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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虚人航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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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心呆了一下道:“你说什么,他们死了有多久?”

  赶尸人道:“亏你还是习道之人,这尸斑都这般厚了,尸僵也开始退了,你难道瞧不出来么?”

  荷心怔了怔,赶忙去解应三的黑布头。赶尸人见之,疾地冲上去捂住黑布道:“你干什么?这具老鬼已经缚好了。这里是荒山野岭,又不是你家,至多老鬼分一半给你,还有些没缚的就给你啦!”

  荷心急道:“谁要这些死尸,我是要看看他死了有多长时间了!”

  赶尸人道:“只是看看?那好吧!我来解,免得你碰坏了我的死尸。”

  自己小心解下黑布,“你看吧!老鬼有没有讲错?”

  荷心察看了看,不觉嘀咕道:“不可能,中午时我才和应捕头分的手,怎么……”想了一下又道,“莫不是给人施了什么邪术,才致有早亡的异象?”

  拖出尸体,见他身上鲜血淋淋的,不过已经干透。

  赶尸人嗅了嗅道:“‘血头降’。”

  荷心正在察看尸身,听见道:“‘血头降’?”忽然想起来,“血头降”乃是彝人手下一种极其邪霸的降头术,中降人体内的血会自己从毛孔下渗将出来,便如千针万刺同时在扎身子一般,生不如死。不免忖道,“难道是彝人杀了他们?”

  瞧应三腰间钢刀悬挂在鞘,随手便去拔了出来。

  一道反光闪过,直让人目眩。荷心吃惊道:“我记得应捕头的刀已在昨夜弃在了小道上,而这把应当是巩捕头留下的,可是这刀面上怎么没有我施下的‘鬼画符’?难道是应捕头离开后洗净了?不对,便真是洗了干净,那刀鞘内必当还是会残留下我的血气的。”凑近鞘口闻了一闻,皱眉道,“奇怪,怎么会没有?”

  赶尸人瞧荷心自言自语不止,不明道理,便道:“可看了实在?老鬼可要收拾了。”

  荷心道:“你可知‘血头降’能加速尸身腐变么?这人在一个时辰前才和我分的手,死得怎会如此奇怪?”

  赶尸人道:“老鬼哪里知道那么多,老鬼可不管啦!再迟便更不新鲜了。”

  好生替死尸重新裹起头,打了个死结。瞧了下尚未打理的另外几具死尸,问道,“还有那些,你要还是不要?”

  荷心心头实有太多不解之谜,却又无人帮忙相解,一时不耐道:“你要就都拿去好了。”

  赶尸人一搓手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赶紧过去,忙碌起来。

  荷心瞧着他,缓缓坐到地上,想着近来所遭见的种种难解之事,心中担心张大胆,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寻他。碧眼白雪猫走过来,依偎在脚边。

  亦不知过去多久,背影已斜斜拉开了好长,忽听得赶尸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荷心向他一瞧,见其身后一字站立着一队身着内衫的死尸,不觉道:“你为什么要脱去他们的差衣?”

  赶尸人道:“如此才方便老鬼带他们回家里。到底走不走了?不走老鬼可不管啦!”不等荷心起来,径自带领一队死尸走去。

  荷心抱起碧眼白雪猫,慢慢跟随。

  阳光西偏,显已过申时了。二人到得破庙,赶尸人收下“鬼面獠牙镜”,将新收的死尸与先前的死尸编列一起。荷心道:“你还是将这些死尸留在这里的好,一起陪我先去找沈夫人。”

  赶尸人摇头道:“这般多的死尸放在这儿,叫人拿去可怎么好,老鬼不放心。”

  荷心道:“你能不能别只关心自己的死尸!现在张大哥都不知道在哪里了。”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

  赶尸人道:“好好好,老鬼听你的,先陪你去找小姐。老鬼最不爱看活人哭了。”指着一干死尸,“你们可听好了,都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可不能给我乱跑了。”重挂上“鬼面獠牙镜”,偕同荷心朝燹嘏滩去。

  二人到得城外,荷心放下碧眼白雪猫,跟踪前往。

  碧眼白雪猫识得沈珂雪的气味,入城后便向西南方向奔跑。二人紧紧追着,穿过数条街巷,忽然到得一座府宅门前。但见这座宅子雕梁画栋,好不气派,俨然是哪户大富人家的。

  荷心隐身在一方墙角,朝宅子望了望,心想碧眼白雪猫怎将她们带来了这里,难道沈珂雪在这宅子里面么?正自想着,忽然肩上给人拍了一下,以为是赶尸人,回头一看,却见是已恢复了原貌的沈珂雪,而一直在身后的赶尸人则已不见了身影。

  沈珂雪道:“你怎么也来了这儿?”

  荷心道:“沈夫人,怎么是你?原来你真在这儿!”

  沈珂雪道:“听应三说你们遭见了王歧,我正担心地要去找你呢!不想在路上让我看见了一个人,便就跟着回头了。荷心妹子,你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荷心一脸惊诧,道:“夫人刚刚是说看见了应捕头,他……还活着么?”

  沈珂雪道:“当然活着了,朱慈烨和素孀姑娘也无事。我已经联络好了海船,正要去找你们,不想在半道的小树林里撞上了他们。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城里一处最安全的地方,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们。”

  荷心喜道:“好,我们这就去找张大哥。”

  二人刚走,便见另处角落里有个人影闪了出来,此人正是那刚不见了的赶尸人。他望着荷心远去的背影,转身急急离开。

  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沈珂雪将荷心带到一条小胡同口。里面很窄,地面上铺着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看似很长,一眼望不到头,既阴且冷。荷心问道:

  “沈夫人,张大哥他们在哪里?”

  沈珂雪道:“就在里头,我们快进去吧!”先头走了进去。

  荷心在后跟随,二人走了又是半炷香的工夫,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门,沈珂雪上前轻轻叩了三下。不一会儿,门“咯吱”一声打开,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荷心见之道:“巩千。”

  巩千道:“是荷心姑娘,太好了,我们正都在担心你呢!”

  荷心道:“张大哥可还好,是不是在里面?”

  巩千道:“张兄弟很好,大家都没事。荷心姑娘,快些进来吧!”

  荷、沈二人进到屋子,一眼便见朱慈烨坐在院中的一方石碾上,仰望着天空,素孀在一旁轻轻抚摸着赤云的脖鬃,此时她脸面上已经遮起了一块白色轻纱,看见荷心,疾地跑过来询长问短。荷心见张大胆果真是无事,悬着的一颗心终能放下了,四下瞧了瞧,道:“应捕头呢?怎么不见他人?”

  素孀道:“他在那边房里。你看,他不是出来了?”

  荷心向那看去,果见应三正从里面走出,不觉一震,迎上去道:“应捕头,你无事吧?”

  应三满面疑窦,瞧了荷心一眼,道:“荷心姑娘没有事就好了。”转身又回到了房间。

  荷心看着他,暗忖:“应三不是已经死了?这人到底是谁?”跟进房中,瞧他坐在那里呆呆的,似在想着某些心事一般。

  素孀步了进来,道:“姐姐,你不去看下张大哥么?”

  荷心道:“素孀妹妹,应捕头这是怎么了?”

  素孀道:“我也不知道,自从来到这里,他便就这样了。”

  荷心目不斜睨地盯着,突然她面色一变,只见一道晚霞从天窗射下,正好照在应三身上,不觉脱声道:“‘虚人’。”

  素孀奇怪道:“姐姐,什么‘虚人’?”

  荷心看了看她,忽听见沈珂雪在院中喊道:“荷心姑娘快快出来,我们大家赶紧一起商量下出海的事情。”荷心叫道:“应捕头,沈夫人在唤我们。”

  应三回过神,道:“好,我们出去吧!”三人走出房间,会同沈珂雪、巩千,围在一方石桌前坐下。

  朱慈烨依旧斜着脑袋,似那天上正有什么好东西在吸引着他,完全没有瞧过荷心一眼。沈珂雪先道:“一切都已备好,戌时前我们便就要走了,不知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素孀道:“我这副模样已经是回不了家了,我打算和赤云跟着姐姐们一起走。荷心姐姐,你说的那东西真能医好素孀么?”

  荷心道:“你不相信我?”

  素孀低了低头道:“没有,素孀从来没不相信姐姐,只是……”

  荷心知她的意思,一笑道:“妹妹放心,我一定能帮你解掉‘鬼符图’,还你原来的面貌,你一定要相信我。”

  素孀轻轻地点了点头。

  巩千接着道:“我和应大哥已经背叛了殷钦天,衙门已是回不去了,沈夫人和荷心姑娘如方便,就让我们兄弟跟着你们如何?不定到时还能帮上什么。”

  沈珂雪道:“我们亦正有此意,你们二位冒险救出我们,我和荷心姑娘定当全心帮你们查清那殷钦天的来路,给曹捕头讨一个公道。”

  巩千抱拳道:“那我和应大哥先谢过沈夫人、荷心姑娘。”

  荷心心下一直匿有事情,此时已然清楚了应三的身份,算是消去一件顾虑,重回院中,这才认真看起了张大胆,却不知他一直在瞧着天上的什么。问素孀道:“张大哥一直这样瞧着天空么?”

  素孀道:“嗯,张哥哥一回到这里就这样了,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荷心仰头向天上望了望,但见晚霞已落西山,几朵灰云轻轻地漂移着,全无什么好看的。她叹了一口气:“一天过得真快。”

  朱慈烨霍地转过面孔,高兴道:“荷心,你回来啦!我正一直在这里看你呢,你是从哪里下来的?”

  荷心一怔,笑道:“张大哥,荷心又不是小鸟,怎么会从天上下来呢?”

  朱慈烨歪了歪头,似乎有点迷惑……沈珂雪道:“时候快不早了,大家都去准备准备吧!”看着应三等人离开,突然道,“荷心姑娘,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讲。”

  荷心道:“夫人有什么事?”

  沈珂雪道:“你可知道我刚才看见的人是谁么?”

  荷心道:“夫人是指在路上看见的那个人?荷心不知道。”

  沈珂雪道:“我们刚看到的那间屋子是当地的一名豪绅的,王歧来了后,就暂给他和殷钦天落住,他们遣退了宅子里所有的下人,正好给我们行了个方便,这里原是下人居住的小屋,现在下人走了,我们就悄悄搬了进来,相信殷钦天和王歧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刚才在城外,我撞见了一队官府的轿队,里面坐着的人,居然是飘飘院的飘红姑娘,我一路跟着她,亲眼见她被王歧接进了宅子。”

  荷心吃惊道:“沈夫人认得飘红姐姐,不会看错?飘红姐姐怎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和王歧在一起?”目光转过,见朱慈烨一脸痴相,显然并不能理解当中的意思。心中不解,急道,“不行,飘红姐姐怎么可以和王歧在一起,她已经有了张大哥了,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沈珂雪道:“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王歧身边府卫众多,你这样去很危险,况之殷钦天到底是何人,何身份,我们一概不清,这样冒失前去,不仅帮不了张大胆,反而还要害了大家。”

  荷心身子一震,一言不发,隔了半晌才道:“夫人说的是,当下主要的,是要医去张大哥的尸毒,待张大哥清醒过来,我再与他一起去质问飘红姐姐。”

  目光缓缓,瞧着朱慈烨,不禁露出一丝怜悯与悲酸。

  朱慈烨问道:“荷心,你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教训他。”

  荷心摇了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沈珂雪叹道:“张大胆虽未清醒过来,却一直能认得你,看来姑娘在他心中定是极其要紧。好啦!应捕头他们已经过来了,我们要走了。”

  荷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过去搀起朱慈烨,道:“张大哥,我们走了。”

  素孀牵着赤云,上来看见荷心眼睛湿湿的,便问:“姐姐,你哭了?”

  荷心摇摇头,勉强笑道:“没有。”

  应三、巩千已是换下一身差衣、官靴,再加整理,打扮成两名江湖常见的豪士模样。沈珂雪道:“戌时一刻,燹嘏滩头,我们会以‘风火灯’为号,如无差池,估计在夜半时,我们的船就可以进入澜沧江。船一旦进入澜沧江,殷钦天和王歧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奈何我们不了。”

  荷心道:“殷钦天乃不是泛泛之人,我们在山神庙外的小林子,险就着了他的奸计,他既能如此轻易找到我们,想来定有不凡的高招,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应三道:“荷心姑娘说的是,我们……”欲还说下去,突然整个人抽搐了起来,话语随即而断。

  众人容面即变,素孀在乡下见多了羊癫疯发作,当即上去直掐应三的人中。

  荷心道:“让我来。”取出一角符包,含进应三嘴中。

  巩千着急地喊:“应大哥,应大哥。”

  只见应三含下符包,颤了几颤,稍才平息下来。过了一阵,才逐渐缓过来点神情。

  素孀关心道:“应哥哥,你没有事吧?”

  应三大喘着气道:“我没事,我们走吧!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荷心道:“应捕头你真的无事么?”

  应三道:“谢过姑娘的关心,我还好。”

  沈珂雪道:“那我们赶紧去燹嘏滩头,倘若船等不了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天已近黑,六人乔装出城,向西直行,走了不长,忽见得前方隐隐有三簇灯火,以品字形悬挂。沈珂雪道:“船在那里,我们快点过去吧!”

  又走了一段,突听见前面有人轻喝一声,从路旁草丛里跳出一人:“来的是谁?”

  沈珂雪道:“是我。”

  那人道:“‘风火灯’呢?”

  沈珂雪道:“在这里。”探怀一摸,拿出三个鸡蛋,交给对方。

  那人看了她一下,接过鸡蛋,左手握紧一个,一用力,“劈啪”一声,蛋水从手指缝间溢下,他张开手心,放鼻门下嗅了嗅,跟着又捏碎另外两个鸡蛋,如此照做了一番,才脸色一正道:“果然是大夫人,小人得罪了。”

  沈珂雪道:“怎么不见白麻子白掌柜?”

  那人道:“白掌柜在船上,大夫人请上。”让开一边,伸臂恭迎。

  沈珂雪瞧了他一眼,朝泊船走去,其他的人在后面跟着。一行人上了船,就见船上的人立马忙碌起来,还未等众人知觉,船已经开动了。

  沈珂雪深有警觉,看见先前迎接那人,问道:“白掌柜呢?”

  但听一个声音从船舱飘出道:“大夫人,我在这里呢?咳咳……”

  沈珂雪道:“你生病了?”

  白掌柜道:“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喉咙有点不舒服。”

  沈珂雪道:“那我进来看看你吧?”

  白掌柜道:“谢过大夫人关心,不过小人的相貌有欠,怕惊着了大夫人的朋友,我看夫人还是带朋友上后舱歇息去吧!待得一觉醒来,船就该在海上了。”

  沈珂雪沉吟了下,道:“那好吧!我们先去后舱歇息。”先前迎接大伙上船的那人急忙道:“大家跟我来。姑娘,马就留在甲板上吧!”走在前面,领着大家去后舱。

  素孀望了望荷心,小声道:“姐姐,我觉得这艘船有点奇怪。”

  荷心道:“赤云只能待在甲板上了,我们进了舱再说。”

  后舱的入口在船的中部,有一道斜斜的不长的楼阶,众人跟着那人下到下面。舱内很是简陋,但还算干净,有一张桌子,几条红漆漆的凳子。朱慈烨刚下得舱底,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那人带大家下来,道:“我上去给夫人和几位朋友送些茶点下来。”

  沈夫人道:“不必了,你去休息便是。”

  那人告辞一声,“噔噔噔”走了。

  应三走到楼阶下往上瞧了瞧,过来道:“沈夫人,不是在下多嘴,在下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踏实。敢问夫人刚才那人你认识么?”

  沈珂雪道:“好像见过,他是白掌柜的手下。”

  应三道:“那在下就放心了。荷心、素孀、沈夫人,你们先睡一下吧!

  这里有我和巩兄弟看着就行了。”

  荷心道:“嗯,素孀妹妹,你先睡下,我要照顾张大哥。”

  昨日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素孀早已疲惫不堪了,便道:“那素孀先趴一下,姐姐要有事情,一定得唤醒素孀啊!”

  荷心笑笑道:“你安心睡吧!我会看着你们的。”

  素孀揭起面纱一角,看了荷心一眼,放落,趴在桌子上。

  沈珂雪道:“应捕头、巩捕头,你二人也先睡下吧!这里有我和荷心姑娘看着,应当没什么问题。”

  应三道:“那……我们就小憩一会儿,夫人有什么事再叫醒我们。”

  沈珂雪点了点头,看他们二人睡下,又向荷心道:“荷心姑娘,你都几天几夜没休息了,也睡一下吧!”

  荷心摸了摸张大胆的头,道:“那好吧!一刻钟后夫人一定要叫醒我。”

  沈珂雪看着她睡下,轻轻道:“我会的。”

  江风习习,星繁月圆,不知不觉,船已出了支流,进到澜沧江河道。但见甲板上不见半条人影,只有三盏“风火灯”挂在桅杆上,轻轻地摇晃,赤云被缚在桅脚下,安静地瞅着微微波动的江水。

  忽地,一条人影从船尾处一掠过来,钻进了主舱。她先“咦”了一声,低声道:

  “人都到哪里去了?”

  主舱之下是机械舱、水手舱,虽说这条船不算得大,但里头却也五脏俱全,除了这些,还有简易的厨房、饭堂、船长室等相应空间。她在舱内没见到人,便直往机械舱下去,刚到得下面,便直听见机械舱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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