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红竹笛

     　　“狐狸虽然花心，但若是真正动情，却又是痴情种，自己所爱之人为他人殉情，他心里自是有苦说不出的，因无奈他才是第三者。所以隐居在此，修心修性，与山谷花田长伴。”
     　　听了哥哥的一番言语，玥影若有所思。
     　　我静静地望着这寂静的山谷，水流无声，鸟过无痕。
     　　有时候，往往留下来的那一个，才是最痛苦的。
     　　
     　　我们又折回那草堂，进屋看了看，除了那床上的几件衣物，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窥察的东西。玥影忍不住去摸那叠得褶皱都没有的旧衣物，可未想这一碰，被碰触的一角竟一下子化成了灰。
     　　哥哥叹了口气，道：“这里无人怕是也有万年之久了。”
     　　我伸出食指抹了一划石桌上的灰尘，回想起不久前与洛翼在一起的种种，似乎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心里蓦然升起一丝哀恸与绝望。
     　　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皆是因缘聚合，无法常久。人命之于这天地，如沧海一粟，蝉鸣一夏。也许只有断情弃爱，心中无欲，方能无忧一生……
     　　正如经书上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命危於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1
     　　指间忽然一痛，拉回我的思绪，却见平滑的石桌之上不知何时长了一根细小的竹针尖，我忙叫来哥哥，哥哥敲了敲桌面，沉吟半刻，对着石面施了一道法术，伴随着“喀喀喀”的声响，石板以那竹针尖为中心，分成四块移了开来。
     　　桌子里，竟然暗藏宝奁。
     　　长长的石匣上有块竹制盖子，掀开后里面置着一管红木笛子和一张小宣，上面精致的行楷：缘者得之。
     　　我执起那管笛子，道：“缘者得之，难道这是送予我们的？”
     　　哥哥摸了摸竹身，说：“这是世上少见的红竹制成的笛子，红竹柔韧如筋，又坚硬如铁，刚柔并济，这管笛子，并不仅仅是摆设而已，还能作为贴身武器。既然机关是你发现的，这竹笛理应你收着。”
     　　我说：“笛子我不会吹，要来何用？玥影身上也不曾带过什么贵重的东西，这笛子就给玥影吧。”
     　　玥影摆手道：“我也不会吹笛啊。”
     　　哥哥笑道：“不会，可以学。难得你小师父送那样贵重的东西予你，你就收下。”
     　　我也开玩笑道：“是，是，你看我收徒到现在，还没送什么给你。”
     　　玥影接过笛，展眉一笑，面若春风，说道：“既然是小师父给的，我定会一辈子带在身边。”
     　　
     　　哥哥在水帘宝镜处施了防护的结界，这样一来，羲和剑的能量就不易被人察觉。
     　　回了雪殿，我已经极累，略微洗漱就上床歇息。
     　　迷迷糊糊地透过雕花窗栏看向外面，至今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场景，哥哥站在月下，眉头微皱，身着烟青色长衫的玥影眉目乖巧，垂手立于他身后，一柄红竹长笛紧紧地握在手里……那种感觉无从形容……
     　　
     　　哥，一个人的心太小，只能容下一个人……
     　　
     　　＊＊＊
     　　
     　　父母死去的那天，下着极大的雨，彷佛整个天都要塌下来那般，凶狠狠地冲刷着整个夜族。
     　　雪殿内外一片肃静。
     　　“……还找不到虑殿下。”玥影低声说道，音调中透着丝丝不安。
     　　我的心一下一下跳着，如同那激烈的雨点。
     　　他绝对不会出事，夜迩岚?虑，他在我心中永远像神祗一般的存在。
     　　
     　　两个月后。我亲手拿到了洛翼的那份召服书，颤着手看完，默默地任由它卷起红烛上的火苗。
     　　“天意弄人，这王族之首竟要我玖影来做……”月，还是那盘圆月，清冷无声，寂寥无情。
     　　“但我不想夜族毁在我手上，尤其是，被他毁掉。”心还会疼痛，若是心也像那冷月如霜，该有多好。
     　　“玥影会一直跟着小师父，保护小师父……”玥影柔柔的声调透着寂静地雪殿悠悠传来，像是一股暖泉抚我冰凉的心口。
     　　“小师父别难过，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玥影一定会努力让小师父变幸福！”他的声线还带着稚气，却不知何时，那语气已经沉着如磐。
     　　“幸福？呵呵……”
     　　幸福，我们仰头所看到的星辰斗宿，是几亿万年前的光芒？那些折射的星光灿烂，都像是最完美的假象，如同我所了解的历史……
     　　过去，现在，都是用血与泪，谎言和杀戮在书写历史。
     　　
     　　“玥影，明日起，就叫我教主吧，我会封你做左护法。”我背对着玥影，如果冷清真的能让我无忧无惧，我就将我的心深深挖出来丢弃。
     　　半晌才听到玥影低低的回应：“谢教主。”
     　　
     　　注*1：引用八句佛偈，来自两部佛经。前四句由西晋的竺法护法师译的《佛说鹿母经》剪裁而成，后四句出自唐代义净法师（635-713）译的《佛说妙色王因缘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