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一种慢性毒药。
不知不觉间渗入骨髓，毒发之际，才恍然顿悟：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感觉，在萧煌夜离开后的当天，凌雪便已深刻地体会到了。
吃饭的时候，再也没有一双不断给他夹菜的筷子……
休息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熟悉的气息已然消失……
睡觉的时候，在床上滚一圈，却觉得这床大得漫无边际一般，找不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了…… 很孤独的感觉。
萧倾尘说要给他一天时间缓和一下，所以这一天，凌雪很闲。
闲得大半夜，失眠了。
莫名地生出一种冲动，想要直接离开永恒国度，跑去见萧煌夜。
可是他不能。
只要他还想活下去，还想等到三年后的重聚，眼下他就不能任性妄为。
等待……
一夜到天明。
凌雪没能忍住，直接跑去敲响了朱雀星君的房门，也理所当然地吵醒了睡梦中的三人，而后跟夜痕干了一架。
最终结果，他没赢，青龙星君也没输。
两人僵持不下，漫天飞雪，风声鹤唳，最终敌不过朱雀星君的火龙攻势。
“小雪儿，好早啊。”
萧倾尘笑眯眯地挥挥手，笑容明媚得有些骇人。
凌雪一脸无辜地扯着嘴笑：“师父，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得了，你去歇着，为师马上就来——”
萧倾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身的刹那，忽然想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来了…… 托朱雀星君的福，凌雪有幸品尝到了玄武星君的厨艺，竟丝毫不比他那神棍师父逊色。
“师娘真是能干！”
凌雪讨好地拍着马屁，换来凌霄讳莫高深的一笑，以及接下去一整天不断往茅房跑的悲剧。
结果这一日，他依然什么也没能做成，拉到虚脱，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想法：果然还是萧煌夜最贴心了！
直至夜晚时分，萧倾尘亲自提着香喷喷的银耳燕窝粥上门来慰问“伤患”
“师娘真小气！”小凌不忘趁机告状。
萧倾尘淡笑着摇摇头，而后将一只精致的银丝手镯送到了凌雪面前。
“这是？”
“死神之手。”
“唔……”
“别发愣啊，戴上。”
凌雪为难地皱着眉头，手镯很漂亮，很秀气，但他是个……爷们！
就算男生女相，当初“进化”那会鬼使神差地拷贝了萧垨的模样，也不过是因为习惯了，但他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洛非烟求我帮你铸造的玩意，就是这个。”
萧倾尘看出了他心底的抗拒，不由得好笑，都长成这副模样了，还忸怩个啥呢？
“镇魂用的？”
凌雪难以置信地拾起手镯，却下不了决心戴上去，总觉得过分女气了点。
萧倾尘眉头一挑，直接动手，一边故作不悦道：“行了，装什么装啊，你不连女装都穿过了么？”
女装……
这两字，瞬间让凌雪羞红了脸。
千河镇那点破事，果然没能瞒过朱雀星君的法眼！
既然明知异变者生事，为何不……
思绪戛然而止，凌雪连忙回过神来，为何？其实答案挺简单的，说出来有些矫情罢了。
上位者需要考虑的东西，总是比寻常人家多，脑袋里的沟沟回回也喜欢七拐八弯地绕圈子！
就像萧煌夜那样？
唔，应该是不同的。
凌雪径自摇摇头，这才第二天呢……
“师父。”
“好了，总算是戴上去了，小雪儿乖哦，你也别想着要取下来什么的，这玩意戴上去一般拿不下来的，不过要是你乖乖听话的话，为师到时候可以帮你把镯子隐形了……”
乖乖听话？凌雪默默地撇过头，为什么他会有种对方在将他当做小孩子一样哄骗的感觉呢？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萧倾尘满意地握着少年的手腕甩了甩：“瞧，挺漂亮的。”
凌雪：“……”
死神之手是件神物，“神”指的是神奇，拥有者不但可以长生不老不死，且可以在手镯的影响下缓慢地改变体质，以及拥有仅凭意识杀人于无形的能力。
当然，最后一条的前提条件是接触到目标人物，而后才能起效。
对于目前的凌雪来说，最后一点似乎没用，但以后——
“师父，有了这死神之手，我就不会死了吗？”
如果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他想，萧倾尘也不会故弄玄虚要他留在这里三年了。
果不其然，萧倾尘瞬间收敛了神情，满脸严肃道：“当然不是。三年之内，我会慢慢地把你体内的力量取走，最后，你将失去一切，甚至于比凡人更加虚弱……”
确切地说，是失去一切力量，包括异能者的身份，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怪物”。
在力量被取走的过程中，凌雪的肉身很有可能会支撑不住，最后爆体而亡，有死神之手以防万一，只是多了一层胜算罢了。
尤其是当凌雪的力量控制不住心魔的时候，也会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萧倾尘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凌雪还想要亲自解决掉妙歌……
简而言之：事情复杂又棘手。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配合为师，安全地呆在天山剑门，不要离开我们身边。”
萧倾尘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凌雪狐疑地点点头，也罢，有三位星君会镇在此，即便他真的发狂了，估计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倘若离开了这里，反倒可能会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今晚你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每日辰时一刻我会来找你。”
“是。”
凌雪乖巧地点头应道，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对方临空一拽，拽出一只热气腾腾的药罐。
萧倾尘笑容“和蔼可亲”地解释道：“这药，为师可是煎了一个下午，小雪儿莫辜负为师的一片心意哦。”
说着，药罐里浓稠发黑的药汁被悉数倒入了小巧玲珑的青花瓷碗中……
凌雪咕噜吞了口唾沫，嘴角隐隐抽搐着，直觉得这药喝下去估计半条命就没了！
“师父……”
少年讪笑唤道。
萧倾尘故作不解地应道：“嗯？”
“……”
凌雪默然，顽强地看着对方，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萧倾尘面色微变，喝道：“喝光！”
凌雪欲哭无泪，只得借口道：“师父，药，很烫。”
萧倾尘眉头微抖，随手一扇，很好很强大，热气全部散了，隐约间还结了不少冰渣子。
凌雪倒吸一口冷气，哆嗦着举起碗……
萧倾尘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就动手扒开对方的嘴巴，动作粗暴地将汤药全部灌了进去！
直至一滴不剩，这才满意地哼着小曲，走了。
凌雪掐着脖子，吐着舌头，呜呜道：“哥，他们都是坏人，都欺负我……”
可惜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与之同时，菡萏城王宫，景和宫。
“魂归来兮……魂归来兮……”
身披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的国师大人正夸张地上蹿下跳。
萧煌夜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竟然走神了，墨水滴落在奏折上，晕染出格外刺眼的一团黑色。
“咳咳，回神了？”
嘲弄的女声清晰地传入隔膜。
他面无表现地抬头，恰好对上洛非烟那一脸见鬼似的神情，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国师有事？”
“小雪子呢？”
洛非烟倒也不避讳，问得极为干脆。
事实上，她是不干脆不行了。
萧煌夜回来两天，基本处于一个丢了魂似的状态中，前一刻还人模人样地处理着公务，下一瞬，嘿，直接神游天外了！
她能不担心么？！
算起来，这一回，她的目的也算达成了，朱雀星君好歹给她派了三十个有用的人来，虽然还不足以跟异变者抗衡，但三个小队，十个人围殴一个异变者，还是绰绰有余的……
加上预言的事，她也不必过分担心，情况总算是被稳定在控制之中了。
原以为，这一回，她可以跟于舒黎那只狐狸精，外加凌浩然老狐狸一起，强强联手，促成他们英明神武的白帝王跟凌雪XX的好事，却不料——
“那不是我们家小雪。”老狐狸精明得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洛非烟和于舒黎很快也发现：回来的那个的确不是凌雪，而是身体的本尊——萧垨。
不但如此，萧垨还拐回来一个姘头……
相较之下，萧煌夜就显得可怜多了，形单影只，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得经常看着萧垨跟色晨晨在一起腻腻歪歪，触景伤情！
洛非烟直觉得，萧煌夜很可怜。
无奈他们几个人轮番轰炸，坑蒙拐骗，都没能骗出凌雪的情况，加上这两天，萧煌夜走神的次数确实太过频繁了点，偶尔还在无人时一个人偷偷地……傻笑？
总而言之，暗中观察着萧煌夜一举一动的洛非烟，果断地被惊悚到了！
惊悚之余，她开始反省。
自己这个国师，是否当得太不称职了呢？
为了凸显自己的称职，洛非烟锲而不舍地追到了御书房，直接了当地问了萧煌夜本人。
“凌雪去哪了？”再一次重复道。
萧煌夜目不斜视地望着国师大人，神情淡然，半晌，低头，继续批阅奏折。
虽然在他离开的那么长一段时间内，六部的折子一直都是由凌浩然处理的，不过眼下，正主回来了，老狐狸自然也就乐得清闲，每天领着凌二去参观王宫去。
而萧煌夜似乎很不在状态，原本白天就能处理掉的事情，一直拖到晚上，还没解决掉，至于原因？简单，因为他的心不在这里。
为此，洛非烟和于舒黎暗中还对掐了两次，前者嚷嚷着赶紧让六部准备下选出新的白帝王来，后者护短，直接操家伙揍人了！
显而易见的是，于舒黎自然不会是洛非烟的对手，所以两次都被对方揍得很惨！
而洛非烟也不过是不满意萧煌夜现在这样的状态，发发牢骚，抱怨一下罢了，若是六部真的按照她说的去办了，第一个发飙没准还是她！
“吾王——”
“嗯。”
“凌雪去哪了？”
“……”
“噢噢噢，难不成小雪子被朱雀星君看上了，收入了后宫？”
“……”
萧煌夜悠然抬头，静静地看向洛非烟。
洛非烟浑身一颤，然后没骨气地遁了，笑话，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恐怖，不跑才是傻子呢！
等人走了，萧煌夜这才惆怅地叹了口气，复又低头，唇瓣一张一合间，只有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