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父老乡亲
5岁那年，小宝一夜之间就成为孤儿。
那一天，在蒙蒙细雨中。一辆失控的拖拉机栽进了百米深沟里，车上坐着一对赶集归来的夫妻……
当村人把棺材放进墓穴时，小宝哭喊着扑过去，被四爷一把拽住。小宝回过头来，一口咬住四爷的手……
手在流血，四爷的心也在流血。他老泪纵横地说，从今以后，小宝就是全村人的孩子，谁要是欺负他，我就饶不了他！
于是，没爹没娘的小宝，就变成一村人的大宝了。不管走到哪家，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不管和谁家孩子闹别扭，挨打的肯定不是他。
不知不觉间，小宝变了。变成了一条无人管束的癞皮狗，满村子乱窜。见桃摘桃，见梨吃梨，啃一半，扔一半。然后挥舞着藤枝，撵得鸡飞狗跳，连麻雀都不敢在这里歇脚。
村里人见了，摇摇头，叹口气。
四爷也皱起了眉头，说，这样下去可不中，得送到学校管教管教了。
可到了学校，老师也头疼。三番五次说教后，便使杀手锏了，说，回去把你家长叫到学校来！
小宝嬉皮笑脸地问，我有上百个家长哩，都叫来吗？
就这样，混到初中毕业，小宝又回到村里四处游荡了。很快，他又和邻村几个有娘养无娘教的孩子对上了眼，先是学会了抽烟喝酒，后来竟然发展到偷鸡摸狗了。
去派出所领小宝时，四爷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了过去，鳖孙子，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对得起一村的老少爷们儿吗？
小宝捂着脸，咬着牙，恨恨地盯着四爷。
第二天四爷醒来时，不见了小宝，也不见了枕头下的几百元钱。而留下的是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我打工去了，在（再）也不回来了！
打这以后，果真再也没有小宝的一丝音讯了。每年的除夕，四爷就骂，小宝，你个鳖孙子……然后端起杯，连泪带酒，一起灌了下去。
一村人也念叨，小宝这孩子啊……
又是一个春节，四爷的孙子天亮回家了，一起带回的，还有一个好消息，他见到小宝了，而且已经跳槽到他们的厂里当了一个小头头。天亮说，小宝现在是个老板啦，厂里有上百个工人哩。说着就从提包里倒出一堆红包来，说，这是小宝送的拜年礼，一家一份……
四爷抹了一把脸，嘴里骂道，鳖孙子，咋，不回来了？怕这黄泥巴土路脏了鞋？
天亮说，不是，小宝说了，他现在还没脸回来。等以后赚了大钱，就回来修公路，建学校……
这一天，一村人又在念叨，小宝这孩子啊……
春节过后，天亮带着十几个乡邻，一起去了小宝的厂子。
两年后的一天，天亮和一群人都回了村。大家就疑惑，这不年不节的，咋突然回来了呢？
一问才知道，小宝的厂子垮了。天亮说，先是外国订单取消了，然后急着推销积压产品，又被骗子骗惨了……
四爷用拐杖捣捣地，说，常走泥巴路，哪有不摔跤的？爬起来，再接着干呀！
天亮说，咋不想干啦？可要钱呀！好不容易找到一批活，可需要几十万元的启动资金。小宝把车子卖了，只够发工人的工资……
四爷厉声道，你拿工资了？天亮说，拿了啊，一分不少。说着去摸口袋。
“啪的”一声，四爷一个巴掌呼了过去。你个鳖孙子，人家正在往上爬坡，你不去使把劲，还去扯后腿。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十几个脑袋都低了下去，脸上火辣辣的。
这一夜，四爷一直咳嗽到天亮。
这一夜，一村人又在念叨，小宝这孩子啊……
第二天，四爷把一村人招在一起。他说，小宝掉到塘里去了，咱们能眼睁睁地瞅他淹死吗？俺们不去伸根竹竿搭把手，去了阴间谁还有脸去见他爹娘？大伙儿回屋和女人商量一下，把家底掏掏，把箱底刮刮，一起想办法帮小宝搭桥过河——说着，四爷把一沓钱拍在桌上，这是我攒了几十年的养老钱，一分不少的全在这儿！
还有啥说的呢？这个家我当了，回去把准备娶媳妇的钱拿出来。
中哩，我家现钱不多，明天把那头肥猪赶去卖了。
嗯哪，我家还有二千多斤谷子哩。
……
几天后的一天，小宝正在和地下钱庄谈高息贷款的事情。这时手机响了，是天亮。
小宝赶回厂子，见天亮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提包。
抚摩着一沓沓浸着汗味的票子，打5岁后再也没有哭过的小宝。眼泪就像村里的大堰河，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朝着东南角，朝着家乡的方向，“扑通”一声，小宝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