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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寒深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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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貉子的摩托车载着风向东飞驰在大道上。

  两人一人叼着一根儿烟,戴着大墨镜,这用句东北话叫:够“虎”的。

  貉子昨晚上没回家,跟风向东守着那个盒子一宿没合眼。他们决定今天去找学识渊博的老同学王涵,希望他能够帮助揭开盒子的秘密。

  前面就是横跨永定河的天水桥。没有风,河面还算平静,几艘小船,依然悠闲地荡在水面上。

  正巧,前面飞过一辆银灰色的两厢小排量汽车。这辆车逆行而来,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忘我地打着电话。看那神情,像是在和男友闹别扭。

  “哎!貉子,注意那车!”风向东眼尖,一眼就瞅见这辆车里的女人要整事儿。

  李鹤卿赶紧按喇叭,目的是提醒那女子警觉自己错道了。岂料银灰色的汽车却丝毫不觉,车主依旧将那满腹委屈通过电话倾泻给电话另一端的人。而脚下高跟鞋踩着的油门,却也随着她心中的仇恨,越踩越深。

  “奶奶个熊猫!”貉子见汽车就快吻到自己的前轱辘了,赶紧转车把,身子右斜。风暴摩托与地面成了45度角,擦着汽车的轱辘闪避开来。

  这下子差点给后座儿上的风向东甩出去。

  车内的姑娘忽然刹车,很友好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文雅”地对貉子称赞道:“我×!”

  貉子刹住摩托,出于礼貌回敬道:“你×?谁不想啊?”

  女子脸一红,一时竟然哑口无言,“恭敬”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踩油门一溜烟走了。

  貉子似乎胜利了,得意地重新跨上摩托,把嘴里的烟头吐出去,“现在的姑娘啊……唉……”

  猛然间,风向东发觉自己口袋里少了什么,心中一惊,“貉子,等等!”

  扭头望地上,不远处,正躺着貉子吐出的烟头和那个六兽铜匣。

  看来是刚才错车时,由于身体倾斜,铜盒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再看六兽铜匣,不知道由于方才一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本来犹如被焊上一般的盒盖已经打开,滚落在路边,而铜盒的六个面,也向四外张开了。

  这盒子六个面上,弯弯曲曲地画着一个图形,仿佛是个地图。在展开的六个面上,分别点缀着六颗红宝石。此外,在六兽铜匣的中心底座上,还有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头铜像,这人头的两只眼睛镶着白色的月光石,脑袋后面,还有一个拇指大的窟窿。

  他片腿下车,紧跑几步去捡铜盒。可偏偏此时,一辆大货车开过,车底跨过铜盒,车轮险些轧到他的手。

  貉子单腿支着摩托车,冲着飞驰远去的大货车竖起中指。

  就在这时候,永定河的河面忽然沸腾了!

  本来平静地漂在水面的小船,开始荡漾起来。

  风向东傻呵呵地站在路中央,瞪大眼睛傻在了当地。

  国人是爱看热闹的,更不会错过这河水开锅的大热闹,人们纷纷把头探出桥栏杆去,仿佛鲁迅说的许多鸭。更有的人,举起了随身的数码相机,按下了快门儿。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昨晚,六兽铜匣到底没有被打开。

  不是王涵恐惧,更不是郝小梵懦弱。

  理由来源于咏裳的胆气对自己洁癖的妥协。

  清理完那些蟑螂,林咏裳反复洗了手,直到把手背洗得通红。

  看着520的烟蒂,林咏裳突然来了一亲芳泽的兴致!

  那是一颗小小透雕的红心,看到了就有股点燃它的邪欲。

  她轻轻吐出了白色的烟雾,淡雅的清香充满了口间唇齿,那不是烟草独有的味道,而是一种熟悉的气息。它就像恋人发迹飘出的爱意,又好似梦中想着的那人的痕迹。

  烟雾中看着微微焰光把那洁白的身躯吞食,直到燃尽了再也想不起它的样子。

  在人前,作为女作家的林咏裳,一向是纯洁得像雪一样,温文尔雅,端庄传统,做人没有半点越位。

  现在,她自己锁上门,穿上黑色蕾丝短裙,散开头发,涂上了烟熏妆和黑色嘴唇。就连鞋跟也比平常在人前高了两寸。

  她慵懒地坐在窗前,慢慢地用手中即将燃尽的520香烟,烫去了黑色高筒手套指尖的一根线头儿。

  “他妈的,什么六兽铜匣,简直是个灾星。”咏裳忽然跳起来,从博古架上抓起六兽铜匣,狠狠地扔出窗外。

  盒子在院墙后的草坪上跳了两下,滚到了一个人脚边。

  咏裳一捂嘴,急忙拉上窗帘,快步跑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外面的大铁门传来王涵的声音:“咏裳,开门啊。”

  等了好一会儿,门开了。

  素颜朝天,白色长裙,蓝色小开衫的咏裳站在门口,“你……过来啦,小梵呢?”

  王涵把盒子捧起来问林咏裳:“干吗扔了?”

  “哦……小梵没来?”

  “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扔了它?”

  咏裳低下头,怕王涵看见她眼角的残妆,“我……我觉得这个不吉祥……”

  王涵叹口气:“没有什么不吉祥,我觉得……你有点儿迷信了。”

  “或许吧……”

  “你看。”王涵从包里取出另一个六兽铜匣。

  咏裳眨巴着眼睛,“怎么,还有一个?”

  “嗯,这是博物馆的,我拿出来了。”

  “哦……”咏裳低头看,发现自己脚上的黑色丝袜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而她之所以没有去接六兽铜匣,也是由于黑色的指甲油尚未洗掉。

  “你等一下,我进去收拾下房间你再进来。”

  “好。”

  林咏裳进屋去了,王涵喘了一大口气,“为什么,老子看见她……说话就像被人捏着脖子?他妈的。”

  “哎,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安然满脸流着汗,从门口的万年青后面闪出来,“这可是馆里的东西,别在外面时间太长了。”

  “滚你娘的!”王涵压低声音,举起手里两个六兽铜匣,“你没看见吗……这儿还有一个呢。”

  “有就有呗。”安然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还真指望这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啊?”

  “废话,老子要是不指望这个,还能指望馆里那点儿工资啊?”

  “王涵……你跟谁说话?”咏裳站在回廊里,手里拎着一瓶空气清新剂。

  “啊……没跟谁,我打个电话,呵呵。”王涵笑得就像一位绅士,“你收拾好了?”

  “嗯……你进来说吧。”

  安然藏在门后面,伸手去拉王涵,“你还进去待着啊?赶紧把盒子放回去吧……”

  “你给老子闭嘴。”王涵甩掉安然,大步走进咏裳的屋子。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天水大街

  河面忽然开花,从水里探出一个个的黑色凸起。

  “什么东西?”貉子扔下摩托车,跑到桥边去看。这些黑色的小凸起,身后划着长长的线,向两岸分散开去。

  “那是什么东西?”风向东手里拎着打开的六兽铜匣,也凑过来看热闹。

  貉子摇摇头,“看不清,但是数量可不少啊!”

  终于有一部分小黑脑袋钻出了水面,人们这才看清,水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个茶壶大的蛤蟆!

  沿河两岸遛弯儿的人们,起先还很新奇,纷纷围住看。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儿,甚至顺手拾起一只来,托在手上把玩。

  但是眼看着河水里的蛤蟆越来越多地上了岸,两岸的水泥地和绿草坪被这些数不清的蛤蟆染成了灰黄色。

  那男孩手里的蛤蟆,不知道冲他脸上吐了什么东西,男孩捂着脸哇哇地大叫,看样子很痛苦。

  其他围观者这才知道,这些怪模怪样的蛤蟆不是吃素的。

  “我去!”貉子用手重重地捶了桥栏杆一下,“我得把那小孩儿弄上来!”

  “别去!”风向东拉住貉子的衣服,“这么多人都不去,你逞那英雄干吗?”

  “那你去!”

  “我……我不去,你也别去……”

  话还没说完,貉子已经连推带搡地拨开围观人群,沿着桥边的台阶跑下去。

  “我……我就是一杂碎……”风向东嘟囔着,眼瞅着貉子跟头趔趄地踩着满地的蛤蟆,奔那孩子去了。

  “我的妈呀!”看热闹的人群开始往后退了,原因是这些蛤蟆已经顺着台阶爬到马路上了。由于看到了那孩子的下场,人们对这些蛤蟆自然是敬而远之。

  风向东也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

  那些蛤蟆好像跟风向东特别的亲,看到他就像打了鸡血,连蹦带跳地往他身上扑。

  风向东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心里骂街: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真是祸不单行……

  他心里还没念叨到有脏字的段落,一只大蛤蟆,跳起来奔着他脸上喷出一股子黏液来。

  “啊!”风向东一猫腰,黏液粘在电灯杆子上。

  再看灯杆上,冒了股泡泡,就像被浓硫酸泼过一般。

  风向东汗下来了,这家伙!方才要不是躲得快,蛤蟆这一口痰可够受的!

  貉子在桥下,军警靴踩得蛤蟆啪啪作响,转眼间,来到那男孩跟前儿。

  “你怎么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男孩一边喊,一边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极为痛苦。

  “你别着急!我背你上去!”

  “我不!我要我爸爸!”

  “你爸在哪?”

  “在家里!”

  “我呸!……你丫赶紧上来吧!”

  “我不,我就要我爸爸!”

  貉子急了,“你再不上来我就把你扔河里去!”

  蛤蟆越来越多,桥上的汽车都不敢从这些滑腻的蛤蟆身上压过去,怕的是轮胎粘上黏黏的蛤蟆,会刹不住车。

  交通瞬间被堵塞了。

  风向东发现热衷于他的蛤蟆越来越多,他左躲右闪,还是被一只大蛤蟆跳起来爬在他的脸上!

  一股腥臭夹杂着滑腻的感觉,几乎使一向娇生惯养的风向东呕吐了。

  “去你的吧!”他一把拂去脸上的蛤蟆,扭头往回跑。

  风向东背着那个孩子已经跑上来了,孩子哇哇地哭,风向东一个劲儿地凶,“你是爷们儿吗?再哭,老子给你扔下去!”

  还没等貉子站稳,一个看似白领的汉子跑来,一把夺过孩子,冲着貉子瞪眼,“你他妈把谁扔下水?”

  “哟,”貉子愣了,“你是他爸?”

  “我问你丫刚才要把谁扔下水?”

  风向东跑过来,“人家救了你儿子啊。”

  “滚蛋!”白领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抱着儿子钻进自己的汽车里。

  “我真他妈想给他扔下去!”貉子咬着牙。

  “算啦算啦!咱们先离开这吧。”风向东刚说完,一只蛤蟆又跳起来奔着他扑过来。

  “当心!”貉子一把把风向东推到一边儿去,抡起拳头奔着蛤蟆揍过去。

  “噗!”这蛤蟆倒是被击中,但是它嘴里喷出的黏液,却正好糊在貉子的眼睛上。

  “啊--”貉子痛苦地跪在地上!

  “貉子!”风向东赶紧上去抱住他,“你怎么啦?”

  “……黏液……进眼睛了!”

  “我……”风向东急了,“上医院!上医院!”

  忽然,貉子紧紧攥住风向东的手,“向东!你把手里的盒子盖上!”

  “啊……盖上?”

  “快!六兽铜匣的盖子!赶紧盖上!”

  “哦……”风向东哆哆嗦嗦地把六兽铜匣重新合拢,盖上了盖子。

  说也奇怪,这下子,所有的蛤蟆全部都向后转,向河里拥去。“扑通!扑通!”跳进了水里,就连马路上的蛤蟆,也在桥栏边上玩起了蹦极。

  “貉子,我……我送你去医院!”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一辆车也没有为他们停下。

  风向东抱着貉子,坐在路边,这……这怎么办?

  “嘎--”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他们身边。

  “喂!他怎么啦?”

  “求求你,送他去医院!”风向东红着眼,死死抓着车门。

  “哎--上来吧。哎!那边儿。”

  “哦,好。”

  “看着点儿,别碰了头。”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这两个盒子一模一样呢。”林咏裳侧坐在真皮坐墩上,瞅着茶几上的两个六兽铜匣。

  “相传,这样的东西有三个。”

  “三个?”

  “对,集齐三个,就能发现一个大秘密。”

  “这个……我没兴趣啦。”

  “不,你会有兴趣的。”

  “给我个理由。”咏裳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拿铁,用纸巾轻轻沾了沾嘴唇。

  “我觉得……你应该去探险。”

  “探险?”

  “对,盒子的秘密,很可能是一个宝藏。”

  “所以……”

  “所以,借着寻宝的机会去体验素材啊。”

  “为什么?”

  “你是写探险的,需要对一个素材进行深层次的体验。”

  “你是说……去……哎呀,我不行的啦。”林咏裳摆了摆纤细的手指,“我出了屋子,就好像风中的一片落叶,经不得风霜。”

  “人总会有第一次的。经受过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王涵想去摸口袋里的烟,但是愣了一下,到底没有掏出来。

  “王涵……你……”

  “嗯?”

  “你今天过来,是为了拿六兽铜匣的吗?”

  “哎呀,你别误会,我……我真没那个意思。”王涵笑得很不自然,用手抓着后脑勺,“主要是想给你看看我这个盒子而已。”

  咏裳抿嘴一笑,“没关系啦,其实,我看出你想揭开盒子的秘密了。”

  “这……”

  “其实你要是喜欢……拿走也没关系。只是……”

  “哦,我知道,可是这个六兽铜匣,是房东的东西……”

  “嗯。”咏裳点点头,“刘阿姨去加拿大了,要好久才能回来。我想……是不是等她回来……”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急的,我只是……随便说说……呵呵。”

  王涵坐了一会儿,拿起自己的盒子,起身告辞了。

  咏裳也没挽留,把王涵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走远,才回到屋子里。

  林咏裳像昨天一样,戴上皮手套,把客人坐过的皮沙发,使过的杯子用消毒液反复地擦洗,直到自己满意了为止。

  一切忙清之后,她愣愣地坐在皮坐墩儿上,考虑晚上要写的情节。

  电话响起来。

  “喂……您好,我是林咏裳……嗯……好的,我在写……对不起,虽然有点儿慢……是,这不是理由……我会尽早交稿的……对不起,请您再等几天好吗?对不起……哦……这样子啊……那好……我们下次合作……”

  咏裳慢慢地放下电话,傻在那儿。

  过了几分钟,她跑到卧室,又换上了那身短裙,登上高跟鞋,重新抹上了妖艳的彩妆。

  林咏裳决定,今天不再接见任何人。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她继续享受着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林咏裳抓起音响边上那盒520,却发现里面空了,“妈的,还得下楼。”

  她“噔、噔、噔”地跑下楼梯,打算去起居室拿烟,忽然,茶几上的六兽铜匣使得她一愣。

  “哎?这……坏啦!王涵拿错盒子了!”

  林咏裳抓起这个盒子,用手指去抚摸上面的蓝色宝石。

  黑色的真丝手套,与盒盖宝石的蓝色光泽,对比出了一种新的妖艳感觉。

  林咏裳心里很满足,尽情地释放着自我,镜中的她,是那么的完美。

  尽管如此,晚上还是要去爬格子,为了满足自己的那一点儿小女人的虚荣心,用自己伪装出来的淑女形象去欺骗下一家出版社。然后,依旧徘徊在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故事里。

  “说句心里话,我不喜欢钱,可是我又不得不为它奋斗。可能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钱重要,但是也只有钱才可以买到。”咏裳对自己这样说。

  “去冒险吧,我们手里有两个盒子……第三个在哪儿……”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医院

  “我说你是不是爷们儿?连个人都背不动啊?”

  “我……”风向东背着貉子走了两步,已经累得满脸通红,靠着墙喘粗气。

  “滚开!就这体格还学雷锋呢……”她一把将貉子的腰抱住,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地奔了急诊室。

  风向东望着她娇小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夹着貉子,就像平时上班拎公文包那样轻松。

  “天哪!你是真爷们儿!”

  “你还愣着干吗?挂号去啊!”

  “哦!”风向东走三步退两步地往挂号处走。

  “快点着啊!”她催促着。

  风向东摸了摸口袋,吐吐舌头,“我……”

  “嘿!早说你没带钱不就行啦!”她腾出一只手,把胳膊上的挎包递给风向东,“赶紧着,挂号去!”

  风向东到了挂号处,打开那个白色的金属链挎包,才无意中从掉出来的胸卡上,知道了这帮忙的女孩儿,叫郝小梵,是跆拳道教练。

  “怪不得……她这么火暴……”

  “李鹤卿……李鹤卿!”窗口里喊貉子的大名呢,风向东这才回身接下票单和找零。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急诊室。

  郝小梵正单腿踩在凳子上,揪着大夫的脖领子,挥着拳头诈唬呢,“你到底给不给看?”

  大夫看样子有点哆嗦,“你……你放开手……没有挂号单,我们真的不能给看啊。这是制度……”

  “制度个屁!救死扶伤你们知不知道?信不信我给你扔喷泉里去!”郝小梵手上加劲,给大夫硬生生拎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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