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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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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实在是个可爱的女子!事后他向裘丽姑太把她穿的衣服叙述得淋漓尽致,听得裘丽姑太双手都举了起来。
     
       像皮肤一样裹着她身体-绷得像一面鼓。他就是喜欢这样的衣服,这与她身材有关,她全然不是那种“憔悴可怜”骨瘦如柴的女人!他盯着史摩尔太太望,原来史摩尔太太跟詹姆士是同一个身材-又长又瘦。
     
       “她有一种风度,”他往下说,“足可配得上一个皇帝!而且她又是那样安静!”
     
       “总之,她好像把你完全降伏了似的,”海丝特姑太站在角落里慢声慢气地说。
     
       史悦辛在有人攻击他时听得特别清楚。
     
       “什么?”他说,“一个女人是不是美人,难逃我的锐眼,可惜的是,我就说不出我们这儿有哪个年轻小伙子配得上她的,也许-你-说得出来吗,也许-你-说得出!”
     
       “噢?”海丝特姑太咕噜一声,“你问裘丽!”
     
       可是早在他们抵达罗宾山之前,他已经疲倦到开始打瞌睡,原因是他并不习惯这样出来透空气。他闭目赶着车子,全亏他这一生很讲求风度,使他那肥硕的身躯没有倾斜下来。
     
       波辛尼本来在探望着,这时出来迎接他们三个人一同走进房子。史悦辛前行,舞弄着一根粗大的镶金手杖,他在座位上坐太久了,两只膝盖早已吃不消,所以阿朵尔夫早就把手杖递到他手里。他把皮大衣紧紧穿起来,好抵御空房子里的气流。
     
       “这架楼梯,”他说,“很漂亮’。”官爵府第的气派!楼梯上要摆点雕像才对!走到通往内院门口那些大柱子中间时,他停了下来,带着询问的样子用手杖指指。
     
       这算是什么呢-这个堂屋,或者-反正不管叫它什么?可是睁眼望望头上的天窗时,他领悟出来了。
     
       “哦!弹子房!”
     
       当有人告诉他这里是一处内院,地上要铺砖,中间还要种花草,他转身向伊莲说:
     
       “种花草太糟蹋了?你听我的话,在这里放一座弹子台!”
     
       伊莲笑了。她已经揭下面纱,把像修女的头巾缠在前额上,头巾内一双含笑的深褐色眼睛在史悦辛看来显得更加可爱。他点点头,看得出她会照他的意思做。
     
       对于客厅和餐厅他都没有什么意见,只说“很宽敞”,可是走进酒窖时,他却容许自己这样身份的人大为激赏。他由石级走下去,波辛尼拿火把在前面带路。
     
       “这儿空间很大,”他说,“可以放得下六七百打-一个很不错的小洒窖呢!”
     
       波辛尼表示要带他们到斜坡矮丛林那边去看这房子的远景,史悦辛站下来。
     
       “这儿风景也很不错呢,”他说,“你能不能帮我弄到一张椅子?”
     
       有人从波辛尼的帐篷里给他取来一把椅子。
     
       “你们两个人下去!”他和和气气地说:“我坐在这儿看看景色。”
     
       他在橡树旁边的阳光里坐下,坐得又正又直,一只手伸出来放在手杖头上,另一只手按着膝盖,皮大衣敞了开来,帽檐遮着那张苍白的方脸,眼睛茫然无主地瞪着那片景色。
     
       波辛尼和伊莲下坡穿过田野时,他向他们点点头。说实在话,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静养一会儿,他并不在意。空气真新鲜,太阳也不太热,风景望出去很不错,难得有这样的好地方。他的头微微倾向一边,抬起头来,心里想:怪!他-啊!他们在下面向他招手!他举起手来,连续招手好几次。两个人很起劲-景色很不错-他的头倒向左边去,他立刻把它抬了起来,头又倒向右边去,在右边停止不动-他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他坐在斜坡上面俨然像一个哨兵统驭着这一片-很不错的-风景,就像人类未开化时期那些古远的福尔赛家人中间一个特殊艺术家所塑的一座偶像,用以记载心灵对物质的控制!
     
       当年他那些数不尽的小地主祖先,每个星期天都要手叉着腰站在那里打量着自己的一小块耕地,灰色的凝注的眼睛里暗藏着那种以暴力为本的天性,那种为了自己占有而排挤掉其他一切的天性-这些数不尽的祖先仿佛也跟他一起坐在斜坡上面。
     
       虽然他这样沉睡着,他那嫉妒的福尔赛的精灵却在暗中监视,并且跑出去很远,经历了许多荒唐的幻境-它跟着这一对青年男女,看他们在那片矮丛林里面做些什么-春色撩人,矮丛林里面充满着青草味和花香,鸟声无数,风信子和各种芳草铺成一片地毯,阳光照在树顶上就像金子。它跟着这一对男女,看见他们在一条小路上紧紧靠着走。路非常之窄,所以他们的身子始终都挨在一起。它留意看伊莲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小偷似的,把春天的心给掏了出来。他的精灵,就像一个隐身的监护人一样,跟他们在一起,驻足看地下一头毛茸茸的、死了还不到一小时的田鼠,银灰色的外套和偷来的野菌还没有被雨水或者夜露打湿。它望着伊莲伛着头,眼睛里带着怜惜的神情,望着那年轻男子的头,那样死命盯着她看,那样的古怪相。它还跟他们一起穿过那片被樵夫砍伐过的林中空地,风信子都被踩坏了,一棵树身被人从根砍断,摇摇晃晃倒了下来。它又跟他们爬过断树,到了矮丛林边缘,从这里伸展出一片未经发现的乡野,远远传来“快快布谷”的鸟声。
     
       它不动声色跟他们站在那里,看见他们那样默默无言很不好受!真特别,真怪!
     
       然后又随他们回来,就像做了亏心事似的,穿过树林-回到那片林中空地,仍旧一声不响,周围的鸟声不断,野香袭人-哼!这是什么-就像他们窝藏的香草似的-回到那段横在小路上的断树跟前。
     
       他的福尔赛精灵继续朝下望,隐着身形,在他们头上拍着翅膀,竭力想惊动他们一下。它看见她稳坐在断树上,美丽的身体摇晃着,低头微笑望着那个仰望着她的年轻男子,男子的眼光是那样古怪,那样奕奕有神。滑了一下-呀!跌了一下,唉!滑下来了-到了他的怀抱里了。她温暖的身体被他紧紧搂着了,她的头向后仰去,躲开他的嘴唇。他吻了她。她在挣扎,他叫:“你一定知道-我爱你!”一定知道-的确,一个美人-爱!哈!
     
       史悦辛醒了过来,莫不是碰上鬼了。他嘴里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在哪儿?
     
       他妈的!他原来睡着了!
     
       他梦见一种新做的汤,吃起来带有薄荷味。
     
       那两个年轻人-他们上哪儿去了?他的左腿麻得动弹不得。
     
       “阿朵尔夫!”这个浑蛋不在,这个浑蛋一定在哪儿睡着了。
     
       他站起来,一件皮大衣穿在身上,又高大又臃肿,焦急地望着下面的田野,不久就看见他们来了。
     
       伊莲走在前面,那个年轻小子-他们给他起的什么绰号-“海盗”吗?-垂头丧气跟在她后面,没有话说,准是碰了她一鼻子灰。这是他活该,带她这么老远去看房子!要看房子在草地上看,这才是真正合适的地方。
     
       他们望见他了。他伸出胳臂,不时招一下手催他们快走。可是两个人站住了。他们站在那儿做什么,谈话-谈话做什么?他们又走来了。她一定使他很难堪,这一点他满有把握,而且毫不奇怪,谈这种房子-一个大怪物,跟他往常看惯的那种房子全都不一样。
     
       他紧紧盯着两个人的脸望,淡黄色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小子的样子很古怪!
     
       “这个决不会造得像样!”他尖刻地指指房子,“新潮得出奇!”
     
       波辛尼睁眼望着他,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事后,史悦辛向海丝特姑太把他形容为“一个很乖僻的人-眼睛看你的神情非常古怪-坏家伙!”
     
       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理是怎样引起的,他也没有说出原因,可能是他看不惯波辛尼的高额头、高颧骨和尖下巴,或者他脸上那急色相,因为史悦辛认为一个十足的上流人士必须具有一种安详的满足,而波辛尼这副模样恰好和他的看法格格不入。
     
       一提到喝茶,他脸上立刻高兴起来。他向来看不起茶-他的老兄佐里恩过去就做过茶生意,在这上面赚了不少的钱-可是他现在非常口渴,而且嘴里的滋味很不好受,喝什么他都来。他本想告诉伊莲他嘴里难受-她是非常体贴的-可是不大成体统。他用舌头在嘴里卷了一阵,轻轻抵着上腭嘬厂一下。
     
       在远处角落的帐篷里,阿朵尔夫正弯着自己两撇鼠须烧开水。他立刻丢下开水去开一个中瓶香槟酒的瓶塞子。史悦辛笑了,向波辛尼点点头,说道:“怎么回事,你简直像基度山伯爵呢!”这本有名的小说-他读过的半打小说之一-曾经给他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他记得。
     
       他从桌上拿起酒杯,举得远远的仔细看那颜色,虽然说是口渴,他还不至于什么乌七八糟的酒都喝!后来他把杯子引到唇边,呷了一口。
     
       “酒很不错,”他总算说话了,把它放在鼻子下面闻闻,“不能和我的海德席克相比!”
     
       就在这个时候他有了一个感觉,到了倜摩西家他才概括地说了出来:“我有十足把握说那个建筑师家伙在爱慕着索密斯太太!”
     
       从这时候起,他的一双淡黄色的圆眼睛始终都睁得大大地望。
     
       “那个小子,”他告诉史摩尔太太说,“在她后面跟来跟去,眼睛馋得就像一条狗-坏家伙!这不足为奇-她是个漂亮女人,而且,我要说,十分的庄重!”他隐约记得伊莲身上有一种香味,就像一朵花瓣半敛、花心浓郁的花发出的幽香,所以就创造了这个印象。“但是,我那时候还不敢确定,”他说,“直到了我看到他替她捡起手帕时。”
     
       史摩尔太太的眼睛很激动。
     
       “那么他还给她没有呢?”她问。
     
       “还给她?”史悦辛说:“我看见他在手帕上大吻特吻,他还当做我没有看见呢!”
     
       史摩尔太太倒吸进一口冷气-兴奋得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她对他并不亲热,”史悦辛接着说。他停下来,有这么一两分钟眼睛瞪得大大的,把海丝特姑太都吓坏了-原来他忽然想起坐上马车回家的时候,伊莲曾经再次把手伸给波辛尼握,而且让他握了很久……他用力打了两马一鞭子,一心要独自占有她。可是她却回过头去望,没有理会他问的第一句话,连她的脸他都没法看见-她一直都垂着头。
     
       有个地方有一张图画-这张画史悦辛并没有见过-画着一个男子坐在礁石上,在他旁边平静的绿波中一个美人鱼仰面朝天躺着,一只手掩着自己裸露的胸脯。她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又像是无可奈何的屈服,又像是暗自欢喜。当时坐在史悦辛身边的伊莲可能也在这样微笑。
     
       当他乘着洒意独自占有了伊莲时,把满肚子的委屈全倾吐出来:说他对俱乐部里新来的厨9币多么深恶痛绝;说他为了威格摩尔街那所房子多么的烦心;那个浑蛋房客为了帮助自己的舅爷弄得破产-为了顾全别人连妻子儿女都不顾了,天下哪有这种事情;还说自己的耳朵不灵,说自己右肋下不时疼痛。她倾听着,眼睛在眼皮下面不住地转。他认为她在为他受的这些痛苦深思,而且十分替他难受。然而当时他穿着皮大衣,胸前扣着饰钮,歪戴着礼帽,又和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同坐着马车,他从来没有感觉这样神气过。
     
       就是一个水果贩子,星期天带了自己的女朋友出游,好像也同样很神气。这人赶着自己的驴子一路驰来,坐在那辆舢板似的驴车上,笔直的身体仿佛像一座蜡像,一条大红手帕围在下巴下面,就像史悦辛围着颈巾一样夸耀。他的女友围了一条肮脏的皮围巾,尾巴拖在颈后,模仿着一个时髦女子的派头。那个男子手里拿了一根棍子,上面扣了一根破破烂烂的绳子,像史悦辛那样挥着马鞭,一圈一圈舞得非常之像,不时掉头斜睨自己的女伴一眼,和史悦辛的原始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最初史悦辛并不觉得,可是不久便疑心这个下流的恶棍在嘲弄他。他在那匹牝马肚子下面打上一鞭子。可是偏偏鬼使神差,马车和驴车仍旧并排驶着。史悦辛的黄胖脸涨得通红,他举起鞭子打算给水果贩子一鞭子,幸亏老天有眼,总算及时阻止了他,没有让他做出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来。一辆车子从人家大门里驰了出来,把史悦辛的马车和那水果贩子的驴车挤在一处,轮子和轮子轧上了,小的车子甩了出去,翻了。
     
       史悦辛并没有回头。要他停下车子来救这个恶棍,他决不干。把头颈跌断了也是活该!
     
       可是就算他愿意的话,他也无能为力。那两匹灰色马惊吓起来。马车一下歪向左边,一下倒向右边,连路人看见他们飞驰而过时,都替他们流下一把冷汗。史悦辛的粗胳臂伸得笔直,用力拉着马缰,两颊鼓着,嘴唇紧闭,胖脸涨成紫红,又气又急。
     
       伊莲手抓着栏杆,车子歪侧一下,她就紧紧抓着。史悦辛听见她问:
     
       “我们会不会出事情,史悦辛叔叔?”
     
       他气喘吁吁回答:“不要紧,马有点怕生!”
     
       “我还没有出过事呢。”
     
       “你不要动!”他看她一眼。她在微笑着,神色自若。“坐着不要动,”他又说一句。“不要害怕,我会送你回家的!”
     
       他在竭力挽救之中,听见她回答了这么一句,口气完全不像她的为人,使他听了甚为诧异:
     
       “永远不回家我也不在乎!”
     
       车身大大歪了一下,史悦辛才要惊叫出来,又咽了下去。两匹马正驰上山坡,力气已乏,这才慢了下来,终于自己停住。
     
       “当我”-史悦辛后来在倜摩西家里叙述这件事-“勒住马时,她坐在那里就跟我一样冷静。老天有眼,她那种派头就像把头颈跌断都不在乎似的!她当时说的什么:‘永远不回家我也不在乎!’”他撑着手杖微伛着身体,喘息地说,听得史摩尔太太胆战心惊:“我一点不奇怪,嫁给小索密斯这样难缠的丈夫!”
     
       至于他们走后把波辛尼一个人丢下来,他有些什么举动,史悦辛脑子里根本没有想到,是不是如史悦辛形容的那样,像只狗到处去跑呢?跑到那片春色仍旧撩人、布谷鸟仍在远远叫唤的矮丛林里,一面向树林走去,一面用她的手帕抵着嘴唇,芬香中夹着薄荷和香草味。一面走着,一面心里感到一种强烈而甜蜜的痛苦,自己在林子里都哭得出来。或者,究竟这家伙有什么举动?事实上,史悦辛已经把这个年轻人忘得一干二净,一直等到他到了倜摩西家里才重又想起来。
     
       詹姆士下乡。
     
       那些不了解福尔赛交易所内情的人,也许不会料到伊莲下乡看房子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
     
       自从史悦辛在倜摩西家里叙述了他那次郊游的整个经过之后,他这番话也同样被原原本本拿来告诉了珍。告诉她完全不是出于猜疑,也许有那么一丝恶作剧,但真心还是为了她好。
     
       “而且这样讲多么难听啊,亲爱的!”裘丽姑太结尾说,“说她不想回家,她是什么意思?”
     
       这段经过在珍听起来很是突兀。她红着脸痛苦地听着,忽然,匆匆握一下手就离开了。
     
       “简直没有礼貌!”珍走后,史摩尔太太跟海丝特姑太说。
     
       从她听到这消息的神情举止上来推测,大家可以得到一个正确的结论。她的心绪很乱,一定有什么不妙的地方。怪了!她跟伊莲从前还是顶要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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