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记(女尊)-不再被动[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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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是愁人酒断肠,点点滴滴,千杯难解情思怅。
        千安跪坐在桌前,默默地斟着酒。
        自舒妙烟从沈玠院中回房之后一直在埋头喝酒,一语不发的样子看得人实在有些担心。
        除却当年那位小公子的死,他还从还从没见到她这般伤心欲绝的样子。
        桌旁的酒坛已经空出了三个,于她的酒量来说,早就已经过了极限,可即使已经醉得连睁眼都困难,她还是丝毫没有放下酒杯的意思。
        一直喝到天际发白,房内的灯火渐渐抵不过晨色的鲜亮,舒妙烟这才醉歪歪地靠到了一旁,摆摆手示意千安收拾残局。
        “主子,上床睡会吧。”千安抑下满腹心疼,轻声劝慰道。
        “不用,叫安眉。”舒妙烟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手下的力道也因为宿醉有些控制不住。
        忽然,她用力抓住千安正帮她擦脸的手,嘴角扬起一抹挣扎的涟漪,“千安,你说我哪里比不上舒妙泉?”
        “主子!”千安喉头一酸,用力地回答,“在千安心里,谁都比不上主子!”
        “可是,他喜欢她……”舒妙烟手中的力道大得几乎能将他的手腕捏碎,出口的声音渐渐支离破碎,“他喜欢我身边那个位置,却在意别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无助地看着千安,只一会,就苦涩地垂下了眼帘。
        “主子,沈公子是喜欢你的,哪怕他再喜爱权位,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交给一个不爱的女人。”千安涩涩地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
        舒妙烟一动不动地蜷在那里,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他但凡是对我尚存有一丝情意,也不可能一直瞒着我。他明明尚在人世,却不来见我一面,这也就罢了,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他为何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和舒妙泉在一起?”她自嘲地笑了笑,一双清雅的双目中凄荡荡没有半点光度,寂如死灰。
        “或许,这一切都是注定罢——”舒妙烟疲惫地阖上眼帘,沉默了良久,低低苦叹,“我又何苦要执着这么多年?”
        这一生,她只对两个男子动过情,邵含雨已经成了一个无法再提的错误,沈玠——她最初所爱也是多年来魂牵梦绕之人,原以为今生已无缘再见,不料造化弄人竟有幸再相逢。
        可是,为何要将她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主子……”乔安眉平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半只脚跨进门,就看到舒妙烟神态纠结地靠在那里,手指的骨节捏成了青白之色,那样的表情,实在是不可多见。
        见她进来,舒妙烟轻轻抬起眼帘,淡淡地点了下头,“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活动了下被酒意麻痹得失去了知觉的身体,慢慢盘膝坐正,开始运功。
        也许是动作略微大了一点,正好扯到右臂上的伤口,鲜红的血色立马从淡黄色的衣服上慢慢渗了出来,那伤口并不大,看上去却也悚目。
        “主子,你胳臂受伤了!”千安心下一惊,连忙从怀里摸出药瓶,急步上前帮她敷药。
        “不用!”舒妙烟拧起眉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等下再处理。”
        乔安眉见此情形,暗暗朝千安递了个眼色,便抱胸站到一旁,安静等待。
        “这样到底是伤身体——”沉默了一会,她颇不赞同地哼了一声。
        舒妙烟居然是在运功逼酒!凭她的功力想要不醉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此大费周折只说明一个问题,她根本是在折磨自己!
        能让她这样不爱惜身体,到目前为止,还确实只有沈玠能做到。
        那个男子……
        “安眉,我要你帮我做点事情。”调息了一个周天,舒妙烟的眼神由迷蒙变得清明,那种几乎能划破人肌肤的精锐视线,闪得乔安眉心头一颤。
        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主子了。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舒妙烟抬起头,语意深长。
        乔安眉心思一动,反应了过来。她单膝跪下地,声音低沉却坚定,“主子放心,属下绝不会让主子失望!”
        舒妙烟点点头,指指胳臂上的伤口,看向千安,“备水,沐浴,处理伤口。”
        千安眸光微黯,转身出门。
        “安眉。”话音落地,乔安眉已经一个纵身大步走到她面前,贴近距离抱拳低首,恭声道,“如果主子信不过我,我自当一死了断。”
        舒妙烟微笑,“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沉吟了一会,她低声问,“现在有多少是上面的人?”
        乔安眉额角一紧,暗声回禀,“安亲军里至少有三成。”
        “三成……”舒妙烟冷冷一笑,“那么说来,我们还有七成人马。你马上传我命令,暗中调遣六大副将进京商议要事!”
        “主子——”乔安眉难抑心头巨震,惊骇地看着她。
        舒妙烟风轻云淡地扬了扬眉,“你亲自去传令,这条消息只能让这六个人知道!”
        “是!”乔安眉郑重地点头,“属下告辞!”
        “千安,进来罢。”乔安眉一走,舒妙烟就朝门口唤了一声,“我知道你在。”
        千安皱着眉头进房,也不吭声,只是满腹心思地看着她。
        舒妙烟走到旁边的榻上坐定,阖眸微微一笑,“说说看,你为何能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千安一惊,摁住如擂的心跳,用力的咬了咬唇,“主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错,我就是欣赏你这份七窍玲珑的心思,”舒妙烟深深看他一眼,“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比千柳要更明白几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容你到今天。”
        千安身子一颤,顿时眼眶就红了,“主子既然明白奴婢的心思,就应该相信奴婢。”
        舒妙烟抬眸瞥他一眼,轻笑,“每次你自称奴婢,那就是生气了。我说的可对?”
        千安低头不语,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袖,一向淡定的脸庞此时隐隐有些无措。
        “真是……”舒妙烟的表情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隐隐有一丝倦色滑过,“从你第一天被派到我身边开始,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我本不是个仁慈的人,但终究还是在你一再的以命相护之下放弃了杀念。”
        “你也看到了,我注定是个感情失败的人。所以,对你的感情我怕是此生都无法回应,今天,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是沉寂清寒的淡漠,像是一切都无足为道,这样的表情让千安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继而有些沉痛地闭上了眼。
        原来,她是知道的,什么都知道。
        沉默了许久,千安幽幽地叹了口气,恭顺地低下了头,“我……愿为主子守候一生,不离不弃。”
        “不委屈?”
        “不。”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反而有些释然,“比起之前选择的路,现如今所得,已让我死而无憾。”
        舒妙烟静静凝视着他良久,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
        沈玠一觉醒来已是午膳时分。
        当光裸的肩头触及到微凉的空气,他的心头猛跳了一下。
        昨夜,依稀记得那个旖旎的梦境,难道是真的……
        低头掀开被子,视线触到自己几乎未着寸缕的身体,他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四下扫视一圈,立时又迅速地滑进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身上并没有什么异状,守宫砂还在。可牙齿却疼得厉害,连下颌都疼得麻木,像是吃了什么生硬的东西,连吸气都觉得痛苦。
        舒妙烟……她昨晚肯定来过了。
        他是知道自己的酒品的,当年他小时候曾醉过一次,也是这辈子的头一次醉酒,为的正是舒妙烟。
        当年,他离开骊书院之后,曾悄悄回去看过她。
        当时她正在练剑,并没有见到他,可是他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樱雪,那个少年躲在一旁,正深情地凝视着她的一颦一笑,手里,还悄悄地把玩着他送给她的耳坠。
        练完剑,樱雪将手里的耳坠收好,就拿着汗巾递到她面前,不知道她和樱雪说了什么,两人的神情很是古怪。
        隔了一会,樱雪还是笑了,虽然面纱下看不清容颜,那眼里的笑意却是掩不住的娇憨。
        那一幕,令他不可遏制地愤怒了!才不过短短数日,她居然就将他送的东西送给别人!哪怕是以为他死了,也不至于如此迅速就和别人打得火热!
        那天回府之后,他醉得不醒人事,第二天一早才在沈绯的怀里醒来。触目就是沈绯心疼又无奈的脸,还有她无辜地被他咬得遍体麟伤的伤口……
        自那以后,他没敢再喝酒,为他那无法见人的酒品。
        这件事也只有沈绯和虞米知道,现如今,居然丢脸丢到她面前了。
        却不知她有没有被他咬伤……
        羞怯、惊疑、窘迫,种种情绪之下,沈玠越想越头疼,最终还是飞快地穿衣洗漱,直接奔向对面舒妙烟的院子。
        “公子请留步。”千柳一成不变的声音拦在面前。他手里端着几盘冒着热气的点心,眼光温温地扫过沈玠的脸庞。
        “公子请用膳。”
        “先搁下吧,我要去看看将军。”沈玠顾不得和他多说,打算绕过他走下台阶。
        “将军有事不在,公子先歇着吧。”千柳的步子却比他更快,语气较之以前多了一点淡漠,“昨夜公子想必也累了,有事等主子回来再说吧。”
        “我昨夜……”沈玠无措地顿住步子,轻声道,“她怎么样了?”
        “主子福大命大,死不了。”千柳的语气显然很不客气。
        沈玠心中一抽,低声轻喃,“原来我还是伤着她了。”昨夜空白的记忆在千柳饱含意味的神情下依然荒芜,可不知为何,竟是记起了舒妙烟临走时那漠然心伤的一眼。
        千柳淡淡睨他一眼,不再多言。被伤的何止是身体?他这一会,倒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先不知晓他的身份也就罢了,可没料到他竟会是骊书院中那个小竹笋,那样的过去——他怎么忍心这样待她?
        “参见将军!”一阵隐约的话语声自墙的另一端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听得沈玠心头一颤,忍不住朝墙边靠近了几步。
        “小雪在不在?”
        “樱雪公子刚才还在,这会不知道去哪了。”小厮恭敬的禀告声。
        “等他回来告诉他,我找他有事。”轻微的脚步慢慢走近,沈玠紧张地后退了半步,随即不假思索地奔向了院门。
        这一次,千柳没有再拦他。
        急切的步伐在走到门边时堪堪地刹住,沈玠紧紧地抓着冰凉的石柱,只觉得手心的寒意正顺着肌肤一丝丝渗进了血液,直至通体麻木。
        她就站在他对面,笑容温柔似水。
        而她的对面,正急急地奔来一道修长俊挺的身影。
        “烟烟,我去配了点药,我们进去谈。”男子淡月色的长袍随风而动,悦耳的声音柔得能化成水来。
        舒妙烟眼底的笑意又柔和了几分,甚至朝那人迈出了两步,表情急切中带了欢喜,“辛苦你了,小雪。”
        两人的视线交汇默契又柔和,像是一卷最缱绻的画,令人移不开视线。
        沈玠无力地阖上眼眸,只觉得眼前那温馨旖旎的一幕,将周遭的空气都一点点凝结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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