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甘心的何以勋在柳树屯住了两天，在确定张二宝不在之后，终于垂头丧气地回了滨城。竞标工作进入最后冲刺阶段，为了标下这个大工程，何以勋带领他的团队没日没夜的忙，也渐渐忘却了张二宝离去带给他的失落。
      当准备工作就绪时，何以勋带着公司的几名骨干飞赴另一个城市去竞标。同一时间，张二宝也在滨城忙碌。那天一早离开柳树屯后，他就坐着车到了滨城。他哥嫂都在滨城工作，老娘也在滨城给小两口带孩子。因为不用买鸡仔，手里还有些钱，他就揣着钱到了他哥家，想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不。结果他哥一见他，就狠狠地捶了他两下，一个劲儿抱怨半年了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接下来又问他家里活累不累，手头宽不宽裕，还要请假带他好好在滨城玩一圈。
      张二宝被他哥嫂的热情吓到了，他心情不好，只是勉为其难跟他哥在滨城转了一天，就又回了他哥租住的住所。出租屋是两居室，一家四口，哦，不，算上小娃娃足足五口人，住起来还是很局促的。张二宝住了两天，就觉得别扭，大夏天的，出出入入颇有不便。因为有人找碴的缘故，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好，但是在家闲坐也不是他的风格，就想着出门找个零工做做。
      偏不赶巧，正值夏季，工地上都停了工。去工厂，人家也不找临时的。左不成右不就的，张二宝有些犯难。他哥张建国看出了弟弟的烦恼，就让他别折腾了，好好在家歇着吧！可张二宝还是闲不住，拿了个塑料袋在小区里捡起了废品。结果，在大城市里的垃圾箱都是分地盘的，在拾荒老太太的怒瞪之下，张二宝拎着袋子灰溜溜地回了家。
      过了几天，张二宝实在是坐不住了，就想着打包行李回家去。
      没想到，他哥到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公司的保安有事要回老家，请假一个月，找人代班。张建国听到这个，赶紧去跟办公室主任说了说，让弟弟去顶个班，一来赚个零花钱，二来公司也有宿舍住。他早就看出弟弟闲得坐不住，而且当着他嫂子，二宝在家也很拘谨。如果二宝到公司上了班，不仅兄弟两个能天天见面，也间接让二宝多接触接触人，长长见识。张二宝听他哥一说，心里也很高兴。就一个月，时间不长，正好让他避过这次风头。而且在正规的公司里上班，怎么说也是难得的经验。
      第二天，张二宝穿了他哥给买的新衣服，拿着身份证件就跟着他哥去了公司。公司离张建国的租屋并不远，骑自行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张二宝没自行车，就由他哥带着，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目的地。
      公司在一条僻静的街上，三层小楼，浅灰的建筑古朴大方。雕花的大门，旁边有一个传达室，也就是保安工作的地方。前院有一片草坪，停着几辆锃亮的汽车，草坪尽头，搭着一排车棚，张建国将自行车推进去锁好。
      进了门厅，与古朴的外观截然不同，光亮的地板，半透明的玻璃隔断，处处显露着时尚与现代。张二宝跟着他哥上楼，脚步越来越轻，仿佛脚上有泥会弄脏地板一样。上了二楼，玻璃隔出一大片办公区，几乎占了半层楼面。张建国领着他到了一扇门前，标牌上写着办公室主任的字样。
      “李主任，我把人带来了。”张建国堆出一脸笑，对办公桌后的女士说道。
      李主任站起身，黑框眼镜后的眼光精明犀利。她上下打量了下张二宝，窘得张二宝低下了头。“好吧，既然是张工的弟弟，我们也比较放心。”李主任打量完毕，对张建国笑了笑，又问张二宝，道：“听说你只有初中文化，虽然不太合适，不过看在张工的面子上，你就先顶这一个月。身份证带了吗？”
      张二宝急忙点头，拿出口袋里捂了好久的身份证。李主任接过来看了看，道：“张建华？那以后就叫你小张吧！”说完，按了几下电话按键。里面传出甜美的女声。“主任，您找我？”
      “小黄，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带新来的小张办理一下入职手续，然后再带他熟悉一下环境。”李主任吩咐道。那头立即传来应答：“好的，我马上过去。”
      就这么着，张二宝开始了新工作。
      那个叫小黄的女生很热情，带他办理了入职手续，也不过是复印了身份证，然后填了几张表格而已。然后又带他从一楼到三楼走了一遍，介绍了一下公司的主要部门，以及楼层的功能分布。张二宝一路认真听讲，很快就了解到了公司概况。三楼是总经理办公室及两位副总的办公室，还有大小会议室两间。二楼除了综合办公区外，还有几位中层领导的办公室。一楼，设有接待室和司机办公室，还有小组办公室以及一个小餐厅。总得来说，公司不算大，但是分工很明确，环境也好。
      最后，张二宝随着小黄走到后院，院子不大，但是绿树葱葱，鲜花朵朵，还有几张休闲椅散落其中，完全是一个放松用的小小花园。张二宝不禁往里走了几步，发现铺了鹅卵石的小道边，有几弯细细的溪流，里面还有鱼儿游来游去。
      “真漂亮啊！”他赞叹道。
      “是啊！”小黄点点头，得意道：“这可是员工们闲暇时最佳放松场所。”
      张二宝点点头，觉得能在这家公司工作真的挺好的。
      告别了小黄，他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传达室大概有十五平米，靠墙一张上下床，窗户前有张办公桌，上面放着台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监控画面。在床的对面有一组橱柜，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组烹饪用具。用得时候拿出来，不用了洗净收好，不影响美观。在另一个窗户上，还安着一台窗式空调。总得来说，比他在鸡场的小屋强太多了。
      张二宝对他的工作环境非常满意，他把行李放到上铺，又把从家带的床单铺好。然后，他兴奋地坐在电脑前左看右看，他对电脑几乎一窍不通，看着屏幕上切割成九块的小图像觉得很新奇。而且这电脑屏幕还挺薄，一点都不像他在村里看过的那样笨拙。
      到了中午，他哥过来找他吃饭。公司的午饭是外包的，每周确定一次口味，而且还有餐补。不过保安不在补贴之列。张建国觉得弟弟是第一天上班，中午肯定没准备，就到公司附近的饭店里帮他包了份饭。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张建国给弟弟介绍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还把最近的菜市场和超市什么的都跟他讲了一遍。
      下午四点之后，员工下班之前，张二宝有半小时的活动时间。可以买买菜处理一下个人私事什么的，这对不爱出门的张二宝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小跑着去附近的小市场买了菜，又买了一点日用品，总过程也不过十几分钟。
      下了班，张建国陪他坐了一会儿，又问他需不需要从家带什么东西。张二宝傻笑一阵，跟他哥说这小屋里什么都有，挺好的。张建国看弟弟又露出憨厚的笑容，拍拍他的脑袋，回家去了。
      晚上，张二宝没睡安稳。
      传达室临着街，虽然是晚上，又不是主干道，但是车来车往的噪音也让他很不习惯。乡下的夜晚很宁静，唯一的噪音就是母鸡们咕咕的声音，习惯了也不觉得吵。外面汽车呼啸而过，带起一股风声，让他难以安眠。
      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不到六点张二宝就醒了。窗帘是那种百叶窗，遮光性不太好。他睁开眼，刷牙洗脸，掏出电磁炉开始煮饭。温火煮着米粥，他敞着门，到楼梯后面的工具室去拿了扫帚等物，开始打扫院子。
      从后院扫到前院，确定每一块地面都没有纸屑落叶之后，张二宝才收了工具。彼时也不过六点半，他进屋子就着榨菜吃了馒头喝了粥，又开始无所事事。监视器还在正常运转，离公司上班时间还早，他转来转去，索性提了水桶到办公楼里，把楼道楼梯全擦了一遍。等到八点半员工上班时，院子清洁干净，办公楼里也光可鉴人，李主任暗暗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下来，张二宝就得到了公司上下的认可。这小伙子太勤快了，性格也憨厚，什么人交代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没事时就老老实实在传达室里坐着，不像请假的保安老爱往外钻。弟弟工作得力，张建国脸上也有光，嘱咐张二宝好好干，争取一个月后留任。
      “哥，怎么我都来了一个星期了，公司的几位领导我都没见过啊？”连续一个星期，三楼的几间办公室都是大门紧闭，他也从来没见总字辈的人出现过。
      “哦，他们都出差了，也快回来了。”张建国笑道。“你可得小心点，等几位老总回来时，要认清楚。”
      “那，有照片没？”张二宝为难道。“傻小子，我怎么会有老总的照片给你看啊？”张建国捶他一拳，继续说道：“公司老大是何总，这家公司就是他的。齐副总是何总的同学，整天笑嘻嘻的，负责对外事务。还有一位刘副总，专业能力特别强。”
      “何总？”张二宝心说滨城姓何的还挺多。能建这么家公司，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是啊！我听李主任说他们最近几天就回来了。你到时候别犯傻，机灵着点，懂不？”张建国嘱咐完，骑着自行车走了。
      何以勋到滨城时已经晚上十点。
      工程终于拿下，几个人虽然疲惫，但是心情都格外舒畅。
      下了飞机，齐岳和刘逸轩都急急忙忙打车回家去了。何以勋精神还不错，决定先把文件放到公司去。公司的车还留在停车场，他开了车出来，顺路把另一位助手送到家，然后沿着大马路往公司的方向开。
      合约到手，意味着今后两年的忙碌。不过想到合同背后巨大的利益，让他开着车都能笑出声来。事业得意，情场却……想到张二宝，何以勋满心的好心情就暗淡了许多。也不知那小子跑到哪儿去了，他也不认识张二宝的朋友，难道要去看守所问郑默不成？一想到此，何以勋就不禁打了个哆嗦。要是让郑默知道张二宝失踪了，不知道他是先掐死自己还是先越狱。
      看来郑默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但是其他的线索又没有。何以勋开着车，一边走一边想，差点就闯了红灯！被侧方愤怒地鸣笛声惊醒，何以勋深吸口气，决定先把张二宝放到一边。然而松懈下来的心情，怎么也控制不住。说不想，那个人还老在脑子里转。
      直到他车开到公司门口，雕花大门后站了一个身影，他还怎么看怎么像张二宝。不会是中邪了吧他想，按喇叭，那门就是不开。他心说公司保安脑子进水了不成？开门，跳下车，他带着怒气一步一步走到雕花门前，不悦道：“是我，怎么还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