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早蕨

     
     
     
     　　春日为君摘蕨菜，
     
     　　不忘旧情年年采。
     
     　　二女公子猜想阿阇梨咏此歌时肯定仔细推敲过。她觉得歌意也很有情趣，不禁流下泪来。二女公子近来姿容稍见瘦削，反而更显得高雅而又娇艳，她的长相酷似已故的大女公子。据说，大女公子故去后，中纳言薰君由于过度悲伤，以至神情恍惚。二女公子得知，觉得可见此人对姐姐的爱恋确非浅薄，从而对他的同情更深切了。
     
     　　丹穗亲王身份高贵，不便随意外出，他决心迎接二女公子迁居京城。中纳言薰君满腹愁怨，无处诉说，不胜其苦。一天，他进宫拜访丹穗亲王。丹穗亲王首先探询宇治山庄那边的事：“大女公子辞世后，那边的情况如何？”中纳言薰君就向他叙述近数月来无以名状的悲哀，以及不断思念的苦楚，还倾诉每每触景生情，回忆昔日种种可悲之事，可喜之情，连哭带笑地吐露一番。丹穗亲王还同他商量宇治二女公子迁居京城之事，薰君说：“这倒是件可喜之事。否则连我都觉得自己有过失。我要寻求那永不忘怀的佳人的遗爱，除此人外还会有谁呢？”于是，愿帮助丹穗亲王备办这桩迁居京城之事。
     
     　　宇治山庄里也忙着准备迁居，二女公子心绪纷乱，不知如何是好。中纳言薰君于二女公子乔迁前一日清晨先行来到宇治。二女公子无心考虑明日迁居之事，只顾茫茫然地躺着。中纳言薰君容光焕发，楚楚动人。二女公子一看见他，就想起时刻不忘的故去姐姐的面影，不胜悲伤。中纳言薰君对她说：“我对令姐的怀念，一言难尽。只是今日乃乔迁之喜，理应忌讳。”便不谈大女公子之事。
     
     　　庭院近前的红梅，色香都很诱人。连黄莺似也懂得惜梅，频频啁啾鸣啭，更何况两人怀旧的谈话中悲叹“春如昔日春”，此时的氛围格外凄怆。春风阵阵吹入室内，传来梅花香和薰君身上散发的芳香，虽然不是橘香，亦不免令人追念故人，二女公子回忆姐姐在世之时，为排遣无聊与寂寞，为慰藉世态的忧伤，一心玩赏红梅，她满怀思念姐姐之情，咏歌曰：
     
     　　山风吹袭看花人，
     
     　　梅香依旧不见君。
     
     　　咏歌声断断续续，隐约可闻。中纳言薰君颇感亲切，答歌曰：
     
     　　昔日梅花虽依旧，
     
     　　移栽他处非我旁。
     
     　　歌罢，悄悄揩拭潸潸热泪，不再多言，只告诉她说：“且待迁京之后，再来造访，关照一切。”说罢，旋即告辞。
     
     　　山庄内处处打扫干净，一切都收拾停当。丹穗亲王采取私下迎娶的方式，在宫中等待，十分焦急。二女公子心慌意乱，不知即将到达的是何等去处，内心只觉得异常悲伤。
     
     　　百花盛开之时，中纳言薰君遥望二条院内的樱花，首先想起的是杳无主人的宇治山庄，独自咏唱“任意落风前”的古歌，仍意犹未尽，遂前去访问二条院的丹穗亲王。丹穗亲王近来常住在这里，与二女公子相处十分亲密。薰君看了，觉得“这还算体面”。可是，不知怎的，内心总觉得有点不舒服，自己也觉奇怪。尽管如此，他还是真心为二女公子获得丹穗亲王的爱而感到欣喜和放心。丹穗亲王与薰君两人天南海北地聊天，直聊到傍晚，丹穗亲王要进宫，叫人准备车辆，众多随从聚集过来。中纳言薰君便离开丹穗亲王，前往二女公子住处造访。
     
     　　二女公子迁居京城后，与住在山庄中情况大不一样，深居帘内，过着高品位的生活。中纳言薰君从帘缝里窥见一个可爱的女童，便叫她向二女公子传言问候。帘内的人送出一个坐垫来。有一个像是了解前情的侍女，出来传达二女公子的答话。中纳言薰君说：“居所相距很近，本可朝夕无所隔阂地相见，但若无要事而常来造访，过于亲密，又恐遭人责难，缘此还是谨慎行事为佳。曾几何时已觉事态变迁，不同于往昔。隔着云霞遥望贵庭院里的树梢，感慨万千。”他说话时的神情，显得十分痛苦，实在令人同情。二女公子想：“真可惜啊！姐姐如若在世，住在三条邸内，我们便可随时往还。又可随着季节的推移，共赏各色花香鸟语，日子也可以过得更舒心些。”她追忆往昔，觉得现在虽然迁居京城，却比从前常年忍受寂寞蜗居山庄时更加悲伤，更感遗憾。
     
     　　（第四十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