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脚——【美】马克钱宁 (1)
我是个杀人犯么？堂堂的理查德?霍尔丹，一位王室法律顾问，一位由国王亲自任命的官员，会是个杀人犯么？
诸君请先听完我的陈述，然后作出你们明智的判断！
一切还得从我敬爱的叔叔哈维谈起。他是个古董收藏家——在众人眼里带有着某种神秘色彩的职业。正如其他的许多古董收藏家一样，哈维叔叔被认为是一个怪人，至少许多不了解他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作为古董收藏家，一旦他们的思想被从那些古物中所渗透出来的东方神秘主义所侵袭，就变得与西方的功利主义格格不入了。这两种思想的融合与冲击，恰恰成就了他们不同于常人的“怪异”。尽管如此，我依然深爱着我的哈维叔叔。诸君恐怕猜想不到，我的哈维叔叔的“怪”也是通过一种怪异的方式表现出来的——他居然惧怕自己所收藏的古董！作为一名古董收藏家，哈维叔叔无疑是十分敬业和称职的，他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古董收藏中，而他所收藏的那些古董，也主宰了他全部的生活。由于他所收集的多数古董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他的惧怕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去年，哈维叔叔邀我到布卢姆斯伯里和他共度圣诞。我一直不喜欢，甚至可以说讨厌这个令我感到心情压抑的地方，然而由于是受到叔叔的邀请，我还是欣然前往。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那便是叔叔答应带我参观那些我至今从未见到过的奇特的藏品，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离圣诞节还有三天，夜晚雾蒙蒙、湿漉漉的。晚饭后哈维叔叔带着我前往他称为魔窟的书斋。途中，哈维叔叔告诉我，书斋里的那些帷帐来自印度坎普尔的纳纳萨希布宫，哈弗洛克将军的高地士兵曾在那里发现了一口填满了妇女和儿童的尸体的井，他们焚毁了宫殿之后，从那里带走了这些帷帐。行至书斋门口，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森森怪气，或许是心理作用使然，浑身不禁汗毛倒竖。事实上，哈维叔叔的书斋其实是一间非常舒适的屋子，但是那种亲切感中夹杂着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它们不知不觉地潜入到心中，令人防不胜防。
我说过，我喜欢哈维叔叔。我要你们记住这句话。
我们走进房间，屋里都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具，橱柜摆在壁炉旁边，玻璃柜门关得很严。橱柜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大了，紧闭的房门让我感觉里头像是隐藏了邪恶的秘密。里面的“邪气”渗透出来，一把抓住了我，于是我禁不住打开了柜门。
我叔叔正在煮咖啡，他总爱自己做。当听到开锁的声音时，他抬起头，一样样地向我介绍他的收藏。我听着直打寒战，感觉有点害怕。
“看到那把大刀了吗？”哈维叔叔说道，“那把刀来自印度南部的卡利神庙，是用来屠杀献祭给女神的婴儿的。”我顺着哈维叔叔的眼光望去，褶皱的桌布上摆着一把鬼气森森的大刀，深槽直通刀尖。正当我的目光移向摆在它边上的一束凝满血块的头发时，哈维叔叔接着说道：“那束头发是1857年大屠杀后从坎普尔的一口井中取出的……”
“哈维叔叔，”我拿起一对脚铃中的一只问道，“这是什么？”我轻轻摇了一下，打算改变话题，因为我确实不想再继续那令人害怕的话题了。
我记得那铃声轻轻的，有些悦耳但又有点刺耳。
“天啊！快放下！”哈维叔叔惊呼道。
我吓了一跳，几乎把脚铃直接丢在了桌上。哈维叔叔立刻放下煮制中的咖啡壶，大步向我走来。
“你还没有碰过这些东西吧？”他用手指着一对蜡制的，只有一英寸长的女人脚的模型，神情紧张地问道。
我仔细端详着这对脚模型，禁不住啧啧称赞。它们做得实在是太逼真了，简直就像是刚从小腿上砍下来的一样。鲜红的肉和惨白的断骨逼真到让人感到恐怖的地步，而小小的脚指甲上，居然还涂抹着朱红色的指甲油，简直鲜活极了。
这时候，我发现哈维叔叔面无血色，脸上写满了惊恐，便连忙回答道：“不，我根本没看到它们，怎么了？”
哈维叔叔递给我一杯咖啡，神情凝重地开始给我讲下面的故事。
“说来话长，一切还得从我租了这座房子时开始说起。这座房子原本是属于一个印度总督的，他由于残酷暴戾被驱逐出了印度，于是便带着一大群妻妾仆婢来到英国，买下了这栋房子。然而，这栋大门紧闭的房子里总是流传出骇人的流言，人们争相传说这儿每到夜里，便会传出凄厉的女人的哭喊，没有人知道真相，流言却越传越凶。据说后来有人从宅子的后花园里挖出了许多具尸骨，惨不忍睹。”
说话间，哈维叔叔带我来到了一幅黑幽幽的肖像画前，毫无疑问，这就是印度总督的肖像，五官并不惹眼，双眉间却透露出一股凶狠残暴的味道，我禁不住别过头去。
叔叔接着说道：“总督死后，他的遗产都归还给了印度政府，而这座宅院则被进行拍卖。在我之前有两个买主：第一个住了不到一周，管家就莫名其妙地死了；第二个买主则在一周内死了两个孩子，两个可怜的孩子呀，他们的脖子被生生扭断，死后就躺在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一切并非出乎意料。你说，在短短的三个月里连续发生了两场悲剧，这房子还有人敢住吗？再加上打扫房间的仆人们说，每次他们来的时候，总会发现一串串女人的脚印，就在过去女人的闺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和没有铺地毯的楼梯上。很多时候，他们还能听见走廊里传来阵阵幽灵般的脚铃声，在长长的走廊里久久地回荡……然而走廊里却空空如也，除了那几盆静默的盆栽，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尽管这栋房子的租金不高，却一直也没人愿意来住。”
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了，不，是清楚地听到脚铃丁零地响了一声，我猜叔叔一定也听到了，他只是装作没听见罢了。
叔叔若无其事地继续他的讲述：“后来我租了这房子，同时列出了两个条件。第一，就是我要先试住一周；第二，我需要一个男性看门人。这两个条件，代理人都答应了，他给我派来了一个娶了白种女人的印度人。据他说，这已经谢天谢地了，因为没有白种男人愿做这种差事。
“理查德，自从我从你祖父手里接下古董店的生意，我就坚信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它就隐藏在某种东西里面。它可能给人带来好运，也可能带来灾难。在我搬进这房子的头一天，有一个印度的生意人来到我店里，想要卖给我一尊蜡像，那是一位舞女，轻盈的姿态，精湛的做工，堪称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据说那手艺已经失传了，这尊舞女蜡像可能是绝无仅有的。你知道吗，那尊小蜡像简直就像活的一样，甚至她前额上种姓符号的每个细节都很准确，色彩是那样鲜艳，就像当天刚做出来的一样！那个印度人对我说：‘买下它吧，老爷，这是一尊神像，它拥有无穷的力量，神像可以保护你免受一切邪魔的侵害，请相信我。’于是我便把它给买了下来，带着它住进了这栋房子，希望它能够庇佑我，为我驱邪避鬼。”谈到这尊蜡像的时候，哈维叔叔的双眼熠熠闪光，语调里充满着无限的热情，那是一个真正的收藏家所独有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