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方和敬的父母接到雷的电话，赶了过来。痛心疾首的他们只能隔着玻璃，看着毫无生气的儿子。简直不能相信，上次见面时还生龙活虎的儿子，他们的骄傲和性命，现在却如此的死气沉沉。 尹子澄鼓足了勇气走进病房，看到一下衰老了许多的方家父母，内疚和自责让他一下跪倒在地，拼命地磕着头，哭着一直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泣不成声的方母扑向尹子澄：“你这个恶魔，你这个不知耻的混蛋，你这个变态，你毁了我家小敬，还要害死他！我们造了什么孽，竟会遇上你这个魔鬼！你还我儿子……”
     雷急忙扶住尹子澄，挡住方母撕打的手，劝道：“方伯母，澄也很伤心呀！他没想到会这样的！你不要再骂他了，他把自己折磨得够苦的了！”
     方父也走过来扶起方母，低声劝慰着，两人抱着头哀哀痛哭着。
     突然，病房内的仪器发出尖锐急促的响声，打断了他们的哭泣。主治医生冲进来一看，立刻大叫：“电击，准备电击！”同时掀开方和敬的上衣，拿起电击器，大叫：“clear!”，猛地按下去，强大的电流击在方和敬的胸口上。随着这强大的冲击，方和敬一动不动的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跌下。医生回头看一眼仪器，再次大叫：“clear!”，方和敬再次重重的弹起又跌下。
     窗外的人全都紧张害怕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
     突然，医生放弃电击，爬上病床，跪在上面用两手有节奏地按压方和敬和胸口，时不时扶下身去听一下……
     时间好象永远静止不动似的漫长，尹子澄觉得自己的脑中有样东西断裂了，在这种让人窒息的重压下。 终于医生长吁一口气，爬下了病床，擦着汗，转身对在玻璃窗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的家属点了点头。
     又逃过了一次，仍然是生死未知。
     受不了心里象被刀切似的痛和自责，尹子澄转身冲出房门。
     
     站在卫生间的浴台前，尹子澄让大量的水流冲击着自己头，想摆脱一点这种无休无止的痛苦和纷乱。他抬头瞪视着镜中的自己，可脑中仍摆脱不了这个恶梦：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救不活了！
     他是为我而死的！是我叫他去死的！
     他总是这么的听话，从小到大。他总是顺着我的意思，只要是我想的，他都会做。小敬真的是很听话的孩子。这次也一样，他听到我叫他去死，他就去死了！我叫他去死……
     他死命地摇着头：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想他死的！我是爱他的，从来都爱他！我只是想他好呀！他怎么会这样傻！
     他是在报复我的无情！他恨我，他用死来报复我！
     小敬恨我，他恨我！雷也恨我！方伯伯方伯母也恨我，所有人都恨我！我给所有人带来不幸！我理应让人唾弃！
     尹子澄浑身发虚，站立不住地坐在地上，害怕地看着空荡荡的四周。
     真的是好孤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冷呀，整个身子冷得拼命发抖，来抱抱我……怎么都没有人来理我一下？我真的是好冷……被人唾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从心里冷了出来，人都要结冰了…… 小敬，回来好吗？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回来吧……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回来……雷，不要恨我……你们不要不理我呀！不要不理我…….我好痛苦，好痛苦，心真的好痛……啊…小敬你别哭啊……不要哭……我爱你呀！我爱你的呀………你身上怎么都是血？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天啊！都是血，怎么也擦不掉……你不要吓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吓我……别走！别走！不要走！……你要去哪里？不要离开我…….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求求你们救救我…求求你们理理我……不要这样抛下我……我好冷………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大脑象是沸腾的水，狂热滚烫，四处溅射，灼伤了所有的细胞，无法思考，只有痛…痛…痛…太痛了，太痛了，受不了了……天呀！我要受不了了………
     尹子澄抱着头，痛苦地哀嚎着、捶打着，可还是那么痛，那么狂乱…….我要疯了…我要疯了……我受不了了………我要疯了………
     突然，尹子澄停止了所有的举动，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
     我疯了！
     
     这天终于来了。长久以来的恐怖的事，终于出现了。
     还是没有逃过这个可怕的命运……
     我终于还是步入了他的后尘，
     和他同一命运，
     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人……
     本以为我会逃过的。
     是上天在惩罚我，惩罚我不可饶恕的过错，用最严厉的方法，用最恐怖的方法！
     让我成为一个疯子……
     
     再次抢救后的方和敬仍象是死了般悄然无声，情况毫无进展。医生无奈地说：“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若是他自己不想活，我们也没办法了。”
     方家父母和雷在方和敬的病床前，一直跟他说着话，给他打气，想让他鼓起气来活下去，可是，仍然是毫无生息。
     尹子澄总是呆呆地坐着，盯着床上的人。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身子常常会无意识地发抖、抽搐，怎么也克制不了；脑袋中一片空白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木然地想：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意识到这点，他顾不上方母的禁止，径直走到床边，拉起方和敬的手。
     方母气叫道：“你要做什么？你放开他！”雷赶忙止住方母，说：“方伯母，你让澄和小敬说说吧，小敬很听他的话的。”
     方母眼泪汪汪地看了看方父，方父点点头，慢慢扶起了她。
     尹子澄跪在床前，握着方和敬的手，痴痴地看着他苍白，但仍然美丽的脸。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象是摸着一件易碎的精品似的小心。
     小敬……
     他的眼泪象开了闸的水，浸湿了憔悴的脸庞。他哭着对床上的方和敬说：“小敬，我是澄，求求你醒过来好吗？我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醒过来！我不会跟你
     分手，我呆在你身边，直到你不要我了，好吗？小敬……”他泣不成声地说：“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你不是一直想进入我的身体吗？我让你做！你对我的身体做什么都行？只要….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让你做。”
     方家父母听得脸色大变，他也看不到，只知道拼命地说：“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他已经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喃喃地一直说着我爱你……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急切地说：“他动了！我感到他动了！你们看到了吗？”这时，人人都看到，方和敬的手有一丝颤动，雷激动地大叫：“医生！医生！”，一面狂按呼救铃。
     
     方和敬醒了，渡过了危险期。大家全松了一口气，笑容开始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尹子澄每天都陪着方和敬，照顾虚弱的他。从喝每一口水，到喂饭、上厕所、洗澡、推着车出去晒太阳，他包下了一切照顾方和敬的活。
     醒来后的方和敬，总是目不转睁地盯着尹子澄，心满意足地笑着，幸福地享受着尹子澄的服务。他还时不时撒着娇，提醒尹子澄在他昏迷时说得话：“你答应过要让我做哟！我一定会做到让你幸福得昏过去的。”尹子澄听了，只能苦笑连连。 方家父母看到这个结果，也没有什么办法，叹着气，说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再去阻止他们的交往了。
     方和敬一天一天地好起来，很快就可以下床，一切都很顺利，美满。
     只有雷，总感觉尹子澄好象有哪里不对劲。可是问他，又问不出什么来。可是，一定是有什么事，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雷的直觉告诉他。
     
     方和敬要出院了。
     这一天，阳光明媚，凉风习习，是个很舒服的日子。方家父母和雷一早就来医院，办理出院手续，准备接方和敬出院，大家说说笑笑，都很开心。
     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东西也理好了，可是，就是不见尹子澄的身影。方和敬笑不出来了，他一直站在病房的窗口前看着大门，希望能看到尹子澄的身影，
     可是他失望了，尹子澄没有出现。
     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