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杨桐

     
     
     
     　　六条妃子行踪隐秘，到了嵯峨野宫。野宫乃斋戒之地，一般不便随意前去造访。然而，源氏依旧思念六条妃子，最后还是下决心前往野宫了。源氏来到广袤的嵯峨，踏入无边的草原，只见一派寂寥的景象：秋花凋零，原野上稀稀疏疏的枯萎茅草中的虫鸣，与凄厉的松涛声，合奏成一曲无可名状的交响乐，从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真是无比的哀艳美。源氏藏身在北厢人影稀少的地方，提出拜访六条妃子的要求。只见几个侍女走出来接待，却不见六条妃子，源氏心中闷闷不乐。六条妃子心想：“唉，怎么办呢？这里耳目众多，女儿斋宫知道了也会怪我欠思考，不成体统。此时此刻，是不能再与他相会的。”她想不再理睬他，却又觉得无情拒绝，最后还是膝行向前，那姿态无比的优美与典雅。
     
     　　源氏说：“这里是神圣之地，但我只在廊道上，想必无妨。”说着，他便跨上廊道，坐了下来。源氏与六条妃子久未相见，想把数月来积郁心中的情思都倾吐出来，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谈起。于是，他将手中摘来的一小枝杨桐，伸进帘内，说：“我心未变，依然似杨桐叶之常青，才斗胆擅越神垣，前来造访，不想竟遭此冷遇。”六条妃子本想竭力不表露真情，但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泛起满脸的愁容。源氏见此情形，更觉伤心，劝她勿赴伊势。此时，月亮大概已隐没，源氏一边仰望凄怆的长空，一边倾诉心中的怨恨。六条妃子听后，顿时消融了迄今对源氏的积怨，好不容易抛弃了的旧情又死灰复燃，搅得她心神激荡，思绪纷乱。
     
     　　天色渐明，源氏吟道：
     
     　　向来晓别催人泪，
     
     　　今日悲伤犹为最。
     
     　　他握住六条妃子的手，依依惜别。六条妃子勉强答道：
     
     　　秋别多半亦悲伤，
     
     　　铃虫声声更断肠。
     
     　　源氏回首往事，后悔之事甚多，但已无可奈何。他顾忌天明后离去有所不便，只好匆匆与六条妃子告别了。
     
     　　且说，进入十月，桐壶院的病情加重。桐壶院再三叮嘱朱雀天皇好生照拂皇太子，其次提到源氏大将，希望朱雀天皇遇事多与他商量。不久，桐壶院就与世长辞。七七丧期，众妃嫔在桐壶院举哀，事毕各自离去。藤壶皇后决意迁居三条的私邸，源氏特地前来相伴。藤壶皇后回到旧居的心情，却仿佛旅居他乡。源氏对世事感到厌倦，整日幽居室内。
     
     　　且说，弘徽殿太后的六妹胧月夜，已入朱雀天皇的后宫，二月里晋升为尚侍。因为原先的尚侍藤壶皇后于服丧期间，为缅怀桐壶院的旧情，出家为尼，胧月夜就替补了她。胧月夜身份高贵，又长得标致，特别受到朱雀天皇的宠爱。然而，她始终忘不了当年在朦胧月色下与源氏公子的邂逅，心中不时悲叹。她大概私下依旧与源氏秘密通信吧。源氏对她的恋慕也越发深切，两人时有幽会。
     
     　　却说，朱雀天皇也曾得知源氏与尚侍胧月夜的关系尚未了断的传闻，有时从胧月夜的行动中也能看出来。她最近回到了娘家右大臣的宅邸，觉得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便费尽心思，与源氏密约，求得每夜幽会。源氏向来有个怪癖：越难办到的事，就越要去做。因此，他几乎每夜都偷偷地前来秘密幽会。一天的黎明时分，骤雨滂沱，雷电轰鸣，右大臣家诸公子和弘徽殿太后的侍从等人都起来四处探视，源氏狼狈周章，却又无法溜走。天色大白之时，雷声停息，雨势渐小，尚侍胧月夜的父亲右大臣随便地走进女儿的室内来。胧月夜甚是狼狈，右大臣只见一个异常俊美的男子，穿著皱巴巴的睡衣，厚颜无耻地躺在女儿的枕边，顿时惊得发呆，万分恼火。
     
     　　弘徽殿太后本来对源氏早就怀恨在心，听了父亲右大臣的这番叙述之后，更加怒不可遏。她暗自盘算：这时狠狠地惩治一下源氏大将，倒是个好机会。她似乎在绞尽脑汁策划行动的计划。
     
     　　（第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