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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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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大街,入得小巷,此时正是鬼市开张之时,旧货市场开张有三市之分,即早市、晚市、鬼市,早市也叫晓市,通常是在拂晓三四点钟起,日出散市,冬日至迟不过上午九点钟。“晚市”,开市时间在下午三四点时起,黄昏散市。而“夜市”,则在掌灯后营业,至次日三更收市。我和唐子雨盘下古董店后,夜市开张的时候极少,一是店里没真货压堂,二是我和唐子雨比较懒惰吃不了那个苦,三是这深更半夜的,心里害怕啊。

  弄堂里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使用着行话,暗中拉手递手要价还价,弄堂的尽头闪烁起一堆火堆,我揉了揉眼,看明白有人在烧冥纸,那人背对着我们,样子十分古怪,他不时地用手中器物去挑火堆里的冥纸,风吹过,冥纸带着火星四处乱飞。

  “是……是他!”我心里紧绷起来,那人不正是驼背老者吗?我立即清醒了许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可是他怎么会在我们店铺门口烧冥纸?这不是在诅咒我们吗?

  我放下唐子雨和罗老歪加快脚步跑过去,心想这次千万别让他跑了,还有好多疑问要问他呢。然而就在我离他数米远时,巷子里卷起一阵大风,数张还没烧尽的冥纸趁势飞了起来,直扑我的脸庞,我忙举起手来护住脸,待风停时,驼背老者却不见了踪迹,而那堆冥纸依然在燃烧着,就好像刚才没发生什么事,一直在燃烧。四下看去,却发现驼背老者失踪了,而且刚才那些三三两两在交易的人也没了踪迹,整个鬼市显得一片阴森森的,我后脊背直发怵。

  “啪——”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肩膀上,吓得我双腿直打战。

  “耀祖,你真不够意思,把唐爷孤零零地扔在路边,要不是一个驼背老头搀扶我,我挺尸在街上到天明也没有人顾得上我了,你这么急慌地回来,不会是想去会会杜家丫头吧?”直到身后传来唐子雨充满酒气的声音,我才敢转过头去。

  “驼背老头?哪里来的驼背老头扶你的?”我连忙四下寻觅起来,可哪里有驼背老头身影,就连罗老歪也是不见了,想必他回店铺了,唐子雨一定是眼花产生了幻觉。也许我只是心存侥幸,心想唐子雨所说的驼背老头会不会就是烧冥纸的老头?

  我搀扶唐子雨跨过火堆进了铺子,舀了一盆水浇灭还在燃烧的冥纸,然后抄起扫把三两下扫散了没焚完的冥纸,急乎乎地关上门,心里却越想越不对,难不成这老头是在给我提示什么?上一次在城墙根时也是看到他在烧冥纸,之后在冥纸下面得到奇怪的符号,这次在我们店铺门口,莫不是……我壮了壮胆子,翻出手电摁亮,手电光照在刚才烧冥纸的地方,什么东西也没有,也许是我多想了。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老子我就得疯了,回屋后我蒙头就睡。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一夜精神上的折腾,加上唐子雨起起伏伏的呼噜声,我的精神都快彻底崩溃了。

  然而当我打开门,我却被门外站着的一个人吓了一跳,是杜思琪。看来我昨天故意留下的口风显效了,想必她也是彻夜未眠吧,要不然不会这么早就找到我的店铺。

  “吆……这不……这不是杜家大妹子吗?怎么找到咱铺子里来了?”我说话有点不自然,虽想过我和她会再次见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不欢迎吗?”波澜不惊的语气让我愣了下。

  “哪里哪里,快进……快进!外头冷!来了多久了?”我堆上笑容问道。

  “刚到这,你是不是能算会掐?算得这么准给我开门?”杜思琪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打趣道。

  “呵呵……得了,杜小姐就别笑我了,前些年跟一走江湖的学了些坑蒙拐骗,与令尊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嘿嘿一笑,算是掩饰过去了。等她跨进门来,我忽然看到门口的地面上有个晃眼的东西,是个呈“品”字形状的鬼画符,三个不规则的口宛如三只眼球在眨动,我一下子懵了,连忙用力揉了揉眼睛,这图昨天我看的时候不是还没有?怎么一夜一过,却又出现了。难道是杜思琪这丫头搞的鬼?不像!我立即否决了猜想,从任何一方面看都不像是她装神弄鬼的,应该还是驼背老者的杰作。

  “咦!”杜思琪的一声轻微的诧异没有逃得过我的耳朵,此时她也发现了门口那个不太明显的鬼画符,我看到她眼睛瞄了一下就转过去了。

  “老唐……快瞧瞧谁来了?”我朝里屋喊道,此时我们需要唐子雨那张破嘴来缓解尴尬的气氛。

  “谁啊?又是老歪嘴找咱喝酒的吧?”唐子雨在里屋扯着嗓子说道,然后就没了动静,应该又见周公去了,这家伙除了吃就是睡,除了吹牛就是捅篓子,正经事没见他干多少。我尴尬地朝杜思琪笑了笑,她也连忙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恨不得立马冲进里屋把唐子雨踹起来狂扇。

  “刘先生,我没打扰你们休息吧,我这也是心急……”杜思琪哈了一下热气暖手。

  “没……没有,我一夜都没睡着,思前想后地想这事,可是想破脑袋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杜小姐这么心急找咱?弄出啥头绪来了?”我掩饰住内心的兴奋说道。

  “先不急!我想确定你们两个是不是土爬子?”杜思琪突然问出这句话来,不知她是何意,让我脸上有点挂不住。

  “啥土爬子不土爬子的,我父亲当时不是被形势所迫吗?那样做也是为了完成祖上的使命,自出了统万城他们就再也没有踩过盘子倒过斗。”我心里上上下下的,不知这样的回答是否令她满意。

  “耀祖!大清早这么吵!还让人活不活了?谁……谁啊?”我的话刚完,唐子雨揉着惺忪的双眼从里面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可等他看清楚是杜思琪后,立马堆满了笑容迎了上来。

  “这……这是啥风?怎么把杜小姐你给吹这儿来了?你小子怎么不早给我吱个声儿?”唐子雨挠着头十分不自然。

  “得了!你就别在这装模作样了,先去洗把脸,你老的眼屎若是掉下了打着脚面,这可不得了,定能把脚面砸出个洞来。”我瞅了他一眼说道。他一听连忙打着哈哈洗漱去了,杜思琪好像是被我们俩的对话方式逗乐了,捂着嘴偷笑。

  “我和他这样习以为常了,别见笑,不知思琪小姐确定我们是不是土爬子是何意思?”我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热气四溢,杜思琪接过水杯,两只手放在茶杯上不停地搓着。

  “我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许久,杜思琪慢慢说道。

  “先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棘手的事情让你这么急?”我没有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我怕我答应快了反而让她觉得我是另有所图。

  “杜大小姐!什么帮忙不帮忙的,你就说吧!我和耀祖俩上天的本事确实是没有,若叫我们下地摸墓子看风水,顶多算个半吊子,不过凭咱祖师爷发丘天官的本领丝毫不输给那些淘沙官、土爬子、土夫子。常言说得好,没有三把神沙,岂敢倒反西岐。我知道思琪小姐定是为金狼令牌而来,这就对了嘛!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亲,祖师爷不亲就凭咱们手上的令牌一定亲,你瞧两牌子一冷一热的,一阴一阳的,保不准还是一对儿。你放心,大妹子甭管什么忙,哥哥我们是帮定了。”唐子雨洗漱好了走了进来,满嘴的开始飘飘然了。话吹嘘得自己好像就是人们在庙里供奉的神明,而且还毫不顾忌地扯出一对儿,我差点没把喝在嘴里的水给喷了出来。

  “嗯,只是这事儿……我看还是算了。”杜思琪有点退却了,我不知道她是欲擒故纵还是被唐子雨这么热情的吹嘘反而对我们不大相信了,不行!我得稳住她。

  “思琪姑娘,我和耀祖平时除了吹牛打屁,吃喝小赌,当然对这令牌也有点研究,虽然现在不是很清楚两块令牌有何联系,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肯努力就一定会调查得清清楚楚。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何事?”我也吹嘘起来。

  “我想让你们和我去一趟张掖,看看那座被拾了骨拣了金的坟到底还在不在?我更想弄清楚我父亲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思琪说完低着头慢慢喝了一口茶,试图掩饰脸上的笑容。

  “啥?去那鬼地方干嘛?去拾骨拣金还是掘坟鞭尸啊?就我们三个去?”唐子雨眼晴里立即闪出一丝失落,连说话的语气也没刚才那般神气了,看来这小子肠子都该悔青了吧,这下只能翻白眼儿了。

  “行!啥时动身?”我用眼色示意唐子雨,让他安分点,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夸下海口答应人家,就不能失了咱们的志气,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如果二位觉得后悔,可以……”杜思琪抬起了脸看了看我们欲言又止。

  “得了,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咱们正好闲着无事,况且铺子生意老不景气,至今还没达成一笔生意,前几天因为那头骨引来程九爷的闹腾,半个月都没开张了。给个话,什么时候动身?我们提前准备行装。”未等她把话说完,我接过话茬说道,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明天吧!现在世态不安定,早日弄清楚早日安心。”杜思琪终于落下心来,然后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热水。

  我点头同意,算是和她达成共识,她起身道谢。她走的时候,再次瞄了瞄门口的品字眼球符号,眉毛蹙了蹙,然后走了。

  “耀祖,真要陪这丫头去那鬼地方疯?不怕墓中的主儿要了咱们的性命?你该不会是瞧上人家大姑娘了吧?”唐子雨见杜思琪走远,碰了碰我的手肘说道。

  “去去……别在这儿穷得瑟了,起先是谁夸下海口答应的?早就提醒你少说大话,莫让大风闪了舌头。牛皮不是吹的,峨眉山不是堆的,只知胆大也不知道遮羞,现在后悔,晚了!”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哪知道她找咱们是为这晦气事儿。得了!明天你和她夫唱妇随,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谁爱去谁去,我还要留着这条破命娶个婆娘过日子呢。”唐子雨扭头进了里屋。我知道他说气话而已,凭他的性格是不会就此窝在这里的。

  第二天唐子雨比我起得还早,他早就迫不及待准备好行当,杜思琪天刚亮就过来了,三人胡乱吃了些早饭乘上罗老歪一大早为我们准备好的马车向杜思琪所说的六合村而去,罗老歪对于我们这一行没有任何意见,只是默不作声给我们张罗一路所要用到的东西,我总觉得他眼睛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西安到张掖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我们一路走走停停差不多走了十多天,从兰州进入河西走廊,沿路的风景非常美丽,我们没有心情欣赏,我们都在担心此行的结果。

  祁连山一直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名字,在秦汉以前就已经载入文献,起先月氏部落游牧于此,后来被强盛的匈奴驱逐。西汉时期,霍去病马踏祁连,将匈奴势力逐出河西,匈奴人事后哀叹,“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夺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汉室衰微以后的近千年,更有党项、突厥、吐蕃、回鹘、蒙古诸部族先后在祁连山下建立牙帐,共筑五彩缤纷的历史。

  张掖,古之“甘州”,是“甘肃”名的一个由来。东晋时,北方十六国之一的匈奴族政权北凉国曾在此建都,此后数百年,吐蕃、回鹘、西夏在此征战不断,直到元朝时才重回中国版图。这座古城,饱经烽火连天的劫难,也有过繁荣兴盛的大集市,曾被多个异民族占领,在相互的杀伐声中又有多少英勇者和胆怯者的尸骨长眠于地下。千载不变的巍巍祁连山,始终无言地看遍世间沧桑。

  经过一番长途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六合村,杜思琪说六合村的地理地貌都是一个风水宝地,山如北斗,村似锁。六合村一开始只有几户人家,由于受当时的战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迁徙到这里,至于为什么叫六合村就没人知道了。六合村是一个面北朝南的村庄,南面阳光能够射进来,周边的山势山形呈北斗七星形状。

  六合村不大,也就五六十户人家,村里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土坯房的墙体外留下密密麻麻的蜜蜂洞,像是一群迟暮的老人,缩着脑袋挤在一起等待着老去,在村头叫一声村尾都能听到。可能受到当年那一场拾骨拣金事件的冲击,加上汤三和曹刿的失踪,汤幺儿和陈木匠变疯,杜辰死亡,给当时的全村蒙上一层层诡异的阴影,于是村里的人开始慢慢离开这里,至今村里也就剩二三十户人家了。

  平时村里可能没有生人进村,大家一看到我们连忙闭门不出,就连狗啊猫啊也听不见吠叫声。杜思琪凭当年的印象找到了曾经住过的那房子。房子早已破旧得不成样子,土坯外围被雨水冲刷得更是不成样子。

  一阵北风吹过,我们裹了裹外套,我和唐子雨叼上烟卷儿,想到这样的鬼天气还要到沙土堆里去扒人家的坟,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再想到杜思琪说的八年前的拾骨,心里一刻也不能安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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