道他体内流着狼的血,同时也拥有着属于野兽的暴虐和坚忍,没人敢触犯他的忌讳,在他面前提狼子二字。
       看看聂瑶,他明显已沉入酩酊,眼神如海,闪烁着艳羡的光芒,「你喝狼奶长大,所以这么厉害,早知道我幼年多喝些狼奶虎奶豹奶的话,一定也会变得跟你一样厉害。」
       天狼哑然失笑,他的强硕与喝狼奶无关,而是每场生死搏战下的磨练,不过残忍暴虐的说法倒很贴切,草原,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阵地,要想生存,就得把自己所有阴险残暴的那面全部露出来,当一个人变得跟野兽一样毫无顾忌时,他会比野兽更可怕,没有选择,因为这里是强者生存的世界。
       「你小时候一定喝过牛奶吧?可也没变得像牛那样壮硕不是吗?」天狼好笑的反驳了聂瑶,他倒觉得瑶瑶醉时微眯双目的模样像极了在草原上伺机觅食的小狐狸,充满了鬼灵精怪的气息。
       聂瑶皱眉想想,似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也就没再纠结下去,又问:「海东青是你的真名吗?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天狼?」
       「海东青,不就是天上的狼吗?」遥望苍穹静漠群星,天狼道,海东青,天上最凶悍,也最孤独的鹰隼,就像他身处的世界。
       似乎感觉到天狼身上透出的萧索气息,聂瑶用胳膊拐了他一下,「帮我摘片树叶下来。」
       言语中带着皇子固有的大气,浑不觉对一族之长发号施令有何不妥,天狼一笑,不以为忤,身子轻纵间,一片树叶已抄到手中,递给聂瑶,聂瑶摸摸树叶厚薄,然后搭在唇边,须臾一丝轻柔乐调从唇间传出,悠悠荡荡,飘入沉静空间。
       天狼通晓音律,只觉曲调悠扬婉转,不似塞外胡笳狂放,却带着江南水乡独特的缠绵气息,令人沉醉。
       「这曲子叫什么?」一曲奏完后,他问。
       「没名字,我兴致所至,胡乱吹的。」聂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丝竹之音更是一绝,曲乐有定神之效,见天狼心情不畅,便吹段小曲逗他开心。
       「很好听。」
       聂瑶笑了,平时贵胄雅士聚会,偶然他弹上几曲,必会饱听各种阿谀奉迎,这是第一次有人仅给了三个字的评价,不过已足够了,因为他听得出那赞美后的真诚。
       「还想听什么,我吹给你听。」
       「我知道的曲乐不多,只要你吹,我就喜欢。」
       聂瑶将叶子搭在唇间低低吹奏,丝竹婉转,尽归入苍茫荒野,天狼侧头看他,见他唇间含笑,凤眸如丝,英气中还隐约透着一丝妖娆,说不出的魅惑,不觉看得痴了。
       次日晨曦微蒙,大家便起身上路,聂瑶半梦半醒着被天狼拉上了马,于是靠在他身上又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红日高挂,中途休息时,聂瑶随口问天狼,「你们这么急着赶路,是要去哪里啊?」
       天狼正在喝水,神情淡漠,仿似未闻,奎叔却沉下脸,喝道:「你只是个郎中,与治病无关的事最好少问!」
       「奎叔你小声点儿,别吓坏了人。」见奎叔发脾气,海英笑着打圆场,天狼却没说话,稍作休息后吩咐大家上路。
       被无故喝斥,聂瑶有些不快,忽觉腰间一暖,却是天狼的手臂将他紧紧环住,那紧密触觉似乎比昨日更烈,他心一动,这位风曜首领不会是喜好男风吧?不过似乎没听到有此类风闻啊。
       聂瑶年少风流,虽未大婚,府中侍妾却是皇子中最多的,他并不太好男风,不过应酬时偶尔也会点到小倌,对那些风月之事自然了若指掌,他不觉得是自己敏感,以天狼的武功,不需搂这么紧也能轻松照顾到他,除非是在意,或是想趁机占便宜。
       聂瑶想想自己的模样,虽然比塞外牧民要单薄些,但绝非小倌等纤纤弱质,按说天狼即使好男风,也不该喜欢自己这种的,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他真是看上了自己,那自己处境可真有点儿糟糕了。
       想到这里,他身子微微使力,借调动坐姿不动声色的将天狼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推开,谁知刚换好姿势,对方的手又重新揽上,以为他在闹情绪,天狼道:「别生气,奎叔只是就事论事,没坏心。」
       「就事论事?」
       「是,塞外郎中很少,所以有时奸细会扮成郎中混进部落打探消息,风曜以前也发生过类似事情,奎叔担心并不为过。」天狼停了停,又道:「不过我相信你,刚才没说只是不想跟奎叔正面冲突,其实我们是去渭凉,寻找有关墨剑的消息。」
       「墨剑?」聂瑶顿时来了兴趣,也就不在意被天狼继续暧昧搂抱,侧头问。
       见他一对墨瞳闪闪发光,带着打定决心刨根问底的孩子气,天狼笑着抬手拂开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道:「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慢慢说给你听。」
       途中快马赶路,天暗下时已到达一处僻谷,地上足印渐多,可隐约看到远处徽旗飘扬,却是到了渭凉族地,大家在僻谷暂作休息,直到夜幕降落,玉兔西升,天狼对聂瑶道:「你在这里守着,莫要离开,我们办完事后立刻回来跟你会合。」
       寒风凛冽,远处不时传来尖锐狼嚎,凄厉悠长,静夜中听来说不出的阴森,跟昨晚的静谧夜色大相径庭,聂瑶心有余悸的看看四周,道:「带上我吧,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要是狼来了怎么办?」
       「这里离渭凉族地很近,我们的马匹上又挂有药草,狼群不会主动靠近,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回来。」天狼说完,见聂瑶抽抽鼻子,仍旧一脸害怕的模样,便把自己随身带的匕首递给他,「这刀削铁如泥,必要时拿它壮壮胆。」
       聂瑶拔出匕首,见刀锋冰森,一抹清冷寒光在刃上游走,果然是利器,这只狼倒是不小气,于是他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了,遥望他们离开,他紧紧大氅衣领,觉得有些无聊,便走到天狼的坐骑前,揉着它耳朵哄:「火耳,躺下给我当枕头好不好?」
       一番哄弄下,骏马真的横躺下来,聂瑶也跟着躺下,枕在它肚子上取暖睡觉,正睡得香甜,忽听一阵响声,他睁开眼,见天狼等人已回来了,身上黑衣在月下映出诡异的血色,脸上也沾着点点血迹,不由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
       「中埋伏了,大家都受了伤。」天狼在给海英止血,随口回道。[yuying]
       看到聂瑶,奎叔握刀的手一紧,眼里闪出狐疑光芒,「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兀克兄弟才会有所防备!」
       聂瑶吓得连连摇手,「与我无关,我连你们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他。」天狼道。
       首领发了话,奎叔再没多言,恨恨把刀收了,聂瑶这才颤兢兢凑过去,拿出伤药帮忙给海英和海战止血,他的药里含有麻药,敷上不久痛便止住了,海战赞佩道:「你医术好高明。」
       奎叔拿出随身带的药自敷伤口,聂瑶也没去自讨没趣,又帮天狼敷药,他为掩护海战,胳膊被利箭射伤,箭羽已断,但箭镞仍留在臂里,周围肌肤泛黑,显然箭镞喂有烈毒。
       聂瑶用银刀将箭镞旁的肌肤划开,取出断箭,先敷解毒药,待血逐渐转红,又敷上伤药,他平时常跟宫里的御医们钻研药理,治这种小外伤全不在话下,天狼看着他,见他眼帘半垂,细心敷药,说不出的沉静专注。
       「没事了,伤口不深,去了毒,几天就会痊愈。」敷好药,聂瑶道,他这次出塞,料到前途凶险,随身带的都是名贵良药,所以有这个自信。用方巾替天狼把伤口系好,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一直在默默注视自己,双眸黑宝石般的漂亮纯净。
       这家伙不会是真对自己有什么非份之想吧?就他游猎情场的经验来看,不可能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那热切目光就像是寻觅到了称心的猎物,准备大饕一顿的恶狼,聂瑶心里一阵恶寒,他不讨厌同性,但绝对讨厌自己处于猎物的危险地位。
       下意识的缩回手,却在下一瞬被对方的手紧握住,低低的声音道:「谢谢。」
       「不用啦,我是大夫嘛。」聂瑶堆起一脸假笑,顺便拼命缩手,还好天狼没多纠缠,起身吩咐赶路。
       「大家都受了伤,不需要休息吗?」聂瑶忍不住问,一句话把天狼的灼烈目光又引回到自己身上,他忙缩缩脖子赔笑:「当我什么都没说。」
       「这里是渭凉族地,不宜久留。」天狼飞身上马,又向聂瑶伸过手来,聂瑶忙道:「你受了伤,就不烦劳……」话音未落,手腕一紧,已被拉到了马上,骏马长鸣一声,奋起急奔。
       黑暗中聂瑶扯出一个苦笑,算了,他也不指望能跟这只霸道狼正常沟通了。
       奔了一夜,到次日午后,离渭凉族地渐远,聂瑶被马颠得全身都痛,他在中原时虽然也经常骑马,但毕竟不像现在这样,以马为家,还一骑就是几天,草原风光早看够了,只觉天狼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不似昨日那般有力,在脖颈吞吐的气息也混着灼热,转身去看,果然见他脸颊烧红,再抬手抚抚他额头,烫得吓人,忙道:「你在发烧,一定是箭毒没除净,我们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配药。」
       「没事。」天狼将聂瑶搭在自己额上的手拿下来,让他坐好,微笑道:「瑶瑶,你记住,在这里,永远不要大意,任何掉以轻心都可能随时要了我们的命。」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叫我?」比起前者,聂瑶更关心这个问题,好好一个大男人,他可不想一直被人这么称呼。
       「不可以。」干脆简练的回答把聂瑶噎得翻了个白眼,认命的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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