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嗯……”
凌雪坐起身，摸摸后颈，钝痛。
萧倾尘叹了口气，道：“昨晚上的事，你记得多少？”
少年愣了愣，而后摇头。
“小雪儿，为师很难过。”萧倾尘忽然面色一变，“伤心欲绝”道。
凌雪眉头一抖，不安地问道：“师父，是不是我……没救了？”
“是啊！”
萧倾尘抬头，神色凄楚地望着凌雪。
凌雪闻言，旋即沉默了下来，半晌，诺诺地问道：“那我可不可以在临死前，偷偷地去看一眼萧煌夜？”
“小雪儿，你果然没救了！”
“……”
“相思病，也是一种绝症啊。”
“师父！”
凌雪嘴角抽搐着抬头，敢情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耍他玩？
萧倾尘一脸无辜地摸摸鼻梁，随后将一张萧煌夜的画像递上前，道：“这个，你贴身收着吧，发病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省得再跟昨天一样，突然被心魔控制了，把他们三个“老人家”吓得半死。
“哦。”
凌雪面红耳赤地接过画像，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终究，萧倾尘什么也没告诉他。
有时候，知道了真相未必是好事。
这一天，一如往常那般，日子继续过着……
藏书阁已经被收拾干净，跟先前一样，凌雪心不在焉地扫了一圈后，亦未发现异端。
但神奇的是，许是因为贴身收着那张画像的缘故，自那一夜之后，凌雪的情况便一直很稳定。
日复一日地喝着萧倾尘端来的汤药，日复一日地翻阅着藏书阁中的书籍，然后开始正儿八经地练习画工，不再像先前的三个月一般每天想着萧煌夜……
就这么心如止水地坐在窗前，慢慢地，连凌雪自己也忘了时间的流逝。
一晃便是三年后。
少年的容貌较之三年前，没有一丝变化。
苍白映雪的容颜，五官愈发精致柔和，浅笑间，灵动异常。
这一夜，萧倾尘照例送来了晚餐，汤药换成了一盅甜而不腻的酒酿圆子。
“师父？”
“小雪儿，三年之期已到。”
“！”
凌雪惊讶地张了张嘴，仿佛弹指一瞬间，三年便过去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熬过了三年，只有那愈发出神入化的画工，冥冥中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三年之前，他惆怅过，他伤感过，难过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三年之后，他幡然醒悟，这世上，没有跨不过的坎，只是有时候信心不够坚定罢了。
“师父……”
“嗯哼？”
“我……”
少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摊开掌心，纤细柔软的掌心，白的有些近乎病态，轻轻握紧，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力量的存在。
萧倾尘默默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底暗笑不已。
事实上，连他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
从凌雪第一次失控，被心魔控制，萧倾尘就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但那之后——
很神奇的是，凌雪再也没有失控过。
或许少年已经释怀，亦或者，是他对萧煌夜的爱，战胜了心魔对他的影响。
最危难的关心，已经挺过去了……
入夜前那一刻，疯灵激动不已地跑来找了萧倾尘，他的力量恢复了，虽然只是千余年的修为，但疯灵已经很满足了。
三年的磨练，昔日的大魔头变成了一个体贴又细心的情人，对小黑呵护备至，积力量恢复，总 算是功德圆满了。
对此，萧倾尘很欣慰。
不但是疯灵，同一时间，萧倾尘、夜痕和凌霄的力量也逐一恢复了。
“你只是太久没出门了。”
萧倾尘笑盈盈地说道，常年待在藏书阁里面，甚少离开房门一步的凌雪，皮肤苍白得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凌雪微微扬起嘴角，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轻声问道：“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白帝国？”
“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不过——”
声音戛然而止，萧倾尘一脸探究地望着少年，让他颇为遗憾的是，纵使凌雪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依然无法读出少年的心思。
仔细算来，如今的凌雪，也算得上是这世间的第一“人”了。
如此特殊的身份和体质，足够给他单独备案标记一个“族类”。
“妙歌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凌雪知道，萧倾尘话中隐含的意思，便干脆地说明了。
妙歌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虽然三年过去了，那根刺也逐渐融入了他的血肉，可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主意的。
这件事若不解决，他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算他小气也好，睚眦必报也罢，他就是容不下妙歌。
“为师知道，小雪儿是希望今晚过去呢，还是明天一早？”
“今晚。”
先前，他刻意忽略了时间的影响，刻意不让自己一天到晚地念着萧煌夜，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他，事实上，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对方身边……
然，师父这么照顾他，对他更是好的没话说，他不能有了男人就忘了师父的恩情，最起码，把妙歌的事情解决之后，再陪萧倾尘几天……
“咳咳，小雪儿，莫要用这种眼光看为师，为师其实一点也不寂寞！”
“……”师父，您这是在欲盖弥彰吧？
凌雪但笑一语，这一刻，他虽尚且不能深刻地体会到长生不老的悲哀，但也隐约察觉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是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晚饭过后，萧倾尘带着凌雪来到了青龙城古城堡。
三年后的古城堡，跟三年前一样，就连绿茵地上草坪的高度都没有变化。
凌雪踏入了封印妙歌的密室后，时隔三年，再一次看到这个曾让他痛苦万分的分身……
三年沉寂，凌雪变得愈发内敛沉静，妙歌却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已然濒临崩溃的边缘，更确切地说，他已经疯了。
结界中的妙歌，痴痴地仰着头，望着虚空一点，嘴里呓语着什么……
凌雪神情微敛，他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样一幅情形。
对于此时的妙歌来说，死，恐怕已经是一种解脱。
三年之前，凌雪想过，要狠狠地折磨对方，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今，他只觉得悲哀。
举步上前，奇迹般地穿过了结界。
凌雪站在妙歌两步之外，神色淡然地打量着对方。
“是你？！”
或许是因为两人属于同一灵魂的缘故，见到凌雪的刹那，妙歌竟然清醒了。
短暂的清醒过后，妙歌开始竭斯底里地发狂怒骂。
骂的竟和三年前一样，可惜曾经那些足以刺伤凌雪的话，眼下已经激不起一丝浪花。
妙歌在这结界中被困了三年之久，他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他还活着，凌雪也活着，他不甘心，他想逃离这里，可是一天到晚，他看不到一个人……
绝望，慢慢地凝聚。
突然之间，他想要同归于尽，既然他得不到萧煌夜，那么凌雪也别想！
然而——
当他发现，他连自杀的能力都失去了，他彻底地绝望了。
来个人，无论是谁，杀了他……
可惜来的人偏偏是凌雪，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凌雪。
妙歌不甘，他自认，他没有一点输给这个草包，可是为什么他想要的，偏偏都得不到？
“我不恨你，因为你不配。”凌雪抬起右手，轻轻搭在对方的肩头，继续道，“永别了。”
当年，他杀不了妙歌，因为他们是一体。
如今，他已超脱，成为了万丈红尘中，最特殊的例外，妙歌的死，再也影响不到他了……
死神之手，杀人于无形，可用于自保，若无意外，他不想轻易动杀念，但妙歌却是他必须解决掉的障碍。
凌雪轻轻合上眼眸，淡淡的暖光瞬间将他笼罩在其中，那一瞬间，他听到了风声在吟唱，灵魂被撕裂，随风而逝……
结界破裂的刹那，无数淡蓝色的星肖明媚而璀璨地飞向高空，眨眼间，又消失得彻底。
妙歌，终于解脱了。
当年有多恨？
他已经忘了。
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
“小雪儿，随为师回去吧？”
萧倾尘淡淡地笑着。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