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不达的羽毛 (3)
“你怎么来了？”阿不达好激动。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把壁炉升起了火，要哥哥坐在炉边烤火，并且还赶快拿了干净的袍子给哥哥换，又拿了大毛巾帮哥哥擦拭湿答答的羽毛。
“你还好吧？”哥哥开口问道。
“唉，还好吧—— 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我来看你啊，只有在这种雨夜，门禁才会比较松，我就趁机溜出来了。”
长久以来，鸟人族一直是生活在高山上，自成一个世界。原本鸟人国进进出出都有严格的管制，但是一到雨夜，特别是像雨势这么大的夜晚，为了让所有还在外面的鸟人都能立刻回家，就减少了在大门口的检查。
想到哥哥这样冒着雨来探望自己，阿不达的心里就一阵暖意。
哥哥仔细的看着阿不达，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的翅膀—— 好像不大一样？好像看起来比较稀疏了？是吗？还是我眼花了？”
阿不达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眼花，是真的，我的羽毛是稀疏了，变少了，原来—— 我在这里，每一根羽毛用掉就是用掉了，不会再长出来的。”
哥哥一听，也很吃惊，“真的吗？你确定？”
“当然确定。这几天我一口气用掉了少说也有快一百根羽毛了吧，可是好像都没长出来！”
哥哥盯着阿不达的翅膀又看了一下，然后也叹息道：“怪不得！怪不得过去只要是被放逐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是啊，阿不达现在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哥，谢谢你还专程来看我—— ”
“唉，早就告诉过你，不可以这样乱用羽毛的。”
哥哥的意思是说，之前早就不知道提醒过阿不达多少次，不可以滥用神奇的羽毛，然而阿不达就是不听，或者说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到头来才会遭到被放逐的命运，又或许是离开了家乡，才导致现在连羽毛也失去了自动再生的神力。
原来，长久以来鸟人族都相信，上天赐给他们这种能够用羽毛变成东西、同时羽毛还能不断补充的能力，是为了要让他们做好事，事实上鸟人族每一次来到人间也都是为了要暗中的做好事，特别是对那些穷苦的人雪中送炭，然而，阿不达自从第一次来到人间，就被那些奢侈品给迷住了，他不是没有用羽毛做好事，但他同时也用羽毛为自己做了不少的“好事”，那就是回到鸟人国以后，他在自己家中陆陆续续变出了一大堆的奢侈品。阿不达总想，反正羽毛一用完就可以再生，怎么用也用不完，替自己服务一下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这是违反鸟人国的法令的。最初，在受到规劝之后，阿不达也会收敛，但是后来他就愈来愈麻痹、愈来愈我行我素，终于到了有一天，他被赶出了鸟人国。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哥哥问。
“不知道，大概就准备做一个秃毛的鸟人吧。”
“那你现在剩下的这些羽毛，打算要怎么安排？”
阿不达还是说：“不知道。再说吧。反正怎么安排还不都是差不多。”
看着哥哥一脸愁容，阿不达反而故作轻松的说：“算了，无所谓啦，就算是我应得的惩罚吧，也算是我终于体会到再怎么珍贵的东西也有用完的时候！别谈这些了，还是告诉我一些家乡的事吧！”
兄弟俩就这么促膝谈心，一直到深夜。
后来，雨停了。哥哥说：“我该走了。”
兄弟俩默默的拥抱，哥哥说：“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
阿不达打开窗户。在哥哥站上窗台，正打算要振翅起飞的时候，回过头来对阿不达说：“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羽毛终将用尽，那么，还是好好的安排一下吧。”
阿不达不置可否。兄弟俩又互道一声“珍重”之后，阿不达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哥哥离去。
阿不达感觉自己好像才刚刚睡着，就听到有人在重重的敲门。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
走到楼下，打开大门一看，只看见长老和一大堆村民都站在门口。
“你们这是—— ”
阿不达首先想到的是这些村民一大早就来叫他办事，又要叫他帮着变这变那，而且居然还是长老领头带着大家一起来！这实在是有点过份吧！但是—— 再稍微看一下，阿不达又觉得好像不太像—— 因为村民们的眼神里好像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他们昨天在向他提各式各样要求的时候所没有的东西。
不过，阿不达不必狐疑太久，因为长老已经代表大家开口了。
“感谢你！”长老说，“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是啊，真的是好感谢你！”村民们也都纷纷说着，语气一个个都是那么的真挚而热烈。
阿不达一时还不能会意。直到长老代表大家又感谢了一番之后，阿不达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晚上的那场大雨，大家安安稳稳的待在砖瓦房里，享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安心，这是他们过去住在破茅屋里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而只要一想到这些坚固的砖瓦房是阿不达送给他们的，大家的心里就对阿不达产生了十二万分的感激之情，因此天亮以后，大家就自发自动的纷纷聚集起来，一起来向阿不达表达谢意。
但是，阿不达还是担心村民们还会要求更多，脑筋一转，心想其实现在倒是一个跟他们说清楚的好机会，于是就主动说明：“大家不必客气，不过，以后恐怕没有了，我昨天才发现一件非常遗憾的事，原来我的羽毛一离开家乡就不能自动再生，所以我没办法再满足你们那么多的要求了。”
没想到，话刚说完，长老就说：“没关系的，我们都知道了，阿弟都告诉我们了。”
这时，阿不达才看到阿弟正拿着一个鼓鼓的布袋站在一边。阿不达记得阿弟昨天晚上可以说差不多是被自己给轰走的，可是现在阿弟看起来好像并不记恨，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带着笑意。
长老又说：“刚才我们正要朝你这里过来的时候，这孩子急急忙忙的挡在我们的前面，告诉我们原来你的羽毛不能再生，要我们别再为难你，别再来跟你要东西。”
哦。原来如此。阿不达听到话被讲得这么直接，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可是看看这些村民，一个个看起来倒好像都不在意。
有人说：“我们不会再跟你要东西了，有这栋房子已经很够了，已经很幸运了！”
也有人说：“你的羽毛你就留着自己用吧，毕竟你跟我们不同，你不是一般人，你需要用些特别的东西。”
长老则是说：“反正呢我们今天来，一个是要向你表达感谢，另一个也是想让你放心，我们都不会再跟你要东西了。”
还有的村民说：“以后吃的东西你就不要再用羽毛变了，顶多再变一次，让我们看看到底要怎么做，以后我们来做给你吃，这样你就可以节省一点羽毛了。”
不一会儿，大家都纷纷离去以后，阿弟却还站在那里。
“你还有事吗？”阿不达问。他心里有一点埋怨阿弟把话说得那么直接，感觉实在有一点尴尬，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村民们的要求呢；毕竟，如果阿弟不说，搞不好村民们是会继续跟他提出很多要求的啊，他们昨天不是还一个个都那么激动，还在自己家门口守候了好一会儿才走的吗？
“我——我帮你收集了一点东西。”阿弟走过来。
“什么东西？”阿不达很纳闷。
阿弟走到阿不达的面前，打开布袋，笑瞇瞇的说：“你看。”
阿不达探头一看，非常意外，里头竟然是一堆的羽毛！稍微看一下就知道是一堆的鸡毛和鸭毛！
“这——这是什么意思？”阿不达一头雾水。
“给你做装饰啊！我问过长老什么叫做‘装饰品’，他说就是那些不是很必要、可是比较好看的东西，我就想，你昨天发现羽毛不会再长出来的时候，那么激动，一定是担心会不好看吧，那我可以帮你把那些稀稀疏疏的地方用这些羽毛补起来，这样就好看了，而且，颜色不同，你也不会拔错，这可是我到好几户人家的鸡棚和鸭棚里收集来的呢。”
看着阿弟天真的笑容，以及他为自己所准备的这包特殊的礼物，阿不达难得的有了一种惭愧的感觉。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阿不达都很少出去，几乎都待在自己豪华气派的水晶宫殿里。
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那天，村民们对他的善意，以及他们所说的话，让他没有办法不去想。
尤其是有一个村民说：“你跟我们不同，你不是一般人，你需要用些特别的东西。”这让阿不达一下子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其实，就算他是鸟人，但是一栋普通的砖瓦房就已足以遮风挡雨，他真的需要这么一栋水晶宫殿吗？好像未必吧！
更不要说那么多的“装饰品”了……
阿不达也不断想起哥哥那天晚上在临走前对他的忠告——“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羽毛终将用尽，那么，还是好好的安排一下吧！”
是的，他是应该好好的安排一下。
该怎么安排呢？
他还需要第二栋、第三栋的豪华宫殿吗？
还需要更多更多的装饰品吗？
阿不达愈想愈觉得，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需要的，他最需要的是还能够继续飞翔，因为，他是鸟人！
那么，他就不能再用掉任何一根羽毛！以现在这样的翅膀，他还能飞！
可是——就算不用，羽毛也有可能会在其他不注意或是不小心的情况之下掉下来啊，就像下着暴雨的那天晚上，他自暴自弃的一直躺在床上，结果，在辗转反侧之际，就平白掉了好几根羽毛。这些羽毛都来不及吹口气变成某种东西，就这么白白落掉，真是浪费——
阿不达想着想着，不免又想到那天早上，当村民们一起来探望他，对他表示那么热烈的感谢，当时他们眼神里所流露出来的那种特别的东西，也是阿不达过去所不曾看到过的。因为，按鸟人族的传统，只能默默的送东西给别人，送完就走，所以从前他还不曾这样被人当面感谢过，甚至不曾真正意识到自己会被什么人需要，他只是把这种善举当成是例行公事，而只是想利用能到人间溜达溜达的机会，到处收集那些装饰品的样子，回去之后才能再照样变一个出来！现在他觉得，这种被人需要、被人感谢的感觉还真不坏……
最后，阿不达做出了决定：与其让这些神奇的羽毛在不经意间被浪费掉，还不如先提早把它们拔下来做最好的运用。于是，他叫阿弟帮忙，把羽毛通通拔下来，再平均分配，送给村子里每一户人家，再按每户人家的要求，变出一些他们想要的、需要的东西。
也就是说，阿不达的翅膀提早秃了，提早变成了一副骨架。
不过，阿弟的妈妈担心阿不达难过，特地为他裁了两片布，然后缝在他翅膀的骨架上。
多亏她的好心，有一天，阿不达意外发现，靠着这样一副新的翅膀，虽然他现在不能再长时间的飞行，可是，当气候条件许可的时候，他还是有机会借着气流在空中展翅滑翔一番。
这么一来，也就算是不枉“鸟人族”这个名号了。
从此，阿不达成了一个全新的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