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卷 152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因景永福紧紧抓着小翠的手,小翠一直担忧的凝望她,想问又不知该问什么,而即便问了,景永福也说不上来。
        当晚景永福没睡好,次日便觉着头晕身重,下午找包延椿还真是瞧病去了。
        景永福将手放在脉枕上,老太医却一直在观她面色。小翠拘谨地站在一旁,虽然她收起了毒药,但还生怕包延椿因她的缘故而不待见景永福。
        放开景永福的手后,包延椿如是道:“若下官没有看错,殿下先天不足,幼年进补但不得当,底子是比一般人差些。好在后来调理尚可,到了现在身体已同常人无异。只是殿下不可过分操劳,休养要足。前几日是否没有睡好,加之心事一重,这病就来了!”
        小翠立时眼光一亮,景永福道:“包太医全说中了!”
        包延椿又道:“但殿下的病无需药方,下官送两字给殿下。宽怀!”
        景永福一怔。
        包延椿道:“医者,医心为上,未病先医为次,病而医则末。殿下的病其实殿下自己就能治。心病何来?无非不能外物,不能外界,不能外情。”
        景永福想了想,问道:“请教太医,何为毒?”
        包延椿瞟了眼小翠道:“毒乃积恶所为,小恶不改成大恶,大恶不悔性毒,积恶累累无药可救便是这个理。虽有医者以毒攻毒,那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医,讲究的是将身体恢复至正常状态,而毒恰是用来打破身体的正常状态。研习毒术若不存医者之心,只钻研如何致人死命的药石,医者不耻。”
        “受教了!”景永福起身施一薄礼,小翠立刻机灵地跟着做了。
        包延椿连忙站起躬身:“殿下折杀下官了!”
        景永福拉过小翠道:“包太医有所不知,这位小翠姑娘原是个见到街头路边的弃猫伤狗都会救治的,却因我的缘故,不得不频繁使毒。正如包太医先前说言,以毒攻毒实乃不得已为之,以前我们身处危难,只要稍一疏忽,死的就不是对手而是我们。”
        她说起当日在燮国王都,一家只有一个水姐对战众多敌手,阿根受伤,若没有小翠施毒相助,就得灭门。自然她没提及还有个伍厨从始至终按兵不动。
        包延椿听到当时只有十岁的小翠施了毒后还没毒倒全部对手,拼死才杀出一条生路不禁动容。
        旧事重提,小翠的眼很快红了。却见一只苍老的手伸向她:“好孩子别哭了!都过去了!”
        包延椿擦去小翠的泪,转脸却对景永福道:“殿下的病想必已好了大半,以后多带小翠姑娘来我这儿转转。”
        景永福立时明了他已洞察她欲令小翠拜师的意图,而她既有心为小翠打算,自然是放得下的自己的心事。
        包延椿凝望她又道:“殿下儿时是否头部被利器所伤?”
        景永福一怔答:“十岁曾因此大病一场。”
        包延椿示意让他看看脑后,景永福照做了。他在景永福脑后摸了一会,感叹道:“殿下果然福大……”
        噩梦缘何而醒就在这位太医首辅的只字片语中解开:景永福过早降生头脑中淤积了血块,阻碍了正常生长,若非若夫人始终没有放弃,若非那夜某位侍卫击中她的头部,恰好令淤血流出,她这一生就永远半痴半呆。
        当即景永福再谢他告辞离去。
        回了永福宫,景永福寻思,昨儿是她多虑了,李菲作为燮国王爷,二十出头还不娶妻已经很少见了,要说他不明白男女之事,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今日她才明了,她心窄了,她以什么身份苛求他?况且很可能苛求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景永福叹息了一声,轻轻把玩手中的小小的碧玉扇。李菲赠她的燮国衣裳不能在景宫穿,只能锁之高阁,只有此物时常相伴。昨儿她怕见的是酷爱各式扇子的司马秋荻,因此没戴,早在毓流那家伙的眼睛就总盯着这扇饰。
        忽然她手中的碧玉扇被人夺了去,抬眼却是吴仙子回来了。
        “还有心玩这个?你不知道自个儿多危险吗?”
        景永福将手摊开,碧玉扇回了手心。
        “你这永福宫里里外外都不对劲。”
        景永福淡淡道:“那是誉帝的人!”
        吴仙子一怔,目光一厉:“你明知道还安堵如故?要不是我回来了,恐怕你说什么话这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去哪了?”
        吴仙子径自坐到一旁,道:“别岔开话题,你爹为何派那么多高手盯着你?”
        小翠听闻吴仙子的声音也跑了出来,两双眼一起盯着景永福,她只得解释给她们听。景申茂这样做目的只有二个,一是为打探她这里的消息,她认识的燮国权贵太多,甚至还认识一个契蛮族长。燮国情形景申茂可能并不清楚,但蒲蒲儿却是当着张祈瑞和一干军士的面跟她亲热说话。二是景申茂为保护她,铁剑盟的威胁没有消除,常林前小翠毒杀的一部分是留在景北战场的,大部分铁剑盟人还留在景国内地。
        景永福自嘲似地又道:“以前只道誉帝派了不少侍卫于我,昨儿才知影卫更多。不过这样也好,安全暂时有保障。就拿今儿去扬花三月来说,那些影子侍卫起码跟到了酒楼门前。”
        小翠摇头道:“不,有二个混进来了,被杨大哥识破叫退了!”
        景永福握了握手中的碧玉扇,道:“其实不该我们动手对付景申韫,誉帝也有实力铲除他!喜王羽翼既丰,为何不敢直接夺宫?正是喜王深悉誉帝的实力。”
        若非李菲提醒,景永福还真不相信她的生父这般老道,枉她一心为他谋划献计,他却不对她推心置腹。既然如此,她决定先做壁上观伺机而动,反正现在她和他的目的一致,都为除去庞龙师徒,待到庞龙师徒一死,她就投了李菲去。
        景永福沉吟道:“吴先生,小翠,还有水姐他们,其实我身边的你们,每个人都很强,只是就实力来讲,我们真的势单力薄,不足以撼动一方力量。楼氏郡一役,李菲让我感到了军力、权力的重要。如果就我们几个人,要杀一个庞龙或一个景申韫,只要计谋得当,还是能做到。可要消灭一股势力,譬如一个铁剑盟,那就是痴心妄想。”嘴上说着话,景永福心下却惆怅。誉帝有那样的力量,以前不对付喜王是还未完全察觉,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誉帝想看她动手,看看如今的惠福公主是否如燮国传闻的平大福一样,同平定朝露台逼宫一样神奇。甚至卧虎岗一役,也是誉帝刻意作壁上观,景申韫动态他如何不知?但他更想看她怎么应对。
        景永福由失望、惆怅转为平静。她早该清楚她生父何许人物。
        ###
        燮国的和亲使肥马轻裘的进入了京城,景国迎亲使燕王景戍姜乃景申茂长子,他性情温厚不擅言辞,一路接薛桐颐等人到了宫廷,额上已盈盈有汗。不过景永福也不比他好,景申茂不知何故,一早就遣人唤醒了她,景戍姜回宫的时候,她正在朝堂后打哈欠。大臣们报上各地要事,却多与年景相关,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谈,这样一个时辰听下来,景永福神智逐渐恍惚,只想回床上继续补觉。
        一听到宦官通报薛桐颐来了,景永福的懒筋立时被抽掉,打起精神来,偷偷从帘后看了一眼,便看见景戍姜合手而来,但只看了这么一眼,她就被吴仙子抓了回去。是该小心了,但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被蒲蒲儿和钦克发现不是因为她啊!
        只听薛桐颐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华丽贺词,然后转达了李易更胜一筹的过甚其词,正式向誉帝提亲。景申茂当然应了,这本就是他先提出的,李易却给足了面子。接着薛桐颐开始委婉的询问刻下景国适婚的公主郡主情况,景申茂便质疑了,薛桐颐解释道:“我主自是只娶一位景国公主,但陛下有所不知,我燮国王室尚有一位王爷至今未婚,这便是我燮国上下闻名的美貌王爷,迪王。”
        景永福心一震,李易在打什么主意?只听薛桐颐又道:“我主与迪王兄弟友爱,一直着急于迪王的婚事,现下我主又将大婚,但迪王妃却至今未定,故而我主特意嘱咐在下一并向陛下提了迪王的亲事。若陛下首肯那我燮景两国便是双喜临门,亲上加亲。”
        景申茂沉吟道:“燮王之请,朕无道理拒绝,只是有些突然,容朕考虑几日后再议人选。”
        薛桐颐答谢,又说了些关于两国联姻后邦亲睦和的祝词。他说完后,景申茂依旧让景戍姜安排燮使的住行。众臣各赞了下联姻前景,另有几位朝臣阐述了与迪王联姻的益处。迪王除了貌美更是燮国的一员强将,其母娘家杨氏一族则是燮国的世族豪强,朝露台一事后,迪王李菲在燮国的地位成了中流砥柱,李易更是因李菲的默认支持顺利登基。
        景申茂听后没有表态,这些其实他都知道。他心里想的与景永福一样,李易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景申茂已经决定将瑾秀郡主晋升为瑾秀公主嫁于燮王李易为妃,那身份低于李易的李菲显然不能娶比瑾秀郡主身份更高贵的公主,也只能娶一位郡主,且不能与瑾秀郡主相差太多。瑾秀郡主能以郡主身份脱颖而出成为和亲公主,无它,只因她是最美丽的郡主。其他郡主虽各有各的娇艳,各有各的清丽,但要称得上国色天香的却寥寥无几。这样难度就来了,众所周知迪王之貌燮国闻名,若娶一个相貌不及他的景国郡主,即便是场政治婚姻,燮人也会取笑景国无人。
        所以,李易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中意娶升格的瑾秀郡主,他要的是景室皇族的正牌公主。
        景国现在的公主总共只有五位,一位出阁了,两位年未及笄,符合条件的只有两位,那就是琼纹公主景永纹和景永福,但算得上正牌公主的却只有景永纹。
        按照景皇室传统,只有皇帝的正室即皇后诞下的女儿才能称为公主,其余嫔妃生的都只能称郡主,若生母身份连贵人都不如的,那就连郡主的称号都难。不过从上一代老景皇开始,景国皇室就破格提升过几位妃子的女儿为公主,可前提也是皇上喜爱的这个女儿及母妃的身份足够尊荣。象景永福这样的公主,只能算占了皇上喜欢,甚至连郡主都不如。而她现在身份更可笑,居然是生父的义女。
        退朝后,景申茂问景永福:何人能般配迪王?
        吴仙子笑望她一眼,她平静地道:“不配,若以相貌而论,整座后宫的年轻女子无一人能般配迪王之貌。”即便美艳如景永瑾,她容颜虽美,却缺乏李菲的那种气质。美丽,更需要的是内在的绽放。景永福见过李菲的多次,清俊的、静默的、复杂的、孤寂的、恬然的、恨绝的、轻飘的、哀艳的、风情的……每一面她都重新洗刷对他的印象,而不是看着一张精致的容颜越看越乏味、越木然。
        景申茂道:“那便无人能许?”
        景永福道:“李易本就无心为李菲求婚,父皇倒不如暗示那薛桐颐,美人亦公主,两全其美。我景国许他燮国的是最美丽的公主!他要还不肯,那父皇只得忍痛割爱,将最尊贵的公主换了最美丽的公主。”
        景申茂笑道:“那惠福你呢?没准李易就是想换了我景国最聪明的公主嫁去。”
        景永福一怔,听他这话她便知道,于他心中景永纹和景永瑾其实是一样的,景国皇后视景永纹为掌上明珠,但誉帝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疼爱景永纹。倒是她是不同的,获得了他另眼相看。
        于是景永福道:“父皇既然这样说,就不会将我许给李易。”先前他还盘算着将她嫁于李易,但薛桐颐为迪王提亲后,他便弃了这念头。若李易真有心于她,他扣住她不嫁李易,远比嫁李易更有价值。景永福只能祈祷李易待她之心正如当日所言,非男女之情。一来她省心,二来也好少被人利用。
        景申茂长笑一声:“朕的惠福就是聪颖过人!”转了话题后他跟景永福提起景国各派各帮的联络情况,已有三个大帮会表示愿为誉帝效劳,接着又说起了喜王近况。果然与景永福猜测的结果一样,卧虎岗一役消耗了喜王残余的军力,如今的喜王每日藏在府邸内继续称病,正是因手上少了筹码。
        景永福道“不可疏忽”,景申茂也道“时刻惦念着他,一有风吹草动,就怕他去了”。誉帝每日遣太医诊治,隔一日派专人送药赠食,都不是白去的。
        最后景申茂对景永福说起了庞龙的动向,出乎意外,庞龙竟在契列萨。景永福沉思了片刻,景申茂却打断了她的思索:“惠福,你不会在意父皇派了很多影卫在你身旁吧?”
        “会!”景永福脱口而出,紧接着追加了句,“才怪!父皇也是为惠福着想,惠福心里明白的。”如果不是吴仙子回来了,杨骥在扬花三月斥退二影卫,景申茂是不会对她坦言的。
        “不会就好!”景申茂抓住她的手,愁眉道,“父皇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对你娘,父皇就很无奈。朕是多么想封你娘为妃子,可惜景人都知你娘的出生……朕以前多么宠你娘你怕是不知……”
        景永福不禁手一颤。宠爱?
        “就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侍侯本王,连当本王的下人都不配!”
        冷酷言语猛的冲出她的脑海,她忽然清醒,眼前这个男人待她如爱女,不是因为失而复得更不是因为若夫人,而仅仅是她的价值。
        听景申茂细说当年对若夫人一见倾心,娶回后不在意若夫人的冷淡如何宠爱,景永福只觉得她的心越来越寒。当日若夫人血淋淋的额头犹在眼前,景申茂爱的时候硬要把她娶到百般讨好,不爱的时候却视若敝履。
        景永福打断了他的话:“父皇,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我已回到了父皇身边,这便足够。”
        景申茂紧紧盯着她的眼道:“是啊,只要惠福陪在朕的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吴仙子似轻哼一声,景永福连忙抽出手,道:“啊,今儿约了人差点给忘了,父皇,请恕惠福不能陪您了。”
        景申茂笑问:“惠福约了谁啊?连父皇都抛开?”
        景永福转过身,想也不想就答:“我约了司马秋荻。”
        ###
        景永福一回永福宫就吩咐杨骥为她去约司马秋荻,杨骥问什么地儿碰面,她答“扬花三月”。杨骥才走,燕王景戍姜就来了。他唯唯诺诺说明意图,薛桐颐求见景永福。她再报“扬花三月”,景戍姜便去安排了。
        吴仙子不解地问她:“你把这两号人都约‘扬花三月’?司马家可与李易不合啊!”
        景永福闷闷道:“是三批,全都给我一锅端了。”加之李菲,正代表了燮国三股最强的势力。
        因吴仙子回归,下午小翠放心地去了太医院。
        景永福戴上了碧玉扇,换了身白狐皮衣,有真正的高手保护,她只带了二十名侍卫。若是每天都让扬花三月清场,指不定李菲借此又开她什么条件,就是他肯,他杨家的掌柜也不愿。
        所以这次胖胖的掌柜笑的跟朵花似的,连跑甚至带点蹦的出来迎她。
        “姑娘又来啦,赶紧里面请,房间已经给姑娘备好,还是昨儿那间。”
        景永福嘴角微一抽,这是李菲的人才吗?还给她来套带寝室的房间?让司马秋荻还是薛桐颐去里面?
        但她入了楼上那房间,才知道原因。
        景永纹带着四名侍卫坐在外间,掌柜原来是让她为他清场。
        吴仙子一眼就瞧出正襟危坐的少女来头不小,入房间后便一声不吭。
        门关上后,景永纹冷冷道:“景永福!”
        景永福没有意外,景永纹肯定从景国皇后那得知她的真正身份。
        “景永纹!”她笑了笑,坐到景永纹对面,顺眼瞟了下里间,家什已经面目全非,换了较正常的憩室。
        “你昨儿来这里见谁?”
        “你不是见过了吗?”
        “且不说你昨儿见谁,景永福,你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景永福微觉奇怪。
        景永纹沉声道:“你昨儿兴师动众到了这里,驱了所有酒客,扰民这是其一。”
        景永福苦笑一下,难道要告诉景永纹她处境危险,不多带点人恐遭不测,而即便她不清场,以某王爷的习惯也不可能不清场。
        “其二呢?”
        景永纹的面色更加难看,“还要本宫说出来吗?”
        景永福眉毛一扬,难不成私见“民间艺师”也算?那她也不是见了。
        只听景永纹道:“景永瑾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你不要告诉本宫与你无关!”
        景永福正眼看她,原来这位嫡公主并不笨。
        “不错,景永瑾是有些言辞过激,但她马上就要嫁到燮国去了,她一旦生病,你可知会给两国联姻带来多大的麻烦?”
        景永福恍然大悟,她是怕自己弄死了景永瑾,她就得代替和亲。也是,要与景永纹切身利益无关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景永纹口气稍缓和:“景永福,你是个聪明人,也一直在为国家效力。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能多些涵养,容忍一下瑾秀的小性子。我们身为帝王家的女儿本就不易,何况她一嫁便永无归日。就算为了我景国,你也要忍耐她。”
        景永福再次苦笑:“琼纹殿下说的在理,惠福记下了。”
        景永纹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景永福忽然发现一向得体庄严的公主,苦口婆心起来一点不比她们共同的生父差。景永福回想以前在天然居自己的那份唠叨劲,她确定她们是一个爹生的。
        景永福正东想西想之际,门口她的侍卫报:“殿下,有人求见。”
        景永福望了下景永纹,后者眉头一皱,道:“既然是你的客人,看我做什么?人都到这了,你还能不见?”
        “传。”
        景永福没有转身,但门开的瞬间她清楚的见到景永纹眼皮一跳,随后又垂了下去。
        “啊!两位妹妹都在啊?”景戍姜惊讶一声。
        “可巧!”薛桐颐的声音轻快。
        因燕王在,两位公主都起身微施一礼。景戍姜身后两人连忙躬身行礼。
        入座后,景戍姜期期艾艾地说了起来,“让为兄给你们引见……”可景永福哪需要他介绍。她凝望几年不见的方晓春,他对她微微一笑。
        而另一边的景永纹皱起了眉头,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燮国的和亲使了。当景戍姜介绍了两位公主,薛桐颐顿时打量起景永纹来。景永福想着接下他该询问正主儿了,没想他打量完就不再看景永纹一眼,开始与她交谈起来。薛桐颐颇为聪明,不谈王都诸事,从两国菜式说到风景民俗,重点大说特说与淄留相关的,倒确实引景永福感叹。方晓春始终微笑不发一言,也沉浸于往事。景永福不时观察景永纹神色,她一直面无表情保持一个姿势,以无动于衷四字评价她恰如其分。直到门外又报:“殿下,又有人求见。”景永纹才微微抬眼。
        景永福又失望了。门开后,她再次垂目。
        司马秋荻一身宝蓝华服,手持一把碧玉盈盈的扇子,微笑着走入。
        “我倒是谁,原来是司马小公子啊!”薛桐颐起身道。
        司马秋荻落落大方地向众人施礼,就连景永纹也客气的点头算作回礼。当看到司马秋荻还对吴仙子施礼,在场众人才知景永福身后的奇怪妇人颇有身份。吴仙子也不客气,道了声:“在外就别多礼了!”司马秋荻应声,转身命下人送上一堆礼盒,竟是人手一份。景永福取笑他道:“都好几年了,你还就是礼多不怪,没礼倒怪了!”
        方晓春终于失态,噗嗤了一声。这才是他认识的大福!
        司马秋荻咳一声,温和地道:“殿下还是那么风趣。难得又再见了,就放秋荻一马,秋荻可说不过殿下。”
        景永福不禁玩味起他这一声咳。
        司马秋荻入座后,以他世家贵公子特有的风度和魅力很快就争取到了言谈的控制权。薛桐颐也知他与景永福关系极好,便让他独占了风头。而司马秋荻不像薛桐颐那样刻意冷落景永纹,他极力招呼好在场的每一位听众,仿佛这场席会是他主办,这座酒楼是他司马家的。景永福也乐于他反客为主,景永纹渐渐地舒展了眉头,淡淡微笑不时点个头。
        后来众人就一起吃饭,景永纹竟也没走。
        吃完后,司马秋荻等人陆续告辞了,景永纹还不走。景永福心里惦记着里间的暗门,也没走,于是,就两人和吴仙子还有四个侍卫静静的凝望对方。良久,景永纹才问:“你头上的扇子可是那司马公子送的?我见他不时盯着扇子……可我记得你当日分明说是燮国王室所赠。”
        “确实不是他。”
        “那是谁?”
        “我没必要回答你。”
        “景永福!”景永福的态度惹恼了景永纹,她忽然厉声道,“送你扇子的人莫非是燮王李易?你如此珍视此扇,日日顶在头上,连给人看一下都要先出言示威,难道你其实钟情于李易?所以才对永瑾下手?”
        景永福眉一拧,她又道:“除了李易,你与司马秋荻显见关系也匪浅……”
        她继续诽测,景永福心中却想到另一件事儿,今日的司马秋荻似与往日不同了,哪里不同得将眼前这讨厌的公主驱走才能慢慢寻思。
        景永福正斟酌着狠词,却见吴仙子忽然上前,袖子一拂桌面,那桌面轻轻皱了起来,片刻后化为齑粉,粉尘唰唰落下。幸而是八角面儿,不然桌子就瘫了。
        景永纹一惊,她身后的四个侍卫更是面无人色。这时他们才知道先前司马秋荻为何向这位妇人行礼。
        “跟本宫回去!”景永纹勉力镇定,站起身离开了。
        等她走了后,景永福谢过吴仙子,吴仙子却诡异一笑,“她一个就够烦人了,等你再张口就像一对苍蝇了!”
        景永福并不在意她的挖苦,径自走到里间,她没有跟来。
        景永福掀起那副画,但是叫她震惊的是,墙壁一片洁白,不见昨日的秘道入口。她伸手一摸,新刷的白灰已干,那定是昨日她走后就封了。
        景永福退后一步,画“唰”一声复位。她转目于床,被子已是一色淡蓝,再转,终于在桌几上看到一管木笛。
        她上前握住那笛子,紧紧的。
        他走了。
        ###
        景永福将笛子带回了宫。“呜呜”吹了几声,木笛离唇,她脸微红。才放下笛子,侍卫来报,景永纹来了。
        景永纹老远就听到了那“呜呜”声,进来看景永福手中木笛,便知那“天籁之音”的炮制者非她莫属。景永纹磨缠了景永福几句,不冷不热的,景永福不明她的意图,好在客套话随便说。景永纹走后不久她就得了皇后的召见,她这才觉得今日情形有些怪,景申茂上午差人免了她的例见,皇后却稀罕地召见了她。
        景永福与吴仙子、小翠三人去了中宫。
        一入中宫看那排场,景永福就知道皇后找她做什么了。十几张桌子摆上的都是乐器。吴仙子见了倒没什么,小翠却知景永福底细,不禁眉头深锁。
        景永纹和众多景氏贵女团坐在皇后身旁,面带轻笑不发一言听众女言语。皇后瞥见景永福到了,示意宦官引她入座,嘴上道:“惠福从景北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前次走的急还来不及与众多姐妹们亲近,今日本宫做主,特意为你办了个曲乐会,也好叫大家伙热闹热闹快活快活。”
        景永福心道,她一弹奏她们不快活才怪呢!
        只听某位郡主接着道:“惠福妹妹以前久居燮国,那一定会几首燮乐了?还望妹妹大显身手,好叫我们几个领略一下。”
        见另有几人附和,景永福心中有了主意,道:“也巧,我昨儿新得一笛,正好拿来献丑。”
        景永纹便笑道:“这儿也有笛子,有何不同呢?”
        景永福道:“当然不同,我新得的笛子乃燮国名艺师费公子所赠,音色上品,而吹奏燮国曲乐还是用燮国乐器更佳。”
        景永纹当即凝眉。景永福对小翠眨了下眼,后者会意而去。
        景永福坐下后,寒暄几句便请了一位郡主下场,弹了曲古琴。曲罢,景永福赞多贬少的评价一番,然后又诚邀了一圈人,众多公主郡主心儿有底知她在拖延时间,也不揭穿,笑着一个个下场展现了番乐艺。
        景永福百无聊赖地瞎想,就乐艺来说,这些女子每个儿都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若与若夫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乐声吐露心境,徒具其表的曲乐毫无心意,更无法与李菲昨晚的余音袅袅相提并论。唉,她当时为何就犯傻呢?
        她边欣赏着边思量,即便小翠没有搬来景申茂,她也不在乎当众出丑。皇后和景永纹等人不就想看她笑话吗?她们笑她们的,嘲笑她也只能更显她们见短识浅。退一万步就拿后宫来说,即便艺能再如何绝妙,也未必能讨好上一位君主。景申茂现在宠溺她,并非因这些个。景永福不禁暗叹,她们怎么就不明白,以生存而言,人的能力中,艺能恰是最无用的。
        女子们轮番得差不多了,景永福的救兵也到了。
        景申茂人未到,声音已洪亮响起:“这么热闹啊,朕也来凑凑雅兴。”
        众人连忙行大礼迎接,独景永福因景申茂免她跪礼,只起身道了个福。
        景申茂带着侍从径自坐到她座旁,道声:“都起来吧。”接着便拉住她的手,笑道,“这些玩样好玩吗?朕倒觉着惠福更爱下棋,上回听说惠福一出手就三败喜王,且前面两局都只下了十子。”
        景永福笑出声来:“那还不是喜王让惠福的。”心下却明了,景北她的举动景申茂都知道。
        这时小翠却递上了木笛,景永福投她一眼才接了。非要她丢人不成吗?但小翠神色古怪,这次她猜不透了。
        皇后淡淡道:“陛下来的正巧,现在笛子也送来了,该轮到惠福吹奏一曲好叫大家伙一块儿奇乐共赏。”
        众人称是,景申茂笑吟吟地对她道:“你一会便吹给她们听,好叫以后省了这烦心事儿!”
        景永福拿着笛子问:“要吹得柔和些还是刚猛些?”
        吴仙子已知不对,小翠躲在她身后掩嘴。
        景申茂沉吟道:“随便怎么怎都成。”
        景永福再次瞥了下小翠,难道小翠告诉誉帝她无缘商羽,景申茂才出此下策,好叫她“一鸣惊人”后杜绝皇后等人再找她“奇乐共赏”。但是景永福猜错了,她要下场景申茂却捏着她的手,目光炯炯地道:“不急这一会儿,朕要先引见一人。”
        “哦?”景永福疑惑,此刻是后宫诸多公主郡主同处一堂的场面,他会引见谁?
        “有请燮国迪王。”
        景永福顿时惊呆。这个时候,他竟来?
        宦官去带人了,众多少女因景申茂在场不敢交头接耳。皇后的面色变了,她猜到了景申茂在这样的场合引见李菲的意图,悔不迭这一场她亲自召集的“曲乐会”。
        景申茂凝视景永福道:“今日朕很意外,若非迪王李菲遣人求见,朕还不知道他竟跟着燮国和亲使到了京城。看来他有心娶一位景国公主,只是朕真不知该将谁许配给他。”
        景永福也凝视他,没有答他。过了一会,她将目光转到身旁皇后等人身上。直到李菲来了,她都在看她们。皇后忽然眼睛一亮,景永纹难得失态地微微张嘴,一干公主郡主都倾目前方,那便是李菲到了。
        一片沉默后,李菲清冽的声音响起:“李菲见过誉帝、皇后殿下及诸位。”
        景申茂依然捏着景永福的手,对他道:“迪王快请入座。”
        景永福依然没有去望他,只见景永纹恨恨地盯她一眼,便别转头去,继续定睛某人了。
        李菲没有入座,似站在场中打量了下周围,道:“看来李菲来得很巧,陛下宫中正在办曲乐会吧?”
        景申茂笑道:“敢情迪王也有雅兴?”
        李菲淡淡道:“只是眼见周遭乐器,无一不是景物,可能会稍不合手。”
        景永福握紧了笛子,却听他提高一度音:“倒是这位殿下手中之笛貌似燮笛。不知殿下可否借菲一用?”
        所有人目光立时聚焦景永福,她不得不转过头去,接上他似有若无的一笑。
        “既然迪王开口,哪敢不从。”景永福将笛子双手递上,李菲向她走来。她顿时听到不少奇怪的声音,似抽气又似叹息。可李菲却不知觉似的,徐风般而来。
        今日他一身正式燮国装束发明珠映额,锦片罗衫罩一件金翅云袍。而那一副容颜,即便冷冷也只更显钟灵毓秀。
        他走到她眼前,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道诡异流彩,瞬间令人幻觉仿佛置身于一片初春。景永福一个迟疑,他已轻巧地取走了笛子,指套的金镂甲不露声色轻轻地划过她的肌肤,留下一道浅红印子。
        “谢殿下。”李菲转回,一举一动如清风朗月。景永福坐回景申茂身边,斜眼便见不远处几位郡主的随行宫女竟看痴了眼,而那几位郡主也只比下人好了那么一丁点。她不禁暗嗔,这人难道来一网打尽景国后宫少女吗?
        李菲的随侍从空席搬来一张椅子,他洒然而坐,一手轻抚过笛面,随后却无动作,长时间的凝望殿堂上一处雕花。无人催促,每个人都凝眼望他。
        这时景永福也顾不上身边景申茂审视的目光,直直向李菲望去。若她不看他岂不更显心中有鬼?
        李菲薄薄双唇微微一抿,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景永纹又看了眼景永福,将木笛放到唇边。景永福顿时心头一跳,却听笛子“呜呜”二声,他竟吹出模仿她的音阶。她一怔,四下亦是一片震惊。李菲的唇微微离笛仿似一笑,接着重又凑上笛口,悠扬优美的笛声便开始绕梁。其始无首,其卒无尾,一仆一起,所常无穷。
        他吹的是燮国名曲——“相挑”,一般此曲多以琴来演绎,燮国民间也称此曲为“琴心相挑”,表示的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用在这样的场合一曲双关。
        “相挑”一出,座下动容。谁能成为他相挑之人,谁又是他仰慕之人?
        景永福咧嘴微微摇头。李菲就惟恐不乱景女之心,旋即她脸浮红晕,他这是在乱她之心啊!她果然不解风情,竟转了个弯才明了——他那是吹给她一人独听。
        一曲“相挑”不知何时已了,等景永福再次注目李菲时,他已翩然起身却是往景永纹走去,而景永纹脸上绯云迷离,羞色毕露。
        “一曲‘相挑’李菲替五哥献于琼纹殿下。”
        景永纹不禁呆了。景永福也有几分惊异。
        只听李菲继续泠泠而言:“昨儿偶遇殿下,殿下之风采仪容堪为五哥良配。坐不窥堂质而不俚,令李菲折服。既我两国婚事未定,又闻瑾秀殿下身染风寒,誉帝何不将琼纹殿下嫁于我五哥?”
        景永福心下了然,显然李菲已知李易命薛桐颐替他求亲,也知李易欲娶景永纹。而那句“坐不窥堂质而不俚”却是嘲讽景永纹那日看了扬花三月的憩室。厉害啊李菲,竟是一曲三关。
        景永纹面色越来越白,景申茂却道:“迪王的提议甚好,既然迪王为燮王选中了纹儿,朕便应了。瑾儿这孩子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明知要大婚,还跑出去受了风寒,唉,姻缘天定,怨不得别人!”
        景永纹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皇后怀中。
        她要是听到景申茂跟着的一句话,即便醒转也要再晕死过去。
        “看把纹儿高兴的!”
        景永福只觉得手心冒汗。此言一出,她再无法相信景申茂对她的宠爱,只觉得她确实软弱无能,竟会奢求他的父爱。
        皇后咬着唇一言未发,看着李菲的眼神恶毒起来。李菲话里已经说明了见过景永纹,现在却是替兄求亲。
        景申茂无视皇后的目光,邀请李菲暂居景宫,李菲婉拒了。景申茂又请李菲在京城多逗留几日,李菲便道:“盛情难却,李菲从之。”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李菲竟提出请景申茂派人带他赏玩京城。景申茂的眼光便落到了景永福身上。
        景永福一下回过神来,只感如刺在背,一干女子的眼光若是箭的话,她便成刺猬了。她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却听李菲冷冷的问:“怎么这位殿下答应得有些勉强?”
        景永福连忙大声道:“惠福荣幸!”
        李菲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将笛子塞到她手里,竟是重重的。景永福重握笛子,但无人再提要她吹奏,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了李菲身上。
        李菲走后,景申茂亲自送景永福回了永福宫。在殿前他语重心长的道:“现在父皇明白惠福为何说我景宫无一女可般配迪王。他不仅身具天人之姿,其心更难以揣测。难怪燮国朝露台事后,三王之中只有他独大。他日若景燮两国相争,他便是我景国最可怕的对手。”
        景永福黯然点头。
        景申茂叹道:“正因他厉害,所以父皇才叫你去周旋。并非我朝无人,而是我朝皇裔无人。你那长兄为人太过憨厚,戍环不争气,剩下的皇子又太小……唉,只怕我百年之后景国无人可托……”
        景永福眼皮一跳,忙拉着他的手道:“父皇别说这些丧气话,父皇正当壮年,我景国的强盛在父皇手中就可预见。”但景申茂确实没有说错,景戍姜无资格继承大统,景戍环有资格却无能力,景国的另一潜在危机就是缺乏优秀储君。
        景申茂深深地望她道:“惠福要是男儿该有多好?”
        景永福断然摇头道:“此生为女子,下一生仍愿为女子。”
        “为何?”
        景永福凝望着景申茂的眼,终究还是说出口来:“因我有一位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景申茂讶异了片刻,低声道:“是啊!”
        所有人都曾抛弃她厌恶她嘲笑她,只有若夫人从来没有。若非若夫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她绝不会有今天。
        景申茂沉默了许久,叹一声可惜。
        ###
        当日下午,景永福正式上任为接待燮国迪王的“从事”,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李菲出宫。景永福引宫廷华丽马车到李菲下榻的殿前,小翠去喊了又回来,称他要景永福亲自去接。景永福无奈,只得从众人眼皮底下,挪着步子前去请李菲大驾。
        殿里李菲懒洋洋地倚在宽大的沉香椅上,斜眼望天。景永福一步步走近,身旁的人一个个溜走。等她走到他面前,偌大的殿堂就空了,他的人和她的人都守到殿外去了。
        “迪王?”她试探的喊了声。他不理。
        “李菲?”他还不理。
        景永福走到他眼前,他将头转了个方向,依然保持斜靠的姿势。
        景永福叹了口气:“有请王爷。”
        这会李菲稍微有了点动静,但也只发出了声慵懒的哈欠。
        景永福迅速的想了二个对策:把他直接拉起来走人;在他耳边狠狠叫上几嗓子。可是他要不肯走,她是拉不动的。狠狠叫吧,会被门外那么多人听到。
        景永福再次无奈,坐到了他边上,也望天。就这么耗着吧,她就不信他不动。
        过了一会,景永福的身子一动,离开原位寸许。她转头,李菲依然那个姿势,好象根本就未曾推过她。景永福转回头,李菲又推她一下,于是她也飞快地回敬一下,然后也转头假装望天。第三次李菲推的力气大了,景永福的身子半出了椅子。当下她有些怒了,狠狠地推回,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连带人一起拉了过去。
        “砰”一声轻响,她被他按到沉香椅上,接着他毫不客气的把她的背当成了软垫,手肘点她背上,继续望天。景永福转过脑袋,只见他腰际的佩带上的碧玉盈盈,她忽然童心大起,伸出贼手,顺着那碧玉绕上他腰侧,一阵好挠。背上的轻压顿时没了,李菲“噗”一声笑,抓住她的贼手,顺势将她的另一手也抓了,将她压制在椅子上。
        他们互相凝望,李菲的眼幽光流转,薄唇轻启:“你就是这样邀请本王出宫吗?”
        “那我该如何?”
        他忽然坏笑道:“既然要耍,本王就陪你耍个够!”
        “明明是你先……”
        他的唇已经封了她的话。瞬间她一颤,还没颤完,他已换了一手扣住她双手,而另一只手已经滑顺着肩膀滑过她胸前,她一个激灵,他的手又顺着她的身侧,滑到了腰际,一挠。景永福弓起了身子,想笑却被他堵着嘴。她的身子还没平复,李菲的魔手便开始疯狂挠她。强大的刺激下她的身体仿佛被连续不断的雷电霹了,可李菲的唇舌也不松懈,奇痒的快感和酥麻交织遍布她的躯体。她在他身下扭来扭去,前弓后缩,嘴里呜咽,眼泪流出,经受名为“痒”的刑法。李菲困住她的腿脚,身子前倾压制住她,沉香椅不停发出移动的吱呀声。
        景永福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才停了挠她,放开她的手。她全身乏力,只有胸部继续剧烈的起伏。李菲的吻温柔了下来,两手都停在她身侧,轻轻上下抚摩似在安抚。一会后,她获了自由的手摸上他弧度完美的脸,然后是颈,勾住。她的身体仿佛失了存在感,而他的吻绵绵不绝的侵入她茫然的神智,构筑成唯一的意识。
        她逐渐平复下来,他柔软的唇舌离开,她这才睁开眼,逐渐清醒。李菲理了理她散开的头发,柔声道:“我们出去玩。”
        李菲起身拉起她,又帮她整理了下衣服,忽又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大福!傻瓜!”
        景永福一怔,多久她的名字没有和傻瓜联系在一起了。
        他放开怀抱,拉她的手往外走,直到出殿才放开。
        侍从们分站两列,宫女们垂首不敢正视,李菲洒然走在她前面,率先上了宫廷马车。她上车前望了眼小翠,后者假装没有看见,拉着吴仙子走向另一辆品级较低的马车。她只得硬着头皮再次与李菲两人独处。
        车门关上,李菲盯着她,她坐他对面的角落,手足拘谨。
        “景国从事大人,你打算带本王去哪?”
        “先出宫再说。”景永福还真没想过带这样一个招摇的家伙去哪才好。
        “你这个从事比较无能!”李菲清冷一笑,提高一度声音叫了个侍卫的名字,那人便应声到了马车旁。
        “谯楼别院。”
        景永福一愣,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
        马车悠悠地出了景宫。李菲又跟以前在燮国那样,只是景永福不知道风吹不起的厚重的冬日帘幔下他能看见什么。她悄悄移动脚尖,凑近温暖的炭炉。天一冷她就爱窝在屋子里,正因为户外很冷,去过景北后更是受冻了,这个冬天她的脚就很难暖和。
        李菲一路没有再言语,直到到了地头。马车门开了,她才知道谯楼即指京城西城门鼓楼,别院是在鼓楼附近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宅子,正是那日他带她上屋顶的宅子。
        李菲率先下车,在众多侍卫的注目下,他向她递出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搭了把下车。站稳后,他放开了手,道:“随我来。”
        景永福与吴仙子、小翠三人进了内宅,侍从们尽数被留在了外院。
        内宅与外院截然不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迪王落脚的地儿也不寻常。
        李菲带几人走入一间明亮温暖的厅房,他一进入就解了云袍,一旁等候的侍女上前接过。景永福也觉得有些过暖,他已转过身,手攀她肩,干净利落的扒了她的皮衣,丢给侍女。小翠机灵自个脱了外衣,只有吴仙子永远一身单衣,眼神不住的在景永福与李菲身上转来转去。
        景永福身上一轻,正想着他怎么当那么多人面剥她衣裳,身上的烟紫薄棉又被扒了去。她眉一凝,阻他动作,却被他挥袖一挡,出奇快地又脱她一件衣裳,她面色一红,他却接过侍女递来桃红锦棉,给她套上了。
        只听李菲解释了句:“此间都是自己人。”又继续折腾她。碧玉扇被除去,发髻被解,长发立时散落。到了此刻景永福才知晓,他又要将她改头换面。
        吴仙子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小翠跟着也坐了,两人定睛注视,就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侍女拿下景永福的服饰,又端了把椅子放在她身旁。李菲将她按放,凝视她半响,手才从她肩上移开,接了另一侍女递来的眉笔,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勾画她的左眼,她只觉着眼皮一痒,却强忍配合,小痒不忍大痒承受不起。画完左眼后跟着右眼,她硬撑着两眼,看在他神情那么认真的份上,继续忍着。好不容易双眼都折腾完了,他换了支眉笔,身子轻移的空隙,她看见小翠和吴仙子两人眼睛闪亮。
        “不要动!”李菲清冽一声,她赶紧坐正,继续供他折腾。这回画的是眉毛,还好,不痒,只是她觉着相比当年,好象他现在画的不是弯眉,而是柳叶眉。
        眉毛画完后,他又接过侍女递上的胭脂,指头一蘸,便往她唇上按来。微微透出凉意的指尖摩拭过她的唇,她忽然有了些清醒,他是早有预谋的。无论她带他出宫上哪儿,他都要把她弄这里来折腾。
        冷不妨,她的唇被他打开。他凑近她吐出一句:“专心点!”热气袭上她脸颊,双唇还在他的指间,而他那张脸凑她那么近,眼中还飘出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她立时飞红了脸,身子紧绷起来。可他这当头却仿佛洞察她的心思,那指尖动得更慢,轻时风过无痕,重时却若捻咬。她紧紧地盯着他,这人固然绝美,可心思也是绝狠。她就那么一次不告而别……加上当年统共就两次,可每次不告而别后,接下来就没好事,还不知这回他要把她弄成什么样子。柳眉她以前自己也尝试过,那叫惨不忍睹。算了,就算见不得人她也认了,只要他解气就成,总比被他压得跟个乌龟又痒成个跳蚤似得强多了。她慢慢地松弛下来,任由他摆弄,笑意偷偷溜出唇角,他忽然放开她,细声道:“就这样。”
        她的眉微微一抬,却听他又道:“再笑一下。”
        她依言从之,他已后退。只见小翠的眼瞪得极大,吴仙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连忙喊镜子。
        侍女端来铜镜,景永福不禁震撼。
        镜中的女子是她吗?斜长柳眉悄然入鬓,上翘眼线妩媚生姿,丰盈红唇娇艳欲滴,眼睛一眨,竟是顾盼神飞。李菲只是动了她的眼眉唇形,竟将她变成个妖丽女子。
        “肤色本就不错,就这么着了!”李菲转身,早有侍女预备好温水手巾,他洗了洗手擦干后又道,“今晚可以侍寝。”
        景永福嘴角一抽,但镜中的女子竟是一笑桃羞。她转头怒视,但李菲却手指镜子,她连忙再回头一望,身子不禁颤了起来,纠结的眉宇竟平添一份哀怨。
        她是真是哀怨了。
        这时小翠道:“迪王也帮小翠变成个大美人吧!”李菲极淡地回道:“小翠本就天生丽质无需装扮。”
        吴仙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景永福抖得更加厉害,镜中的女子偏生一副叫君恣意怜的模样。她正恨不能砸了镜子,侍女却持镜而退,抬眼一看,另一个景永福出现在面前。她不禁一怔。
        那女子身穿景永福先前脱下的衣裳,头面装扮与她先前无二,而容貌与她八分相似,不仔细看的话真可以假乱真。
        李菲一边披上一件黑色袍子,一边道:“她叫冰儿,你随我外出若有不便,她好替代你。”
        冰儿对景永福薄施一礼,面无表情,倒更似了一分。景永福正仔细端详,李菲却捉了她的手,一把拉她起身,搂入怀中轻笑道:“你现在就叫冰儿吧!”
        吴仙子客观地评价:“很像侍妾。”小翠一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景永福瞪她一眼,又回瞪李菲。他轻快的说:“好了,惠福殿下就替本王洗尘吧!走!”
        “惠福”道:“迪王,请!”
        出了谯楼别院,景永福的侍卫已经认不出她。她被李菲紧紧搂着腰身,勉强一步步的走到了马车前。车门一开,李菲将她打横抱起,竟是抱着入内,而“惠福”上了另一驾马车。
        车门再关上,她挣扎着起身,他却牢牢钳制住她的腰,她奋力扭转,却在他手中转了个半圈。她停了动作,扭头望他,他盯看着她的腰道:“不错,再转一下。”
        她一羞,扳他的手却扳不动分毫,倒是被他又在腰上摸了半圈。她掐他的手背,他手飞快一缩在她腰上一掐,她顿时身子一麻仰倒在他身上,长发悠然飘落,几缕遮住了半边脸颊。落到他腿上后,她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愚蠢了,反抗只会招来他更多的侵袭,于是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抚开她的发丝。他的手勾住一缕发丝,轻轻往她头颈下移,发丝自他指间滑走。但她又错了,不反抗就是任君采撷。他深深地凝望她的眼,那又是她无法理解的眼神,措不及防,她的胸前就多了一只手。他轻轻摊开手掌,她只觉着心都快从胸腔蹦出,但同时另有种无法形容的滋味萌生。可她还是错了,他的轻薄只到这里为止。他抓住她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然后凝望她。
        昏暗的马车里,李菲的脸庞半边幽暗,半边清晰,却是景永福见他多次最感动她的一面。他的眼在暗光里依然璨若明星,而他的薄唇不再冷酷。她另一手覆在他贴她胸前的手背上,静静的聆听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心跳。马车缓缓行驶,颠簸着是两人的心跳。
        景永福的手心渐渐温湿,她的眼渐渐痴迷。这是第一次,他们清醒的长时间的彼此凝望。他的容貌如何,再不会困惑她的视线,他有比容貌更打动她的心思。他的心思如何,再不会叫她琢磨和畏惧,他已然将心交付于她,只是她这个傻瓜才解风情。
        她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是时间不仅从他们的指缝间溜走,而且还去得飞快。马车很快停了。
        她听见了那个“惠福”的声音:“迪王请便,惠福只能到此止步,明日再来陪同。”
        小翠似低低地问了句:“这里我们不能去吗?”
        吴仙子不知回答了她什么,她立时没了声。后来景永福问小翠,小翠咬牙切齿的道:“她要我做一种名□季的药。这不是教坏小孩吗?”
        “惠福”的马车走了,李菲只是将景永福扶正,没有下车的举动。过了一会,一个侍卫在马车旁轻敲车身,李菲便将车帘掀开,接了侍卫递来银亮一物,见她好奇,便放她手上。那是一副精致的银制面具,打造得很薄,从额头到上颌的半张脸。景永福还没看个仔细,脑后的头发就被李菲一把抓到了手中。她这才记起自己披头散发着,即便容貌焕然一新,也不能不束发就见人。糟糕的是,李菲梳头的手艺差些,他只会自己绾发从不曾帮别人绾过,景永福吃痛哼了声,李菲手一轻,发髻便盘得很松,还有许多散发没盘进去。他顿了顿,看了不满意又拆了,只绾上她一半头发。她嘀咕:“怎么前面不叫人一起弄好?”
        李菲却厉色道:“现在你从一根头发到一笑一瞥都是本王的,记住了。”
        景永福一乐:“是的,王爷。”
        他也一笑,手上麻利两下,似乎满意了。她伸手一摸后脑勺,惊问:“这是一对什么簪子?”
        他对她伸出五指,戴着的金镂甲不见了。
        她依然心悸,他已戴上面具,横抱她出了马车。她想转头去看进了什么地方,他却将她锁在臂弯,以黑袍遮掩:“乖,不要看,更不要被别人看。”她一想也是,即便被他乔装过,也难保证一定不被人识破,于是,她窝在他怀里,任他带她一路横行。过了好久,景永福变的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连自个都不认识自个了,还有谁能认出她来?
        从周围的声响判断,杯觥交错很接近酒楼,空气中弥漫着香粉味,又接近青楼。但是无论李菲带她去哪里,她都去了。她揪着他的袍子,将头埋得更深,袍子里面很温暖。他却俯下头在她耳畔轻轻道:“小心别把唇弄花了。”
        她微微一缩。这么一迟疑后,李菲忽然对前面的人道:“周公子!”
        对方应声道:“哎哟,已经等你一会了,我道为何,原来费公子是抱美人才迟到!来,这边请!”
        李菲也不多言,抱着景永福跟随那周公子左拐右绕的转了几道庭院,过了几扇门后,才止步于一座暖室。
        李菲唤:“冰儿,到了,醒醒!”
        景永福只得配合“嗯”了声。李菲的随从解下他的黑袍,退后一旁伫立。景永福不想看那周公子,继续赖在李菲怀里,他似也不舍放手,就抱着她入座。
        “软香在怀,费公子倒跟上回不一样了。”周公子打趣道,“上回我送来的那么多美人你可是一眼未看。”
        李菲笑道:“世间美人再多,我也只独爱怀中这个。”
        景永福心又是一动,却听周公子道:“想必费公子迷恋的冰儿姑娘必然国色天香,不知冰儿姑娘能否赏脸让在下一睹芳容?”
        景永福抬头凝望李菲,他的半张脸掩在面具下,眼神闪闪道:“我的冰儿没周公子想的那么美,冰儿,别怕羞,回头见下周公子。”
        景永福慢慢转过脸去,那周公子年纪不小,风度不凡,他微笑道:“果然别有一番风情。”景永福点头谢过,还没转回头,李菲的手已顺着她的肩滑到了腰下,轻轻一拍她的臀,道:“还以为在家呢?赶紧坐正了。”
        景永福嗔他一眼,顺势跪坐他身旁,这才开始打量暖室的布局。这是间别致的屋子,地上铺陈地毯,不设椅子,暗纹桌几低矮,四壁白墙上只挂了一副仕女画。极简单的布置,却显出奢华。仅那地毯厚约寸许,便不是一般店家一般人家能拥有的。
        周公子与李菲寒暄了几句,笑问:“本店佳丽无数,奈何费公子独爱冰儿姑娘,这可为难周某了,如何才能令费公子尽兴而归呢?”
        他此言一出,景永福即明了此地就是家青楼。她心下气恼,又无处可发,只拿眼射李菲。
        “无妨,叫上几位来,开个席。我也就吃个酒便走。”
        周公子唤来人吩咐几句,转头对景永福笑道:“冰儿姑娘请勿介怀,人多热闹些罢了。”景永福再次点头谢过。等到门开后,姗姗而来四位手持各式乐器的佳丽,她才知周公子先关照她的意图——这四位姿色都堪称绝色,其中两位更胜化妆后的她一筹。可这并不影响景永福的心情,争妍斗艳的景宫她都没当回事,那么多年的大福也当过来了,何况容貌于她身旁的男人根本没有意义,他只要把面具一除,眼前这四位美人便要黯然失色了。
        四位美人分别见礼,其中有上次见过面具李菲的,说了几句。李菲也没答她,手指轻敲桌面,那美人便识相地坐到对面去了。
        景永福正欣赏着美人,李菲又钩了她腰去,问道:“看什么呢?”
        景永福随口道:“我在想练这些个乐器得都多少日子啊?”
        李菲一笑:“你练多少日子都是个‘呜吧’音!”
        四美人中有一位嘴角一翘,显然忍不住笑了。那周公子好奇地又打量景永福,但他久混欢场,很快压了好奇收了目光招呼起客人。酒菜陆续送上,曲乐悠扬响起。
        没多久,景永福便想透了李菲带她来这里的意图。景申茂的暗探一定从他们出宫后就跟上了,只是忌讳李菲的实力不敢靠得太近。李菲来这里甩了“惠福”,带着侍妾纵情酒色,一来撇清了与“惠福”的关系,二来可迷惑景申茂的视线。即便景申茂派手下追问周公子青楼内发生的详情,得到的也是李菲宠溺侍妾的回报。
        可有一点景永福没想到,李菲还真当她侍妾使唤。
        酒菜上全后,李菲懒洋洋地往她身上一靠,她也终于明了为什么这间房间要布置地毯矮几。李菲面具后的双眼笑吟吟,一手玩弄她的散发,薄唇轻启:“酒!”
        一个未奏乐的美人识趣地为景永福端来酒壶,她尴尬接过,刚要斟到杯里。身下的人拉一把她的头发,清冽的道:“不要跟那天的茶一样,我一口没喝上,全吃了你的。”
        景永福手一颤几乎洒出酒来。周公子一旁笑道:“不打搅两位,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他一走,那四美人表情就灵活起来。两个揶揄,两个羡慕,但依然坐在原位不动。
        景永福与对她们对视,李菲的手却悄悄搭上了她的腿,一拧。她顿时眉头一皱,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喝道:“再动,我就把酒都喂你耳朵里去!”
        四美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中之一道:“姑娘好凶哟!”
        李菲躺在她身上,微笑道:“现在这里还有四位美人,你若要喂我耳朵里,我就换人喂了!”
        景永福一怔,明白了他特意叫人来陪的第三个意思。他那是逼她,非要她当众亲他。
        “你想得美!”景永福拿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憋了半天的火气转了个坏念头。
        李菲仿佛猜到她的意图,立刻撑起半身,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还未及喷他面具上的时就堵了她的嘴。李菲的手在她喉前一抚,她喉头一痒,一大口酒便下去了,辣辣的液体立刻呛了她。李菲连忙放开她,一手在她背上轻拍,柔声道:“好了好了,不闹了。”
        景永福咳不成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而且不幸的是,她的酒量就是一口。呛辣下去后,她的脸上迅速升起红晕,接着就迷糊了。只听靡靡之音耳畔游荡,只见闪亮的眼闪亮的面具,她昏睡过去前,隐约听见一句:“今晚还真得侍寝……”
        ###
        景永福从一片温暖中苏醒,睁眼便见李菲略带倦意的脸。他半依床栏,敞开的丝质黑色睡衣与披散的长发映衬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嘶哑地道:“你醒了?”
        景永福一惊,忽然觉得被子下的自己不着寸缕,头有点晕,身子的感觉还有些怪异,热意立刻冲上脸颊,她抓住被子将脸遮了,蜷曲着身子往下,往下。
        “藏什么?”李菲将被子拉下,她使劲上拉,最后还是露出了双眼。李菲一手撑在她头边,丹凤斜眼流光。
        她瞪他许久,还是问道:“我……我跟你睡了?”
        他把玩着她的头发,反问:“你说呢?”
        她深吸一口道:“有点怪。”
        他嘴角浮笑,低低道:“不闹吗?不哭吗?不骂吗?你的反应也很奇怪。”
        她把心一横:“你都说了,我从头到脚都是你的,认了!”
        他身子一颤,开始起伏,没有笑声却乐不可支。
        她眉头一皱:“就是真的很奇怪,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这样把我……把我……”
        他凑近她,极轻的说:“你想的美!”
        她凝视他放大的笑颜,忽然明白过来:“你又耍我!”
        “快说!到底把我……我怎么就叫你……”
        李菲一手抚上她的脸,指头顺着额头点过鼻子,勾下她掩面的被子,露出她的下巴。她死死扯住被子,他的手停在她脖颈上,眼神却往下一瞄,悠悠的道:“光看脸吧,也就眼神颇有风采,可也真正奇怪了,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人儿,怎么长一副这样的身子?”
        “你……”景永福微一动,那被子就被他拉下了几寸。她连忙再往下缩。
        “真是看过才知道,原来我的侍妾貌非绝色,身子却是绝色。”他收回手,戏谑道,“也不枉本王侍你一夜。”
        景永福方才确定他没要了她,但微微掀起被子一看自己的身体,下一刻她就咆哮起来:“李菲!你在我身上都做了什么?这个还不叫侍寝?这个……就是你侍我?”她的身体遍布吻痕,难怪感觉那么怪异。
        李菲微微一怔,又是一笑道:“你果真奇怪,醉得跟死猫一样,一觉醒来以为我睡了你倒平平静静的,没睡你却闹腾起来了。好,那本王从你的愿吧!”
        “别!”景永福紧张起来,严严地裹好自己,额头上已冒出汗来。这该死的房间,居然炭火那么炽热。
        李菲一笑起身,长发流动起来,景永福看着他轻解衣裳,背影修长,她的眼不禁一痴。他没说错,她宁愿被他要了去,即便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她是有些怕男女之事,但睡醒后误以为已经发生,却觉得在她与他之间是极正常的。将身子付于自己喜欢的男子,且这男子也喜欢着自己,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李菲脱了睡衣后换上了里衣,然后又穿上了艳红色锦衣。他极少穿鲜艳夺目的颜色,她更没见过一次他身着红衣。今天很例外。
        他换好衣服转身,发丝一荡,即便倦容也没掩住眼中流光四溢。他向她走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几件衣裳,其中一件亦是艳红至极。
        景永福连忙道:“我自己穿。”
        他将衣服放她床头,不语也不走。她眨了下眼:“你能不能转过去?”
        他轻轻摇头。
        她咬着唇,轻轻道:“还没看够?”
        他依然摇头。
        景永福一横心,吼道:“那你看吧!”她猛地将被子一掀,抢了衣裳背对他飞快地穿了起来。
        清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说你奇怪还真奇怪,矜持的时候矜持得要死,不矜持的时候却又那么……粗鲁!”
        景永福不理他,心下道,看也看了,亲也亲了,估计摸也没少摸,再矜持她就真被他吃死了。
        李菲的双手忽然抱住她的腰,一串细吻留在了还未遮盖的背上。她当即一动都不敢动,直到他放开了她,慵懒地道了句:“还是穿点更好看,背过去还真是美人肩……”
        她连忙穿上衣裳,他不再碰她,可她的心早已撞鹿。
        景永福穿完衣服,下地套上鞋子,这才发现身处的房间清雅之极,转目窗外,一派青山绿影。
        “我们这在哪里?”
        “出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哦。”
        李菲握住她的手,凝望她的脸道:“还是喜欢本色的你。”
        她一怔,他已拉她往外去。一出门,寒意来袭。他走快了几步,道:“到前面屋子就暖和了。”
        两人迅速走过花廊,步入一间大厅后,小翠、吴仙子以及“惠福”都在。李菲依然握着她的手不放,问一个侍从:“几事办妥否?”那人恭敬地答:“已妥。”他这才拉她入座。这当中,景永福同小翠交递了好几个眼色,坐下后,只听吴仙子冷冷道:“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既有迪王护你,我也免了待在宫里生闷。”
        李菲道:“不然。吴先生此时最为关键。本王到京城的事儿一传,庞龙就会回来,待他一到,正主儿都齐了,便是场恶战。”
        吴仙子道:“与我何干?我只管大福一人,你们打打杀杀别扯上我。”
        李菲笑道:“吴先生长年逗留京城所为何事?无非是机会难求,可现在机会马上要到了,你却要抽身离宫,那便不明智了。”
        景永福一惊,李菲瞥她一眼继续道:“成与不成是天算,做与不做乃人为。本王也不管吴先生心里琢磨什么,只要记得本王现在也只挂念手上的这个。”景永福的手被他握紧了些,但她还是惊出汗来。
        吴仙子沉思。李菲又对“惠福”道:“我要带她离开几日京城,你能应付吗?”
        “惠福”沉声道:“尽我所能。”此言一出,景永福猛然抬头细看,不仅声音神似的,一日不见连面貌也更似了。她当即明了,此女必定不凡。
        “誉帝有没有见着你?”
        “暂无。”
        李菲又问了她几句。景永福飞快地思索起来,他要带她去哪?庞龙就要回京城了,他们该在京城早做布置才对。疑惑重重中,李菲已下逐客令,竟把吴仙子三人都赶回景宫去了。
        李菲转面对小翠道:“还望小翠姑娘多帮衬帮衬,事妥后我便将你家姑娘还你。”
        小翠应了,问道:“迪王要带她去哪呢?”
        李菲一笑不答。小翠也没追问下去,临走前对景永福笑语:“有点像新娘子了!”景永福面色一羞,李菲却不动声色地夸道,“还是小翠识情知趣,不像那只蘑菇,有些地方就不似个正常人!”
        小翠噗嗤一声拉着吴仙子这才走了。
        景永福措颜无地。他俩一身红裳,直披长发就出来见人,敢情他就是故意叫人误会的。
        “我们也得动身了。”李菲又抱起她,她把头埋入他衣襟,由他带她离开。
        两人在马车内用了简单的膳食后,便又依偎在一起。马车上的炭炉正旺,但李菲还是取了棉被盖在她身上。两人不言一语,也没有凝望彼此,只是紧紧的搂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呼吸。他又要带她上哪儿,景永福已放弃了猜测,心中只一个念头,在他们能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放开就不离开。只怕这几日与他厮守后,便又是一段很长的分离。可惜冰儿不可能永远替代她留在景宫,即便是她,在景国真正稳定后也会离开那地方,那以后她想与李菲在一起。再以后,她真的不敢想。若是景燮交战,她该如何,李菲又该如何?眼前的她顾不了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思。此刻她只想留在李菲身边,依偎着他。
        时光尽数在马车里飞走,除了换马匹,马车就没有停过。白天李菲轻声细语的说些片段往事,但恬静沉默的时候更多。景永福也与他说了些少时的事,他只笑不语。晚上两人合衣而眠,起先景永福还隐隐期待,但李菲却反常的连亲吻都没有。她觉得奇怪的人是李菲,甚至比醉后醒来的她更奇怪。不过这样又正常,迪王李菲原本就是个性子很怪的人。
        三日后,他们到了厚轮,景永福曾居住的宅院,她才知道李菲这一路的平静其实是忧心重重。
        马车才入厚轮城,李菲的侍从便递来两套新换的衣裳,跟一路上的一样,还是艳红色的,只是这一次的红衣红得很正,就像婚娶时的衣裳一样,式样也更精致。两人换好了衣裳,李菲重为景永福绾发,她便知今日要下马车了。
        他携她手下车,她才惊觉回到了旧居。尽管她没有化妆,容貌实际上也没改变多少,但街坊邻居已认不出她,他们的眼光尽数在她身边这个红衣耀目的绝色男子身上。李菲拉着惊讶的景永福步入宅院,爆竹声在门外响起。她忽然明白过来,她会见到谁,而他想做什么。她的眼一红,在厅堂前止步。
        “李菲!”
        李菲转过头,淡淡道:“来吧,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两人四目胶着,片刻后景永福低下头去,道:“谢谢。”那日李菲不肯先要了她去,一路上他的按捺都是为办一场简单但对她却意义非凡的婚礼。两滴泪不争气的跌出她的眼框。
        景永福跟他走入喜气洋溢的厅堂,她的母亲身穿华服坐在堂上,司马静彦兄弟一旁伫立陪同,还有司马秋荻,他微笑着点头对她打招呼。
        “娘!”景永福扑到若夫人怀中,埋头不肯起身。她温柔抚过景永福的头,轻轻道:“傻孩子。”
        李菲在景永福身后清冽地道:“事有仓促,但菲已不能再等,亦不愿再等。冒昧将夫人请来,还望夫人答应,将大福下嫁于菲。现下仪式简办已委屈了夫人和大福,但菲定会将大福迎娶回燮,成为迪王妃。”
        若夫人有些激动,语不成句:“迪王的心意我很早便知了,在福儿心中迪王亦始终不同……只是不想到今日……竟真有今日……”
        李菲单膝跪下道:“菲二十余载,情冷性傲,世间女子从不入眼,惟独平大福除外,菲视为至宝,非平大福不娶,还望夫人成全。”
        若夫人哏咽,司马静彦老道地上前一步道:“恭喜若夫人,恭喜迪王。”
        司马秋荻扶起李菲道:“夫人已经答应了,迪王先请起。”
        接下来门外等候的司仪入内,景永福被两位喜娘领出门,头盖喜帕后,按照燮国民俗与李菲在若夫人面前拜堂成亲。过程中景永福有些紧张,但司马秋荻一直在边上对她说些讨喜的话,令在红帕后看不见的她稍感心安。司马静彦则一直在旁搭腔,令若夫人宽慰。虽然司马父子说的都是些罗嗦的场面话,可正因为有他们在,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
        没有送入洞房的仪式,只因李菲还要带景永福赶回京城。若夫人不便送景永福出宅,最后紧紧搂着女儿道:“要回燮国,和迪王一起。”
        景永福流着泪答应了。李菲从若夫人手里接过她,沉声道:“母亲珍重。”景永福一怔,李菲已转而吩咐司马静彦:“你且回燮,本王会派人嘱咐你下一步做什么。”到此时景永福才发现燮国两王的动静有异,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与她应该无关了。
        景永福再次被抱上马车,身份已与来时不同。纵然婚礼草率而匆忙,但李菲已获得她最重要的至亲承认,他已是她的夫婿。
        马车依然如来时一般急骋,景永福逐渐平复心境,在李菲怀中思索片刻后道:“我们应该绕道回京吧?”
        李菲微笑道:“我早已安排过了,绕道,从北门入。”景永福仰望他的脸,如实道,“我的夫君果然强过我。”无论冰儿有没有被识破,他们离开肯定会有动静,景申茂的影卫可以瞒过小翠就绝对有能力一路跟踪一驾可疑马车去厚轮。若夫人那儿倒不必担心,有司马家的人保护肯定这会已经在回燮国的路上了。
        李菲把玩着她的鬓发,悠悠道:“这其实是小事。”
        “哦,那大事呢?”
        “眼下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还没想好。”
        “哦,说来听听。”
        他瞥她一眼,转而却往帘外,喃喃道:“是啊,也该找你出谋划策了,平大福不用更待何时?”
        景永福坐起身来,好奇的问:“究竟是什么?”
        李菲没有立刻答她,静静的望着帘子很久。在景永福以为他不打算问她,自己决定的时候,他却转回头,莫名其妙地问:“今日十五?”
        景永福点头。心思,他不就是特意选了这个日子带她到厚轮,怎么会不知道呢?忽然隐隐觉出了什么,只听他自言自语地道:“马车里不太好啊!”
        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伸手就去拧他,他反捉着她的手,笑道:“你说呢?我们的新婚初夜,如何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如何不需要你出力?”
        景永福咬牙道:“听好了,是你侍寝而非我。”
        他莞尔:“是的,殿下。”
        “你……”
        一阵扑打的声音,而后越来越轻,最后只剩马车继续驰骋的声音。
        当晚,马车停在了甘露汤。景永福不得不服李菲的心思缜密。他早安排好了一切,他们去的时候,景国著名的温泉乡甘露汤已被清场。李菲的侍卫迎两人入内,然后占据了周围所有的外院。
        李菲抱着她穿过几处热气腾腾的温泉室,最后把她放在一间最精致的温泉房里。房间里热度极高,他一边解开她的衣裳,一边柔声道:“这里先暖一下脚,那日见你偷偷摸摸的凑近炭炉,就定下了这儿。”
        景永福应了声,轻轻推开他的手,低声道:“我自己脱。”
        他又道:“是的,殿下。”
        景永福退后几步,背转身去,飞快地解下衣裳,踢掉鞋子,也不管背后辣辣的目光,不顾温泉的热度,径自钻进水里,幸而水温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只是这汤不深,只到她腰际。她干脆坐了下来,双手抱胸这才慢慢地转过去。
        不看还没什么,这一看景永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上涌,李菲正一边瞟她一边极慢地解衣。人和人还真的没法比,某人连脱衣服都妙不可言,而某人就跟知名的绰号一般了。
        景永福只见李菲修长的指头顺着衣襟慢慢下移,衣裳一点点散开,而后滑落在地,又是另一件衣裳。他的长发如瀑布流泻,微一侧身,那半身剔透的肌肤便在热气氤氲中散出令人窒息的诱惑。李菲穿着亵裤向她走来,见她紧张的样子又是一笑,坐在池边挽起裤管道:“傻瓜,不是叫你暖脚嘛,你脱光了进去做什么?”
        景永福气急败坏地道:“那你不早说!”
        “我说了!”李菲慢吞吞地将双脚伸入水里,“可你要脱光我不能拒绝啊?”
        景永福颓败,她将头埋一半在水里,只听他道:“这样也好,暖暖身子更好。”
        她低低地道:“算了,气也白气。迟早得脱光。”
        他噗嗤一笑,对她招手:“过来!”
        她慢慢地移了过去,李菲转身从池边备着的水果盆里取了串葡萄,摘下一颗送入她口中。很甜。她吃了几颗后,道:“你也吃啊!”
        他只笑不语。她忽然明了他又放她一句言语,虽羞但心底却极甜。过了很长时间,李菲道:“起来吧,泡多了也不好。”
        她伸出一手,他一把拉起,抱住湿漉漉的她,往里间的房间走去。那房间很红很红,烛火红,家具红,帷幔也是红的。正红。
        李菲那日已把她看了个透看了个饱,看了个饱又饱到撑不住了。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个外貌寻常的丫头,他却从一开始就看着顺眼,看到了不同,她仿佛带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那双精灵古怪的眼深深的吸引着他。而现在这丫头真长大了,他更是越看越喜欢,却怎么也没想到剥光了更好看。他对她使坏,弄她身上一身吻痕,结果他自己快受不住了。早早把她娶回家,也好省了夜长梦多,再被她跑了,他就只能夜里恨恨地磨牙了。
        李菲将她放到床上,摆来摆去,又上看下看,竟不知何处下手。她哪里他都喜欢。他早想好了怎么吃了,可真到了可以吃的时候,他又舍不得一口吃了。于是在李菲的拨弄下,某人的脸红了,红到比帷幔还红,她开始动来动去,躲上闪下。
        合衾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不知谁抓到了谁,又不知谁在笨拙的动作。过了一段时间后,景永福忍不住呻吟一声,李菲暧昧地道:“你流血了!”
        她痴痴地望着身上绝色的男人,只听他柔情地道:“你流鼻血了!”
        景永福一抹鼻子下方,天呐,这次她算是彻底丢人了!不吃他色,到头来还是被他色的迷糊糊的。可是,他真是好看呐……
        昔日谁怜流离,而今并蒂连枝。巧笑人新妆颜,醉流霞笛弄歌。
     
     
     
      四天后景永福回到永福官,走路的样子有些怪异。在小翠的搀扶下,她艰难地并拢双腿往前走,下半身仿佛石化,每一步都是僵硬挪移。李菲随她一同回的景官,但他不能抱她,连拉她的手都不能。而景永福走到一半,誉帝就派人半路截下了他,他只能在她身后清冷地说:“惠福殿下,本王先走了……珍重。”景永福点头不敢回头。她不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怕一回头,眼眸就会泄露出情绪。可听他离去的脚步,她的心一痛,分离原来是这样的感受。挣扎了许久,景永福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可那远去的翩然身影并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回头。景永福硬生生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腰际酸软,腿脚无力。最后她摇摇晃晃地倒在吴仙子手中,只听吴仙子对小翠道:“你去找太医来!我抱她回去!”
      景永福揪住吴仙子的衣襟,低低道:“我没事,别去叫太医。”她若要被太医看出什么问题,那更麻烦了。
      小翠一跺脚道:“我去请包太医。”不等景永福说话,小翠拔腿就跑了。景永福离开景宫的这段日子她与包延椿结下了师徒之缘。
      吴仙子抱着景永福回殿,冷冷道:“你放心,前几日‘惠福’一直病着,这会儿硬撑着见下迪王病倒了也正常。”
      景永福默默无语。
      包延椿为景永福诊了脉,支退旁人后才道:“殿下初承雨露却纵欲过度,加之心事过重,这便生愁。”
      景永福面色通红,又被包延椿说中了,只是这次她的情由太过隐私。包延椿却无半分尴尬,平和地道:“阴阳调和本是自然,但殿下还是要顾着身子,莫贪一时之欢,我为殿下扎上两针,再开一方子调养几日便好了。”
      包延椿为景永福扎了针,开了方子,最后道:“今日就当我没来过。”景永福再次谢了他。
      包延椿走后,吴仙子与小翠一起盯向了景永福。她轻轻一咳,转过头去,只听吴仙子道:“他那样的人竟会瞧上你?横竖看你都不般配,你就等着伤心吧!”景永福黯然,吴仙子没有说错,第一次见到李菲她就知道他太美貌,是不该奢求的。
      小翠却道:“不,我知道在他心中,平菇是不同的。”
      吴仙子却冷冷道:“小丫头懂什么,那种高高在上的王爷任性妄为,没得到自然追个不休,一朝被他玩弄够了,转手就丢了。大福你就死心吧,失身给他已经算你福气了,要跟那样的人天长地久,简直是做梦!”
      景永福低声道:“我不后悔。”景永福知道吴仙子在关心她,只是吴大妈说的话非常伤人,实实在在地重创了她的心。但她不想与吴仙子辩解什么,她与李菲的事外人无法明白。
      迟些时候穆无名回到了景永福身边,他的伤已痊愈,而李菲不在京城的时候,正是他戴着银面具佯装迪王成天出入公众场合。穆无名同为剑术高手,气质冰冷,而细看他下半张脸,确与李菲相似。景永福凝望着穆无名,忽然想到这人也许就是帝王家从小栽培的替身。他应与李菲共同成长,所以那日李菲重伤后他不顾一切也要回烨北看望。她身边另外多出的一人是冰儿,冰儿果然如她所料,身怀几分修为且善于伪装。冰儿替换了一个宫女留在了永福宫,景永福再次见到她时,她的模样已经与她没有半分相似。
      景求福休养了一日,次日景申茂便亲自来看望她,同时带来了一个令她痛心的消息。景申茂昨日接见李菲,定下了景燮两国的第二桩姻事——将景永瑾许配给李菲。李菲没有拒绝,只说回燮国与李易商榷。景永福知道景申茂在观察她的神色,所以她勉强一笑道:“瑾秀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宫里的其他姐妹怕要失望了。”
      景申茂问:“难道那样的迪王也不能打动惠福的心吗?”“惠福”任了几日从事,接待迪王而病倒,令他猜疑。
      景永福如实又违心地道:“早在燮国王都,惠福便知那人非常人能配,惠福不奢望,而瑾秀嫁过去也未必是件好事,因迪王的心思太难琢磨。”在景申茂面前装作一点儿都不动心,反而会令他确信她其实是喜欢李菲的,倒不如说些实话。
      景申茂如释重负,叹道:“是啊,身为景氏皇族婚嫁不由己愿,那是关系到景国利益的。朕的惠福知道其中利害,可偏偏有些人不明白,好叫父皇为难。”
      “哦?”景永福不难猜测那该是景永纹对李菲一见钟情,私底下肯定求过了皇后也求过了誉帝,只是她白求了。
      景申茂从始至终没有说出景永纹的名字,他告诉景永福李菲征服了那日见识迪王风采的所有人,甚至连宦官、侍卫都私下言论,迪王风采独步天下。
      景申茂无词后,景永福懒懒地道:“景燮联姻是一桩要事,但现在有一事也要紧得很。那便是如何诛杀庞龙师徒。这一事必得在公主出嫁前了结,以免夜长梦多……”
      景申茂走后,景永福终于软倒在床上。她的病情拖延了两日。这两日她吃得很少,几乎都躺在床上,当她再次下地,甚至觉得永福官的地面都在震动。小翠等人紧张她,她笑道:“没什么,就是睡久了。”
      吴仙子嘴唇一动,却没有说话。倒是冰儿幽灵般出现,恭敬地道:“现在的殿下已不是冰儿能假扮。”
      “哦,为何?”
      小翠脱口而出,“平菇,你变美了。”
      景永福转到镜子前,眼前的女子依然是昔日的面容,依然是疏散的眉,依然是清秀的中人之姿,可她的眼眸清淡如水,完全改变了整个人的气质。她微微一笑,那双眼眸便轻灵悠远起来。
      她知道自己告别了少女时代,从一个女孩成为女子。她没有觉得少了什么,反而觉得多出了许多。一种成长的感觉舒服地在身体里蔓延,女孩总要长大,不只是身体。
      景永福转过头去,道:“小翠,我想见一下沧水。”
      沧水被带回景宫后关押在永福宫的一间厢房内,废了武功的他一直保持缄默,任谁进出他的房间都漠然无视。景永福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宁静地坐在窗前,午后的阳光照亮他的脸他的身体,却照不亮黯淡的眸子。
      “你好,沧水。”景永福独自进房坐到他对面,他没有任何反应。
      景永福注视他许久,这人的轮廓确实有几分像景氏皇族中人。
      “你想离开吗?”景永福问,他依然保持沉默。
      她轻叹一声低语道:“我曾经一直想离开宫廷、王室,无论燮国还是景国。我与母亲在厚轮待过,在淄留待过,后来又在毓流平静地生活过一段日子。虽然景国没有燮国那么繁荣,但这三处地方我还是最爱毓流。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傍海的小村,风景很美,村民很朴实。夏夜的海是非常静美的…”
      景永福细细地述说了毓流往事,一直讲到征兵的二吏。
      “如果你想离开,毓流是个不错的选择。”
      沧水稍稍抬了下眉眼。
      景永福起身,转头望向窗外,以极淡的口吻说出了残酷的事实,“你不能回到喜王身边,现在的你没有了武功,又在我处待了太久,他不会相信你。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告别你的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沧水的呼吸一下子重了。景永福离开前留下了五张面额百两的银票。
      “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当景永福回到自己的房间,吴仙子告诉她,沧水走了。她却道:“我们去接他回来吧!”
      吴仙子一怔。
      “不用太快,慢悠悠地驾车过去。我已经派人跟着他了。”顿了顿景永福又道,“其实没有武功不代表是废物,正如武艺高超却未必是炫耀的资本。”
      吴仙子双眼一亮。景永福视若无睹。
      如景永福所料,沧水进了喜王府后不久便出来了,直奔最近的酒楼,将近三更,穆无名将醉醺酿的他捞上了景永福的马车。小翠不解地看着她曾经“研究”的硬汉变成了一团稀泥。
      犹在迷糊中的沧水呻吟一声。景永福叹道:“何苦?又何必?”
      “殿下打算将他带回景宫?”穆无名问。
      景永福平静地道:“我想现在可以让誉帝亲自来告诉我,沧水的本名。”
     
      沧水醒来眼看还是囚禁自己的熟悉厢房,又飞快地闭上了眼,但景永福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几乎在他闭上眼的同时,她冷冷道:“沧水,陛下在此!”
      沧水的身体一弹,双眼猛然睁开。景申茂坐在景永福身后,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景永福躬身而退。沧水未醒时,景申茂已认出了他。接下来都是他们的事情了,与她无关。
      沧水,原名景戍晟,乃景申茂长兄景申盂的次子,当年誉帝弑兄杀弟的一条漏网之鱼。
      房间里很快传出器皿砸地的破碎声,男人的辱骂声。但景永福与吴仙子以及众多侍卫并不进屋,以今日景戍晟的身手,连誉帝的衣角都碰不到。声响很快消失,只有誉帝的声音沉沉传出,“你已身为废人,左右都没人要,倒还不如留在朕的身边,朕会让你亲眼看到,朕比你的父亲更配成为景帝。”
      又一声闷响,过了一会儿,景申茂走出来对景永福冷冷道:“惠福,今儿瞧在你的分儿上,朕就饶了他一条残命。把他整老实了,再来见朕。”
      景永福应了一声。吴仙子低下头去,景申茂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去,在众多侍卫前,他难以动手。小翠率先进了屋,景戍晟已昏死在床上,脖子上有一圈暗红的印子。
      吴仙子问景永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却道:“这人很可怜。”吴仙子再问她也不答,径自回去,她只得跟她同行。景永福心中压抑得难受,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到底在做什么。
      但是这一日还有更难挨的。病愈后的景永瑾又来折磨景永福了,吃过苦头的她这回带了不少侍卫,打扮得娇艳无比,满面春风地坐在永福宫正殿里等景永福。一见景永福回来,她便喜上眉梢,开口称谢。听她几句言语,景永福这才知道她为何如此兴奋,原来那日誉帝半路截住李菲,让景永瑾见着了正主。她病中未见迪王弄笛的风采,只听几位姐妹把他捧得跟天人似的,本来心有不甘连李易都不愿娶她,可事情急转直下,誉帝竟要将她许给迪王,而亲眼见了
      李菲后自然芳心犬动。
      “还得多谢惠福,若不是前几日来你这儿胡闹累病了,瑾秀还真不指望能嫁给迪王。”景永瑾眉飞色舞地说,“听说惠福任了几日迪王的从事,迪王前脚一走惠福便病了,不知惠福是心病还是别的什么病?只要不是相思病就好!”
      景永福皱了皱眉。这都什么话?
      “惠福你是知道的,迪王真是太好看了,声音也如清泉般悦耳。能成为迪王妃,天下还有比我更幸运的人吗?你说呢,惠福?”
      景永福抿嘴,不知该如何答她。看着她动人的姿色,景永福再次体会到了她的可怜。现在景永福一点儿都不反感她的挑衅、她的得意洋洋,而再听到李菲与她的婚事也不觉得心碎,甚至景永福很想告诉她,喜欢李菲是件负担极大的事,而被李菲喜欢简直就是奇迹。
      冷不防,景永瑾凑近她问:“你喜欢他?”
      景永福听到自己的心扑通一声,接着景永瑾就放肆地大笑起来,“太好了!我就喜欢这样!”她恶毒地说,“你们一个个都喜欢他,但他是我的。最好你们永远都喜欢他一个,这样我就会永远都高兴。”
      景永福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景永福泼淡道:“如果你想看我嫉妒的表情,那么很抱歉我只会叫你失望。”
      一旁的吴仙子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其实景永福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不幽怨不心酸,反而平静得过分。喜欢的男子,将身心付与的男子也许将娶别的女子为妻,换作寻常女子也许早就痛不欲生了,可是她喜欢的男子不同,他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男子,既然喜欢这样的男子,她若与寻常女子一般,那就不配喜欢他。
      “你……”景永瑾睁大明眸,可景永福觉着那是失了神采的死珠。
     
      “瑾秀,你既然知道很多人都喜欢你未来的夫婿,那就不要这样张扬,不然我怕你没嫁到燮国,就莫名其妙地死在景宫了。”对付自以为是的人,景永福不再绕弯子,“最近不要乱跑,尽量待在自己宫里,别人送来的东西不要碰,更不要吃。若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大可推托准备婚嫁诸事。”
      景永瑾神色一变,“你有这么好心?你都知道了什么?快告诉我!”
      景永福微微一笑道:“我确实没必要那么好心跟你说这些。我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再来烦我,乖乖地待在你自己的地盘,保持你景国公主的尊荣即可。我的告诫只有这一回,以后你若再来烦我,休怪我不客气。”
      景永瑾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大笑道:“你还是妒忌了,哈哈……”
      景永福摇头再不语,这人没救了。
      景永瑾扬长而去,吴仙子盯着她道:“你脑子大约又坏了!”
      她却道:“你看着吧,她不会再来了。”
      吴仙子眉头紧皱,欲言又止。景永福望了望窗外,她点头。景永福回之一笑,吴仙子总算聪明。有誉帝的隐卫在附近,笃定会将刚才她与景永瑾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呈报上去。
      冰儿送上香茗,景永福扣着茶盖,指尖轻轻一敲,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不是她的。她莞尔一笑,冰儿的眼顿时一闪,景永福认为那样的眼神才叫妒忌。
      冰儿垂下眼帘,景永福放下茶。这一天对她来说可真难挨。
     
      景北局势已稳,张祈瑞回去后,水姐带着阿根与伍大厨终于回到了京城,但是已越升为二品武将的她无法同景永福一起住在永福宫,誉帝为她安排了将军府邸,位于京城南部。阿根一直未入军籍,伍大厨身为燮人拒绝了封赏,另一个理由更加荒谬,他在朝上如是道:“在下本是个厨子,惠福殿下的厨子,刘将军的厨子,能为殿下和将军煮饭做莱就是在下后半生的愿望。”
      一千朝臣直听得目瞪口呆,却无一人敢取笑他。景北战役的军报众所周知,这位毫不起眼的厨子放下菜刀就是将军,而正是他同宋楚潜入梅岭郡成功地挑拨了契族两部的间隙。
      誉帝没有勉强伍大厨,只道声可惜。
     
      退朝后,小翠终于扑到了水姐怀里,一众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尽的言语.但景永福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一直伴随她成长的双生子又互换了性格。阿根除了见景永福第一眼流露了些许情绪,之后便恢复了幼时的冷漠,而小翠经过包延椿的儒雅熏陶,打回原形又成了柔弱善感的小女孩。他们总是这样,一个冷一个热,也许这就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一人势弱必有另一人势强起来,一人看不清周遭必有另一人沉着应对。
      吴仙子也发现了两人的变化,一直左盯右看,阿根被她瞅得愠怒,皱着眉撅起嘴。景永福心中赞叹,一场战役之后,小毛孩似乎更俊了,而水姐怀中的那个俨然已是小美人,粉妆玉琢的,哪里还有当日狠辣辣的小毒医的影子。
      小翠在水姐怀中一直赖到马车停下,扬花三月的矮胖掌柜早得了消息,皮肉不笑地出来亲自迎接。酒楼外的百姓或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飘入景永福耳中几句。
      “看见没,那就是我朝第一员女将刘寄水大人。”
      “没错,当中的那位肯定就是惠福公主,她今天来为刘将军洗尘!”
      因景北一役,景永福同水姐等人,甚至还有景申韫都成了京城百姓的话题人物,好在这一次她的名字只是顺带被提出,并不热门。
      进了酒店,掌柜依然引众人上二楼,却不是曾见李菲的那间。景永福没有问他,他倒在进房间后暖昧地道:“那间屋子虽然好,但此间更好。”
      吴仙子干笑一声。景永福细看房中摆设,心中便有了计较,斜一眼吴仙子后径自入座。水姐等人虽不知景永福同吴仙子在打什么哑谜,但也知晓这家酒楼姓什么,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景永福身上。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景永福没有不自在,眼前可都是自己人。她再望一眼吴仙子后,解开了众人的疑团。
      “这间房间除了招待我们,绝对不会让寻常酒客进入——因为此间专属迪王。”景永福淡淡一笑,“我也是才明白,那日我见薛桐颐等人,他就在隔间,将我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但吴仙子明明感知却什么都不说,叫景永福取笛而归,要不是掌柜的刻意讨好,提示了一句,她还真不知道李菲那日在等她回去找他。
      众人听后只有小翠“哦”了声,他人皆沉默不语。
      酒菜陆续送齐,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吴仙子与水姐喝了不少酒,小翠时而纠缠水姐时而纠缠景永福,幸好小毒医不喝酒,不然景永福就惨了。伍大厨偶尔说上几句话,只有阿根冷着脸一直沉默。景永福亲手为他斟了杯淡酒,他接过看也不看一饮而尽,绯色很快上脸。后来景永福才知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不过阿根毕竟比她强,没有醉倒,就是回去的时候脚步踉跄。
      座上没有愚人,众人都知道这一刻欢乐过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恶战。离开扬花三月前,伍大厨以眼色示意有话单独与景永福说。吴仙子等人会意地上了另一辆马车,门一关上,伍大厨就跪在景永福面前道:“主上托我关照殿下一句话。”
      “起来说话,伍大厨,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吗?”
      但是伍大厨不起,凛然道:“主上说无论殿下决意如何,请务必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切勿冒险,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穆无名。”
      暖流在景永福心底缓缓流动,她沉默半晌,问:“他回去了?”
      伍大厨道:“送殿下回宫前,穆无名已替主子接了燮王口谕,要他速回。”
      “没别的事,就起来吧!”
      伍大厨起身,犹豫片刻道:“请殿下不要责怪,毕竟蒲蒲儿婆罗不是小人物,殿下两次见他都是我告诉主子的。”
      景永福古怪地一笑,导致她失身的真正缘由原来是这样的。前有司马小哥后有契蛮小主,李菲干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
      伍大厨一路送景永福回宫,将她走之后发生的事拣重要的说了。契蛮内讧现在分化为两个阵营,萨诺贝兰、木桑与婆罗联手,与吃亏后的茴兰势均力敌。庞龙本来收了个茴兰部族的弟子,但不知为何他看上了蒲蒲儿,狡猾的蒲蒲儿只接受他的武学却不肯拜师,纠缠了数日庞龙才死心。
      景永福笑道:“只有婆罗族长贪图别人,别人休想贪他,庞龙那是自找没趣。”
      伍大厨担忧地道:“那年他向殿下和小翠求婚,我便知道此人野心极大。哪有一看就看上两个人的?”
      景永福知道他在为他的主子担忧,可实际该担忧的人是她。他的主子走得潇洒,她没黯然神伤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她转移了话题,“他有野心倒是件好事,至少边境可以安稳许多年。现下我只想早日了结景国的事,完了后我便投你主子去。”
      伍大厨这才放下心来。
      继续了几日的风平浪静,终于在景申韫重新上朝后将这一切打破。他一出现就做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情,真应了那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景申韫当着誉帝及文武百官的面,向刘寄水求婚。这—手着实漂亮,几乎将景永福同誉帝之前谋定的计划完全打乱。当然誉帝当场暴怒将景申韫斥出殿外,而水姐严词拒绝了。水姐本出身江湖,侠女本色被景申韫完全逼了出来,她不仅拒绝了喜王,并称她已与伍大厨成婚。于是誉帝顺水推舟,定了三日后大办将军的喜宴,又回归了原先宴杀喜王的计划。
      大闹朝野后,景申韫特意到永福官来见景永福。他面如死灰,不复当日温润如玉的美少年形象。景永福支开旁人,只留下吴仙子,很长一段时间三人都紧闭着嘴。景永福厌烦景申韫拖延她的时间,便率先开口道:“你没话说就请回吧!”
      不想景申韫却开始流泪,无声无息,眼泪却越来越磅礴。吴仙子鄙夷地转过头去。景永福奇怪地问:“你对我哭什么?”
      景申韫啜泣道:“我不是哭你,我是哭我自己。”
      景永福坐下道:“太迟了。”
      景申韫擦着泪道:“我知道我要死了,可我个不甘心。”一殿上大放厥词未果,转身就跑到这里来痛哭,这浑蛋够聪明。景永福腹诽道。
      只听景申韫又道:“我跟你一样的年纪,我才十七岁,我不想就这样死了。”
      景永福平静地道:“景北战场上十七岁阵亡的军士很多。他们也同你我一样,非常年轻。”
      “你能救我的!”景申韫道。
      “我为什么要救你?你千里设计司马秋荻,又想谋害我和我母亲,孤云城沉船,卧虎岗埋伏,而因你的缘故,景军有多少人冤死?你竟还要我救你?给我一个理由!”
      景申韫闪着泪花道:“因为你是景永福!”
      景永福道:“正因为我是景永福,所以我不能放过你。”
      。 “不对!你欠我的,大福!”景申韫毫不知耻地说:“当年誉帝赴我生辰之宴后,你才变的。若非我给了你契机,你如何会成为今日的平大福?惠福?”
      吴仙子猛然转回头,狠狠地盯着景申韫。
      景永福问:“这么说来当日行刺誉帝你也知情?”
      景申韫眼神一变,道:“你救我,我便告诉你—切。”
      任他再耍赖再摇尾乞怜,景永福都没有再开口。最后吴仙子听烦了,一把将他丢了出去。杂音消失后,景永福对满面杀气的吴仙子道:“你中他的计了。”
      吴仙子一怔,景永福道:“他不是来求我,他是来演一出戏,专为挑拨你的杀意。”
      吴仙子眯眼望着她。
      “连水姐都能感觉到你对誉帝的杀意,身为庞龙的得意门生他如何看不出来呢?”
      “你都知道了?”吴仙子沉声问。
      景永福靠在椅子上,觉着有些累了。“我并非为我生父说话,而是为景人说话。吴先生听我一言……你放下吧!背负仇恨的日子只会将人折磨成恶魔。你看景申韫,他已然化身为魔。到了今日的地步,即便明知自己会被誉帝诛杀,死前也不忘设计你。忘了告诉你,沧水即景戍晟亦是一样的,过几日他就会假意臣服誉帝,等待机会为父报仇。”
      “你怎么知道的?”
      景永福的头开始微微作疼,“我给了景戍晟机会,让他选择离开纠纷或自寻死路。那是他自己选的。”
      吴仙子盯着她的目光又开始变化。
      景永福叹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道:“先生的那个聪慧的弟子是因我而死吧?”
      吴仙子一怔,神情感伤起来。景永福猜中了,十岁那年改变她命运的刺客正是吴仙子的徒弟。他不甘修炼的寂寞,追寻俗世的权力,充当了旁人的棋子,行刺景申茂,不想奸猾的景申茂向来谨慎。无处下手慌于逃命的他作了错误的选择,他抓了景永福要挟景申茂,却发现他手中的痴女比他更可怜。他尚有待他恩厚的业师,景永福却没有真情的父王。景申茂见死不救,连带鄙夷若夫人,突然让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他违背了师命闯荡江湖,死于王府是他自找的,但手中的景永福何其无辜?他最后抱紧了她,以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一个比他更不幸的孩子。
      “他要杀誉帝,誉帝也杀他。这样的结局他应该早就预见了,所以他最后只肯自己一人去死。他以命救下了我,所以吴先生也恨我。”
      吴仙子一甩衣袖道:“无须再言!”
      景永福该说的都说了,当下也不再言语,安静地等待结果。吴仙子心内挣扎半日后,又恢复了冰冷嘲笑的面容,“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该死的自会找死。”
      吴仙子此言一出,景永福心中稍安。杀来杀去毕竟不是个头,吴仙子也是景人,自然知晓景国的日渐式微,景申茂若再一死,景国就真的速亡了。
      景永瑾没有来找景水福,但景永纹却来了,并且她很奇怪地将侍女都留在了殿外。吴仙子看到她的架势,冷哼一声就出去了。
      多日不见,景永纹憔悴了许多,她向景永福索求李菲那日吹过的笛子。
      景永福知道要这位自恃甚高的嫡公主低三下四地开口很不容易,但李菲的东西她不想给人。在她斟酌婉拒的词时,景永纹竟对她坦白了心事。
      “我喜欢迪王,当日扬花三月一见就再也不能忘记。可没想到无意弄人,他竟替兄求婚,而父皇竟也答应将我许给李易。惠福,你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何不告诉我?”
      景永福叹道:“告诉你又有何区别?”
     
      景永纹眼中噙泪道:“是啊,我身为帝王家的女儿,婚事不能自主。我求过母后也求过父皇,但都无用。你知道我最终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吗?我对自己说我嫁给他的兄长,至少还能偶尔见到他,哪怕远远地望一眼都满足了。”
      景永福道:“既然如此你还要他吹过的笛子何用,看着徒增惆怅。”
      景永纹道:“可是我一旦嫁给李易必然久居深官,怎么可能时常见他?所以我觍着脸来向你要笛子,你就当可怜我吧……”她垂首,声音小了下去。
      景永福脑中思量,今日景永纹楚楚可怜,实在叫她心软,但她若给了笛子,日后被李菲得知肯定没好果子吃。于是她心肠一硬道:“那笛子是司马秋荻所赠,迪王不过借用了一回,我要将笛子转赠于你,他日司马秋获那里我也说不过去。你若实在想要迪王之物,不如日后我叫司马秋获留意,有了再送到你手里不就得了。”
      “你……”景永纹满面羞容却说不上话来,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一走,吴仙子就阴阳怪气地说:“还护得挺紧的嘛。”
      景永福斜她一眼,她又道:“你们一个个都中了李菲的毒,实在有趣可笑! 一个疯子似的到处炫耀,一个可怜兮兮要嫁给心上人的兄长,还有一个最惨,被玩弄了几天几夜都快下不了床了,还要假装满不在乎!”
      景永福平静地道:“吴先生你为何就不相信世间有真情呢?即便景永纹她们喜欢他,可喜欢本身并无过错。你说我也就罢了,反正我也习惯了你的‘良言苦口’,但别人就罢了。”
      吴仙子冷冷道:“好,我不说她们了,就说你,你就等着被彻底抛弃吧!”
      景永福叹口气道:“我肯定是前世欠了你,被你这么说我都不会生气,真怪……”
      结果吴仙子被景永福气得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冰儿端上茶点,她才稍许平和下来。
     
      水姐大婚前,冰儿有些奇怪。她总在景永福眼前出现,可景永福一看她,她便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样子,不与景永福对视。景永福分明感到她一直在观察自己,有一回忍不住问道:“冰儿,难道我的脸上有花吗。”
      她摇头。
      “那你为何老看我?”
      她低声道:“冰儿是在琢磨如何惟妙惟肖地模仿殿下,但又怕殿下觉得怪异,所以偷着打量。”
      “要看就看呗,我不会觉得奇怪的。”
      “哦。”但她依然如故,景永福也就没再说她。后来景永福曾无数次后悔,当时为何不好生与她多交谈一下,若与她多说几句,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景永福的心思全放在了如何杀景申韫身上,只有他死了她才能安心地离开景国。
      将军府邸喜宴。景戍晟如景永福所料在前一日终于臣服,景申茂便依照原先计划,带上他一同出席刘寄水的大婚。
      景永福和众人一直在刘府后院陪伴水姐。喜娘们及宫廷女官费尽心思地装扮水姐,景永福实在看不下去,哪能按照常人的标准来打扮水姐?果然水姐看了一下铜镜,毫不犹豫地就将头埋进水盆,一洗素面。一干人瞪眼看着她从容不迫地摘下满头饰物,只取一条红帕包了青丝。景永福正在偷乐,就有女官迎面而来。
      “今天虽是刘将军的大喜之日,但殿下也不能素面朝天就出去。请让下官为殿下化一淡妆。”
      景永福答应了,吴仙子及冰儿陪同她去了另外的屋子,门才关上,景永福就听那女官道:“殿下得罪了!”她纤手一扬,景永福鼻间便嗅到类似花香的味道。
      吴仙子心知不对,出手相拦,却被冰儿一挡。景永福软倒在女官手里,冰儿道:“为了殿下安危,今次我代殿下出席。”
      景永福隐隐觉着心慌,失去知觉前又听到两句模糊的话。
      “是我自作主张……”
      “死又何妨……”
      事情开始超出景永福的预计,冰儿的行为改变了整个布局。可景永福却无能为力,躺在女官的怀中人事不知。
     
      水姐的婚礼分明是个针对景申韫的陷阱,但景申韫不来也得来,他若不来,誉帝就会亲自去请。喜王府周围埋伏的侍卫景申韫早有察觉。所以,景申韫不仅来了,还夸张地带了十箱厚礼以及无数侍卫。
      喜王出现在婚礼现场的同时,喜王府附近的侍卫就撤了一大半,这是个极大的错误。誉帝知道喜王武艺高强,既然正主来了,喜王府的侍卫自然要抽调到将军府来。
      化了妆后的冰儿没有人识破,她面带微笑地坐在誉帝身边。按照先前景永福同誉帝的商议,即便景申韫不出手,誉帝也会派隐卫冒充景申韫的刺客,以行刺天子之罪,当场诛杀景申韫,这些她都知道。
      婚礼在景国皇室司仪的主持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恍惚中景申茂想起了早年他与若夫人的婚礼。若夫人是他生平无数女人中最喜欢的一位,但他欠若夫人一个婚礼仪式,他买下了她,就急于回府金屋藏娇。他不想让任何男子再见到若夫人,他曾经花了无数心血待她,她却始终不肯完全向他敞开心扉,时日久了,他就疲了,再久了,他就淡忘了。对他笑脸相迎的美女不计其数,他也懒得再纠缠一个沉闷的女人。他又想起大福,曾经的痴儿彻底打消了他对若夫人的宠爱,生个丑陋点儿的丫头没关系,但他景申茂如何会生出一个白痴?这是对他的亵渎,侮辱。可就是他厌恶的痴儿,在十岁那年一夜改变,变化之惊人,令他追悔莫及。原来一个女人也好,一个孩子也好,都需要长时间的等待。在刺客劫持大福的时候,他发现了若夫人的真情,若儿对他还是有情的,只是一直埋得极深……太迟了,他在心里叹息着。
      类似于当年的行刺再次在景申茂眼前发,景申韫没有叫他失望,临死反扑筹划了真正的行刺。就在新人结拜的时候,景申韫忽然发难冲向了誉帝,而同一时间蒙面赶至的庞龙大开杀戒。双方都准备充分,一开始倒是势均力敌。庞龙与吴仙子、水姐、伍大厨打成平手,景申韫与誉帝及其隐卫缠斗在一起。冰儿在一旁看着,没有离开险地,她除了喊几声“父皇小心”,面上毫无惊慌。景申茂听着身旁女儿的呼唤,心中莫名烦躁。她若真把他当成是父亲、父王,就该把若夫人带回来。
      景申韫亲自行刺,眼看刺杀誉帝无望,他忽然诡异一笑,扑向了冰儿,同一时间景戍晟向誉帝拔出了刀。景申茂自然不顾冰儿,他先推开了景戍晟,护着自己的安全,他眼看冰儿被景中韫刺杀,倒在血泊之中,只有一丝疼痛划过心尖。这样的女儿好是好,但太好了,倒不如早点儿死了,死了就不用牵肠挂肚了。
      接着景申韫、景戍晟也倒下了。庞龙见形势不妙,率领门徒往外逃窜,被守候在外的景国御军以及誉帝请来的景国各派武林高手包围,血战后被杀。御军清扫了将军府邸的战场后,急奔喜王府,生擒喜王府众人。
      誉帝抱着“惠福”的尸体失声痛哭。那一点儿心痛是真的痛,若儿永远不会回到他身边,他的儿子没有一个比得上死去的这个女儿。
      因景申茂这一哭,吴仙子放弃了乘乱杀他的念头。而水蛆和伍太厨以为景永福当时真死了,都杀红了眼。小翠在“惠福”尸体旁哭昏了过去,阿根一直惨白着脸照看自己的妹妹。“惠福”死得非常真实,冰儿成功地做到了她想要做的事。吴仙子一直忍到誉帝离开,才拉住水姐他们,告之实情。
      听完众人事后的转述,景永福泪流满面,却道:“冰儿白死了!还有,景申韫根本没死!”
      小翠惊诧地道:“我分明看见他死了,这次不是毒死,是刀子插入了胸膛,他还能不死?而且尸体也检验过了,他上次胸口受的伤非常明显。”
      景永福低声道:“既然冰儿能替我一死,他景申韫蜗居喜王府那么久难道就找不到一个替身吗?何况景申韫会那么傻自己来送死吗?他果然心狠手辣,他设计的不只是吴先生,他同样也设计了他的授业恩师。现在景申韫借着一死真正躲了起来,要再把他连根拔起就难了。而我……倒是死了……”
      景永福忽然抱住水姐战栗起来,她终于明了冰儿的心思。只是,已经太迟。
      她同冰儿相处时日短暂,交谈也有限,她自问没有魅力让一个才认识几日的人为她慷慨赴死,所以冰儿的死,与李菲有着撇不清的关系。冰儿是喜欢李菲的,不然那日她不会以那样的目光看景永福。
      而另一个冰冷的事实是景申茂看着“她”死去,再一次见死不救。景申茂要对付失去武艺仅是个废人的景成晟并不难,最多挨上他一刀,但景申茂连这一刀都不肯替景永福挨。景永福对他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了。
     
      景永福装扮成宫女,混在众人之中跪在“惠福”的灵柩前,想了很久,久到她再次站起来时,腿脚失去了知觉。
      “把笛子给琼纹公主吧!就说是殿下的遗愿。”这是景永福离开景宫前的决定。
      吴仙子问:“想通了?”
      景永福沉默了许久后道:“你说得很对,太多人痴迷于迪王……”任吴仙子再问,她也不答。初春的夜风沁凉入骨,景永福只希望能依偎在若夫人温暖的臂弯中。
      誉帝将“惠福”公主葬于皇陵后,小翠离开了永福宫,刘寄水辞官,誉帝多番挽留未果,而太医首辅包延椿告老还乡。这些都不是让誉帝最震撼的,一个月后,他得到了来自燮宫的反馈。迪王拒婚被燮王幽禁迪王府闭门思过,燮王请求将瑾秀公主嫁于沛王,不日,景永瑾便疯了。先前趾高气扬的她,无法忍受嘲讽,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疯了后的瑾秀公主自然不能出嫁,永远地留在了冷官。
      可是横隔在景永福与李菲之间的何止一个冰儿、一个景永瑾?
      景永纹带着李菲的笛子黯然远嫁,纵然陪嫁再丰厚,纵然婚典再奢华,也冲抵不了绝望的相思。
      身为女子,爱情就是全部的生命,得不到喜欢的人,一个死一个疯,还有一个生不如死……而她们不是开始亦不是结束。
      景永福早知喜欢李菲的负担极大,清理过自己的情愫来面对,可当她真正承受时,却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幸福如何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她把笛子赠给了景永纹。
      “惠福”出殡后,景永福就病倒了。这一病不同之前,竟如山倒,水姐带大家又住到了京城司马家的宅院,包延椿在小翠的央求下辞官而来,幸而得到他的医治景永福才逐渐好起来。按包延椿的话说,景永福一直被琐事所扰,养养停停埋了缠绵的病根,若换作寻常医师还不知要治到什么时候,而即便他治也要花上几个月。
      景永福养病期间,段博和曾雄造访过,只要外人一来,她就被阿根或小翠抱到秘道。每次被两个小她五岁的孩子抱来抱去,她觉着十分怪异。后来她才逐渐发觉,除非她自己主动,她的身子再不习惯被人触碰。
      白天景永福有时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听包廷椿给小翠讲课,有时看吴仙子传授阿根武艺,不过令她心情最好的是看到水姐和伍大厨在一起,这两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叫她觉着他们很幸福,虽然他们也偶尔叫她想起她和李菲在一起的时光,但她并不觉得酸楚。伍大厨已不是外人,他是平家大姐的入赘夫君。
      没有人在景永福面前提及李菲,甚至穆无名来看望景永福的时候,阿根一句话不说,卷了她就往秘道里跑。景永福身边的人比她更敏感,也一个比一个聪明。虽然景永福什么都没说,但他们都知道她暂时不想见李菲,也不想听到见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人事。
      春天就这样一日日过去,景永福的身子逐渐好转。吴仙子还是冷言冷语,但刻薄话少了许多。伍大厨没能把景永福喂胖,每天被水姐唠叨个不停,阿根和小翠整天琢磨着怎样逗她笑,所以她最喜欢同包延椿待在一块儿。和老先生相处异常安详,从他身上景永福能感受到历经沧桑后的淡泊,辗转尘世的从容。两人交谈的话并不多,可每一句每一字,景永福都觉出了厚重。一日她正在包延椿身旁闭目养神,阿根忽然冲了过来,连被子都顾不上卷起,横抱着她就冲入了秘道。
      秘道中景永福轻声问谁来了?阿根没有吭声。于是景永福便知道是他来了。其实所有人都清楚,他知道景永福在这里。
      景永福和阿根在黑暗中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阿根道:“我出去看看。”她应了一声,靠在秘道里安放的软榻上。阿根走后,她平静地躺着,睁眼是一片黑暗,闭眼依然是一片黑暗。春天很容易让人贪睡,而她自从病后就一直很能睡。景永福有些昏昏欲睡,可多日平静的心底却隐隐暗流涌动。他来了,他还是找来了。她该怎么办?她还没想过如何面对他……
      秘道里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这声音不是阿根也不是小翠的。景永福的心一震,再无睡意,身子一蜷再蜷。不!她还没有准备好,她还不想见他,可脚步声却越来越响,像鼓点一样敲在她心头。
      景永福紧紧地捂住胸口,只听他清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打算抛弃我?”
      她一下捂住嘴。一根冰冷的手指点在她的后脖颈上,一戳,“说话!”
      她捂得更紧,咬紧牙关,只怕一开口不知会说些什么。
      李菲似乎愤怒了,一脚踢在软榻上,景永福的身子随之一颠,之后战栗起来。
      黑暗中看不见的人只有景永福,身具上乘修为的李菲自然一目了然。她听见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道:“不说就算了,听我说!”
      “我带你回燮国。”但李菲沉默半天后只有这句话。
      他将她抱出秘道后,她才发现以杨骥为首,他的手下挟持了所有人。穆无名垂首不敢正视景永福,他手中抱着点了睡穴的小翠。吴仙子对景永福道:“他们抓了一个就抓了全部。迪王的身手果然高强!”
      景永福放开捂着嘴的手,还没说话,李菲已冷冷道:“放了他们。”
      阿根一挣脱束缚就想冲上来,李菲斜他一眼道:“她是我的女人,本王不过是找回自己的女人。”
      水姐拉住阿根,默默地注视着景永福,景永福皱着眉不说一句话。
      李菲抱着景永福径自往外走,却听包延椿道:“王爷留步!”
      李菲没有理会,包延椿又道:“殿下久病,还请王爷体恤。”
      李菲停下脚步,只听老太医道:“王爷身为武人,殿下却是弱质女子,且病根未除,不宜……”
      李菲转回身,面上怒色已消,竟恭敬地道:“多谢先生!”
      包延椿向景永福微微一笑,可笑容还没消失,就听李菲命令道:“打包!”一侍卫抓住包延椿,一个翻身就将他背在了肩上,往外走去。
     
      “包先生!”阿根喊道,但水姐依然拉住他不放。
      李菲冷眼扫过众人,道:“只要不带走迪王妃,迪王府你们可随意出入!”
      阿根极度不满地回望水姐,只听水姐道:“迪王,我们会去的。”
      景永福从始至终没有吭声,任由李菲强横地把她带走。虽然景永福郁结在胸,可李菲的怀抱她并不排斥。
      马车里李菲依然将她紧抱在怀中,她渐渐地睡着了,迷糊中听见耳畔李菲的低语,“我不知道你竟病了那么久……”
      睡到半夜景永福醒来,李菲依然紧紧地拥着她。她望了一眼他被昏暗笼罩亦无法掩饰的容光,心底叹息了一声,悄悄挪移身子,将头靠在他胸前。他是她无法摆脱更无法遗忘的人,更紧要的是,他是她唯一喜欢的人。她没有一见钟情,而是一点一滴被他打动,他开启了她的心房,令她体会到男女之情。他一步步走入她的心坎,直到今时她已不能自拔……太美好的东西果然轻易获取不得,他对她好,对别人却是一剂致命的毒药。景永福能猜到李菲安排冰儿到她身边,一定说过必要时候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之类的话。不只冰儿,还有穆无名和伍大厨。当日穆无名因她遇袭,情急之下被来敌废了一条手臂,而伍大厨的话更是明白,“务必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就是不要管他人生死。可景永福怨不得他,她能理解出身王室的他轻视人命,不是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他们的生死无足轻重,别说他,她曾经也如此做过。
      这是上苍对她的惩罚,要她明了人命无贵贱,凡事不能过于自私。景永福因此而大病。
      她静静地靠在李菲身上,他早就在她移动的时候就醒了。李菲一只手轻轻地抚过她的后背,她终于开口道:“菲,给我一些时间。”
      他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摸下去,停在她的腰际。
      “多久?”
      景永福没有回答他,他稍一用力,将她完全贴在他身上。两人再无言语,在马车颠簸中,彼此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与呼吸。
      长夜漫漫后便是黎明的曙光,春末的清晨,微风传来花草的淡淡气息,鸟儿啁啾不停。生活规律的李菲半坐起来,景永福睁开蒙眬睡眼又见他懒散伸腰,她赶紧把眼闭上。
      “偷看!”温热的指头点在她额头,她将身子往被子里一缩。
      “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听李菲话音显然心情大好,景永福窝在被子里继续梦周公。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她才被李菲喊起,等她洗漱、穿戴整齐后,李菲请了包延椿一起用早膳。
      车门开了,景永福才知道马车停在了杨柳河畔。包延椿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吃完早饭后李菲下车去处理他的事情,留包延椿陪景永福。老先生凝望她许久后道:“见了迪王本人,才知殿下不易。”
      景永福微微垂首。包延椿又道:“可迪王亦不易,只看迪王将老朽一并掳来,便知迪王对殿下之情。”
      “委屈包先生了!”
      包延椿微笑道:“何来委屈,老朽行将就木,哪里不是一样?”
      包延椿为景永福扎了几针,重开药膳方子,转交给侍卫。李菲回来后他就回到了他的马车上。
      重新起程,景永福安静地坐着,任由李菲的目光从上到下又由下至上地反复端详。开始她很不习惯被他盯着.但他强令她习惯了。
      迪王在马车里一如既往地凝望风景.风景是景永福。
      两人静静地各怀心思,夜里和衣而眠,到王郡前言语极少。倒是最后李菲说:“你的性子越来越像我了。”她回之淡淡一笑,他的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重入迪王府的那一刻,景永福忽然彻底了悟,她该如何面对他。
      李菲携她的手走入,王府几乎所有的侍卫、下人都在大院前等候。他们齐刷刷地行礼,口中同呼:“恭迎王爷、王妃回府。”
      无论多少障碍无论多少纠结,他意已决,而她亦无可逃避。他是她的男人,若要他不再伤别的女子的心,她只有一条路,就是将他牢牢抓住,属她所有。
      她是多么傻啊,兜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这原本就是她该做的,她想做的。
      因景永福在厅前踱步,李菲侧目而望。景永福深吸一口气道:“不要停步。”李菲把她的手捏紧了,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划,她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们继续往前走,彼此都明了,从此他们将携手共度风雨。
      夏季即将来临,而他们的春天才开始。
     
      迪王妃杨氏福儿,这是李菲为景永福捏造的身份,也是她最后的化名。李菲的母妃杨家为两人操办了真正的大婚,景永福掩在喜帕下得到了燮王李易的祝福。没有人知道这个幸运儿杨福儿就是当年名动燮国的少女,外界流传她本是杨氏外戚,得迪王宠幸已久,碍于身份才到今时完婚。很多人都想一睹迪王妃的真容,但连迪王都轻易见不得,何况他的妃子。
      李菲将景永福牢牢地护卫于羽翼下,他秘密地将她的家人接入迪王府,唯独若夫人例卦。景永福问他原由,他却神秘地笑道:“母亲也需要一些时间。”景永福几次在李菲的安排下见到若夫人,后者总是绯红着脸,要她再等一阵。景永福没有去猜测若夫人的良人是司马某某,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她将身心全部放在了李菲身上,而他也逐步让她了解了他的秘密。以前景永福总觉得司马家财大气粗,但接管了李菲的部分产业后,她才知道她的夫君才是整个燮国甚至三国之中最有钱的人。与之前通过容易府获得的资料截然不同,知人善用的李菲实际上掌握的是庞大的财团,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他还控制了司马家的半数资产。这便是司马静彦向李菲臣服的原因。
      李菲究竟对燮王之位有心无心,景永福很难判断。李菲的野心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别人赐予的不如自己获取。他看不上燮王的头衔,他想成为真正掌控三国命脉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比景永福聪明多了,他从始至终都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放眼当世,李菲选择了最稳妥的道路。他不一定要至高无上的尊贵,但一定要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
      景永福偶尔会情不自禁地陶醉,这样的夫婿:美男子、地位尊贵、有钱有势、聪明、武功很高……除了性格不太好,几乎就是完美的人。
      李菲枕在她腿上,把弄她的长发,问她究竟喜欢他什么。景永福仔细回想与他种种,过了很久后答他:“喜欢你闹别扭。”
      他瞟她一眼,“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
      她的长发在他指间滑过,他的手滑进了她的衣襟,抓到了他想要的,“喜欢这个!”
      “找打!”
      但李菲动手飞快,他竞将武功全用到宽衣解带上了。景永福很快被他剥去了上衣,他的双手灵蛇般游走,忽然将她翻了个身后他侧坐到她身上,将她的罗裙褪下一截。
      “还喜欢这个!”
      李菲的双掌按在她腰后,热力顿时传入她的身体。她挣扎,李菲已俯身压在她背上,双手开始搓揉她的后腰,非常地道地拿捏,热力开始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李菲将下巴埋在她的肩窝,在她耳畔道:“小蛮腰!”
      景永福“哼”了一声,不是不满,而是异常舒服。李菲不再说话,但手势却一直在变。先是以掌心搓揉,接着以指节点压,而后换了手廓擦拭。
      “哪里学来的?”
      “舒服吗?”
      。嗯……再下面点儿,再重点儿……”
      “是的,夫人。”他调笑道。
      景永福舒服完了,就换他舒服了。景永福按照包延椿偷偷塞给她的《房中术》开始捣鼓,结果李菲眼睛越来越亮,兴头越来越高,一个花样接一个花样,折腾半天还没折腾完。玩火自焚的景永福像一条死鱼一样只会吐泡泡了,只听李菲叹道:“看来包先生说得不错,得细水长流啊……”景永福彻底无力。
      后来景永福才知道她与李菲分别找包延椿取了不同的经。再见包延椿,景永福汗颜无地,而李菲春风得意。包延椿安慰景永福道:“适当的活络对你有好处……”某人掩面而逃。
      景永福非常感激包延椿,李菲没有别的侍妾,即便他非常体恤她,但他的强烈欲望不是她这样的体质能长期承受的。包延椿为她制了养身之法,确定令她受益匪浅。
      渐渐的景永福不再羞涩,完全释放了自己的身心。也如她所愿,她;牢牢的抓住了李菲的身心。
     
      夏季颜色异常娇艳缤纷,接受了包延椿的建议。景永福时常重温儿时的舞蹈。当她翩然起舞时,李菲就斜倚栏杆弹丝调弦,所有乐器中他最擅笛。
      景永福的云裳曼舞,他的双肩顿如落花满缀。当他最后一音悠悠淡去后,竟有只黑红相间的大蝴蝶落于他肩上。景永福一笑,点一步落在他身前,慢慢复在他膝上抬头望他,只见他放下笛子,两指轻拈,那蝴蝶 便到了他指间,双翼随指而展,一指轻弹蝴蝶便展翅而去。李菲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可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那只蝴蝶又飞了回来,依然赖在他肩上。他嘴角一翘,将蝴蝶放到了她肩上,她同样身着过肩的百花云裳,蝴蝶便停住了。
      呢喃片刻,李菲悠悠的道:“一会随我入宫。”
      景永福收了笑,慎重的点头。不需他名言她也知道迟早得向李易挑明,而丑媳妇总得要见公婆,她这个迪王妃还未正式拜见过杨太妃。
      他将她扶起,对着肩上的蝴蝶一次,蝴蝶飘入花海,倏忽不见。
     
      当经涌入再次踏入燮宫,已物是人非。携她手的是迪王,跟随她的是一双金童玉女。吴仙子守着她唯一的徒儿司马静松去了,有迪王在景永福身边她很放心。水姐样貌太容易辨识不便相随,所以阿根和小翠一个不愿一个情愿的扮成一对小侍从,跟着一起来了。
      李易安排在侧殿见两人,景永福虽然表面平静,但心底还是有几分担忧的。她依然在当日的殿外等候,只是并非冬季,而身边人换成了李菲。当宦官传报迪王迪王妃见驾,李菲一抚她的青丝,边上的侍从、侍女竟看直了双目。景永福望着李菲的眼,心中的那份忧虑荡然无存,她微微一笑,一指轻轻的在他手臂上一划,他便转过身携着他的手入殿。阿根冷哼一声,与小翠两人在殿外等候。
      华丽的宫殿里,除了李易的贴身心腹,再无外人。景永福便明白李易早就知道了。殿上高高在上的君王一直在看她,走的近了,景永福才发现他眼中的神色与旧日不同。
      行礼后,李易赐座,沉默片刻道:“六弟你独身多年,终于寻到了良配,今日你与迪王妃携手而来令孤欣慰,只是六弟你为何不早向孤言明?害孤白白为你操心多时,还害了景国的瑾秀公主因你而疯。”
      李菲道:“多谢王兄一直讲菲的事情放在心上,现下菲已得平生所爱,瑾秀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此外,菲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五哥明鉴。”
      “哦,但说无妨。”
      李菲起身道:“虽然君王将相多妻妾,但菲此生不愿再娶,请陛下不要再为菲缔结姻亲。”
      瞬间,景永福看到李易眼中燃起的火花,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从容,缓缓道:“仅一妃是吗?”
      “是。”
      李易转而望着景永福道:“迪王妃,你不仅幸运而且福大。”
      景永福连忙起身站到李菲身旁道:“请陛下成全。”
      李易盯着她良久,才道:“孤可以成全你们,但孤希望以后迪王妃多到宫里走动走动。六弟你也是的,老把自己闷在府里也就罢了,别把迪王妃闷坏了。你的请求孤许了,但是孤的要求别当耳旁风。”
      “多谢陛下。”李菲道。景永福跟着也谢过了。
      寒暄半天后,李易挥手,“你们去见过太妃吧!”
      告辞后,李菲再次携我的手。
      “等等……”李易忽然喊了一声。
      景永福与李菲转身,李易看的依然是景永福。片刻,他的手沉重的落下,“算了,你们去吧!”
      两人慢慢的走出,背后君王的目光如剑。
      前往太妃宫廷的一路,景永福不时的偷瞄李菲,他的薄唇,她觉得他是在生气。走到一处空旷殿院,李菲飞快的在她额头上屈指一弹,“看什么看,都是你惹得!”
      “是是。”景永福忙不迭地的应声。李菲的性子服软不服硬,虽然她没做错什么。不对,就算她错了,不对,就是她招惹的,这样认了即可。
      小翠在后面的扑哧笑了一声。景永福回头,她连忙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偏生李菲还不解气,压低声音道:“回去收拾你!”于是阿根同情的看了景永福一眼。景永福垂首为她今晚的贞操默哀,乖乖的跟随李菲拜见婆婆。
      但今天注定是景永福的倒霉日。景永纹这个新封的琼妃娘娘放着自己的宫殿不待,偏偏跑到杨太妃这里。景永福默道痴情不是罪过,但请勿先惊骇后以绝世的幽恨盯着她。
      “母妃,菲来了。”李菲目不斜视的抓着景永福就往杨太妃面前走。
      “呵呵,总算没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就是福儿吧,乖孩子,来,让我瞅瞅你。”杨太妃的声音很轻快。
      景永福开始几步走得比较慢,但听见李菲不满的冷哼声,便心一横,脚步快了起来。不就是见见婆婆,附带被景永纹的目光乱箭射死吗,有什么好怕的。
      景永福来到杨太妃身前,抬头凝望,已过四十的杨太妃柳眉轻斜丹凤流彩,眼梢嘴角虽微染岁月 的痕迹,却仍然荣光逼人。她是除若夫人外,景永福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的容貌与李菲酷似,只是更添成熟女性的柔美,也难怪景永纹会赖在这里。
      “菲儿!”杨太妃忽然提高声音。景永福的心随之吊起,景永纹神色转好。只听杨太妃缓缓的道:“你骗我!”
      李菲潇洒入座,“菲如何骗了母亲?”
      杨太妃捉住景永福的手,丹凤冷射,“谁说这孩子姿色平庸?谁说这孩子小家小户没个气势?她分明好着呢,你当我老眼昏花还当我好哄好骗啊?人只赞自己媳妇漂亮的,没你这样尽说自己媳妇丑尽说不好听的!”
        景永福的心一个咯噔,景永纹也傻了眼。十七年来,除了若夫人这可是头一位说景永福漂亮的人!
      李菲淡淡一笑道:“要说她好还不把她捧上天去了!母亲你不知道她对孩儿可狠了!指甲就拜她所断……”
      “断了好,看看你现在两手干干净净的多好。”
      “还有呢,记得那张图吗,就是她画的,哪有人这样画孩儿的?”
      杨太妃向景永福笑着问:“是吗?那么说那条龙也是你画的喽?”
      景永福无力的点头。
      杨太妃大笑起来,“福儿,以后就这么做!我儿从小就被宠坏了,就得找个能气死他的媳妇!”
      景永福也傻了。耳边李菲继续数落她的丑事,杨太妃却越看越喜欢。景永福不得已小声对杨太妃道:“母妃,别叫他说了。”
      杨太妃搂住景永福的肩,也小声道:“傻孩子,他喜欢得很呢!”
      景永纹再也忍受不住,起身道:“琼纹告退,不打搅太妃和迪王了。”
      接下来景永福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李菲本来没有看她一眼,这时却看到她手中的木笛,景永福几乎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怒火,但景永纹却不知道。
      “娘娘请留步!”
      景永纹停下脚步,半惊半吓的望着他。生气的李菲嘴角似笑非笑,眼眸若秋日的霞光,盯着景永纹的笛子上。
      景永纹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她狠狠的剜了景永福一眼,握笛的手却在颤抖。景永福赶紧给杨太妃使眼色,她叹一声道:“菲儿,区区一把木笛就赠给永纹吧!”
      李菲飞快的看了景永福一眼,冷冷的道:“娘娘走好,菲不远送了。”
      景永纹得了赦令急转而去。杨太妃拍了景永福,景永福对她勉强一笑,不敢看李菲。杨太妃也不理李菲,径自与景永福拉长扯短。过了好一会儿,李菲的神色才逐渐缓和下来,但他又开始编排景永福,杨太妃被他逗得笑出了泪。留两人用了晚膳后,杨太妃还想留景永福,其实景永福也想留下,但李菲干脆的拒绝了。
      “这丫头得看紧些,不然转眼工夫就不见了。”
      景永福斜了他一眼,他已抓住她的手,提起她来。
      “母亲告辞。”
      景永福赶紧向杨太妃使眼色,杨太妃却对她比比一根手指,再对李菲比比一根手指。景永福只有哀叹,果然天下娘亲都是帮自己孩子的。杨太妃的意思是帮过她一次了,这次得帮李菲。
      一路回王府,李菲保持他高贵的沉默。小翠和阿根也知道景永福要倒霉,不时怜悯的看看她。
      下了马车后,李菲一反常态的没有抱景永福下车,也没有拉她的手,径自入府。景永福默默的跟在他后面,满脑子琢磨着该如何逃过一劫。
      李易是她以前招惹的,笛子也是她以前送的,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还计较。景永福站在花园小湖旁搜刮枯肠也没想出主意,后来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
      就在景永福想的入神之时,李菲差人命她去书房,那侍从只喊了声“王妃”,下文还没说,幽静夜里忽然被人喊了一嗓子,景永福就就普通一声落水了。结果那侍从的下文跟着就出来了,“不好啦!王妃落水了!来人啊!王妃落水啦……”
      景永福好气又好笑的从及腰的湖水里站起来道:“你有完没完,这水能淹死人吗?”以前景永福在毓流夏季经常嬉水,别说湖水,就是海水都淹不死她。那侍从目瞪口呆,因他大喊许多人赶了来,李菲也来了,见此情景冷哼一声就走了。景永福的心更寒,抬头望夜空,天啊,她又罪加一等了!以李菲的性子肯定会想,她投水来博他的同情!这一夜她该怎么办啊?
      当景永福转回头来,能出来的人都站在她面前,清一色同情的目光。伍大厨将她拉出水,低声道:“殿下去向主子认个错吧!”
      景永福定定神,这都什么跟什么?
      深吸一口气后道:“我没错。”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她飞奔回房,换好衣服,抱一床单薄的被子,回到以前做丫环睡的下人房,躺下就睡。天就算要塌下来,她也要先睡一会儿。
      可惜她才眯了一会而言,就被李菲野蛮的连被子歹人扛回房间问罪。景永福没有挣扎,那样只会遭受更过分的待遇。她被丢到床上后,李菲一手撑在她枕边,冷冷道:“自己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景永福低低的道:“我没错!”顿了顿她伸手摊脚,“你想睡就睡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豁出去了,不就是以身相许吗?
      李菲眯了眯眼,她觉着那是暴风雨前的神情,马上收回手脚,解释道:“那笛子是景永纹苦苦求我的,落水是意外。”
      李菲开始慢条斯理的脱衣解带,景永福忽然觉得言语多余,再不说话,赌气的飞快解了衣服,然后背对着他,但他扳回她的身子,深深的凝望着她。李菲散开的衣襟下露出白皙的肌肤,左胸前一道暗疤,俺疤附近是她昨日留下的吻痕。景永福唯有垂目。眨眼之间,李菲突然压倒了她,随后她的肩头传来剧痛。“啊!”李菲竟狠狠的咬了她的泪,低低问:“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景永福摇头,眼泪不停的流,太委屈了。李菲一边擦一边道:“李易也好,笛子也罢,落水就落水,但你不该离开我们的床,去睡下人房!”
      她止了泪,他没说错,是她乱中出错。
      “疼吗?”
      她点头。
      他开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手劲却不大。他在她耳畔轻声道:“本想咬下你一块肉,但终究舍不得!”
     
      “你欺负我……”
      “不叫你吃痛,怎么记得牢呢?倒想让你更痛些再痛些……”然后他的手摸向她的后腰,随着热力传来,她逐渐软化,如漂浮于柔和的波涛中,一波接一波连绵不绝。
      这一夜没有景永福预想的云雨肆虐,反而缠绵更甚。李菲的耐力不同常人,次日一早她就再次领教。她醒来后李菲已穿戴整齐,正襟危坐在她床前,狭长的丹凤闪烁着诡异的笑容。她这才知道他压根没有消气。
     
     
      重游荣光湖。小翠和阿根在船头耍,雕廊画栋的画舫里,倒霉的王妃被打扮成舞姬,一脸浓妆一身艳服,就像一只花蝴蝶扑在敞开的明亮的船舱里,跟随笛音翻来覆去左旋右转。而真正的肇事者一袭白衣出尘,面戴银色面具倚栏吹笛。即便他遮了半张脸,也没掩去眸中的一抹戏谑和与生俱来的风姿。
      开始起舞时,景永福还有余心欣赏美色,可一曲接一曲被抽干了气力,只有细密的汗珠滚落越来越烫的身体。李菲唇边笑意渐浓,终于在她一个旋身失衡后,笛音消失。景永福半跪在画舫当中,搭扣搭扣的喘息,李菲将笛子别在腰际向她走来,竟同样半跪下,双手拉住她的手,对视无语。景永福心底的抱怨立刻抛开,李菲却低笑着道:“妆花了,丑到不能再丑!”
      景永福恨不能也咬他一口。
      他扶起她,这时舫外传来笑声,“费公子风流,好生令人羡慕。”
      景永福站起身来,也不管脸上滴汗,往外望去,一艘画舫正向他们而来。船头一男子一袭青裳,气势不凡。
      李菲也不答他,只是微微垂首,一把抱起景永福往舱内走去。阿根和小翠也未开口,只是安静的伫立旁观。
      李菲仔细洗去了景永福的残妆,又重画妖娆。景永福喃喃的道:“这一身汗捂得难受……”
      他低低道:“你先擦下身子,一会儿再出来。”
      她斜他一眼,心中明白。今日他没有张扬出府,只带了两名侍卫,加上阿根、小翠他们只有六人,来了荣光湖亦没有清场,那定是有事儿。
      船头阿根的声音响起,“阁下请稍等片刻。”
      “呵呵。”那人又笑了两声。
      李菲唤来小翠留下陪景永福,先去应那男子。等景永福换了身花裳,两人也说完了客套话。舱内的景永福听得分明,来人是位契商,且来头不小。
      在小翠的陪同下,景永福姗姗而出。那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来回,打趣道:“费公子将爱妾美貌藏于艳俗之下,定是珍爱无比。”
      景永福心叹,这人好厉害的眼。
      李菲向景永福招手,她顺从的走去,被他搂在怀中。
      “今儿又遇筚华公子,正好又可对风吟月把酒言欢,续了前缘。”
      筚华神色微变,还未开口李菲又道:“只谈风月不论俗事,才不负这湖光之色美人情浓。”随着话语掐了下景永福的腰,她嗯“一声,彻底软倒在李菲身上。”
      筚华垂目道:“我已安排好湖嶠春华阁,还请费公子移驾。”
      李菲应了一声。湖嶠春华阁,甚至荣光湖其实都是李菲的产业。景永福在他怀中偷笑着。
      花舫逐渐向湖嶠春华阁靠去,小翠和阿根似乎还觉得景永福被李菲占去的便宜不够,又捧来了果盆茶点。
      筚华微笑道:“这一双侍儿男的俊美女的纤柔……”他没说下去,因为李菲这时非常荒唐的喂了景永福一口茶。
      筚华转过头去,叹道:“荣光湖水果然旖旎。”
      景永福羞红了脸,李菲竟在外人面前,竟当着未成年的阿根和小翠,做如此之事。她飞快的瞟了一眼阿根和小翠,两人跟她一样满面羞红。她再望李菲,她 的薄唇已蕴涵笑意。景永福再也笑不出来。
      花舫靠上了湖嶠春华阁特设的青石案。
      醇酒美人,轻歌曼舞,湖光潋滟,筚华始终在观察李菲,而李菲一直搂着景永福嬉戏。曲劲舞罢,筚华的手下来报,“默大人到了。”
      一中年男子在数名随从的护拥下倨傲而来,李菲未起身相迎。筚华圆场道:“这位是默大人,这位便是费公子。”
      隔着宽长的琉光桌面,景永福看了那默大人一眼,确定他必为契人。虽然他身穿黑绸燮服,但发际线编后说明他素常的发式应是契人的扎发,他身后的随从也一样如此。而他姓默,那便极有可能是茴兰部族的人。
      一乐妓轻拨筝弦,房间内气氛神秘起来。契语连连,默大人的随从与筚华说了不少话。大意无非是默大人千里而来,不是为陪费公子玩耍的。而筚华恭敬的回答,费公子不可得罪。
      景永福估计他们是刻意说给李菲听的,而李菲早有算计,故而一直只捏着她的手把玩。只听筚华道:“费公子,如今正主来了,还请公子赏脸。”
      李菲纠缠着景永福的指头,慵懒的道:“爱妾你以契语告诉他们,本公子近日倦怠,只求一醉不问世事。”
      景永福点头,以契语说了一遍,顿时那默大人及其随从都看向她,筚华颇为惊讶。短暂沉默后,默大人快速的道:“美人非我契族说契语却如此流利,那默某夜不啰嗦了。开门见山的说,现有契马和契器数以千计,以费公子素日与筚华的交情,默某愿优先考虑出售与费公子,若费公子看不上这笔买卖我便转给景人。”
      景永福一字不差依言而译,筚华目光更亮。李菲没有立刻回答,却抚上景永福的发丝。
      默大人又道:“美人若相助,我必不会亏待你。”
      赤裸裸的行贿,景永福暗叹:茴兰一部竟落到如此地步。
      筝声调高,李菲终于开口,“我没有兴趣。”
      筚华变了脸色,翻译给默大人听后,在场的契人神色都难看了起来。
      “费公子你想清楚了?”
      李菲起身,筝音消失,一抹浅笑浮现嘴角,他抬起景永福的手,轻轻一吻,“我们走了。”
      一旁的小翠早就羞红了脸。李菲揽住景永福的腰,走了三步后道:“明日此时此地,我回请你。”李菲没有回头再望契人一眼,扬长而去。
     
     
      回程马车中李菲拿下面具,沉静的望着景永福问:“若我离开王都小半月,你当如何?”
      景永福微一思索道:“抱病卧床。”
      他叹一声,将她抱在膝上紧紧搂住,“那位默大人就是茴兰族长默德萨,接下来我不说你也明了。”
      景永福点头。默德萨贩卖的是契马、契器,李菲收之不 啻收了麻烦,若不收任由肥水流到景国也不成,所以只有让李易收了。但一国君王岂可轻易抛头露面,这差事最后还是会落在李菲头上。
      次日一早李菲便出王府,直到半夜才回。景永福燃烛枯等,李菲回来后没有多话,直接抱她上床,所有言语都化为汹涌的动作,甚至连吻都非常深入,不停的纠缠反复吮吸。景永福只觉得腰身仿佛被折断,身体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可就是恨不能血肉相融的感觉。哪怕下一刻被贯穿而死,哪怕下一瞬倾空所有,也要这样在一起。她的头脑逐渐空白,只有身体如实的发出一声声颤音,如同乐器被调拨出绝唱。
      天亮的时候,景永福还在李菲怀里,接近中午他才离开她。临走前他说:“无论谁来,都不见,直到我回来。”
      景永福沙哑着应了。
      李菲离开后,包延椿来看景永福。他把脉后居然道:“王爷还算手下留情。休养一天即可。”
      景永福有气也无地出,就知道他把那日憋的气全出完了。
      如包延椿所料,景永福卧床一日后便恢复了。但小翠和阿根还是担忧,不放她出院子。景永福唯有哀叹,这是双重软禁了。
     
      第三日,司马家遣人邀景永福,她犹豫片刻还是婉拒了与若夫人相见,只请水姐夫妇过去一聚。
      第四日,景永福终于出了院子,徘徊在花间独赏夏园,可惜夏花却不如某人灿烂。玉笛没有被带走,而在她手中只能发出“呜吧”之音。她莫名的想到后宫怨,那是思念不可复加还是度日如年?
      接连在孤枕难眠,第五日景永福直睡到日上干透,才被杂乱的声响吵醒。屋外阿根大声喊道:“王妃尚在病中,不便见人,陛下请回!”一个不知是宦官还是侍卫厉声道:“陛下亲自来探望,还不让开?”
      景永福一惊,李易竟找上门来了。小翠在床边低声问:“要不要赶他们走?”
      景永福批了件衣裳,道:“李易还不至于害我,你不可轻举妄动。让阿根放他进来吧!”
      小翠应声,片刻吵闹声消失,李易静悄悄的出现在门前。景永福倚在床上道:“恕我无法起身相迎。”
      “孤想与迪王妃单独说上几句。”李易沉声道。
      景永福对小翠和阿根点头。李易步入,房门被他的手下带上。
      景永福看着李易的面色,似比昔日更具王者之气,也更多一份捉摸不透。
      “陛下想说什么?”
      李易不答,步步紧逼。景永福深吸一口气。
      “请陛下止步。”
      “我们何尝如此疏忽了?”李易径自走到她床前,她皱眉。
      “……”
      他坐在她床边,凝视着她道:“卿难道忘了往日种种?卿从不忌讳易的身份。”
      “今时不同往日,陛下!”
      “唤我李易!”
      “不敢!”
      李易忽然提高声音道:“你有何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景永福垂首,反思往日的确对他不敬。
     
      “我自问对卿毫无愧疚,可卿如何对我的?卿为拒我之请要我殿上求婚,我做了;卿又借病屡次不见,我忍了;甚至卿的景北之局,我都密谋策划,卿难道以为仅凭一枚帅印六弟就可挥军横江,破杀楼氏郡吗?”
      景永福的呼吸为之一滞。
      “可卿最后却嫁给了六弟……”李易黯然道,“我无六弟绝世容颜,也做不到只娶卿一人,可我对卿之心从来都没有改变。卿是这世上唯一无视我权位的女子,亦是我唯一入心的女子。”
      景永福只能叹道:“是我负你。”
      李易眼中闪出痛苦,“如今卿已成为迪王妃,我与卿再无可能,卿是否能成全我一事?”
      景永福摇头道:“我还能成全你何事?”
      下一刻,李易忽然抱住景永福,她张口欲呼,却被他点了要穴,接着他按住她的头,唇舌便长驱直入。李易的亲吻近乎疯狂,从贝齿到牙根,自舌尖到喉底,每一处都不放过。景永福无法挣扎,只觉异物入喉难受之极。待李易退出,一根银丝悬连双唇,她才惊觉吞了他的唾液,恶心顿时涌上心头。
      李易略带愧色的微景永福擦去嘴边银丝,低声道:“只是一吻你都不愿。”她定定的望着他,起伏的胸腔除了难受还是难受。换到从其那又如何?有些事早已注定,当他抓起她的手印上一吻之时,她便知道与他今生无缘。即便长久相处,或许会被他打动,可那是截然不同的。当日前往香山陀罗寺,她不设防备的从李菲怀中醒来,她已确定自己若会喜欢一个男子,那便是李菲,只有李菲。她的身体先于她的心选择了李菲所以,当回程李菲一言不发,看她一眼后关上车门,她只觉遍体凉意。
      穴道解开,景永福干呕起来,可怎么呕也呕不出,而口腔内全是李易的气息。李易愤怒的问:“在你心中孤就如此不堪?你心底就一丝都没有孤吗?”
      “出去!”景永福喘着粗气道。
      李易起身,语气已转冷,“卿太令孤失望了。”
      “出去!”她再次重复。
      “呵呵……”李易忽然笑了几声,“孤却对你请跟深埋,听闻你抱恙特来探望。一见果然又如当年,还在装病。孤别无所求,一吻了却旧日情分。迪王妃,以后不要随便入宫,别再搞出什么事儿,别再让孤见到你!”
      景永福只觉胸口一堵,原来李易想与她彻底了断情愫,可他们都没有处理好。他太激动而她违背不了自己的身心。昨日宽厚的太子不再,面前已是记恨的君王。李易走到门前,景永福叹道:“就当你我从未相识,陛下请宽待迪王,他是你六弟。”
      李易顿了顿身形,拂袖而去。
      李易走后,景永福软倒在床上,苦笑着想,李菲果然有先见之明,叫她别出府去,可她不出去,这燮国国土哪有李易不能入的地儿?李菲也没有说错,这是她自个儿招惹的。当年她凭着一腔热血帮了李易,却叫他至今难忘,而她情动非他,换了别的男子也一样怅然,何况今日高高在上的燮王?那一吻已完全试探出她无心无情于他,他非礼她,她也冒犯他。可她不愿与他虚与委蛇,她不想欺骗他。
      小翠与阿根进来问景永福究竟,她勉强道“无事”,心想,今天李易定是吃准了水姐与伍大厨未归,才大驾迪王府。王府侍卫再多也要给他让路,以阿根和小翠的资历自是挡不下的。
      景永福派人速速召回水姐夫妇,若夫人放心不下,竟一起过来了。
      扑入母亲怀中,景永福没有哭泣亦没有流泪,只是深深的伤感。李易曾是那么宽容她那么珍视她,而她却只能伤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可她的一颗心全部交给了一个人,如何能容下旁人?
      若夫人轻轻的拍打她的肩背,柔声问:“怎么了?”
      景永福低低的道:“没什么,就是乏了。”
      若夫人无语,默默的陪景永福直到夜色降临。女儿的心思母亲再清楚不过,她也深知景永福与李易的过往。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即便勉强在一起,不过是重来一遍她和景申茂的悲剧。
      这一夜,母女同眠,景永福异常安静的很快入睡。
      李菲走后的第六日,景永福终于得知若夫人的心事。支开旁人后,若夫人告诉她一个名字——司马秋荻,然后便凝望景永福等待答案。其实景永福也隐隐感知若夫人中意的必是司马父子其中之一,只是不想还真是司马橘子。她再次追悔千不该万不该招惹司马秋荻,司马秋荻也真的从她手里抢走了母亲。景永福忽然想到一件荒唐的事实——她的未来后爹只比她大两岁。
      啪的一声景永福扑倒在床上。若夫人幽幽的道:“我犹豫了很久,果然还是这样……”
      景永福抱住枕头恨恨道:“我不叫他爹的!”
      若夫人转忧为喜。这话有转机!
      “可恶的李菲明明知道也不告诉我!”景永福恨恨的道。虽然弱夫人与司马秋荻年岁相差极大,两人的忘年恋以世俗眼光来看太过惊世骇俗,但景永福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母亲是否幸福。她与若夫人逃出誉王府后,若夫人一直守着她,以若夫人的才情和善良,她应该得到一个足以相配的男子。司马秋荻与若夫人情投意合,抛开年龄辈分,倒确是她母亲的良人,可世事岂有那般完美?所以景永福不松口却默认了。
      若夫人婉言说了段往事。原来她一到燮国,李菲便找上门来指名司马秋荻来见。那日若夫人还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说完后就见李菲神清气爽的走了,而司马秋荻面红耳赤。第二次李菲约若夫人赏玩荣光湖,若夫人应约而去,不想再李菲的刻意安排下,听到了司马秋荻的真情表白。当时若夫人的震撼难以言表,而司马秋荻见到舱后出现的若夫人亦是神魂不在。之后的一段的时间,若夫人躲避着司马秋荻,司马秋荻也无颜见若夫人,李菲便使人帮衬司马秋荻,让这只橘子真正转变成司马家族不可缺少的一员。而若夫人一日日对着缺乏才艺的司马静松,也终于想明白司马秋荻之情……
      景永福把一口银牙咬出了声,天下竟有自找小后爹出卖丈母娘的女婿?李菲的脑筋果然与众不同!
      “自此娘也了解迪王对福儿的情意。”若夫人半是羞怯半是喜悦的道,“难道只有迪王能将福儿装扮成各色样貌的美人。”
      “娘……”
      “福儿啊,其实你很早就动心了,不然那日我们分明已经离开,你为何还要回去再看一眼?你收了他的指甲一直带在身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接受迪王那样的人,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难为几次三番不远千里的寻你,娘一直看在眼里,担心你因为景国的事情,最后于迪王错过,好在你还是做到了。看到那日一身红衣的你们,娘终于心安了。说起来福儿你还真有福气,迪王的人已是万中无一,而他对你的情意更是难得。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的人长相厮守更美好的事?”
      轮到景永福害羞了,她将头埋入枕头里,半天不敢抬头。
      “早些生个世子吧!”若夫人温和的微笑道。
      “不要!”景永福忽然醒悟,若夫人转移了话题,先前明明在说司马秋荻的,这会儿却说到她头上了。但她看着若夫人绽放的笑容,算了,她还是回头去收拾司马秋荻!
     
      若夫人走后不日,景永福收到了来自景国誉帝的书信。景申茂通过景永纹转交给她。景永福没有拆阅,当着景永纹的面烧毁了。她现在的身份已是燮国的迪王妃。她已力微薄,即便她很强大也无法挽回经过日渐衰败的颓势。她曾努力过,但她很失望在决战之前被他召回京城。若誉帝心中自身的安危高于一切,那她何必又一次次为他卖命?那日“惠福”的死真正断了父女之情。废了武功的景戍晟行刺他,他若肯拼着小伤救下“惠福”也就罢了,可他没有。他全身而退,景公主自然回不去了。他日无论景国发生了什么变故,都再与她无关。
      景永纹见景永福焚信并不惊讶,她同样也清醒的了解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关注的只是景永福。那日太妃殿里,她听到了李菲亲口吐露的一些往事,当时惊骇愤恨,回去后却思量了良久。景永福没有她尊贵,也没有她天生丽质,除了有些小聪明并无一处胜过她,但为何李菲看上的是她?景永福告诉她答案,那是奇迹。
      景永福不想伤她的心,景永纹第一次见李菲就错了一件事,她说太多了!而她第一次见李菲就早无机会,因为李菲的心早已被景永福占据。
      这次景永纹没有哭泣,她以景国第一公主的气势,冷冷道:“既然如此,那请迪王妃不要再迷惑燮王。”
      景永福淡淡的道:“我从来没有。”
      景永纹冰冷的说:“燮王梦中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你好自为之。”
      景永福默然。
      离开前景永纹幽怨的道:“母后蹭对不起你们母女,现在债都算到我头上了。我不想恨你,你既转赠我笛子,就不是个小气的人。我只怨我为何出身皇室,为何姓景?”
      景永福目送她孤寂离去,早年对誉王妃的恨意淡然。景永纹从未对不起她,她却间接毁了她的一生。李菲啊,真是祸害,她要再抓牢点儿,不能放任他再害人。
     
      半月之后李菲终于返回。早得了消息的景永福在院中等了半日,终于迎回满身风尘的他。白衣已成淡灰,长发沾染尘色,面带倦意,眼眸却依然粲然。
      “我回来了。”
      她无言轻轻的抱住他,被他紧紧搂住。
      景永福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一个时辰后她被他裹在衣袍中抱了出来。两截小腿裸露在外,春色令在外等候的侍女们垂首。冷静的他送景永福回房后去了书房,稍后就冰冷的出现在她床畔。
      “他见了你?”
      景永福点头。
      “都说了什么?”
      她道:“说完了。”
      李菲盯着她许久,她平静的回望。最后他道:“我们离开王都去我的封地。”
      她再次点头。
      但李菲还未来得及带景永福去燮北他的封地,李易就下旨困住了他,任李菲为王都太尉,燮国最重要的军事长官一职,却是叫李菲看守王郡。
     
      李易亲眼目睹迪王夫妇的如胶似漆后,也想过成全二人。他想做个了断,可景永福一点儿都不念旧情,深深的伤了年轻君王的心。他开始恨她,他想要她跪在他面前忏悔,乞求他的原谅。他无法直接找她的麻烦,于是,他就找了她的男人。
      每日李菲都被李易宣到宫中训话。分明只是些简单的杂务,李易都要想方设法的挑出些刺来,只是他每日都很失望,他看不到迪王的其他表情,迪王永远是那副清冷模样不亢不卑。于是李易就越看越刺眼,李易想,李菲就是用这副冷酷俊容诱惑了景永福。景永福到底是个女子,是女子没有不被李菲迷惑的。景永福是有些与众不同,对她好言好语热乎的,她拒之千里,对她冰冷冷的,她倒去倒贴。李易想起往日与景永福相处的种种,无不是他低三下四求着她似的,而只有他放出冷话,她才会松口说些要紧的。李易悔不当初,他对她实在太好了!她到底有什么好,他为何会喜欢她?
      随着李菲每日越来越迟地归府,景永福心知不妙,可李菲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若问他李易如何,岂非又打翻了他的醋坛子?
      李菲也清楚李易的心思,这一次他不怪景永福,也无从再怪。自己女人闯的祸,他替她收拾就是了。但李菲不愿让她担心,总温言劝她不要苦等,时日晚了就早些休息。景永福又如何肯?她每晚在王府门口伫立,只有见到李菲回来,她才能安心就寝。她不肯早休息,连累阿根和小翠一起陪着,阿根和小翠在心里讲李易骂了个体无完肤。若非景永福拦着,小翠都想溜进王宫,送一剂“太平”药给李易。
      景永福直到在这节骨眼上,若被利益拿住把柄,还不掀个天翻地覆?她只期望李易可以早点儿平息怨怒,放过她和李菲。然而,与景永福的期望背道而驰的是,李易越发变本加厉。一晚李菲半夜而归,俊美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宛如绝世名画被朱笔涂鸦。景永福心疼起来,李菲却说是与皇兄比剑伤的。可是以李菲的身手,李易如何能伤到他?望着担忧的妻子,李菲温柔的道,没事的,皇兄在气头上,他还是有分寸的。
      一夜无话,次日李菲又上朝了。景永福夜里没睡好,一觉直睡到午间,宫里却派人传她,说是迪王与燮王,如今已被关押。景永福大骇,连忙收拾下自己,带上阿根与小翠去了宫里。水姐和伍大厨本来打算一起去,但被景永福拦下了。水姐夫妇若去的话,李易肯定会疑心他们劫狱。
      景永福急匆匆的跑入燮宫,被带入李易的寝室。她扑通一声跪在门口,请安后就问李菲的情况。李易在厚重的帷幔里久不出声,景永福的心里七上八下,又问燮王如何。李易这才低低道:“你终于想起孤的死活了……”
      景永福的汗从额头上低落,听李易的声音,是真的受伤了。
      “过来!”李易轻声唤道。
      景永福看了看寝室外的阿根和小翠,大着胆子步向龙床。走过一重帷幕,她惊诧的看到李易衣襟散开,露出胸口的伤布,嫣红的血水染红了白色的伤布。李易的伤竟在胸口,与当年李菲、景申韫的伤口如出一辙。
      李易重伤,景永福不敢想象李菲怀着何种心情刺伤了燮王,刺杀君王的罪名有多大?她觉得天旋地转,骤然苍白了面容,昏倒在李易床下。
      李易动容,想拉她起来,无奈他身受重伤动弹不便。听到寝室里动静的阿根和小翠冲了进来,却见到如此一幕,当下也愣住了。小翠精通医术,一眼就看出李易身上的伤并非伪装。阿根则担心景永福,怕她受李易欺负。
      “还不赶紧扶你家主子到一旁休息去?”李易轻声道。
      阿根立即横抱起景永福,小翠搭了搭她的脉,对阿根点头。“平菇只是晕过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根怒问李易。他素来不理会什么燮王景帝,在他心目里,李易不过是靠着景永福坐上王位的无能太子。
      李易因景永福昏倒,无心问罪阿根,只轻飘飘的对接踵而来的宦官道:“请迪王妃和她的下人到偏殿休息。”
      阿根“哼”了一声,抱上景永福与小翠出了寝宫。
      景永福醒来后,在小翠和阿根焦急的询问下,她反而镇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她不能乱,不能失了分寸,李菲还等着她来救。她沉思起来,她该用什么打动李易救回李菲。迪王的万贯家产,火石的秘制之术?还是她自己?景永福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以李菲的性子宁死都不会让她用自己来换他一命。可是为什么李菲会刺杀李易?李易到底对李菲做了什么?李易难道要币李菲谋反不成?现在燮国的国力确实远强于景国,但外敌未灭,内斗的结局只会便宜契蛮。迪王对燮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除了遍布三国强大的经济势力,迪王本身也是燮国的最强武将。李易并非昏君,他应该清楚他需要迪王。
     
      景永福百思不得其解,李易差人送来饮食,她又如何吃得下?好不容易熬到入夜,李易才再次传唤。小翠和阿根再次守候在寝室外,景永福独自进去,再次给李易磕头。
      李易倚在床榻上瞅着她,片刻,他抬指着边上的一只木匣,道:“你打开看看吧!”
      景永福深吸一口气,这檀香木的方匣历来都是装人头的。她起身拖着步子极慢的走到木匣旁,颤抖着手打开,一下惊呆了。
      “这是……”
      “这是孤送你的礼物。”李易盯着她的神情道,“孤知道你想要很久了,孤舍命给你拿到了!”
      景永福的眼泪不禁流下,木匣里是喜王景申韫的人头。只听李易缓缓道:“此人贼心不死,跑到了燮国王都,几次三番联系孤欲东山再起,孤好不容易消去了他的戒心,给你取下他的头颅。”
      李易说的轻巧,三言两语之间却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多少苦功,而他以一国之君的尊贵之躯,来冒此险更叫景永福感动。景永福感动之余,却立刻想到,李易胸口的那一剑不是李菲刺的,而是景申韫的临死反扑。李易正是乘此借口,将李菲关押了。
      “多谢陛下。陛下对我的厚恩,我只有来世结草衔环来报答陛下。”景永福苦涩的道,“还请陛下恩准我夫妇前往燮北,我们愿为陛下永远镇守边疆。”
      李易沉默了片刻,低低道:“当年六弟为你血战顷谰江,为你身受一剑,你渡江探望定下了情分,而今孤也为你身受一剑,却只换你一场垂泪。要知道是孤先在淄留遇见了你,是孤先向你求婚,是孤默许了六弟,你们景国才能夺回十三郡……”
      景永福无法启齿,她若告诉李易,李菲早在她踏入淄留经营酒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那李菲的处境将会更糟糕。任何一位君王都不会允许自己的臣子拥有强大的人脉。
      李易手捂胸口,痛苦的道:“景永福,当年你若坦言相告你就是景国公主景永福,孤如何会失去你?可你既无情,又不信任孤。到头来孤白白为你和六弟做了嫁衣,让六弟贸然出战,让六弟替孤求婚。你们都欺骗了孤……”
      “陛下三思啊!”景永福不禁提高声音道,“迪王是你的六弟,我也曾是你的好友……”
      “休要再提!”李易截断了她的话,神色一狠道,“迪王妃,你现在要作一个抉择!孤知道你身边不乏高手,但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燮国的宫殿,只要孤一声令下,下一刻,迪王就会人头落地。”
      景永福不得不再次跪下,“陛下究竟要我如何才能放过迪王?”
      李易从床榻上垂下一只手,在她眼前比划一个“一”。
      “你改嫁孤,用你的余生换迪王一条命。”
      景永福摇头。
      李易冷笑一声,手上比划个“二”,嘴上却道:“没有第二条路,不答应孤你就等着为迪王收尸吧。这世间最俊美的头颅,孤会还给你。”
      景永福面色惨白,一切都是公平的。太美好的食物果然不能长久,太美好的姻缘势必遭人嫉妒。她与李菲已经拥抱过幸福,此刻就算死,又有何畏惧?
      一把匕首光芒一闪,直抵景永福喉间。蒲蒲儿总给她惹麻烦,但送给她的匕首却是几次派上大用,只是,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景永福苦涩一笑。
      “景永福!”李易失声惊呼,弹起身来,却被伤痛牵制,又歪在床榻上,“孤待你有何不好?六弟能做到的,孤也叶全都会做。孤还让你跟从前一般,任你欺压到孤头上,任你张牙舞爪。”
      “陛下,而今我与帝王两条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景永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她赌李易对她还有情意,赌燮王还有理智,她幽幽的道,“陛下说的没错,我从来狂妄,从来待陛下不够尊敬,那就让我再狂一次,再狂这最后一次……”
      刀尖刺破柔滑的肌肉,血点如梅花绽放。李易的唇微动,景永福便喊道:“不要叫隐卫靠近我!”
      李易放低姿态,压低声调,再三劝说,只换回同样的一句“请陛下垂怜”。看着景永福苍白的面色,倔强的神情,李易终于仰倒床榻,长叹道:“孤服了卿,卿就吃准了孤,吃死了孤!”他不舍得让她受伤,更不舍得让她死。回顾交往点滴,他还真没在她手上讨过好。孽缘啊!
      李易不再言语,转过头,不再望地上跪着的女子。景永福憋了一会儿,终究莫名其妙的道:“陛下……是个好人。”
      李易“嗯”了一声,却听她又道:“倘若没有菲,或许最终我会嫁给陛下,但那是不同的。我曾问情于陛下,陛下当日答,那是一种较之男女之情更值得珍视的情愫。现在我想告诉陛下,男女之情,就是彼此不可分离,生死相许,若菲有不测,我无法独活。”
      李易呆滞,他下意识的想到,若景永福真的死了,他不可能随她而去,他毕竟还是燮王。但李菲没有这个顾忌,他们两人本质上是一样的,率性而为。
      “孤输了……”李易无可奈何的道,“六弟,你出来吧!”
      景永福一怔。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李易身后的帷幕后走出。她立刻捂住了嘴,全然明白了过来。
      李菲向她走来,燮王的寝室明媚起来。他走得那么轻快又走得那么稳健,合着她的心跳走过李易的身旁。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垂首双手扶起她,她将十指深深的嵌入他的手臂,道:“骗子!”
      下一刻,李菲紧紧的抱住了她。没人能再分开他们。
      李易转过头去。
     
      在燮王李易的祝福中,迪王夫妇离开了王郡,前往燮北的路上,双臂上全是掐痕的李菲向景永福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易并没有昏头,他是位理智的君王。他与李菲合谋,算计了景申韫,瞒骗了所有人,就连景永福都被骗了过去。李易制造了他与李菲的矛盾,一步步诱景申韫入殻。他知道景申韫无胆与李菲再度交手,只有他自己才有机会铲除景申韫。李易的武功修为本在李菲和景申韫之下,李菲每日授他剑术,苦练多日的李易以身重一剑的代价和无数侍卫的性命,最终杀了景申韫。
      “我劝过他,杀喜王还有很多法子,而且时日还长,但他不听。”李菲平和的道,“他非要与我一赌。他说我能做到的,他一样也可以。他果然做到了。”
      还在生气的景永福又掐了他一把,李菲眉也不皱,浑若无事人一般道:“景申韫不除,对你对景国始终都是个祸害,这种阴谋杀人的勾当,我和他都不想让你再掺和进来。男人的事由男人解决,也算他还了当年欠你的债!”
      景永福“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当日见到李菲,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李易冒此危险,自要问李菲和她讨点儿彩头。结果他讨了李菲面上一剑,要了她一把眼泪。李菲没说的下半段景永福也心知肚明,那就是李易也谋算了她。燮王寝宫内只要她做错选择,说错一句话,李易就真的得逞了。一国之君以身冒险为的就是赚回她,但李易到底还是理智的,他需要迪王的襄助,更不愿看到景永福血溅当场。当景永福拔出匕首的时候,他就输的一败涂地了。
      “王兄在心里赌,想听听你的真心话。而我,相信你。”李菲摸摸手上的淤青,“所以等到了封地,我要掐回去!”
      景永福听了前半句,一扫郁结,他没当她是赌注。可是她一听到后半句,顿时软倒在他身上。
      李菲捏了捏她的脸蛋,低低笑道:“只掐肉多的地方。”
      景永福啪的一声拍了他一下,马车里声响越来越轻,马车外偷听的未成年人压低声音问:“平菇哪里肉多?”
      “还用问?脸呗!”
      “为啥是脸?”
      “皮厚啊!”小翠嬉笑着道,“她自称最近越长越水灵了!”
      阿根扑哧笑了出来。
     
      两年后,燮北将军府。李菲与一干人在产房外焦急的等待。
      “生了生了……”小翠忽然在房里喊了起来,随着她的声音,婴儿洪亮的哭声响了起来。
      李菲一把推开房门,闯进去后,又被小翠堵住了。等里间整理一下,小翠才放他进去。
      “生了个啥?”跟进来的阿根问小翠。
      “生了个小平菇!”小翠挤眉弄眼的道。
      李菲倒不在乎男女,他先疾步走到景永福身边,见她安然,又见包延椿把了把脉后又点头,一颗心才放下心。
      “生了个女儿。”景永福不好意思的道。
      “嗯。”李菲只是望着她。
      “长得不像你。”景永福弱弱的道。
      “嗯。”
      “长得也不像我。”景永福声音越发低了。
      “嗯。”
      一旁的阿根忍不住跑到若夫人身边一看,不禁问道:“那像什么?”
      李菲回过神来,从若夫人怀中接过婴儿,一眼看去不禁皱起眉头,越看面色越青,最后他咬牙道:“明年再生!”
      远道而来的吴仙子在李菲身后狂笑起来。景永福和李菲同时白她一眼,只听她大笑道:“这遗传得好啊!不像爹来不像娘,偏偏像伯伯!”
      补救,燮国皇宫的燮王收到了燮北密报,阅后龙颜大悦。景永福生个女儿长得像他,让李易长长的出了口恶气。
      又过了两年,景永福生了个男婴,继承了李菲的眼眉景永福的轮廓,取名李然,被立为迪王世子。而两岁的李平郡主长开后,容貌不仅像李易,更神似前燮王李和裕。
      看着迪王一家幸福美满的生活,已经出落成美人的小翠时常走神。一日燮北边境突然告急,她随李菲前往城门,却见蒲蒲儿骑着高头大马率一列队伍迎面而来。他远远的看懂啊城墙上的小翠,就吼道:“小翠,我来娶你了!”又是一场欢喜冤家的戏码揭开了帷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世间都是公平的。冥冥中自有定数,得失之间,谁又知道失去一定就是痛苦,得到一定就是圆满。
      很多年以后,当景永福直到李菲为她放弃了他的野心,放弃了杨家多年来的经营准备,她问他为何?他答,做燮王未必适合他,而他拥有的已经太多,满则漫溢,为她为家人放弃一些,这样才会幸福。
      世间没有完美的幸福,但我们可以用不足百年的生命来接近它。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慈悲城
独家占有
乐可
春色当朝
假面王妃
江山如画
公主夜未眠
姽婳乱
婚婚欲醉
好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