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一天，庞大固埃正在城外通往圣安东尼修院②的那条大路上散步，一边和跟随他的人还有几个学生高谈阔论。这时他们看见走过来一个人，长得身材适中，相貌悦人，只是身上有好几个地方受了重伤，浑身衣衫零乱，好象刚被狗咬过似的，或者说得更恰当一点，很象贝尔式一个摘苹果的人③。
庞大固埃老远一看见他，便向身边的人说道：
“你们看见沙浪通桥大路上过来的那个人么？我把心里的话告诉你们，他只是偶尔贫穷罢了，单从他的相貌来看，我就敢断定他是富贵人家出身，只是时运不济才落得这副贫穷潦倒的样子。”
等那人走到他们跟前，庞大固埃便开口问道：
“朋友，请你在这里停一停，回答一下我问你的话，你不会后悔的。我看你这样可怜，很想尽我的力量帮帮你，因为你打动了我的恻隐之心。所以，我的朋友，你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你想得到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路人用日耳曼语回答道：
“Junker，Gott geb euch Glück unnd hail.Zuvor，lieberJuncker，ich las euch wissen,das da ir mich von fragt,istein armunnd erbarmglich din,unnd wer vil darvon zu sagen,welches euchverdrussich zu hoerem,unnd mir zu erzelen wer,vievol,die Poetenunnd Orators vorzeiten haben gesagt in irien Sprüchen undSentenzen,das die Gedechtnus des Ellends unnd Armuot vorlangsterlitten ist ain grosser Lust①.”
听了这一段话，庞大固埃说道：
“朋友，你这些话，我一句也不懂；不过，你如果愿意叫人听懂你的意思，请你说另外一种话吧。”
于是路人又说道：
“Al barildim gotfano dech min brin alabo dordin falbrothringuam albaras.Nin porthzadilkin almucathim milko prin al elmimenthoth dal heben ensouim;kuthim al dum alkatim nim broth dechothporth min michais im endoth,pruch dal maisoulum hol mothdansrilrim lupaldas im voldemoth.Nin hur diavosth mnarbotim dal① “巴奴日”，意思是“精巧奸诈，什么都做得来的人”。
② 圣安东尼修院创立于一一九八年，即现在的圣安东尼医院旧址。
③ 贝尔式在法国西南部，盛产苹果，该处摘苹果的人因为常被树枝挂破衣服，所以经常穿得很破。于是“象贝尔式一个摘苹果的人”便成了一句形容衣衫褴褛的成语。
① 这是一段拉丁化了的德文，意思是：“年轻的贵人，愿天主赐你幸福和昌盛。首先，亲爱的贵人，请让我告诉你，你问我的事是悲惨而又值得同情的。这些事说起来，你听了不舒服，我述说尤其不好过，虽然古时的诗人和雄辩家在他们的格言和遗训里说过回忆过去的贫穷和痛苦是一件极大的乐事。”（维吉尔在《伊尼特》里叫伊尼斯说过Forsan et haec olimmeminisse juvabit.见第一卷第二○三行。）gousch palfrapin duch im scoth pruch galeth dal chinon,minfoulchrich al conin butathen doth dalprim①.”
“你们听得懂么？”庞大固埃问和他在一起的人道。
爱比斯德蒙说道：
“我想这是地球那一边和我们对着脚底板的人说的话，鬼也听不出一个字。”
庞大固埃向那人说道：
“朋友，我不知道墙头懂不懂你的话，反正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听懂一个字。”
路人又说道：
“Signor mio, voi videte per exemplo che la Cornamusa nonsuona mai,sela non a il ventre pieno;cosi io parimente non visaprei contare le mie fortune,se prima il tribulato ventre non ala solita refectione al quale e adviso che le mani et li dentiabbui perso il loro ordine naturale et del tuto annichillati②.”
爱比斯德蒙听了这段话，说道：
“还是和刚才一样，谁也不懂。”
巴奴日又说道：
“Lard,gest tholb be sua virtiuss be intelligence ass yi bodyschal biss be naturall relvtht,tholb suld of me petyhave,fornature hass ulss egually maide；bot fortune sum exal-tit hess,andoyis deprevit.Non ye less viois mou virtiuss de-previt,andvirtiuss men discrivis, for,anen ye lad end, iss non gud①.”
“越发不懂了，”庞大固埃说道。
巴奴日又说道：
“Jona andie,guaussa goussyetan behar da erremedio, beharde,versela ysser lan da.Anbates,otoyyes nausu,ey nessassugourray proposian ordine den. Non yssena bayta facheria egabe,genherassy badia sadassu noura assia. Aran hondovan gualde eydassunay dassuna. Estou oussyc eguinan soury hin,er darstura eguy harm,Genicoa plasar vadu②.”
“你们听懂了么？”爱比斯德蒙说，“Genicoa③！”
加巴林④说道：
① 这是作者编造的一种语言，听起来象阿拉伯文。布尔高?戴?马莱（Burgaud des Marets）曾把这段话分成单音的英文字，但也没有什么意思，他的分法是：“All bar ill dim god Fan o deck mine brine all adoadoor din fall brot zing van all bar as. Nine pork adit kin all mug at in milh o prime all em him, etc. etc.” ② 意大利文：“王爷，你很明白，风笛肚里不打足气是不会响的，我也是同样的情形，非先把我饥饿的肚子填饱，我没法向你述说我的经过。我好象觉得手和牙都已经失掉了机能，丝毫不听使唤了。”
① 一段走了样的苏格兰话：“王爷，如果你的聪慧和你天生的魁梧身材同样强大，你早就该可怜我了，因为自然使我们生来平等，只是命运使某些人幸福、某些人受罪罢了。然而，道德会常常受到轻蔑，有道德的人被人轻视，因为世界末日之前，就没有一个完善的人。”
② 说的是法国和西班牙边境上比利牛斯省一带的土话：“伟大的王爷，一切疾病都需要有治疗的药物；要做到对症下药，并不是一件简易的事。我已经求你好几遍了，请你把我们的话弄清楚，如果你肯叫人让我吃饱，那就没有任何不如意的事了。吃饱以后，你高兴问什么就问什么。看在天主的份上，你把两个人吃的量一齐叫来也不算多。”
③ Genicoa，意思是“天主”，这个字，爱比斯德蒙听懂了，所以他接着叫了出来。
④ “加巴林”，照希腊文的意思是“快”，庞大固埃后来有一员大将叫加巴林。
“圣特莱尼昂⑤！原来你是苏格兰人啊，我差一点听错。”
这时巴奴日又说道：
“Prug frest strinst sorgdmand strochdt drhds pag brlelandGravot Chavigny Pomardiere rusth pkallhdracg Deviniere pres Nays；Bouille kalmuch monach drupp delmeupplistrincq dlrnd dodelb updrent loch minc stzrinquald de vin ders cordelis hurjocststzampenards①.”
爱比斯德蒙说道：
“朋友，你说的是天主教徒的话呢，还是巴特兰②的话？”
“我看都不是，这是灯笼国③的话，”另一个人说道④。
巴奴日接着说道：
“Here，ie en sprerke anders gheen taele，dan kersten taele：
my dunct nochtans，al en seg ie u niet een wordt，mynen noodverklaart ghenonch wat ie beglere；gheest my unyt bermherticheytyet waer un ie ghevoet mah zunch⑤.”
庞大固埃说道：
“还是一样，一句也不懂。”
巴奴日又说道：
“Seignor，de tanto hablar yo soy cansado. Por que supplico aVostra Reverentia que mire a los preceptos evangeliquos，para queellos movant.Vostra Reverentia a lo ques de conscien-tia;y,syellos non bastarent para mover Vostra Reverentia a piedad,supplico que mire a la piedad natural, la qual yo creo que lemovra como es de razon,y con esto non digo mas①.”
庞大固埃回答说：
“老实告诉你，朋友，我确实相信你会不少语言，而且说得都不错。不过，请你随便说一种我们听得懂的吧。”
那个路人又说道：
“Myn Herre,endog jeg med inghen tunge talede,lygesomboeen,ocg uskuulig creatner! Myne Kleebon och myne legoms magerheduudviser alligue kladig huvad tyng meg meest behoffgirereb, somaer sandeligh mad och drycke:hwarfor forbarme teg omsyderoffvermeg;och bef ael at gyffuc meg nogeth；aff huylket ieg kand⑤ 即苏格兰的圣人圣尼尼亚斯，据说他在世时行过许多奇迹，深受英国人崇敬。又一说圣特莱尼昂系苏格兰圣人圣林刚的转音。
① 这是一连串的土音土语，可能是下布列塔尼和邻省的混合方言。勒?杜沙（Le Duchat）说有若干字是法国北部的土语。只能分辨个别字象：格拉沃，沙继尼，包马狄埃，（西）奈附近之都维尼，修会，方济各会的酒，等等。
② 巴特兰是偷吉奥莫呢子的律师，见第一部第二十章。
③ 作者把本书末章的神瓶就放在灯笼国里。灯笼国也是不存在的国家。
④ 这一句原书是和上一句联接的，不过看语气象另一个人的话。
⑤ 荷兰文：“王爷，我说的话没有一种不是教徒的语言，不过我觉着即使我不说一句话，我这一身衣服也足够向你说明我需要的是什么了。请你发发善心，给我点吃的东西吧。”
① 西班牙文：“王爷，说了这么些，我已经说累了。因此我请王爷想一想《圣经》上的教训，依照良心的指引来决定好了。如果这还不够激起王爷的怜悯，那么，我就请你听从你本身的恻隐之心，我相信它也会使你受到感动的。话到此为止，我不再说下去了。”
styre myne groeendes maghe lygeruff son mand Cerbero en soppeforsetthr.Soa chal tue loeffue lengeochlyck saligth②.”
奥斯登③说道：“我想，哥特人才这样说话呢，天主不要见怪，真跟我们放屁差不多。”
这时候路人又说话了：
“Adoni，scholom lecha.Im ischar harob hal habdeca，bemeherahthithen li kikar lehem，chancathub：Laah al Adonia chonen ral①.”
听了这话，爱比斯德蒙说道：
“这一次我听明白了②，这是希伯莱文，而且语法很对，音也准确。”
那个路人又接着说：
“Despota ti nyn panagathe，doiti sy mi uc artodotis？horasgar limo analiscomenon eme athlios.Ce en to metaxy eme uc eleisudamos，zetis de par emu ha u chre，ce homos philologi panteshomologusi tote logus te ce rhemata peritta hyrparchin，opotepragma asto pasi delon esti.Entha gar anancei monon logi isin，hina pragmata（hon peri amphisbetumen）me phosphoros epiphenete③.”
“哦！这是希腊文呀，”庞大固埃的一个侍从加巴林说道，“我听懂了。怎么，你在希腊住过么？”
那个路人说道：
“Agonou dont oussys vou denaguez algarou，nou den farouzamist vous mariston ulbrou，fousquez vous brol tam bre-daguezmoupreton del goul houst，daguez daguez nou croupys fostbardounnoflist nou grou.Agou paston tol nalprissys hourtou losecbatonous，prou dhouquys brol panygou den bascrou noudous caguousgoulfren goul oust troppassou①.”
“好似我听懂了一点，”庞大固埃说道，“因为，这或者是我们乌托邦的话，或者是声音和它相似。”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那个路人又说道：
“Jam toties vos per sacra perque deos deasque omnisobtestatus sum，ut，si qua vos pietas permovet，egestatem meamsolaremini，nec hilum proficio clamans et ejulans.Sinite，quoeso，sinite，viri impii，Quo me fata vocant abire，nec ultra vanis② 丹麦文：“先生，即便我和小孩子或者动物一样，什么话也不会说，我的衣服和我身体的瘦弱也足以向你说明我的需要了，那便是吃和喝。所以请你发发善心，叫人给我一些东西吃，平一平我这咕噜咕噜直叫的饥肠，哪怕就象喂刻耳柏洛斯（希腊神话中地狱的守门狗）似的给一碗汤也好。我祝你幸福无边，福寿万年。”
③ “奥斯登”，照希腊文的意思是“强健有力”，庞大固埃后来有一员大将即此名。
① 希伯莱文：“先生，愿平安与你同在。如果你愿意对你的仆人做点好事，请你赶快给我一块面包吧。
《圣经》上记载说：‘怜悯贫穷的，就是借给耶和华。’”（《旧约?箴言》第十九章第十七节）② 爱比斯德蒙是庞大固埃的教师，他懂希伯莱文。作者同时的人文主义者都懂希伯莱文。
③ 古希腊文：“善心的先生，为什么不给我吃的呢？你看我快要饿死了，你还不肯可怜我，反而问我一些闲话。一切有学问的朋友都同意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说话和辩论都是多余的。只有当讨论的题目不够明确时，才需要辩论。”
① 这一段话又是作者虚构出来的，有人说这是法国加斯科涅及培恩一带的土话，又有人说是布列塔尼北部的方言，可是谁也没有翻出来。作者是在这里编造乌托邦话。
vestris interpellationibus obtundatis,memores veteris illiusadagi，quo venter famelicus auriculis carere dicitur②.”
“说老实话，朋友，”庞大固埃说道，“你难道不会说法国话么？”
“会，王爷，而且还说得很好呢，”路人回答说，“感谢天主，法国话是我出世以来就会说的家乡话，因为我是生在这个法国的花园、我是说都林省的，我的童年也是在那里度过的。”
“所以，”庞大固埃说道，“你赶快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吧。因为，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如果你肯顺从我的意思，就不用再离开我了，咱们俩结交一对新朋友，和伊尼斯跟阿卡蒂提一样①。”
“王爷，”那个路人说道，“我受洗时取的名字是巴奴日，我现在从土耳其来，我是在那次倒霉的远征迈蒂林的时候②被俘虏的。我愿意把我经历的故事都说给你听，保险比乌里赛斯的故事还要惊险。但是，既然你乐意留我（我自己也情愿接受你的好意，发誓永远不再离开你，哪怕你到魔鬼窝里去我也跟着你），我们将来有的是时间和更方便的机会好好地谈，目前我最需要的是吃东西：牙齿尖尖，腹内空空，喉咙枯干，饥肠辘辘，一切都准备好了。要是你愿意我行动起来，看看我如何吃饭，那真是再好看也没有了。
看在天主份上，请你赶快吩咐吧。”
于是庞大固埃叫人把他领到自己的寓所中去，让他尽量吃饱。这个命令马上就遵照办理了，只见巴奴日这天晚上放开肚子吃了一个痛快，吃饱以后，就象老母鸡似的去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吃中饭的时候，三步一跳便又从床上跳到吃饭的桌子那里。
② 拉丁文：“已经好几遍了，我求你看在最神圣的东西份上，看在一切男神和女神的份上，如果你的仁慈使你有同情心的话，请你救济救济我的贫苦。但是我的呼吁，我的哀求，都毫无用处。算了吧，算了吧，请你们不要理我了，你们这些没有怜悯心的人，命运叫我到哪里，就让我到哪里好了，别再问我没用的话了，只是不要忘记这句古老的俗话：‘饿肚子是没有耳朵的。’（见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二卷第八章第八十四篇：‘Venter auribus caret.’这句话仿佛是迦多说的，意思是饥饿的人什么也听不见。）”
① 维吉尔《伊尼特》里两个忠实的朋友。
② 法国人为讨好教皇，于一五○二年远征土耳其，包围过希腊的迈蒂林城，但结果大败，反被土耳其人俘虏了不少法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