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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泥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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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锦拿着那张纸条,出门叫了辆黄包车,按照地址找了去。一路上他不知是紧张还是寒冷,身体抖个不住,自己都能听到牙关相击的声音。
      黄包车穿过大街走入胡同,越走路越窄,末了拐进了一条仿佛从垃圾堆中开辟出的羊肠小道。车夫手扶车把强走片刻,后来就擦着汗停了下来,回身对三锦道:“这位爷,对不住,您看前边这路,还没我这车宽,实在是没法儿走了。您要找的那个地方,就从这儿一直往前,到尽头有个没门牌号儿的大杂院儿,那就是了。”
      三锦下车付了钱,沿着小路磕磕绊绊的走向前方,约莫过了半里地,小路消失在一座脏土山中,而旁边果然有个垃圾场似的大院子,那种杂乱肮脏的样子,真堪称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了。
      三锦稍稍松了口气——这地方不像是有坟的;随即又感到狐疑,不明白严云农怎么会同这里扯上关系。
      站在院门口向内打望了一番,他试试探探的走了进去,忽见一个老叫花子似的婆子端着尿壶蹒跚而出,便赶忙凑上去搭话道:“我说,这儿可有一个叫严云农的人吗?”
      婆子抬头看着他,抬手揉掉一颗眼屎:“谁?”
      三锦又重复了一遍:“严云农——”他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男的,高个子,三十多岁。”
      婆子把眼屎蹭在衣襟上,回头对着院内扯嗓子喊了一声:“孙八!这儿有人来找大个子,是不是你伺候的那个瘫子啊?”
      不知从院内哪间房里传来了咳嗽气喘的回应:“孙八出去了!”
      婆子双手端着尿壶,打量着三锦说道:“往外走,院后棚子里面有个瘫子,是家里人不管,送来雇人伺候的,个头儿也挺高;你瞧瞧去吧,进门时小心点,那里面脏的怪恶心人的!”
      三锦看着这个婆子,心想这人都嫌脏的地方,那不就是粪坑了么?
      三锦觉着严云农无论如何不会住进粪坑里,所以心中隐隐有些失望,怀疑朱小姐当时是故意写个假地址来把自己支走。不过既然来了,就总不能这样白白里去,至少也得去院后瞧一眼。
      他踩着一堆烂木头,登高上远的绕到了院子后方,果然看到一间三面披着烂席子的矮棚接在院墙上。走过去仔细查看一番,他没找到门,只从棚壁上发现了一个垂着破门帘子的大洞。
      这个洞大概高到他的胸膛处,他站在外面,已经隐隐嗅到了一丝臭气,就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此处还值不值得自己深入。
      伸手掀开帘子,他屏住呼吸深弯下腰,一横心钻了进去。
      棚子里很昏暗,光线只从四壁孔洞处射进来,内中也并没有床铺,只在角落处散落着一大堆稻草。一人从草堆中探出个上半身,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锦放开呼吸,登时就觉着自己真是掉进了粪坑。抬手掩住口鼻,他低下头细瞧了,就见那人身上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烂棉袄,头发都长到肩膀处了,蓬乱纠结有如鸟窝,两只手从袖口中伸出来,冻的紫里蒿青,指甲也长的好像爪子——若是到了夏天,这人必能招来一万苍蝇。
      三锦现在连喘气都觉着厌恶,更别提去触碰地上这人。伸脚用皮鞋尖踢了踢对方,他出言命令道:“喂!翻过来让我看看!”
      那人哆嗦了一下,没翻身,也没出声。
      三锦直起腰来重新审视了对方,忽然发现他这个身架子也隐约有点像严云农。
      从大衣兜里掏出手套戴上,他蹲下来,揪住了那人的头发向上拽:“抬头!”
      那人的脑袋很重,仿佛自己没有知觉似的。三锦在一定距离之外,伸长手臂花大力气才将他薅着抬起头来。
      他看到一张依稀熟悉的面孔,污秽不堪、枯瘦如鬼。
      三锦呼出了一口气,不能置信的轻声唤道:“老严?”
      那张脏丑面孔上的眼睛本是濒死一般的半闭着,可听到这声呼唤后,竟是慢慢睁开了。
      眼中射出的目光是懵懂而悲伤的,对着三锦凝视了片刻,他忽然笑了一下,随后哑着嗓子开了口:“三锦,咱们又在梦里见面了。”
      三锦紧紧抓着严云农的头发,忽然就哭了出来!
      他凑近抱住了严云农的上身,一边抽泣一边把人从草堆里往外拖:“老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抑制不住的呜呜哭出声来,眼泪瞬间就流了一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严云农像一条脱了节的长蛇一样,被三锦从草堆里抻了出来。
      他的头脸蹭在三锦怀里,感受到了温度。这让他恍惚起来,感觉自己这个梦做的未免过于逼真了。
      “三锦!”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上方传来了一声哽咽:“我在这儿呢!”
      严云农那久已木然的头脑里骤然发生了一场大爆炸——他挣扎着仰起头:“你从日本回来了?”
      三锦拼了命的要把他拉出棚子外去,同时嚎啕着答道:“回来了……你怎么了?你都没人样儿了……”
      严云农回手也搂了三锦,气息颤抖的简直说不成话:“我……我……炮弹片打进我的腰里,伤了神经……我……我……”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把脸贴在三锦胸前,他吭哧吭哧的也哭了起来。
      三锦花了几块钱,从大杂院里雇了两个小伙子,用门板把严云农抬出胡同,直接就近送进了一家私人小医院。
      严云农躺在门板上时,三锦看清了他的全貌——他的裤子从膝盖往下就散碎了,双腿细瘦如柴,皮肤上一块块的尽是溃烂;脚上没有鞋,冻疮都连成了片。尽管是冬天,可一阵阵臊臭气味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直冲鼻端。
      想到一贯风度翩翩的严云农如今竟会落到这步田地,三锦又开始哭天抹泪。
      这样的严云农,三锦自己也处理不了,所以他宁可多花钱,让医生看护妇来为他清理治疗。交过费用后,他打算出去给严云农买点吃穿,可是严云农见他要走,立刻挣扎着向他伸出手去:“三锦,三锦……”他几近绝望的放出目光:“你上哪儿去?你别走……”
      三锦知道他这回是遭了大罪,而且无依无靠,所以怕自己也跑了不要他。
      “我到街上去,给你买点东西。你什么都没有,难道以后天天光着吗?”
      严云农听了这话,还是不放心:“你早点回来啊。”
      三锦涕泪横流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三锦出门后,因感到自己身上钞票有限,便先赶回日本俱乐部中去取钱。
      他气喘吁吁的推门进了房,留守的二格就欢天喜地的迎上来——随即又退避三舍,皱着眉头问道:“阿玛,你怎么这么臭?”紧急着又靠近了:“你的眼睛红啦,你哭了?”
      三锦抬胳膊嗅了嗅,果然觉察到一阵异味。站在门口脱了外衣扔在地上,他走进房内另找一件套了上,顺便将一卷钞票揣进口袋里:“二格,阿玛有事还要出门,你乖乖在房里不要乱跑,要是饿了就下楼去餐厅吃饭,桌子上有钱。臭衣服一会儿送给茶房,让他拿出去洗一洗,记住了吗?”
      二格不满的追到门口:“那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呀?”
      三锦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不一定,你自己睡觉,不要等我了!”
      二格眼看三锦匆匆离去,几乎有些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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