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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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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紫时表现得都很乖顺,像是认命一样,尤其是对冯裕庭更是表现出难得的贴心。
       “睡前喝这个。”紫时递过一杯茶。
       “怎么那么懂事?”冯裕庭笑笑。
       “你工作多,事情烦,睡眠很重要。”紫时淡淡地说。
       “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紫时点点头,微微笑笑。
       冯裕庭处理好事情,早早地走进卧室,紫时已经半靠在床上,看着书。
       “在看什么?”冯裕庭问。
       紫时将书皮给他看看。
       是海子的诗集。
       “我年轻的时候也读过,记得他诗里银红的落日,漫长的黄昏。”冯裕庭拿过诗集,笑笑,“这个充满臆想的诗人。”
       “他说的面向大海,春暖花开我的确很喜欢。”紫时说。
       冯裕庭看着紫时小脸上的恬静,顿生一种疼惜。
       “有什么可难的,你想去哪里玩,我就带你去。”
       “我说的是一种生活。”紫时笑笑。
       “那样的生活没意思,小君,你该有更好更美的未来。”冯裕庭将紫时搂进怀里。
       “你呢?你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紫时问。
       “呵呵,你问我?”冯裕庭握住紫时的手,轻轻啄着,“不缺钱的生活,一个陪伴自己的人。”
       果然,前提是一份不缺钱的生活。
       “你很早就这么想吗?”紫时微笑。
       “小时候在山区里生活,有一天看见一个从大城市来的人开的一辆红色轿车,我心里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怎么没见过?我问母亲,她说那是有钱人的东西,别去碰。”
       “然后呢?”紫时问。
       冯裕庭笑笑:“我偏偏淘气,拿着画笔在那辆车的窗上画了棵树,后来被揪出来,让父亲揍了顿。”
       紫时听着。
       “我父亲本来就是个胆子很小的人,我记得当时他看那车主的眼神,满是惶恐。我立刻明白,原来那就是有钱人的生活,不仅可以开名车,还可以得到旁人的歆羡和尊重。”
       “你现在有的是钱,觉得幸福吗?”紫时凝视着冯裕庭。
       “怎么突然问这个?”冯裕庭笑笑,弯起手指刮刮紫时的鼻子。
       “我想知道。”
       “幸不幸福?”冯裕庭笑着喃喃道,“大概是不幸福的。”
       紫时一愣。
       “但比没有遇到你之前要感觉幸福一些。”冯裕庭又继续亲吻紫时的手,“你信吗?我也不太相信,直到你问我的这刻。”
       诚然,冯裕庭几乎没有想过自己过的幸福与否。
       “我信。”紫时看着冯裕庭,片刻后露出一个笑容。
       “看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冯裕庭说,“至少,身边还有个人可以说说话。”
       紫时轻轻依偎在冯裕庭的肩膀上。
       “你每天都去燕恒的墓上吗?”
       “你知道?”冯裕庭转头看紫时。
       紫时点点头。
       冯裕庭拾起床边茶几上的烟,悄然点燃,吸了口,又吞出一个清薄的烟圈,像是用烟雾遮掩自己一样。
       “虽然最终他是我的亲骨肉,但是我对他没什么感情,毕竟是错失了近二十年,现在去看看他也不是什么情意使然,纯粹为了不让良心更不安。”冯裕庭说得直白。
       “你以前为什么那么肯定燕恒不是你的孩子?”
       冯裕庭苦笑,夹着烟的手指揉揉太阳穴:“大概是我本身就不想承认一段没感情的婚姻,一个没爱情的结果。”
       紫时默然。
       “你知道吗?知道有了燕恒的那刻,那感觉很陌生,冰凉冰凉的。”冯裕庭看着紫时,任由指缝里夹着的烟火星子落下来。
       “那个男人是个契机,我派人跟踪她,发现了那个男人,是个教师,长得倒是文质彬彬,于是……”冯裕庭的眼神里出现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像是悔恨。
       “我施了点手段,让他消失了。”
       冯裕庭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语调轻飘飘的,两眼只是看着前方,却又像是看很远的地方,夹着烟的手指颤抖得厉害。
       “按灭了吧。”冯裕庭伸手过来,声音很轻。
       紫时接过烟,将之按在烟灰缸里。
       “德尽必灭。”冯裕庭笑笑,闭上眼睛,“我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真到了那一天,你会怎么样?会为我难过吗?”
       “会。”紫时说,心里是止不住的悲痛。
       “够了,我都够了,至少也享受过锦衣玉食,在很多人面前也有几分薄面,还有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人。”冯裕庭声音平静,“我不计较生命的长短,只要拥有过,一切都无憾。”
       紫时不知为何,眼角逐渐湿润。
       隔天早晨,冯裕庭起床,摸摸右边的位置,一片温热,猛地撑起身子,连衣服也没穿便下楼,心里是莫名地一空。
       直到看见紫时正在为客厅的棕榈叶浇水时才微微平静一些,自己也为自己刚才莫名的焦急情绪感到陌生。
       “这么早就起来了?”冯裕庭从紫时背后抱住他。
       紫时笑笑:“你怎么不穿衣服的?”
       冯裕庭正□着上身,露出健康壮硕的黝黑肌肤,下身也只是随意系着一条丝质睡裤。
       “我怕你逃了。”
       冯裕庭俯在紫时的耳边轻轻地说,面色带着隐隐的笑。
       “我能逃到哪里去?除了这里也没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了。”
       冯裕庭一听,顿生怜惜,紧紧抱住紫时。
       紫时还是笑:“今天是个好天气。”
       窗外的天空难得的澄净如洗。
       “你不记得了?”紫时问。
       “什么?”冯裕庭懒懒地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紫时反问。
       “你的生日不是今天。”冯裕庭笑笑,“我就知道你的生日。”
       “那我也是。”紫时转头,露出一个笑容,“也只记得你的。”
       这个笑容纯净质朴,却像清水一般一点点沁入冯裕庭的心里,让他心里顿时热乎乎的。
       “你打算送我什么?”冯裕庭直问。
       紫时笑笑:“好难的问题,我想想。”
       冯裕庭看着紫时思索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你不是说小时候喜欢下河抓泥鳅,小鱼吗?你想不想再玩一次?”
       冯裕庭蹙眉,微微笑笑:“你要捉弄我?我都这把年纪了。”
       “听起来很有趣啊,我也想试试,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冯裕庭看紫时面露向往,一副孩童的神情,宠溺地点点头。
       “你想去我就陪你。”
       春日的这一天暖洋洋,连风吹过都不似前几日那样寒冷,有些热气和沁人心脾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这一带的稻田和格子似的的平铺至远处的山脉,绿色的秧苗,波光粼粼的河面,几个戴着草帽的农夫在俯身拔秧苗。
       紫时卷起裤脚,下了河,向冯裕庭招招手:“你下来啊。”
       冯裕庭笑笑:“你自己玩吧。”
       “我不会的,你下来啊!”紫时一个劲地招手。
       冯裕庭有些无奈地下了河。
       河里有许多金色的小鱼,有虾,还有螺丝,紫时伸手进河里,眼看着那些小动物从自己的脚边溜来溜去却怎么也抓不到。
       冯裕庭笑笑,上岸问向住在这里的人家借了瓶罐子和鱼饵等一些琐碎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紫时好奇地问。
       冯裕庭坐在地上,双手摆弄着那个瓶罐子,将细细的水草放进瓶底,在瓶口出粘上饭米粒,动作娴熟。
       “这样就方便多了。”
       紫时疑惑地看着冯裕庭拿着瓶罐子下了河。
       撒了些鱼饵,一群金色的小鱼拥簇到一处,金灿灿的非常漂亮。
       冯裕庭俯身,将瓶罐子放入水中,几条小鱼看见了瓶口的米粒,立刻晃着小尾巴游过来,头才探到瓶口,冯裕庭便捏住它的尾巴推入瓶罐中,那条小鱼被瓶底的水草缠住,挣扎着身体。
       “这样就好了,你试试。”冯裕庭教着紫时。
       紫时摸着了窍门,捉了好多条鱼。
       两人将小鱼放进一个大脸盆里,慢慢地鱼越来越多。
       “以前你就这么玩吗?”
       “对,这算是很开心的事情,还有摸螺丝,每个人都贼溜溜的,手挽着小篮子,摸着螺丝像摸着金子一样。”冯裕庭回忆起往事,面色柔和。
       “听起来真好。”紫时说。
       冯裕庭顿了顿,笑笑:“这也是我唯一开心的事了,其他什么也没有。”
       紫时慢慢上了岸,将裤脚拨下去,一屁股坐下,望着湛蓝的天,迎面吹着微风。
       “等我老了,回忆起以往的事,有那么一两件开心的可以想起,我就觉得挺好的。”
       冯裕庭也坐下。
       “你挺知足的。”
       “知足不好吗?我现在觉得知足是最好的。”紫时笑笑。
       冯裕庭满意地笑笑。
       不一会,有个在稻田里玩耍的小女孩摔了一跤,泪汪汪的。
       “哭什么?没事。”冯裕庭走过去抱起她,“家在哪里?”
       小女孩指了指对面一家平房。
       送她回去。
       那家的人十分好客,拿出一些果子给他们吃。
       两人又逗留了一会才离开。
       紫时上车时还不断地回头看这山清水秀之地。
       冯裕庭笑着打趣:“怎么?舍不得离开了?”
       紫时点点头。
       “傻瓜,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
       冯裕庭说着摸摸紫时的头发,一副宠溺的样子。
       紫时看着渐渐远去的稻田,远远看去是一块厚实柔软的海绵,心里一阵惆怅,默默地说: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车子又回到了闹市区。
       “想吃什么?西餐还是中餐?”冯裕庭问。
       “回家吧,我做给你吃。”
       “不用那么累,我们在外面吃。”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做给你吃。”紫时笑笑。
       “你有材料吗?”冯裕庭笑笑,“我记得冰箱里就一碗卤肉饭。”
       “我们去趟超市。”紫时指指对街的大超市。
       这个时段,超市里的人不多,两人买了两袋子菜。
       “你要什么就拿。”冯裕庭说。
       紫时笑笑,从货架上拿了块巧克力:“我想吃这个。”
       冯裕庭又从货架上拿下好多块放进小车里。
       两人一人推车,一人走在后头。
       紫时看着冯裕庭身着黑色,英挺魁梧的背影,顿生一种依恋。要是他不是那么复杂的人,要是他只是一个平凡至极的人,要是燕恒还活着。
       那是不是……有勇气跟着他一辈子?
       和他一辈子也算是种幸福吧。紫时心里想着,一种悲痛撕扯开来。
       第一次有了和一个人一辈子的冲动,而那个人是同性,在以前的生命中也幻想,希冀过自己以后的另一半,她不需要什么华丽的外表,她可以是非常平凡,只要陪在自己身边,陪在孤寂的自己身边就好。
       未料,自己却沦陷于一个男人,更难料的是自己对他产生了感情。
       原来,爱真的是不分性别,年龄和其他的,紫时的手微微颤动,一时间眼角湿湿的。
       回到家,紫时立刻下厨忙碌,冯裕庭倚在一边,笑着看他。
       “看什么?”紫时问。
       “你的脸。”冯裕庭伸手抚去紫时脸上的脏物。
       “我现在算不算是蓬头垢面?”紫时笑。
       “我喜欢,很喜欢你这个样子。”冯裕庭声音柔和。
       菜全部做好,两人面对面坐着,打开刚才买的蛋糕。
       点上蜡烛。
       “你许个愿吧。”紫时说。
       “我不信这些。”冯裕庭摇摇头。
       “许吧,可以实现的。”紫时执意。
       冯裕庭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
       “想知道我许了什么吗?”
       “不要,说出来就不灵了。”紫时摇头。
       “我想你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冯裕庭说。
       紫时一愣,随即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冯裕庭问,“别骗我。”
       紫时抬头,凝视着冯裕庭,认真地说:“你能放弃现在的所有吗?就我和你,两个人到其他地方去。”
       冯裕庭面色自然,好久才扯出一个笑容:“不能,绝对不能。”
       “那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因为一些原因放弃我吗?”紫时的语调艰涩,声音哽咽,“比如说你的生活,你的利益……”
       冯裕庭面色依旧平静,没有一丝变化:“怎么好端端地问这个?”
       “你会吗?你也别骗我。”
       冯裕庭点点头。
       紫时心中一空,最后的一丝希冀终于荡然无存。
       原来自己一直患得患失,左右权衡的爱到最后竟是这般脆弱,和一个随时会遗弃自己的人在一起,还给了一生一世的错觉。
       “别胡思乱想,你刚才的假设全是不存在的,生活哪有这么多迫不得已的选择?”冯裕庭走近紫时紧紧抱着他。
       “嗯,我知道。”紫时点点头,“快吃吧,菜要凉了。”
       冯裕庭开了两瓶酒,慢悠悠地吃着菜。
       “怎么?不好吃吗?”
       “我现在挺想吃面的。”冯裕庭笑笑。
       “是你说过的酸角面吗?”紫时问。
       冯裕庭点点头:“小时候难得过生日的时候,母亲会做酸角面,很大一碗,有渍菜和肉片,我可以吃一大碗。”
       “你现在想吃吗?”紫时问。
       冯裕庭点点头,两手摊摊:“可惜没有,现在的酸角都不纯真,人工加料太多。”
       “我做给你吃,我知道有个地方卖的酸角特别好吃。”紫时笑笑,“你等着,我去买。”
       “不用了,改日再吃。”冯裕庭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一定要吃,我去买。”紫时说着起身。
       “别那么累,我也只是一时想吃,保不定你买来后我就不想吃了。”
       紫时凝视着冯裕庭,温和地笑笑:“没事,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样都行。”
       冯裕庭笑笑。
       “让老李载我去,很快的。”紫时披上外套。
       “好。”冯裕庭说。
       “你等着。”紫时穿上鞋子,又转头向冯裕庭笑笑。
       冯裕庭点上一支烟,笑容隐隐,回忆起小时候吃的酸角面,还有母亲和蔼的笑容,边想边等着紫时。
       但紫时再也没有回来。
       老李回来的时候一片惶恐。
       “我也不知道……冯先生……他让我在那里等着……但等了半天还没个人影……”
       烟雾缭绕后冯裕庭的脸平静中有着一抹痛楚。
       “算了,你下去吧。”
       老李诚惶诚恐,赶紧退身下去。
       冯裕庭起身,身体僵直,关上灯,将自己沉浸在黑暗里,心里空落落的,桌子上的饭菜还有余热,前一刻自己还在等着那孩子,想着那孩子捧着一包酸角回来为自己做酸角面。
       他终还是走了,也罢,是自己没有决心,没有决心要他。冯裕庭心里想着,他不过是来陪伴自己的,一个陪伴自己的朋友,还算不上是爱人。
       爱人?冯裕庭讥讽地笑笑,他这个岁数,这个历练,还会有什么情爱,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生活,巩固自己已经有的,追求自己还未有的。
       想着,冯裕庭闭上了眼睛。
       时间长了,自然会忘了他,这是自然的。
       房间里空荡荡的,尤显寂寥,想起白天看着他在稻田里奔跑,在河里捉小鱼,那绿油油的秧苗,那澄净如洗的天空。
       居然有黄粱一梦的感觉。
       不能否认,有一刻,是想和这个孩子永远在一起的,当然,那只是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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