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凌雪睡得很沉，许是因为萧倾尘强灌的那碗药，一直到第二天辰时一刻，他才苏醒。
睁开眼睛的刹那，正好对上一双深邃漆黑夹杂着无数笑意的眸子。
“小雪儿，起床了——”
“师父！”
凌雪微微蹙眉，隐约有些不满。
被人摆了一道，任谁也不会开心的。
“感觉如何？”
萧倾尘笑眯眯地继续问道。
凌雪白眼一翻，闷闷道：“浑身无力。”
“很好，那就说明药效在起作用了！”
相较之朱雀星君的激动和兴奋，凌雪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条命，不会真的就这么玩完了吧？
“小雪儿，乖，起床喽，然后——”
“然后？”
“你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为师都列在这清单上了！”
说着，萧倾尘咧嘴一笑，打了个响指，白纸黑字的清单飞到了少年面前。
凌雪狐疑地睇了对方一眼后，撇过头一看：晨跑、扎马步、打坐、劈柴、挑水、洗茅房？！
“师父！？”
声音中赫然多了一丝怒气。
萧倾尘老神在在地微笑着，神情无辜地应了声：“嗯？”
“您在开玩笑么？”
凌雪气冲冲地抓住白纸，往萧倾尘面前一送，嘴角微微抽搐着，暗中思忖道要不要直接动手揍一顿这家伙呢？
“咳咳，拿错了，这个是疯灵的。”
萧倾尘淡定地换了一张清单。
凌雪将信将疑地哼了一声，再一看，好吧，至少正常了点。
可是——
“为什么除了炼器之外还是炼器？”
他就不信邪了，这三年，难不成要他每天跟玲珑宝器打交道？
虽然他曾经对铸剑师一族很感兴趣，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得花费三年时间去研究这玩意，更何况——
除了萧煌夜之外，他根本就不想给其他人铸造武器。
察觉到凌雪的不满，萧倾尘也不急，施施然道：“因为除了这个，其他的，你都做不了。”
“您可以教我……琴棋书画？”
这完全是顺口溜出来的借口，可惜话刚说完，凌雪就后悔了。
萧倾尘轻飘飘地瞄了眼少年，而后道：“画工，需要你自人揣摩，其他的，我也教不了你。”
凌雪不死心地皱着眉头，提议道：“那我可不可以……”
“不行。”
“……”
“三年之内，别想离开为师，小雪儿。”
“是！”
凌雪悲愤地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萧倾尘却已离开，临行前，只留下一句话。
“小雪儿，洗漱完，记得去藏书阁报道哦。”
凌雪神色扭曲地咬着牙，欲哭无泪。
事到如今，他也察觉到了，萧倾尘给他调制的药剂，大概拥有抑制力量发挥的作用。
死神之手落到普通人手中，确实有长生不老的神效，但若是落到一个原本就是不死之躯且力量强大的“非人类”手中，效果却是截然不同。
除了镇魂的能力之外，还会在潜移默化中，消耗掉宿主的力量，直至蚕食干净，恢复到零的原点，再在一个小范围内起伏波动……
简而言之：凌雪如今的状况，就是空有一身力量，却不能发挥出来，还得眼巴巴地等着力量消失殆尽，才能恢复自由。
所幸他现在是呆在这天山剑门，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朱雀星君也能很快察觉，想到对策。
而萧倾尘强令他去藏书阁继续研究炼器，也不过是为了让凌雪静下心来。
足够的冷静，才能在关键时刻，不失了方寸。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纵然心有不甘，凌雪也只能乖乖地配合。
洗漱完毕后，他徒步赶往藏书阁，力量被禁锢期间，瞬移术无法施展，加上萧倾尘刚刚在天山剑门之外又布置了结界……
短期之内，外人无法进入，凌雪也不能轻易离开。
当真是只能安心地留在这里，修身养性了？
值得庆幸的是，萧倾尘对自家人一向心软又护短，凌雪刚踏入藏书阁，他便及时送来了早餐，可惜不等少年感激，对方却道——
“为了节省点时间，小雪儿从今儿个开始，就安心地住在藏书阁吧。”
“！”
惊愕过后，凌雪很快冷静了下来。
早饭过后，开始练习画工……
藏书阁内静悄悄的，窗外依然积着厚厚的白雪，淡薄的阳光下，雪地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日复一日，每一天的景色都是如此，没有一丝变化。
就像萧倾尘说的那样，时间对于永恒国度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他独自坐在窗前，愣愣地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着的树林，执笔的手有些僵硬。
藏书阁内的书籍和手札，大多跟炼器相关，也有部分是专门详细记录着铸剑师一族的发展历史，闲暇时，倒是可以拿来当做消遣打发一下时间。
但——
身体越来越疲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来……
凌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具肉身快要支撑不住，还是咋地。
但每一次萧倾尘来送药的时候，却表现得很镇定，丝毫不见异样。
相较之第一次被强行灌药的狼狈，随后的每一晚，凌雪都相当配合地闭着眼睛喝下那一碗味道奇异难闻，苦得仿佛加了十斤黄连的浓汤。
少年的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画工倒是逐日见长。
最起码，在萧倾尘看来，那叠得已经足有半根手指头厚的画纸上，单拿出最底下那张和最上面那张做对比，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可惜的是，他这个不省心的徒弟每天看着乖巧，埋在书桌前一刻不停歇，却都是在“不务正业”，画纸上统一的肖像图，分明画的都是萧煌夜啊！
萧倾尘掐指一算，也不过三月工夫，但看凌雪下笔如有神，画中男子栩栩如生，倒像是真人站在面前一般，可惜的是——
凌雪画萧煌夜倒是神乎其技了，绘制兵器图谱却照样不让他省心。
三个月，凌雪只铸造了十二把武器，还全部都是软剑，连模样都长得一模一样，品质从中品灵器到上品仙器不等，附加属性更绝，不是风属性，就是冰属性，或者干脆是风、冰双属性！
萧倾尘在暗中看着，不由得直摇头，他这徒儿啊……
饶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凌雪铸造的这些剑，不都是为萧煌夜准备的么？
萧倾尘原本也不想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无奈天意不可违。
他这厢刚一心软，很快，凌雪那边就出了问题。
事情发生在萧煌夜离开后的第一百天。
萧倾尘从噩梦中惊醒，拉着夜痕和凌霄飞快赶到藏阁的时候，凌雪正喘息着蹲在墙角，一道道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爪痕烙在墙壁上……
萧倾尘软软地唤了声小雪儿，凌雪猛然回头，如鲜血般通红的眼眸杀气骇然地瞪向他，嘴角扯着一丝阴冷的弧度……
紧接着，少年拔地而起，纵然不能发挥出一丝异能，身形仍矫捷无比，迅速得长空一掠，只留下一道残影！
萧倾尘清楚地意识到，凌雪终究被心魔控制了，所幸只是暂时。
只要他们尽快将他唤醒即可。
这一夜，藏书阁内乱成一团。
因为不能伤害凌雪的肉身，三个人出手格外谨慎，反倒给了心魔可趁之机。
缠斗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因为萧煌夜的那些画像被打翻了，一张张如雪花般缓缓飘落，恰好有一张落在少年面前……
少年心神恍惚得忘了动作，夜痕立刻瞬移到对方面前，干脆利索地一记手刀劈下之后，凌雪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