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不达的羽毛 (2)
“你不需要亲自去杀，也不需要亲眼目睹——”
阿不达烦躁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故意打断长老的话，“怎么样？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长老走后，阿不达心想：“嘴里讲得那么好听，什么有没有必要，什么残不残忍，跟他们都是一个调调，其实啊—— 哼，虚伪！”
所谓“他们”，指的就是阿不达的族人。
阿不达之所以会被放逐，就是因为族人们批评阿不达总是任意用羽毛来变出一大堆没有必要的东西，并且还屡犯不改。可是，阿不达始终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过错。在阿不达的想法里，既然他们鸟人族具有这种独一无二的能力，能够用羽毛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不好好善用这种能力，那才是一种浪费呢！何况，什么叫做必不必要？同样的东西，有的人觉得必要，有的人觉得不必要，怎么能因为他觉得必要，而其他的人觉得没必要，就认定一定是他不对呢？这也太霸道了吧！
阿不达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想法竟然得不到任何支持，就连哥哥也不支持，所以——
算了，也罢，放逐就放逐，阿不达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要好好的过，而且，就算是来到这个鬼地方，跟这些土包子在一起生活，他也要过得舒舒服服，该豪华的还是要豪华，该讲究的也还是要讲究，绝不能打一点折扣！
阿不达又想，哼，什么叫做不必要？如果那些破茅屋住起来真的那么舒服，长老又有什么必要也想要住好房子呢？还想要他帮忙弄出来？
不过—— 算了，阿不达看看自己的翅膀，幸好羽毛很多，而且用掉了又会长出来，不怕不怕，就算是做做好事好了。反正呢，既然以后是要在这里长住，让这些土包子高兴一下也是必要的。
阿不达一口气用五十几根羽毛，变出了五十几栋用砖瓦搭建的房子，村子里每一户人家都有了新房子。这些房子跟他们过去所住的茅屋比较起来，明显要坚固得多，大家都高兴极了，对阿不达更是谢天谢地，都感激得不得了。
不过，阿不达没有想到，他才刚刚回到自己的水晶宫殿，村民们竟然就一个一个络绎不绝的又来找他，都纷纷提出了新的要求。
有的说：“拜托，我也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灯。”
有的说：“我想要一张像你这样的桌子。”
有的说：“我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屋顶。”
……
天啊！阿不达心想，怎么会这么贪心不足啊！也不想想跟以前的破茅屋比较起来，现在能有一个砖瓦房已经很不错了啊！
阿不达本来不大想理他们，但是，他们一个个都还不忘加上一句：“反正你不是说你的羽毛用掉了一根就会很快的又长一根出来吗？”
说得阿不达好像还不好立刻拒绝他们（尽管他真的实在很懒得去理他们），只好先说“明天再说吧”，然后一个一个先赶快把他们给送走。
阿不达急急忙忙的把大门关上，心里很不开心；回想前两天早上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些村民还满可爱的，可是，才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觉得这些家伙一点也不可爱了！
他真想离开这里，可是—— 阿不达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被放逐的人没有权利来选择与挑剔自己的去处，这是“鸟人族”的规矩。
看来，明天可能还是得去应付他们一下。哎，阿不达心想，真讨厌……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阿不达扯着嗓子不耐烦的问道。
“是我。”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阿不达开门一看，原来是阿弟来了。
“怎么？你也要来跟我提什么要求？你想要什么？还是你爸妈想要什么？”连阿不达自己都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太友善，但是，他控制不住。
不过，阿弟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来跟你要东西—— ”
“那你有什么事？我累了。”
“我想问你，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羽毛用掉一根就能立刻长出一根—— ”
“可是那也不能乱用啊！”阿不达急呼呼的嚷着：“那我一天到晚帮你们跑来跑去就好了，我什么事也不要做了，我盖了这么漂亮的房子自己也享受不到，因为我都待在外面那些鬼地方，多可惜！我来这里不是要替你们跑腿的，我也要自己放松一下，我来这里是—— 对了，是度假！”
阿不达似乎忘了阿弟只是一个小孩子，又或者是刚才不好意思跟那些大人说的话，现在一放松，竟然一股脑儿就通通都倒在阿弟的头上！
阿弟看着一脸怒容的阿不达，似乎很害怕，怯怯的说：“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提醒你—— ”
“嗯，什么？说啊。”
“我——我们这里不是鬼地方—— ”
“啊？你突然跑来，不让我休息，就是要跟我说这个？”阿不达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要到极限了！马上就要爆炸了！
“不是不是，其实我是想跟你说—— 我觉得你的羽毛好像—— 好像没有长出来—— ”
“什么？怎么可能？—— ”阿不达侧身看看自己的翅膀，看了一会儿，猛然发觉自己的翅膀好像是有一点怪怪的，他吓了一跳，赶紧又跑到玄关那面大大的镜子前面左照右照——
“怪了，”阿不达嘟囔着，“好像是长得比较慢—— 怎么会这样呢？—— ”
以前，向来都是他一用掉一根，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马上就会又长出一根，所以，他的翅膀始终看起来都是很浓密，但是现在—— 阿不达实在不愿意承认，他的羽毛看起来好像稀疏多了。
偏偏阿弟还要继续往下说：“我觉得好像不是长得比较慢，是根本没长出来。这几天你用掉的羽毛，好像用掉了就是用掉了，根本没长出来。”
“真的吗？”阿不达非常震惊，震惊得心都要凉了。
第二天，阿不达就病了。他是被吓病的。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才是“放逐”真正的意思！原来他神奇的羽毛再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了，原来现在他用掉一根就是少一根了！
那可怎么办啊！阿不达惶恐万分的想着，那等他的羽毛通通都用光了以后，他的翅膀还能叫做翅膀吗？不是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了吗？那多难看、多恐怖啊！
阿不达也非常后悔，真不该替那些村民盖房子，白白浪费了五十几根宝贝羽毛！
听说阿不达病了，村民们都很意外，纷纷聚在阿不达水晶宫殿的大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鸟人族也会生病？”
有人觉得很奇怪：“他怎么不用羽毛把病痛赶走，让自己恢复健康呢？”
有人则立刻说：“羽毛不能做这种事啦，难道你们还没搞清楚，羽毛只能变出那些摸得到也看得到的东西。”
大家都突然觉得，一旦知道鸟人族跟他们一样，居然也会生病，感觉上就不会觉得鸟人族有那么的神奇了。
“不过，等他好了，我们还是可以跟他要求，要他帮我们变东西出来。”一个村民说。
其他的村民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大家在阿不达的家门口守了好一会儿以后，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一直保持沉默的阿弟，等到大家都走了，才悄悄的从一扇窗户爬了进去，再从楼梯轻轻走到二楼阿不达的卧房。
阿不达正侧身躺在床上，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阿弟想起前几天早上，他在沙滩上刚刚发现阿不达，而且阿不达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跟现在的样子有一点像，但又不是太像；主要是因为阿弟觉得阿不达现在的眼睛里看起来好像满害怕的。
“他们走了？”阿不达问，声音听起来有气没力。
“走了。不过他们都说明天还要再来—— ”
“啊？明天还要再来？叫他们不要来了！都不要再来了！”阿不达烦糟糟的嚷嚷着，“就跟他们说，没有羽毛了！再也没有羽毛了！”
“那—— ”阿弟低低的说，“那大家一定都会很失望—— ”
“失望什么呀！就当我没来过，就当我不存在吧！我没来以前，你们的日子不是一样过，破房子不是也一样住！”
阿弟说：“可是，你的房子这么大、这么漂亮，我们天天都可以看得到，要怎么当你不存在？”
“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阿不达斩钉截铁的说，“我的羽毛有限—— ”
“怎么会？你的羽毛明明还有很多—— ”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啊，现在是用掉一根就会少掉一根，你懂不懂？这样下去，我的羽毛很快就会用光，我很快就会有一对可笑可悲、又秃又丑的翅膀！”
“你怎么能这么说啊！”阿弟突然叫起来，“至少你现在还有这么多的羽毛，你还可以做很多的事，还可以变出很多的东西，而我们是连一根也没有的！—— 啊，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呢！”
说完，阿弟就跑走了！
阿弟毕竟还小，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他的意思是，本来他还以为阿不达是高高兴兴的替大家盖稳固的新房子，没想到阿不达竟然是这么的勉强！现在一旦发觉原来羽毛用掉之后不能再生，竟然就这么的小气！
阿弟觉得好失望。不过，阿不达也不在乎；他现在烦恼自己的问题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那个闲工夫去想到别人！
阿弟走了以后，阿不达还是自暴自弃的躺在床上，东想西想，一直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原本还以为，遭到放逐只是一时的惩罚（唉，谁叫自己之前一直不把那些警告当一回事呢？），可是，如果羽毛是有限的，那就一定会有用完的时候，那等到羽毛全部都用完了，他的翅膀变成一副光秃秃的骨架了，他还怎么飞呢？不能飞的话还能够叫做鸟人吗？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家乡了？
阿不达愈来愈觉得，自己恐怕是永远的被放逐了，永远的被迫离开自己的族人了……
这时，外头下起了大雨。
阿不达吓了一跳。所有的鸟人都怕大雨，这就像他们的羽毛具有神奇的魔力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
阿不达看着窗外的大雨，看了一会儿，重新又倒回床上，然后用被子蒙住头，就这样躺着不动，呆呆的听着窗外哗啦哗啦的雨声，感觉上就好像是老天爷故意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拼了命的狂下。阿不达心想，既然今后都注定了是要自己一个人，那么他就得勇敢一点。至少现在即使下大雨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赶紧飞回去避难，起码他得赶快习惯这种雨夜吧……阿不达听着听着，慢慢的不那么害怕了，但是心情却益发的低落……
忽然，他听到好像有人在敲窗子。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蒙着头一动也不动。但是，敲窗子的声音还在继续，并且比刚才敲得更急。阿不达坐起来一看，赫然看到窗外有一只“大鸟”，正趴着窗子好像很费劲的在往里头张望。这时，刚好一个闪电照亮了天空，就在这一瞬间，阿不达看清了那只“大鸟”。
“哥哥！”阿不达惊喜的大叫，赶快以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到窗边去开窗，把哥哥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