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记(女尊)-乌柿糕点[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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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舒妙烟忙得不见踪影,白日里处理兵部积压的奏折,晚上则与郑初鸣、沈绯三人一起,同一班军营里的姐妹把酒叙话,每每回府之时,都醉得不省人事。
        沈玠虽说就住在她对面的院子里,却连她的面都难能见到,就算见到了,那也是不可能说得上话,——和一个醉鬼,实在是没法沟通。
        不过,舒妙烟倒也没忘了沈玠,特意吩咐千柳每日不必跟随,只需留在府里悉心照料他的身体,衣食住行,一应事情都需打理妥帖。
        沈玠于此也没说什么,直接将她‘避而不见’的态度归结为心情不好。至于心情不好的原因,可能与他有关,也有可能和邵含雨有关,而最有可能的,多数是那怀王的事情。
        以他多年对舒妙烟的了解,她是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去做一件事的。就比如每日与那些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部下们饮酒作乐,未必就真的是在热血沸腾地叙旧,何尝不是以此为由麻痹着某些有心人的视线?邵家的老底就在蓉城,如果邵含雨确实与怀王有关,那多半是能从这里顺藤摸瓜找到线索的。
        对于舒妙烟的能力,他是绝对有信心的,那怀王再厉害,也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心里总是那么点不踏实的感觉。毕竟,那怀王在她手下诈死逃亡一回,此番敢卷土重来,必定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蓉城的风光极好,正逢着初冬,景致甚是诱人,沈玠几次想要出去遛达,都被赵氏堵在了内苑门口,说是他即将嫁人,按风俗不宜出门。
        这一点倒确实不假。沈玠又寻着各种理由试探了几回,结果还是被赵氏给堵了回来。心念一转,他已然明白,这必定是舒妙烟的意思。于是,他干脆放弃了出门的念头,安心呆在院子里弄花品茗,休养身心,偶尔看着郑初鸣那十二位夫郎各展奇才的争风吃醋法门,倒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他这厢是安静了,虞米却不肯了。
        虞家核心生意都在沛城,此番陪沈玠出来,原本就是为的回沛城处理事务,这下被绊在了都统府,一个人又懒得出门消遣,只好去内院找沈玠消磨时间。
        可都统府的内院却不是谁都能进的,屡次被沈玠院子里的小厮拦在外面后,他索性换回男装,也不再隐瞒身份,直接和赵氏打了个招呼,直接住进了沈玠的院子里。
        虞家虽是商家,在朝内的势力却不容小觑,虞家三公子更是个神秘莫测的人物,赵氏惊讶之余也见怪不怪了,淡定地吩咐管家好生侍候着。一个两个三四个,这舒妙烟带来的公子,哪个不是一等一的身份?连樱雪那眼高气傲的人都为她耗着多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午时阳光炽丽,沈玠小憩了一会,忽而兴致大起,着小厮们搬了张桌椅到院子里的银杏树下,扯过虞米慢悠悠地下棋。
        两人直杀了两个多时辰,虞米连连败北,被制得寸步难行,不由泄气地将手里黑子一扔,愤愤道,“你心里有火,至于这么着跟我泄吗?为了你的事,我可至少少赚了不下万两白银,这会下个棋都闹心,不下了!”
        沈玠温温一笑,在角落里慢慢落下一子,“小米,心里有火的人好像不是我罢?万两白银,你要真和我算,我倒可以考虑一下,总能落个法子还给你。可你到底也是虞家三公子,连输几局棋的气度都没有,还有人敢和你做生意吗?”
        “气度顶个屁用!”虞米面纱外一双黑亮眸子闪着两簇愤郁的小火苗,“她们天天出去花天酒地,你就不怕她一时糊涂真上了谁的床!”
        “你居然说脏话?”沈玠不可置信地瞅着他,“啧啧,小米,你居然说脏话了?我是相信她的……你若是不信,那就天天跟着去呗,反正这里没人能管住你虞三公子,她未来也是你……”
        “你给我闭嘴!女人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嫁!”虞米气呼呼地撩袍站了起来,眼角瞄向角落里正打着盹的几个小厮,凉凉道,“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万来居里的男子可不是省油的,听说她这几日可是包了个雏,还给人家取了个名字,叫小竹叶儿,正宠着呢。”
        “小竹叶儿?”沈玠眉头一蹙,脸色微微一变,也无心再下棋,踱到窗边低声自语,“她还就是跟竹子耗上了?”
        “怎么不干脆叫人家小竹笋儿,也好圆了心愿——”
        “我看过不了几日,她迟早要把人带回来。”虞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肩头的一绺发丝,对沈玠眯眼一笑,“也好,到时候就有人来侍候你了,也省得调半烟半晴过来。”
        沈玠沉默。过了许久,他轻叹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一帘暖阳,淡道,“罢了,你就别说这些个风凉话了,那小竹叶儿再绿,也发不出苗来,只要不是邵含雨,别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话锋一转,又道,“怎样,那乌柿送来了没?”
        “你还想着给她做吃的!”虞米怒其不争地瞪他一眼,“柿子!柿子,最好叫她吃了拉肚子!”
        “小米,你真是越来越恶毒了。”沈玠微微一笑,颇不赞同地看他一眼,“这些年她没少和那些人饮酒作乐,以前没事,这次也不会有事,至于那个什么小竹叶儿,她若真是看上了,早就带回来了。”
        “倒是这会乌柿正好上市,我得给她准备点送去。”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虞米一眼,“要知道,她可是有好多年都没吃乌柿了。”
        虞米一怔,随即意味一笑,“我说你怎么忽然对乌柿感兴趣了……我怎么就把你当好人了?”
        “你这是什么话!”沈玠轻咳一声,一双眸子里全是无辜,“我好好照顾她,也有错吗?”
        虞米戒备地摇摇头,“总之,我以后要离你远点。”
        “可是你说好了要陪着我……”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虞家也当不起这么大的重任,实在不行,你就给我一粒毒药,我保证以后誓死为你效命!”
        “恩?”沈玠眉梢一挑,“小米,你真不体贴,要知道我一个人是很孤单的,你于心何忍?”
        “切,算了吧,你为了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虞米嫌恶地眯起了眸子,“晚膳前乌柿就会到了,你下手轻一点。”
        沈玠含笑不语,不知低头想到了什么,眸光又亮了几分。
        “来,我们再下一局,等乌柿来了你再走。”
        “不要,我不喜欢输人。”虞米气哼哼地拒绝。
        “真的不要?”沈玠拈起一枚棋子,淡淡睇着他,“听说最近有人送了一堆贺礼去祖母那里,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大言不惭说她是虞家的人,小米,那些东珠可是价值不菲,你真有那么大方?”
        虞米眉头一动,眸光阴晴不定地梭巡在沈玠风轻云淡的面容上,似在衡量着他这番话的认真程度。
        他要送礼当然不会送到沈相那里去,这种低级的手法,不用说,必定是府里那几个庶出姐姐干的好事。
        说得好听点,由头是他和沈玠是手帕交,说得难听说,那就是借机巴结沈相,以沈相多年来的处事手段,那是定然要给虞家一点苦头吃的。
        沈相身处高位,为人低调,这是明眼人所能看到的,可是她真的低调的话又哪能在左相之位上一呆就是多年?那些个低调,不过是她将事情都转到暗地处理干净罢了。如今太女和三皇女正是形势吃紧的时候,那几个姐姐怎么就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给邵家和三皇女抓到把柄,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情。贿赂沈相,他虞家还要不要混了?
        干笑一声,虞米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子瑜,来,我们再来一局。那些个小事,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难讲,”沈玠慢吞吞地整理着棋盘,“人生寂寞如雪,我一个人总觉得孤单,无趣了,也就只能睡觉,睡觉睡多了,难免容易忘事。”
        虞米咬牙哼唧,“子瑜,我一定会陪着你的,”挠了挠头,不嫌肉麻地又跟了一句——“永远都陪着你。”
        “我就知道你是不忍心的。”沈玠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让你一子罢,这次若是输了,可别再耍赖。”
        ————
        是夜,舒妙烟醉醺醺地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千柳已备好了热水暖褥,顺带递上了一盘温香诱人的柿糕。
        得知是沈玠亲手所做,千安眉头轻轻一蹙,循常先尝了一口,这才递给了从浴桶里爬出来的舒妙烟。
        迷迷糊糊听到‘柿糕’‘乌柿做的’这几个字眼,舒妙烟原本醉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饿狼似扑了过来,一口一块,差点连盘子都吞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啧了啧嘴,嘟嚷了一句,“小竹笋……”——就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千安惊慌失措地奔出房门,急急地呼喊,“乔统领,快请孙大夫!”
        孙书敏穿着半只靴子就被乔安眉拎了过来,进屋后,就见到舒妙烟正疼得捂住肚子脸色煞白地在床上打滚。二话不说,急忙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臂开始搭脉,左右思量了一番,又仔细盘问了千安一天的用食之后,这才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纵酒过度,从明日起,至少三天必须滴酒不沾!”
        千安抹着眼泪应下,眼睁睁地瞅着舒妙烟在孙书敏的金针下渐渐恢复了正常,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舒妙烟痛得生不如死之后,酒倒是醒了,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沈玠扶着门框欲言又止站在那里,双眼含泪,表情忧伤,那单薄的身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子瑜,过来。”她有些愧疚地朝沈玠招招手。他的发丝尚有些零乱,显然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入睡,这天气夜里总是风凉,他的身体尚没好透,这样子,还真是叫人有些心疼。
        沈玠急步走了过来,顺她的意思在床边坐下,垂睫咬唇思量了好一会,轻声道,“将军若是喜欢那个小竹叶儿,不妨带回府就是,别老去那些个地方,对身体不好。”
        舒妙烟叹气,将他微凉的手捂在掌心,“别听那些个有的没的,那些姐妹都是出生入死的老友,我不好扫了她们的兴致才随手挑了一个陪着,不过是喝喝酒,……”
        她话语尚未说完,沈玠已低头打断了她的话,“将军不必解释这些,我身为正君,总不致失了这点气量,不过是担心将军的身体罢了。如今怀王一事不明,总是要提防着才好,像这般糊里糊涂的,难保不叫人趁了机会。”
        舒妙烟轻声一叹,眸间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叹道,“子瑜说的是,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了,我得加快处理了才是,若是因此误了洞房花烛,那可是要抱憾终生的。”
        沈玠眸光一动,双颊染上一点微红,窘道,“将军心里都有思量,是子瑜多虑了。”他自然知道她这几天压根就没闲着,但那个所谓的小竹叶儿,在这当口实在出现得不是时候,那名字又实在是犯了他的戒,不除……实在难以心平。
        他相信,今晚这一出以后,那片竹叶必然是要归根入土的了。而真正麻烦的,却是邵含雨和樱雪这两个。这两人若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他也就是忍一口气事情,但如今……他是绝不能再容下他们。
        这一夜,舒妙烟是握着沈玠的手入睡的。也不知为何,捏着他的手,竟让她无比的心安,梦里,她又见到了那团小小的翠绿,举着一盘乌柿做的糕点递到她面前,“喏,这是给你的,这乌柿可是我亲手捂熟的。”
        ……
        这一梦,依旧是怆然沉痛,含泪睁开眼,她木然盯着精绣云纹的帐顶,唤道,“千安,是谁做的乌柿糕?”
        “沈公子做的。”
        “他人呢?”昨夜的一幕,她依稀是记得的,明明是握着他的手入睡,为何醒来身边却没有人?
        “沈都尉带着沈公子,还有虞公子出门了,说是随便逛逛,备些婚礼所需的物事。”
        沈绯带着出门……舒妙烟静默了一会,对窗外唤道,“安眉!”
        “主子,属下在。”乔安眉一闪身出现在床边,显然正等着她的召唤。
        “查一下,沈玠这乌柿糕,是谁教他做的。”
        “是。”乔安眉应了一声,又道,“主子,昨个半夜里救的人,已经醒了。”
        “醒了?”舒妙烟‘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眸光瞬间又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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