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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然不放弃的,在薄图的方向,用力,爬去。
     不远处,一个人影从树后站出。
     “还以为是什么大美人呢!原来是这么个丑八怪!咂咂!为这么个丑鬼可真不值得!是吧?七长?”
     七长老的脸一半在树荫下一半在阳光里,让人分不清他实际的神情。
     【10】你——你叫什么?
     薄图。
     八兔?是这么说吗?我很久没和人说话了,发音会不准,对不起——
     薄图。
     我可以叫你小兔(图)吗?
     ——好。
     小兔。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这么叫我。
     小兔——。
     那我怎么叫你呢?
     我吗?我没有名字。
     商隐呢?商隐是一种毒药的名称,这种毒药人吃了以后会感到周身温暖然后逐渐死去,它的别名也叫温毒。
     毒药吗?毒药害人——我不会害人的——。
     你已经害了我——。
     记忆重回了一遍,又回到他们初始的那天,那天,有雨,也有风,但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今天,无雨无风也无云,他内心却从没像今天起伏这么剧烈过。从软绵绵的过去中醒来,身体轻飘飘。“我怎么了?”张口说话,嗓音也和原来的不同,是经过磨砺的沙哑。
     七长老一步上前按下薄图正欲起身的肩膀:“快躺下!薄图,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薄图瞅着七长老,荒凉的心境空荡了内府。这是宿命,对它只能报以无可奈何的微笑,因为它无所改变也无从选择。一旦继承了弑神之位,接受了烙印,接受了血祭会的洗礼,就是景世代族的族长,一旦有了情爱就会死于非命。刚刚,他不就是亲身体验了么,那种未知的无力抗衡的宿命之力。
     “多亏血祭会是在晚上,现在的你只能算是半个族长,否则,你可能早就——。”七长老没说完,他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感情,但是只有了解的人才能知道,那不过是他说话的风格。除了景世代族人的忠诚以外,那当中并不包含任何情感,只有冷漠。
     “我知道。”薄图什么也没说,七长老的话让他回想到了那一幕,几欲致命一幕,心随之一颤。血再次因为胸口的沉重挤压扑出。刹时,雪白羽绒棉被转了另一色泽。
     七长老立即催动法力,蓝光从他手指中发出,直射薄图心脏。薄图这才缓过劲,稍稍有了好转。
     “别再想他了!否则,我也保不住你的命!”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不会一直留他到现在了。薄图!不!我王!你必须——。”扑通一声,七长老,千年寿命的白发白须老者跪在薄图面前。
     良久都是沉默。
     令人一刻呆不下去的窒息气氛。
     七长老等着。
     薄图想着。
     也许只有一会,但是这当中的等待和被等待都是漫长。
     薄图缓缓开口,缓慢得以为他会在某一关键时刻就会打住:“好吧,你去办吧。”
     “是!”七长老脸上横生的皱纹终于有了舒展的空间,疾风般的快步离开房间,生怕他慢了一步薄图就会反悔。
     呆坐在床头的薄图看向窗外,依然是无雨无风的天空,可笑他的心早已经下了瓢泼。转回头,瞟了一眼门道:“进来吧,你不用藏那么久!”
     “哎呀呀!我好歹也是你的发小,就不能热络一点吗?”这种雌雄莫辨声音的发出者正是虞伯仙,此君摇着碍眼的花哨扇子迈入门槛。
     定了定神,薄图下了很大决心才让这句话出口:“虞伯仙,我求你一件事——。”
     “太神奇了!薄图你竟然会用‘求’这个字眼呢!我以为你在习文的时候没学习过这个字呢!”虞伯仙夸张的放开他那张丰润的樱桃小口,作出一个椭圆状。
     “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
     “那要看值不值得——。”
     “他值得——。”
     当商隐有了意识的时候,已经身处一间幽暗的牢房。他又回来了么?重回黑暗,是欲哭的无泪。棚顶结满水珠,它们也是屋子潮湿的罪魁祸首。赤脚贴着地面,冷穿过脚心直追心底。
     类似这种冷的质感,让他想到薄图。
     薄图?!
     身体不自觉的一激灵。
     最后的惨象是一时的幻觉吧?商隐用“假象”一说拼命安慰自己,麻痹自己,除此之外,他只有无力的无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无疑于半个无腿的蚂蚁,可以任人随意践踏和抹杀。而他,只有微薄的自我麻痹才是他能做的。
     薄图啊!
     你会好好的,对吗?
     请让薄图好好的吧。
     如果没有改变的能力,那么祈祷的心力他还是有的。
     眼睛起了不了作用的时候,其他部位就会尤为敏锐。那个羞于启齿的地方还残留着湿粘,它们紧贴肌肤的触觉令人感觉很不好受。尽管如此商隐尽量忽视这些细节,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接下来自己的下场如何呢?他也没去细想。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想着别人,总忘了自己。好像在这种人的生存宝典里,自己只是一个助词。
     商隐扶墙起身,墙壁坑坑洼洼的粗糙表面正好给他的手提供了方便,摸索着,向墙的另一边走去。他的腿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这要托葬川兽法力的福。他试图找到门,这样也许离光近一些,他也会安心一些。
     也许他是迟钝的,对什么总是在慢吞吞中去体会,然后再慢吞吞的去理解消化。然而,他也有干脆利落的想往和反驳。对光明是如此,对黑暗亦如此。
     他的路程刚行走了一半。
     牢门打开,他被拖出房间。
     刚一出门,头就被罩住,眼无法视物。有人架着他,一边一个,从那粗鲁的拖拽上感觉得出,那是毋庸质疑的强悍。
     去哪儿?
     内心有这样的疑惑,却没问出口。这时,他的很多感觉都转成另一种无谓的散漫。不是不怕,不是不不怕疼,不是不怕残酷对待。不是不,而是不得不,不得不面对恐惧,不得不面对疼痛,不得不面对残酷,既然事已如此,那就坦然一些吧,平淡一些吧。
     耳朵在这时特别的灵敏,它们首先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杀!杀!杀!”让每根神经都为之震颤的呐喊。如千军万马的一齐奔腾:“杀杀杀!”擂鼓震天响地。
     商隐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却被推上前一步。有人摘掉了他的遮罩。没想到第一眼见到竟是这样壮观的场面。四面环绕的椭圆形观众席,一层层阶梯型的摞高,包裹其中的是一个巨大的空地,每一个席位都坐着人,他看不清具体的面孔,所有人的面孔都是一副表情。
     尽管从没来过,但他还是认出这是血祭池。薄图曾和他这么形容过这里——空气都弥漫着死亡。
     仰头,望着环绕一周的观众。各个面部狰狞可怖,对即将到来的残杀,他们只有兴奋和期待两种感情可发泄。千篇一律的神情,千篇一律的目光,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商隐撒下。它是一场全族狂欢的游戏,游戏的柱体是血,游戏的乐趣是杀,游戏的结局是死。他们赏析的是祭品被杀时的惨叫和被开膛破肚的残忍,欣赏的目的是把祭品的恐惧统统践踏于脚下。
     但是今天,商隐让他们失望透顶,他不求饶不惊恐甚至一丝胆怯都没有。平静如水的立于池中央,如立于不败质地的旗帜一般鲜明刺眼。
     是不是愚蠢到不清楚自己的下场呢?那张脸怎么看都看不出聪明的痕迹。自以为好心的,在一旁作了半天看客的虞伯仙走过去,解开他的捆绑,松绑的同时嘴唇凑到商隐耳边,黏着虞伯仙独有的茉莉香气,暧昧中暗藏着恐吓的语音语气:“你会被野兽撕裂哦!”
     商隐不予理会,他的眼睛不是看着虞伯仙,但是耳朵却已经听到虞伯仙。被野兽撕裂么?他已经撕裂过一次了,多了个第二次有什么大不了。他无所谓的,真的。想到第一个撕裂他的那只野兽,弯了嘴角。
     “临危不惧呢!真厉害呦!你真不怕吗?这里流淌过千百万俎虫的血呢!闻闻!是不是还残留着上一次祭品的血腥味?很恶心吧?马上你就会也这么恶心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本来也够恶心的,咂咂!什么脸啊!”就算不能营造出这人的一点恐惧,激出一些愤怒也很有趣吧?
     手脱离了绳索后商隐感到更自由了,他此时只注意到这个。
     虞伯仙盯着这个从始到终都没正眼瞧过自己的老男人,无名火乘着势不可挡的风在体内四下流窜。有生第一次被人忽视的感觉把他置于难堪之地。一种逆向的情绪占据了他的思绪,虞伯仙没发作,慢慢退出血祭池,目光也慢慢暗沉。薄图的话他打算抛之脑后。
     一片羽毛倏地从半空落下,商隐伸出手臂,摊开手心,羽毛一头栽入手的怀抱,像是一种迫不及待的皈依。
     这一不经意的动作惊了虞伯仙,一直冷眼旁观的他眉头为此一抖,好像那刻有什么惊动了他内心的某一处,这一处是鲜有人光临的。
     正是这个动作完全激怒了观众席上百万翘首企盼哀嚎和惊恐的景世代人。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更激烈的狂吼盘踞了血祭池的整张上空。
     对这些恨不得吃他血肉的声音,商隐充耳不闻。他小心的合拢手掌,手里攥着羽毛,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点。垂下眼帘,他只听得见心里啼哭的抽噎,悲痛在这一刻填充了他所有心情。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
     一记响彻天际的野兽咆哮拉开了血祭会的帷幕。
     他睁开眼,目光中的微澜一抹而去,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在这里承受着毁灭性的打击。
     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娶了商隐的男子——葬川兽。曾经的碧绿眼眸一去不复返,替换它的是一双冒着火光的赤红双瞳。在那双眼中,他只看到了无情的兽性和全然的陌生。就如同葬川兽面对着一个猎物,而不是他的妻,他曾经发誓保护爱惜的妻。
     此刻的葬川兽只是一只龙面狮身的野兽。
     【11】葬川兽烦躁的喘着粗气,爪子不耐烦的蹬着地,刨起阵阵尘土。
     “小川——。”
     商隐张开手臂,像是迎入葬川兽一般,眼也跟着起了羞赧。好似他没看到葬川兽眼中的冷酷和全然陌生;好似他们还在从前,还在昨天;好似葬川兽还是葬川兽,他没变,什么都没变。
     葬川兽的答复是一个跃起,一个扑倒。
     身体仰面向后倾去,这一刹那间,他看见月光正直射于脸面。后背重重落地时,他忽的明白光远离自己的原因——原来,世间万物早已经判了他的非法存活之罪。嘭!重重砸起一层尘雾。
     葬川兽蹦到另一边,脚蹬地准备着第二轮的袭击。
     突然,他想笑,憋不住的想笑。这种时候,这种地点,这种时间,这种人物,等着看好戏的观众、等着吃掉自己的丈夫、等着收尸的士兵,等着收听他死讯的所有人,全部整合成一部只能令人发笑,能笑出眼泪的喜剧集锦。他就是这样觉得,毫无道理的觉得,本应该是悲伤以对的场面,他竟真的张大嘴巴仰面大笑出声。
     笑得整个场地兀自回响空旷的回音,那音不亚于观众呐喊的洪亮。因为如此,呐喊被他的笑声压制成低喃,直到偃旗息鼓,人们都目瞪口呆着眼前近乎神经失常的男人。
     他的沧桑在那一秒瞬间进占每个看客的心房,用势不可挡的猛烈,挟带着他悲凉的笑,一同攻破景世代人冰冷的堡垒,血祭池沉默了。
     有多少年,他在等待?
     有多少年,他在期待?
     有多少年,他在盼望?
     等待、期待、盼望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出现,而不管多少年后,他得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心何以安放?情何以承担?
     仰面朝天成一个大字的躺着,他闭上双眼,笑刚停息,泪就随之零落,越过眼眶穿过眼角顺着脸颊一路蜿蜒。就在人们以为他会认命的一直躺下去时,转瞬间人又站了起来。慢悠悠的拍去身上的灰,重新开启了嘴唇的淡笑,先前的悲隐于那张脸后,早不见了踪影。继续伸出一只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最初的话题:“小川,我们走吧,我们去葬世川。”
     他想起葬川兽说出这个愿望时脸上显现的想往是那么的真切,他想起葬川兽牵起他的触感是那么的温暖,他想起葬川兽抱起他的怀抱是那么不可反驳的坚强,他想起向自己宣誓的葬川兽是那么的那么的毫不迟疑。想起葬川兽,想起和他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是让他一生难忘的珍惜,而这时想到这些只有想哭的苍白和胆怯。
     泪接着从眼中滴滴凋落,他依然不放弃的伸着手,等着有人来牵:“小川——。”
     眨眼间,葬川兽闪电般的速度窜至商隐面前,抬起爪子捣入商隐腹部,锐利的爪穿破商隐身体,刺成一个窟窿。葬川兽收回手,商隐也失去支撑摔倒,跌入葬川兽面部,发梢滑过葬川兽鼻骨,滑过葬川兽嘴唇,滑过葬川兽下巴。然后轰然着陆。
     “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看那里的海——,你还记得吗?”倒地的那刻,商隐说了什么,葬川兽听见他说了什么。
     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趴在地上,瞅着冷眼瞪视自己的葬川兽,难以忍受这样目光的商隐合上眼。对他关怀的小川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小川是假的;对他和善的小川的是真的,想要剥夺他们曾经牵系的小川是假的。是这样的吗?明知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却还要在心里说个不停。
     “小川!快醒醒吧!我们走吧!好不好?!”肚子的汩汩流淌,洒了一地红,顺着泥土的细小沟渠汇流成河。尽管疼已钻入肢体的每个细胞以内,他依然放声大喊,拼尽所有力量。
     此时的葬川兽除了烦躁再也找不到另一个情绪。他知道自己的烦躁来自哪里,根源是眼前的祭品,他却不知道烦躁因何而起。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从他的弑神封印被全面揭开的那一刻开始;不过,他知道,想要抛去这个烦躁,就要寻一个发泄的出口来结束。
     祭品,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出口,对吧?
     翻过商隐身体,如同翻过炒锅里的煎鱼,再去烹饪另一面。惨白的脸说明着这人忍受的艰难,原本就因为失去阳光照射的肌肤这时更涣散着垂死的征兆,松散的坠在地上,摊成一片。就好比年久失修的瓦檐,修缮也起不到补救的作用。他会就这样报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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