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按照皇帝的旨意，未来的贵妃住进了凤仪殿，褚澜吩咐，晚膳便摆在凤仪殿中，与贵妃共用。
颜蔻年纪不大，似乎也没什麽老道的经验，吃饭时总有些不太得体的动作，甚至当著君王的面在菜盘子里挑挑拣拣，一旁侍候著的宫女太监们暗暗吃惊，这副样子和皇帝说的贤良淑德可相去甚远。
好在褚澜不介意，看那模样，竟还有几分享受的意思，似乎妻子越放肆他越觉得可爱一般，纵容著娇妻一连串不适当的举动。
梅芳心急如焚，不时瞧瞧殿外，夜色渐渐浮了起来，谈大人这会儿怎麽样了？
容蜉也有点心不在焉，想找个话脱身吧又实在想不出什麽话头，只暗暗祈祷著这晚膳快些用完。
好不容易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褚澜漱过嘴，净了面，温和地吩咐颜蔻：“蔻儿，朕离宫时间长了，今日又陪你玩耍了一天，案头积下的奏折还不曾瞧过。你先睡吧，朕回御书房批过奏折再来陪你！”
颜蔻眨了眨明若秋水的双眸，神情带上了几分委屈：“那……夫……陛下要早些回来，我等你！”
褚澜摸了摸她嫩得出水的脸庞：“不用等朕，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朕看过折子便回来。”
颜蔻乖乖点头：“嗯！”
褚澜站起身向外走去，容蜉梅芳等人忙不迭跟上，凤仪殿的宫女太监俱都跪地：“恭送皇上。”
皇帝龙袍飘扬，虽是外头月光迷蒙，仍能见著那清俊的身影傲气凌人。
颜蔻依著门，默默地目送著丈夫的背影渐渐不见，轻轻叹了口气，身後宫女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歇息吧！”
颜蔻微微一笑：“这麽早怎麽睡得下？你叫什麽名字？”
宫女垂下头：“奴婢名唤紫英，是凤仪殿的主事女官。”
颜蔻笑颜如花，柔荑轻轻抬起，拉住宫女的手：“我什麽都不懂，以後要辛苦你了！”
紫英抬起头来，目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娘娘不用担心，奴婢定然尽心竭力服侍娘娘。”颜蔻缓缓点头。
御书房内，宫灯明亮，褚澜伏案疾书，案头堆著新报的奏章，有些事情颇为棘手，年轻的皇帝眉尖深锁。
无意间拿起一本奏折，打开来，皇帝愣了愣：“这折子是谁批的？”
容蜉凑将过去，心里打了个顿：“启禀陛下，这折子是几位大臣合批的。”
皇帝冷哼：“容蜉，你好大的胆子！”
老太监吓了一跳，急急跪伏：“奴才不敢！”
皇帝挥著手中的折子：“朝中有哪位大臣是这种笔迹？这折子究竟是谁批的？”
容蜉暗暗叫苦，却不敢将谈逸抬出来，皇帝的态度已极其明显，若知是谈大人所批，还不知道要将谈大人怎麽样呢！怎麽办怎麽办？
褚澜想了想，问道：“可是谈逸？”
容蜉心惊胆颤：“不……不是……”陛下，放过谈大人吧，您有娇妻美眷，谈大人可是什麽都没了啊！
皇帝沈著脸：“你怕什麽？便是他批的，朕又不会罚你。算了，朕已知是母後令他代理国政，这件事就此作罢，朕不再追究他的罪责。”
老太监松了口气，提袖擦把汗：“多谢陛下。”
褚澜“嗯”了一声，不再理他，继续看奏折。
夜阑更深，不知过了多久，容蜉添过第二次灯油，回头一瞧，皇帝竟趴在书案上睡著了，眉角轻挑，急急唤道：“梅芳！”
一名小宫女走上前来：“总管，梅姑不在，公公有什麽吩咐？”
容蜉愣了愣：“不在，去哪儿了？”
小宫女微福：“奴婢也不知道，梅姑只说有急事，便离开了。”
容蜉略略想了想，心里有了头绪，低声吩咐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叫几个人来，陛下睡著了，得安置到龙床上去。”
小宫女探头瞧了瞧，点点头：“奴婢明白。”小跑著赶去外头喊了太监进来，几人合力，将皇帝小心翼翼地抬上了书房里间备著的檀木镶金龙床上，安置妥当。
明月皎夜光，趁著练般蟾辉，梅芳偷偷摸摸来到御花园後头偏僻的小院子里。
推门进屋，屋里黑洞洞，窗子不曾打开，半点月色都透不进来。
梅芳掏出一个火折子，晃亮照了照，窗台上有个荷花灯台，走过去用折子上的火将烛心点燃。
拿起灯台，女官移步走到床前，将灯台放在床头矮柜上，探身向床上瞧去。
谈逸阖著眼，闪跳的烛光中，长长的眼睫下一圈深深的黑影，梅芳拉了拉被子，低声喊著：“谈大人……谈大人……”
谈逸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迷迷糊糊地始终在半睡半醒间转悠，似乎听到有人轻唤，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眸：“梅……芳……”
女官有些惊喜：“谈大人，您醒了！”
谈逸微微一笑，撑著双臂想要坐起身，梅芳连忙扶住，取了个枕垫靠在他身後，让他坐得舒服些。
女官将灯烛挑得更亮：“谈大人，您用过晚膳了吗？”
谈逸笑了笑：“经你这麽一提倒是觉得有些饿了，梅姑，劳你替我瞧瞧有没有吃的。”
梅姑望了望床尾处空荡荡的桌上只一个茶壶几个茶杯，心头一酸：“谈大人，您坐会儿，我去替您找些吃的来！”
谈逸点点头：“多谢你了，梅姑。”
梅芳勉强笑了笑，急急出门，刚到院子里，眼泪便落了下来，银牙暗咬，御膳房那些心眼重的混蛋！
谈逸闭上眼，烛光闪得头都晕了，身体内五脏六腑似乎缠绕了起来，一起堵在心口处，闷得人难受至极。
梅芳是个机灵的女子，很快便端著个托盘赶了回来，见谈逸闭著眼，轻声唤道：“谈大人！”
谈逸睁开双眸，不由笑了起来：“梅姑，你真有心。”托盘上放著四式小菜，并著一碗鸡蓉苟杞粥，浓浓地看得人嘴尝。
梅芳取来一个小板登置在被褥间，将托盘放上去：“谈大人，吃饭吧！到这会儿，必定饿坏了。”
谈逸微笑著取了汤匙，舀了一勺浓粥送进嘴里，细细品味：“梅姑，这是你的手艺吧？”
梅芳白皙的脸庞微带嫣红：“好长时间不曾下厨房了，也不知好不好吃。”
谈逸不吝夸奖：“很好吃！”女官抿嘴轻笑，羞涩地低下了头。
谈逸似是饿得狠了，一碗粥并著几碟小菜一起吃得干干净净，梅芳瞧在眼里，既觉得开心又觉得酸楚，只不过一个白日的时光，这世间的事变化得可真快啊！
收了托盘板凳，谈逸向後靠著枕垫，语气里带了几分催促：“梅姑，多谢你来照顾我，快回寝宫去吧！”
梅芳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扶著他躺下，拢上被子：“谈大人，明日我再来看您，您好好休息！”
谈逸点头：“多谢你了，快回去吧！”
女官不放心地检查了一遍，将灯台移到窗下：“谈大人，这灯烛灭了吗？”
谈逸温和地回答：“不用，让它亮著吧！嗯，梅姑，劳你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放到床头矮柜上来。”
梅芳点点头，莲步轻移，提了茶壶，取了个杯子，倒了些茶水出来，皱眉道：“茶是冷的！”
谈逸这会儿开始觉出了疲惫，不由自主闭上双眼，嘴里不经意地答著：“不要紧，拿过来吧！”
梅芳隐隐起了怒气，拎起茶壶向门外走去：“谈大人，我去打些热水来，你先歇息。”
谈逸没有吱声，吃饱了以後，困倦一层一层袭了上来，似乎连心口的绞痛也平复了几分，神智渐渐昏沈。
女官到开水坊重新灌了一壶水拎著回到房中，将茶壶与茶杯放在床头矮柜上，眼见床上的人呼吸细细，显然已睡熟了，方才轻轻叹了口气，替他拢了拢被子，慢慢转身向门外走去。
还未走到门前，“砰”地一声，木门！地撞开，一人冲进屋来，身後，紧跟著进屋的老太监愁苦著一张脸，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