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庞大固埃来到皇宫大厅，正遇见善良的高康大从国会里出来。庞大固埃简略地向他父亲叙述了经过，提出他们的打算，并请求他同意让他们去实现他们的计划。仁慈的高康大手里抱着两大包议案的决议和待议的提案，这时他把东西递给他的老传信官乌尔利赫?贾莱，把庞大固埃拉到一边，脸上露出非常愉快的神色，说道：
     
     “亲爱的孩子，我赞美天主保佑你一心向善，我乐意你去完成这次旅行。不过，我希望你也能想到婚姻这件事。我看你也到了适合结婚的年龄了。巴奴日努力冲破阻碍他的困难，你也该说说你自己了吧。”
     
     庞大固埃回答说：“最最仁慈的父亲，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到过。我完全遵照你老人家的意思，听从你的吩咐就是。我请求天主，宁可看见我立刻死在你跟前，也不愿看见我活着而违反你的意思去结婚。不拘什么法律，正统的也好，外教的也好，外国的也好，我从未听说可以让孩子自由、不经过父母和亲人的同意、答应和指示，就去结婚的。所有的立法家都没有容许孩子有这个自由，这一向全是由父母作主的。”
     
     高康大说道：“亲爱的孩子，我相信你的话，赞美天主只让你认识到正确的和应该赞许的知识，除了光明磊落的学问以外，什么也没有从你官能的窗口进到你思想的领域里去。在我年轻的时候，大陆上就有这样一个国家，那里的教士和‘土老鼠’①对于婚姻，就跟腓力基亚库贝里的祭司②一样（有如阉鸡，而不是象兴致旺盛的雄鸡），深恶痛绝，他们对结婚的人还颁布了一些有关婚姻的律条。我真不知道该更憎恶哪一方面，是这些可怕的教士——他们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神秘的庙堂围墙里，却出面去干涉和他们身份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的专横跋扈呢，还是那些结婚人的愚蠢迷信，他们居然承认并宣称听从这样恶毒和残暴的律条，他们看不见（其实比晨星还明亮）这样的婚姻法规是怎样只有利于那些神秘的家伙③，对结婚的人丝毫也没有好处；这早已构成充足的理由认定婚姻法规是不公平和哄骗人的了。
     
     “一报还一报，他们很可以给这些教士也定下一些做弥撒行祭礼的法规，因为是他们付出什一税，是他们把自己劳动和手上流汗挣来的钱毫不吝啬地拿出来养活教士的。这和教士规定他们的法律比起来（依我来看），不能说是狠毒和严厉的。因为（正象你所说的），世界上没有法律容许孩子不禀知父母、不取得他们的认可和同意就随便结婚的。根据我刚才说的律条，那就没有歹徒、无赖、恶棍、杀人犯、臭皮囊、丑八怪、大麻风、强盗贼人、地痞流氓，不可以随意去挑选女人了。任她家庭高尚、美丽富有、规矩贤淑，也可以从她父亲家里、母亲怀里把她拉走④，不管她家里反对与否，只要这个歹徒和神秘的教士勾结好，让他有一天也能分得一杯羹就行。
     
     “过去的哥特人、西提亚人和马萨基塔人，在经过长期围困、花费许多心血、强行攻克的对方城市里，能做得出更卑鄙更残暴的事情么？不幸的父① 指隐藏在修院里的修士。
     
     ② 库贝里的祭司都是阉人。
     
     ③ 指教士。
     
     ④ 当时法国教会法规定，只要有教士作证，即可举行婚礼。父母同意与否，知道与否，都不能形成阻止婚姻之理由。埃拉斯姆斯、路德和加尔文都一致表示反对。
     
     母看见一个陌生人、不认识的人、强人、坏人、肮脏恶臭、僵尸似的穷无赖，把他们希望在适当时候嫁给和自己孩子受同样培养和教育的邻居的儿子或老朋友的后代，以达到百年好合、传宗接代、继续祖上传统、承受家业、财富、遗产的、自己的花容月貌、娇生惯养的女儿，从自己家里抢走、拉走，你们想想这对于他们是一幅怎样的图象？
     
     “别以为罗马人和他们的盟邦听到日尔玛尼古斯?德鲁苏斯死的消息①会比这个更悲哀。
     
     “别以为拉刻代蒙人看见希腊的海伦被特洛亚那个淫棍从他们国家抢走会比这更难受②。
     
     “别以为做父母的悲伤和哀悼及不上赛勒斯看见自己女儿普罗赛比娜被人拐走③、依西斯失掉奥西里斯④、维纳斯看见阿多尼斯死亡⑤、海格立斯看见叙拉斯失踪⑥、海古巴看见波里克赛娜⑦被架走时的痛苦。
     
     “然而，这些人，毕竟太害怕神鬼和邪魔了，他们不敢反抗，因为有‘土老鼠’在那里强行撮合。在失去亲爱的女儿的家庭里，父亲只有咒骂当初结婚的日子不吉利，母亲后悔这个不幸的悲惨的孩子怎么当初没有流产。
     
     他们本来应该在欢乐幸福中度过晚年的，现在却只有在恸哭流涕里结束他们的生命了。
     
     “还有的被气傻了，变成疯子了，悔恨交加，受不了这种侮辱，宁愿去跳水自尽，上吊寻死。
     
     “也有胆子大的，效法雅各的儿子报妹妹底拿被污之仇的行为①，他们寻出那个坏蛋和他的合伙人‘土老鼠’，发觉坏蛋们正在阴谋挑唆他们的女儿；他们立刻动手把坏蛋们剁成肉块、残忍地杀死，然后把尸首扔到野外去喂狼和乌鸦。这样英勇壮烈的举动吓坏了、惊呆了那些教士和‘土老鼠’
     
     们，他们提出有力的抗议，一再请求和督促教外的助手，也就是说司法机构，催他们迅速对这种事来一个惩一儆百的处罚。
     
     “但是，不拘是自然的公理还是人类的法权、国家的律条都没有任何规定、条款、例证或是权利，可以对这种事处以刑罚。这样做于理不合，也不符合自然。因为世界上有道德的人生是听到女儿的被辱、蒙羞和不名誉比听到她的死亡还要震惊，这是合乎自然、也是合乎理性的。因此，任何人，凡是看见强人不正当地、有意地危害他的女儿，论理性他可以，论自然他应该立刻把他杀死，而且法律也不能干涉。所以遇见坏人，由于‘土老鼠’的唆使，引诱自己的女儿，拐骗她离开家庭，尽管她本人同意，也可以并且应该把坏人和‘土老鼠’全部杀死，并把尸首扔给野兽吃，因为他们不配享受我们称作坟墓的仁慈伟大的母亲——土地——最后甜蜜的和想望的拥抱。
     
     “最亲爱的孩子，我死以后，注意可别让我们国家里有这种法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还活着，天主保佑，我一定坚决这样做。至于你的婚姻，既然你信托我，我答应你。我一定留意。你准备和巴奴日会旅行好了。带着爱比斯德蒙，约翰修士和你挑选的其他的人一齐去吧。你可以依照你的意思动① 故事见塔西图斯《编年史》第二卷第七十二及八十二章。
     
     ② 见荷马《伊利亚特》第三卷第四十六行起。
     
     ③ 普路同曾至地狱劫走赛勒斯的女儿普罗赛比娜。见奥维德《变形记》第五章第五○九行起。
     
     ④ 依西斯：埃及女神，奥西里斯之妻。此处故事见普鲁塔克《依西斯和奥西里斯》第十四卷第三五六行。
     
     ⑤ 故事见奥维德《变形记》第十章第七一七行。
     
     ⑥ 叙拉斯：神话中海格立斯的伙伴，被水妖掳走。
     
     ⑦ 波里克赛娜：海古巴的女儿，在特洛亚战役中被杀。见欧里庇得斯《海古巴》第三九一行。
     
     ① 故事见《旧约?创世记》第三十四章。
     
     用我的钱。你做的一切，我都同意。到塔拉萨①船厂去拣一条船，随你高兴去调动水手、船工和翻译，等到顺风一起，就可以在救世者天主的保佑下开航了。
     
     “你走之后，我将筹划一切，为你找一门亲事，并准备迎娶时举办空前浩大的喜宴。”
     
     ① “塔拉萨”照希腊文θαλασσα的意思是“海”，也可能是圣?玛洛的塔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