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捐我自己

     
     
     
     　　那是一个午后，明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整个病房照得很亮堂。我随摄制组的人一进门，就看见了她。和上次来看到的情形一样，她仍然静静地坐在靠窗的病床上，身子蜷曲着，头几乎低到膝盖上，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但从她僵硬的后背上，我却看到了她的悲伤。
     
     　　听人说她来自地震重灾区，被转移到这个医院时还昏迷着。医生说，她一醒过来就开始哭闹，又喊又叫的，不吃也不喝，哭够了闹够了之后，就将自己的手机让所有在场的人看，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大眼睛，长头发，笑得很灿烂，那是她的女儿。
     
     　　慢慢地，她不再哭闹，变得很安静，整天抱着一个玩具大象，目光呆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一坐就是半天，像个木头人一样，什么话也不说。
     
     　　医生说她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精神方面出了问题。她呆呆的样子很特别，所以上次跟随报导组来时，我便记住了她。今天再看见她，她仍然是那个样子，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外的什么地方，脸上任何表情也没有，那样子真有点可怕。
     
     　　同病房的人们，渐渐地围在她旁边。
     
     　　一位年长些的男人说：“想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这种天灾怎么办，谁也没办法阻止它。你看那么多人关心我们，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千万要想开一些啊！”
     
     　　“是啊，实在想不开的话，就得学着忘记啊，一年忘不了两年，两年忘不了三年，你老这样子哪行啊！”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女人紧挨在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忘记，你能忘记吗？两年、三年，就是一千个两年三年也忘不了！”只见她猛地转过头，瞪着通红的双眼说：“她才15岁，像花一样漂亮，早晨走的时候还说想吃粽子的，我包的粽子还在锅里煮着呢，我等着她回来吃啊，可是，可是……”她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胸脯一起一伏，那个玩具大象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挤得都扁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接着是女人们的啜泣声，男人们的眼里也噙着泪水，有的便把头扭到了一边。
     
     　　“总算说出来了，能说出来会好受些的。”几个女人在旁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劝慰着。
     
     　　门外响起走路的声音。一位年轻的女教师领着几个孩子进来了，孩子们进屋后就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东西大多是零零碎碎的，有吃的也有用的。
     
     　　一个孩子一边掏一边说：“阿姨，这是我们班同学用平时节省的零花钱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这是我们的心意，希望您在这里住下来，养好您的身体。”
     
     　　另一个孩子说：“是啊，阿姨，您就把我们当成您的孩子吧，我们会经常来看望您的！”
     
     　　带着孩子们一起来的老师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大姐，我们学校今天组织召开了捐赠动员大会，孩子们的热情非常高涨，很多孩子都争着来，最后选出几名代表过来，这位李敏同学也是从灾区来的，让她和你说几句吧。”
     
     　　“阿姨，我也是从重灾区来的，和您一样，我也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看到您这样子我真的很难受，阿姨，我希望您能够振作起来。”小女孩说着话已经泪流满面。
     
     　　“你也是从灾区来的？”女人脸上满是惊异之色。
     
     　　“是的，阿姨，在这次灾难中我的父母都遇难了，我自己受了轻伤，要不是叔叔们救了我，我哪还有今天啊！”小女孩说着话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
     
     　　“孩子……”女人张开双臂将小女孩一把抱在怀里。
     
     　　“阿姨，我刚才在学校里说，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想捐出我自己，做您的女儿，做千千万万失去了儿女的叔叔阿姨的女儿，您说行吗？”
     
     　　“孩子……”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感动了。我赶紧抢拍下这些珍贵的镜头，心里也一下想出了这次采访报导的题目，那就——“我捐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