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千卅之役

     　　“仍然是败么？”我缓声问道。
     　　玥影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玥影动了动唇，似要再说什么，我摆了摆手，说：“罢了，一月后，我会亲自征战。”
     　　“教主……”玥影垂了头，复又抬起，急道：“请恕玥影的罪，羲和一族势力强大，我们……”
     　　“小玥，不要再说了……”我轻声打断他，“我知道……”
     　　“小师父！你……会死的……”玥影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一些哭调。
     　　“那又如何呢……”
     　　“若是虑殿下回来，他若知道你不在，他定伤心欲绝，小师父，你绝不能冲动，报仇之事……”
     　　我再次打断他，说：“哥他已经走了七十八年……我不在了，还有你陪着他。这仇，若我现在报不了，那么我永远也报不了。哥哥曾说，羲和会成为帝国，所以我们只能以死去拼。”
     　　“你怎么这么傻啊！”玥影急道，两行清泪滑过脸颊，担忧地望着我。
     　　“小玥，我心意已决……”
     　　尴尬的寂静。
     　　半刻后，玥影才哽咽道：“这是从虑殿下的书中找到的……”
     　　我回头结果那张干净的宣纸，上面只有几个字——
     　　影儿，五十年后，夜族必蒙大难……苦战则族灭教散……
     　　届时定要遣送众人，同玥影避于羲和剑藏剑之谷……
     　　
     　　我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哥……你要我立于何地呢……
     　　“教主……”
     　　“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只会躲避的懦弱玖影了……”
     　　你离了我让我成长，料了那样多事，却终未料到，我会因此完全改变的性情……
     　　“小师父……”
     　　“避得了一时，能避得了一世么……”
     　　这全族覆灭的罪名，就让我来承担……我走了，你再回来，这才是正确的……
     　　
     　　二十日后，玥影告诉我，羲和众法师已逼近千卅，止步于雪殿西处的湖泊，希爾若斯?洛翼也在其中。
     　　千卅，翡翠湖。洛翼选这么一个地方，与我生死两断。
     　　我们在那里相遇，在那里分别。
     　　嘲笑自己心中还存有的希冀，真正是到了那一刻，才得解脱。
     　　
     　　我坐在长角麒麟的背上，遥遥望着百丈远外的羲和法师军队，为首的那人紫发飘扬，昨日还远在天涯的人，现在忽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独坐一骑金毛麒麟，衬着身上的紫发紫袍更加耀眼贵气。
     　　慢慢的越行越近，我似乎能看到他冷漠的神态，他在同样看到我的那一刻，慢慢弯起嘴角，眼内波光潋滟，邪气俊美的叫人震撼。
     　　“玖影，多年不见，做教主的日子，过得可好？”充满讽刺地语调像一把利刀割着我的心口。
     　　我如同在他爪下的猎物，被肆意玩弄，他只消一个命令，就能让我溅血而亡。
     　　我淡淡一笑，道：“承蒙陛下记挂，陛下远道而来，未能远迎，却不知道您是喜欢走偏门左道，怎的不从影门关入，而要来绕这翡翠湖。”
     　　最后那三字，我咬字极轻，柔柔浅浅，似乎是要念到心里去，我垂了眉未去看洛翼，怕他看到我心底残留的脆弱。
     　　半晌，他才扬声道：“这湖畔风景秀丽，如此大好风光，以后将属我羲和大地，我心中高兴，便带属下来一起观光。”
     　　“是么？”我抬头看他，他的眼光深邃悠远，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笑了笑，说：“那便在此了结吧。”
     　　
     　　玥影于前日就被我下了沉眠术，送往羲和剑藏剑之谷。
     　　我身后不上百人，却都用尽了毕生所能施展法术，瞬间火光四起，一片腥风血雨。　　
     　　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多久，洛翼曾送我的那块月光石已被我送去羲和的某个地方，我不愿知道它落在哪儿，我也不原毁了它，只愿自己再也不见它，再也不受之保护受之干扰……
     　　
     　　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又到日出……
     　　整个翡翠湖外的草原，都成火海一片。
     　　火舌扑向我的衣袂衫角，勾着我的长发，我的眼睛生疼，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我用最后的一些能量凝神施咒，让自己慢慢飘在火海之上，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棵参天大树在魑魅之火中轰然倒下——那棵树下，我曾与洛翼首次相拥。我看着那些人落入翡翠湖，肮脏的血瞬间污了整池湖水……
     　　火海边缘的那一排人，做着相同的手势，要给我最后一击。我知道洛翼在看着我，只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白色的光芒从他们手中凝聚，慢慢变大，直到欲将火光也比下去，才稍稍定型，紧接着在那一瞬间，那团硕大的光便向我飞来，和着“隆隆”的噪音。我睁不开眼睛，也闭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我面前无限放大，将我吞噬。
     　　
     　　＊＊＊
     　　
     　　日落斜阳，尸横遍野。
     　　可天地间的一切，却仍在熊熊烈火中，被染成血一样的鲜红。那碧绿的翡翠湖，现下成了一潭血泉……
     　　空气中洋溢着林木被烧焦地气味，透着丝丝血腥，远处狼嚎啸啸，没有一个夜族的人存活。
     　　洛翼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除了那个缓缓坠落在地的白色身影。
     　　那块月光石呢？玥影将那块月光石放在哪里？为什么结界没有出现……为什么他会倒下？
     　　终于，他动了动脚，一步一步朝那个白影挪去。
     　　周围的法师都垂手安静地立着，狂风依旧大作，风中树木被焚烧地噼里啪啦声如魑魅的步伐，亦近亦远……
     　　
     　　他的玖影，躺在那里，那样安逸。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溢在襟前，如同开了一朵巨大的红莲。可是他的身体，却仍然那样干净纯洁，风吹起衣摆，影儿仿佛还带有曾经的灵动，恬谧地笑着朝他挥手。
     　　他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带着惨淡地微笑轻吐“翡翠湖”三字的模样……他伏在火海之上，看着渺小的自己，他的眼中充满了悲伤……
     　　火海由远及近，洛翼地脚步越来越快，最终飞奔起来，他甚至忘了使用法术。
     　　他扑在玖影身上，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簌簌而下，噼啪噼啪地落在爱人脸上，洛翼的手抖着，他动了动唇，喉中蓦然逸出一声哀嚎，他仰天，那嚎声贯彻天地，荡了很久，很久。
     　　众人觳觫，心中哀戚之感油然而生。
     　　这一刻，竟觉得这世界也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