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记(女尊)-命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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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谨帝说话,舒妙烟听得并不太仔细,但从安亲王肯定眼神来看,她能肯定谨帝这次说才是真正事实。
        要她继承皇位,其实并不是谨帝意思,也不是安亲王意思,而是先皇遗旨。
        为了弥补没有让安亲王为帝遗憾,先皇在临终前立下遗旨,必须要安亲王之女继位,否则话,谨帝将不得葬入皇陵。而这道密旨,由先皇亲手指定青龙卫以及左相沈氏一族来监督执行。
        这一招不仅精辟地诠释了先皇霸道性格,而且成功威胁到了安亲王和谨帝。毕竟以一帝之尊而不能入皇陵,那绝对是无法想象奇耻大辱。
        于是,在舒妙烟九岁那一年,安亲王同谨帝一致决定,在她两个女儿之中,由舒妙烟来继承皇位。那时,尚没有三女舒妙容。
        而为了保护她这位真正未来储君,谨帝明立太女,暗扶三皇女,一切不过是为了给她今后铺路罢了。
        当然,麻烦事也是有,比如三皇女舒妙泉父亲,也就是正皇夫周氏一脉,早就瞄牢了沈家势力,一心希望舒妙泉能和沈玠在一起……
        于是,就在骊书院中舒妙烟与沈玠情深意笃,互许终身时候,皇夫周氏干脆先下手为强,几度暗中对舒妙烟下手,欲将其除之而后快。
        几次险情都被舒妙烟以及身边暗卫保护下躲过,但这种情况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不得已之下,谨帝干脆让沈玠暂时离开舒妙烟,一方面磨砺双方心志,另一方面,也算是对沈玠变相保护。
        在皇夫周氏殷切叮嘱下,舒妙泉对沈玠展开了频频攻势。岂料日久生情之下她倒是动了真情,多年来非但对沈玠倾心不移,甚至连小侍都不肯接受——自然,关于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戏假情真,还是入戏太深。
        沈玠对舒妙泉态度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一点却让谨帝彻底放下了心。
        在周氏一脉变相拉拢下,沈相则一直保持着低调作风,除了将沈玠保护得滴水不漏之外,依旧不愠不火地稳于朝局,丝毫也没有因此彰显了实力,相反,她倒是借机暗中掌握了皇夫一党动向。
        ……
        谨帝话语就此顿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舒妙烟。
        一切该说都已经说了,她相信舒妙烟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这个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表面看上去性子最好相处,实则心思却是藏得最深,这样性情,确实是最适合坐这个位子上。
        但她确实有对不住她地方。比如说邵含雨事……比如说沈玠事,虽说是为了稳住皇夫,但她毕竟还是存了试探考验舒妙烟心思。
        幸好,值得庆幸是沈玠没有对舒妙泉动什么心思,否则话,依舒妙烟性子,现在绝不可能平静地站在这里,之前在大殿之上,舒妙泉想必也早就已经横尸当场了。
        ……
        舒妙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看上去表情丝毫没有波澜。
        当然,她内心远不及表面这么平静,她和当年安亲王一样,从心底里排斥着那个至尊无上帝位。比起整日孤高清冷地谋算,全然不如现在把握一方兵权来得逍遥。
        谨帝膝下尚有四女九子,一旦她继承皇位,这些人未必不会掀出什么风浪,那她后半生自由就彻底无望了。
        之前在蓉城,沈玠身边惊现青龙卫时候,她就猜到了谨帝意图。虽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选中,但就在今天之前,她并没打算遂了谨帝意愿。
        她原以为谨帝最大筹码是安亲王,却不料事实竟会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安亲王那幅军机图中别有玄机,她可以肯定,安亲王曾经是存了造反心思。为此,她特地派乔安眉亲自给那几名副将送了信,就是打算在关键时候以势相逼,最终带着安亲王远走他乡,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可现时她已经不能这么想。那幅图,那些多年来悉心安排,显然不是针对谨帝,相反,那应该是当年安亲王要与先帝抗衡筹码。
        而谨帝与安亲王,确实是姐妹情深,以至于谨帝从来没有拆穿过安亲王,而安亲王也没有真正动过什么手脚。
        思及此,她微沉了双目,眸光清幽地看向安亲王,对方显然察觉到了她视线,眼里带了点细微笑意回视了过来。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一直沉默左相忽然站起身,慢慢走到舒妙烟面前,从怀里摸出一卷明黄卷帛,恭敬地展开宣读。
        “镇南将军请接旨。”
        话音落地,谨帝忽而转过身,表情严肃地朝着沈相手里圣旨跪了下去。一旁安亲王表情挣扎了一下,也扶着宇皇子跪在地上恭敬地叩了首。
        舒妙烟再笨,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跟随在谨帝身后行完大礼后,她捧着那卷圣旨深深吸了口气。
        我命由天不由我,这种感觉虽然不好,却已是不争现实。她向来审时度势,自然不会去做些无谓挣扎。
        那明黄丝帛上写得清清楚楚:谨之后,须平夏之女即位,否则,以大逆不道之罪论处,而谨身为帝,忤逆祖上,薨,不得入舒陵。
        字体霸道张狂,正是先皇亲手所书,最后一笔去势疾劲,显见书写之人心含怒怨,宣泄不得。
        舒妙烟嘴角勾起一抹讽笑,低头无声地骂了句粗话。先皇——死了还不让人好过!她要咒她升不了极乐!
        “臣受命于先帝,还请将军不要为难老臣。”见她脸色不善,沈相温文敦厚声音折出些许锋锐之意,沉声宣告,“将军即位之日,便是老臣造老还乡之时。”
        舒妙烟一怔,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沈相还真算是为她着想,新帝继位,送上这么份大礼,当真是用心良苦了。
        她曾困惑那沛城之行为何会有沈绯陪同,却原来是沈相意思。这一招暗渡陈仓可谓是否极泰来,精妙绝伦,相对于朝中那些个左顾右盼大臣,沈相绝对是只道行高深老狐狸。
        既安抚了新帝,又保全了沈家,真正是两全其美之举。
        “烟儿,这位子你若是不喜欢,娘亲自然也有办法成全你。”安亲王不愧是最了解舒妙烟人,语出惊人一句话立刻惊得沈相变了脸色,而谨帝则捂着胸口猛地咳嗽了起来。
        “皇妹!你这是要置朕于何地!”谨帝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指着安亲王直恨不能扑上去咬她几口。
        安亲王沉沉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烟儿性子像我,我又怎能逼她去做我当年不愿之事。皇姐,你也该知道,这些年我也没白躺着,保住烟儿这么点能耐还是有。大不了来日去了地下,我自去和那不讲理老婆子解释!”
        她嘴里老婆子,当然指是先皇,谨帝听得嘴角直抽搐,连连摇头,“朕可不想被烈祖烈宗笑话,为帝数十载,结果连自个陵墓都进得不体面。”
        “烟儿,你何至于忍心让朕这把老骨头遭这么个罪?”谨帝转头看向舒妙烟,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朝鬓边乌亮头发里扒了扒,黯然道,“你看,朕都这么多白头发,一辈子劳心劳力,当这么个皇帝也算有一半是为了你娘……如此到老却不得善终,真是……”
        “好了,皇姨!”舒妙烟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先告诉我,你身体是怎么回事。”王御医话只说了一半,内中必定有她不知道隐情。
        谨帝顿时沉默,眉头皱了起来。
        一旁苗总管却已经忍不住泪湿了眼眶,朝谨帝深深拜了下去,哑声道,“皇上恕臣莽撞,今日到了这时候,就让臣放肆一回罢!”
        “从六年前开始,皇夫殿下就暗中向皇上下了毒,这毒不侵肺腑,不过五脏,却能渗入四肢百骸,原本也不足为惧,可是,自从三殿下谋害太女殿下后,就没少打心思来取皇上性命。”苗总管一边说,一边隐忍地咬了咬牙,“皇上对三殿下一直就极为疼爱,岂会料到她竟会将毒投在亲手所猎狐毛里,那件狐裘是皇夫亲手所缝,亲手穿到皇上身上……那父女二人用心之狠,实在是令人发指!”
        “是什么毒?可有解?”舒妙烟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她有些后悔那句不杀舒妙泉话,这种人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能下手,她又何必手下留情?
        太女为舒妙泉所害事情其实她早有察觉,但因为深知谨帝对太女喜爱,并没有刻意去查证什么。原本她以为谨帝不知情未尝不是幸事,不料居然早已是心知肚明。而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谨帝依然没有立刻对舒妙泉动手,显然是不愿让外人知道骨肉相残内幕。
        沛城之行……谨帝应该早就知道那假怀王是舒妙泉人,之所以派她们同去,想必也是想就此逼舒妙泉动手,借机寻个正大光明理由给她个适当处罚,并不想要她性命。
        今日在大殿上,若不是舒妙泉再三挑衅,谨帝也不至于亲口说出太女被害之事,……
        想来,她真不如在路上就将舒妙泉给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以免得生这许多事端。
        可若不是怕沈玠伤心,她心里又存了与舒妙泉公正决斗心思,又如何会有今天这一幕?
        “毒势虽然控制,但已经落下病根,皇上身子……”苗总管声音低哑掩着痛楚,显然不忍再说。
        “皇姐……”安亲王显然对这件事也不知情,当下震惊无措地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谨帝见她们表情凝重,当下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淡道,“你们既然知道了,那就放朕一条活路,还有几个月性命,让朕好生过点逍遥日子罢。”
        “烟儿,你不会真忍心让朕死了都见不得祖宗罢?”她含笑睇向舒妙烟,神态一派殷切。
        舒妙烟眉头动了动,眸光暗沉,“皇姨,我会找人医你毒。”
        “宫中御医并非闲人,朕最近几个月也总觉得气力日渐匮乏,怕是未必能等到那一天了。”谨帝淡淡一笑,不无伤感地叹了口气,“否则话,也不会急着让你与玠儿三个月内完婚了。”
        “这样罢,眼下离婚期还有一个月时间,你大婚便与登基典礼同行,也好叫朕彻底放心。”
        舒妙烟一惊,怎么也没料到情势竟会变得这么快,实在令她措手不及。
        如此着急安排退位,谨帝身体……想必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只不过……她抬头关切地将谨帝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许久之后,默默收回视线。
        “皇姨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她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笑,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一路上风尘未洗,烟儿先行回府休息。”
        “好。”谨帝轻咳一声,微微颌首。
        不知为何,舒妙烟那道浅淡笑容,竟让她生出些不踏实感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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