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张建国从来没想过会看到这种劲爆的场面。
      中午和久未见面的老同学吃饭吃得很欢乐，又是叙旧又是喝酒的，直喝到自己瘫倒在地才算完。挣扎着回到单位，大门没关，楼里没人，他迷迷糊糊地找了间屋子，躺沙发上就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连幼儿园老师找他接孩子的电话，都没听到。
      一直睡到酒劲过去，他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这才傻了眼。急匆匆灌了两口水，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请老师再等一下。结果老师说已经把孩子带回自己家了，张建国才松了口气。
      出了小楼，小风一吹，他才清醒了些。盘算着是自己骑自行车去接孩子呢，还是假公济私一下，让二宝开车跟自己一起去接小孩。楼里很阴暗，就二宝暂住的传达室亮着光，他寻思着何以勋肯定不在，就大着胆子沾一次便宜吧！
      没想到，他才走到传达室的墙根底下，里面就传来男人喘息的声音。作为一个已婚男人，张建国不可能没那方面的经验，但是屋里不是就二宝一个人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声响？他心里疑惑，越发放轻脚步，偷偷趴到窗户边上看。这、这、这……！！！屋里，精赤条条的两个人死死搂在一起，看那欲仙欲死的表情，显然已经到了高潮处。张建国被吓得当场愣住，二宝这年纪要是想开个荤，他也没话说，可为什么屋里热火朝天猛干的是俩男人？！
      看着弟弟迷醉的表情，张建国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两个人明明就是自愿的，看那激情的火花几乎要把屋顶给烧穿。可是……怎么会是自己的弟弟？张建国僵硬地趴在窗边，想要挪动双腿，却发现腿软的迈不动脚。到底是怎么回事？惊吓？震动？还是彻底地懵了？他瞪着眼，死死地看，直到那两个人双双泄了身，两个人笑嘻嘻地伸脖子亲吻，他才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
      “张二宝！你在干什么！！”一脚踹开门，要看看勾引他弟弟的那个奸夫是谁。屋里的两人齐齐转头，一脸震惊。
      张二宝惊讶地看着他哥，他的那根东西还埋在何以勋的屁股里没拔出来。两个人当时就傻在当场，何以勋也愣了，老实说这么让人抓奸在床，还是很那个……尴尬滴。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晚也要摊牌的事，这么一想，他反而放松了。
      轻咳一声，他慢慢从张二宝身上起来。分身拔出体内还带了些声响，三个人齐齐红了脸。来不及处理体内的污物，何以勋踢踢张二宝，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穿上。看到他大腿上缓缓流下的白浊液体，张建国涨红着脸转过身去。
      张二宝看着他哥的背影，心里跟吞了二十五只耗子似的，百爪挠心。他偷眼看何以勋，大门不是锁了么？院子里没别人了啊，他哥怎么冒出来的？何以勋一边穿衣服一边拍拍他，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面对现实吧！
      等两个人都收拾得能见人了，张建国才慢慢转过身来。所谓御敌之气，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最初的怒气之后，张建国的震惊已去了大半，所以他冷冷地看着另两个人，嘴里吐出冰渣子一样的话。“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哥……我……”张二宝低着头，不敢看他哥，手指微微发抖。要说他从没想过和家里人坦白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能在这么个情况下啊！
      “如你所见，就那么回事。”何以勋一屁股坐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得瑟样，让张建国看得更是心头火起。“二宝，你说！”
      “哥，我……我本来就……就，喜欢……”张二宝偷眼看了看他哥，小声道：“喜欢男人。”
      “你说啥？”张建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弟弟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天生喜欢男人！”何以勋拉拉张二宝的手，大声道。
      “不可能！”张建国急了，道：“二宝，你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引诱你的？还是他给了你钱？”不能怪他这么想，他这个弟弟，从小就老实巴交的，以前也在村里订过婚，现在红口白牙说自己喜欢男人？骗鬼去吧！至于何以勋，他不得不说何以勋确实是个好老板，对二宝也挺照顾，所以对于他是同性恋的传闻，自己也采取无所谓的态度。毕竟是打工挣钱的，也不好擅自猜测老板的私生活。而且，二宝一个乡下来的小子，怎么可能和大老板勾搭上？
      可是，如果世间事都有个条条框框，也就成就不了那么多传奇了。何以勋不仅看上了张二宝，甚至还把张二宝当一生的伴侣来看，这问题可就大了。以前只想着等郑默出来俩人公平竞争，可郑默还没出来了，出柜这场硬仗就摊到了自己头上。何以勋仰头叹了口气，郑默啊郑默，老子真是亏死了！不过这一仗打好了，自己在张家人心里也就占了先机，这么一想，何以勋又有点乐。
      不过，他脸上的变化没逃过张建国的利眼。瞧瞧何老板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轻佻带笑，根本就不拿他的质问当回事！张建国怒道：“二宝，你跟我家去！”
      “啊？”张二宝一愣，他刚刚还在想怎么反驳他哥的话呢！何以勋有钱是不假，可从来没对他不尊重过，更没有拿钱砸人。反而是自己说什么，他就是什么，有时候想想，其实也挺对不起他的。“哥，这跟何大哥没关系，俺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
      “什么？”张建国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弟弟的心就向着外人去了！再看那个外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到底有没有拿他弟弟当回事？！
      “啥都别说了，你跟我回去。”他们家的事，不容外人插手。
      “你凭什么？”看着张建国推搡着张二宝往外走，何以勋急了，刚刚张二宝那句半表白的话他还没美够呢，大舅哥就要把他家二宝给带走，凭啥？！
      “凭我是他哥！”一把扯住张二宝的衣袖，怒道：“走不走？！”
      为了安抚他哥的情绪，也为了把自己的心里话跟哥说说，所以张二宝啥也没说，跟着他哥就走。何以勋看着他俩往外走，就想跟着去，结果被张建国给拦住了。此时的张建国，全然没有了以往面对老板时的拘谨，冷冷道：“这是我们张家的事，请您自重！”
      我呸！何以勋气得在他背后比中指。
      回到张建国租住的房子，张二宝怯怯地站在门边不敢动。
      张建国先给孩子的老师打了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事，就让孩子在老师家住一宿吧！老师爽快地答应了，张建国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一转头，脸就拉了下来，指着供奉的他爹的排位，冷声道：“跪下！”
      张二宝走过去，直挺挺地跪下了。
      “当着咱爹的面，你给我实话实话，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张二宝咬了咬牙，道：“我就是喜欢男人。”
      张建国的脸当时就黑了。“你再说一遍？”
      “我……”哀求地看着他哥，张二宝缓缓道：“哥，我是真喜欢，男的。”
      张建国的身体晃了晃，道：“二宝，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何以勋引诱你的？你在村里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张二宝沉默半晌，自己跟何以勋上床这事，就够让他哥震惊了。如果再招出真正的情人是郑默这事，估计他哥非得晕过去不可。思量来思量去，就一抹眼走到黑吧。“哥，其实……其实我跟何大哥，在……在柳树屯时，就，就好上了。”
      “柳树屯？！”张建国发现自己有点站不住，拉过张椅子坐下，定了定神，道：“你慢慢说，你们俩怎么可能在柳树屯好上呢？何以勋怎么会去过咱们村？”
      “这……”张二宝抓了抓头，回想道：“他好像说过看了谁的照片才去的，就咱们公司的吧？”
      “什么照片？”张建国心里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就是张大爷花圃的照片，有一天，他突然就跑到村里种花来了。”张二宝老实道，想到当初何以勋闹得鸡飞狗跳的场面，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张建国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如果他们公司还有人会拍张阿顺花圃的照片，那么这个人非自己莫属。所以，这俩人会好上完全是自己惹的祸？张建国觉得打从心底蹿起一股凉意，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他无论如何，不能想像自己就是害弟弟喜欢男人的那个诱因。
      “就因为他到花圃里种花，你们俩就好了？”
      张二宝摇头。“不是，一开始也是谁都不待见谁。后来……”后来偷窥G片，一起洗澡被人霸王硬上弓，后来郑默回来，又是一场混乱。当然这些细节，打死他也不敢跟他哥。“后来，俺俩就好了。”
      “他是个男人！”就算外表再时髦，气质再装B，那也是个男的！
      “俺知道。”
      “你咋会喜欢男人呢？”张建国就纳了闷了。“你以前不是订过亲吗？”
      “俺也不知道，就是……就是跟他在一块，俺……俺就硬。”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但是对于男人来说，一点就通。张建国听了弟弟的话，震惊地望着他，不可思议道：“对着男人有反应？那女人呢？”
      “就、就那样了。”当初订亲后，也跟女方拉过一次小手，但是心里啥感觉都没有。倒是涛子整天色迷迷地弄些火辣辣的片子看啊看，他以前不懂那片子有啥好看的。直到沉迷在与何以勋的性爱当中时，才彻底了解了自己当初的淡定。
      他想插何以勋，也想被郑默插。就是这么简单。
      两兄弟间彻底陷入沉默，张建国折腾了一天，无力地爬上床睡了。
      张二宝跪在客厅里，动也不动。直到天色微明，张建国起来上厕所，才看到他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心里一阵酸楚。“二宝，去睡觉吧。”
      张二宝摇摇头。“我再跟爹说会儿话。”
      “二宝，哥不是怪你。”张建国吸吸鼻子，按住弟弟的肩膀。“哥就是……”哥就是一时震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对这个弟弟，他心里不是亏欠，为了供自己上学，二宝上完初中就辍学了，为了让自己安心在城里工作，二宝一肩扛下了家里的债务。就为这，刚订亲的媳妇儿也吹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二宝怎么会和何以勋勾搭上，说不定，已经娶媳妇生孩子，过上好日子了。
      “哥，你别说了。”张二宝叹口气，看着他哥红肿的眼眶。以前村里人总说他爹娘偏心，供了老大不供老二，还说什么大哥在城里过好日子，也不知道拉拔他一把。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家里的难处呢？当初辍学，爹娘也曾劝过他，但是确实是自己不想上了才开得口。至于他哥在城里过好日子，如果以前他不了解，那么在城里混了两年多以后，再认不清现实他就是傻瓜。没背景没经验，一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要混出个人样谈何容易？所以，他不觉得他哥欠他什么，反而有些庆幸，如果没有他哥，他也不会认识何以勋，人生也不会转变到现在这样。
      两个人齐齐叹了口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等张建国出了门，张二宝无所事事地在家里蹲着。
      这事没解决，哪里也去不了。想要给何以勋打个电话，又怕他惦记着，只得无聊地在屋里坐着。坐了没半天，他就坐不住，抄起抹布水桶就开始收拾。一直收拾到傍晚，才起火做饭。
      吃了饭，哄孩子睡了觉，兄弟俩继续大眼瞪小眼。张建国一直试图向弟弟灌输喜欢女人才是正途的道理，可张二宝却说他都已经这样了，更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张建国傻眼，你对女人真不行了？
      张二宝咬牙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但是有了郑默和何以勋，还容得他肖想女人吗？
      张建国彻底绝望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向死去的爹，和盼着二宝娶媳妇儿的娘交代？都是他这个大哥没尽责，才害得弟弟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真要害弟弟在这条破道上走到底不可？
      这厢，兄弟俩还没谈出个道道来。那厢，何以勋已经急得跳脚了。
      你说你个张建国，张二宝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他的自由，凭啥你仗着哥哥的身份就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哦，你说一句话就让张二宝跟你回了家，到底置我这正牌情夫于何地？！所以，何老板就怒了！一怒也不管公私分不分，直接把张建国抓到办公室里谈判。
      如果不是公司同仁都去旅游了，估计不出半天全公司上下都得知道张建国抓了老板和张二宝的奸。家丑不可外扬，咳，咳！所以，两个人尽量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打算和平解决。然而，双方分歧实在太大，何老板要求张建国同志无条件释放张二宝，并接受张二宝与自己同居的事实。张建国当然不干，他现在还不能接受弟弟喜欢男人的事，怎么可能欢欢喜喜送自己弟弟去和男人同居去？而且，这男人看起来如此不可靠，除非他脑子进水了，才接受如此丧权辱国的条约！
      何以勋见对方如此不上道，拍桌怒吼：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什么条件尽管开！
      张建国冷笑一声：仗着您有钱怎么着？什么条件也没有，你别接近我弟弟就行！
      放你妈的狗臭屁！何老板再次刷新脏话下限。
      你别忘了，我妈也是二宝的妈。张建国双手环胸。
      何老板颓然败下阵来。
      经此一闹，事情就有点收不住场。无非一个不放人，一个就找牢头闹。眼看着去旅游的同志们就要回来了，谈判仍然无果。
      何以勋是空闺寂寞，思念良人。
      张建国是怕闹大了，让他妈知道。老太太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刚旅游回来就面临这么大一颗炸弹，他还真怕他妈受不住进医院呢。
      所以，在何以勋又一次上门单挑之后，张建国只得将他想了好几天的解决方案摊到了桌面上。为了他妈的身体健康，也为了慎重地思考一下弟弟的性取向问题，张建国无奈地对弟弟说道：二宝，你还是回柳树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