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死亡的气味——【日】阿刀田高 (1)
这一年，圭介才9岁。
圭介和年幼的妹妹一起寄住在甲府的奶奶家，3个月后，圭介的父亲获得了调职的机会，从札幌调到了东京。于是，一家人可以团聚了，圭介和父母、妹妹梨花四个人搬到了由公司给他父亲提供的、在武藏野市的住宅。
奶奶不久也会来住吧！圭介非常爱奶奶，她总是那么亲切、慈祥、勤劳。圭介和梨花回到父母身边后，就剩下奶奶一人住在甲府的郊区了，奶奶一定非常寂寞吧。
虽然非常想念在奶奶身边的日子，但是，圭介知道，他不能留恋乡间的生活，现在，他又换了新的学校，要学会适应新环境了。
一般来说，转校生总是很孤独的。刚开始时，圭介也是这样。
后来，圭介认识了住在同一条街的上原同学，他们在学校上同一年级。慢慢的，他们熟悉起来。虽然只有一个朋友，可圭介的心里觉得快乐很多。
有一天，上原对圭介说：“我们去游泳吧！”
“去哪里呢？”圭介对所住的城市还不是特别熟悉。
“我父亲的公司就有游泳池。”
于是，他们约好一起去游泳。
这是5月的一个星期天，圭介和上原刚出武藏境站不久，天空就下起雨来了。
“今天下雨，上午的泳池人一定很少。”上原这样推测道。
属于上原父亲公司的运动中心设在一片田野之中。因为运动中心对职工的家属也开放，所以职工的子女带着朋友过来玩也没人阻拦。
这是一个室内游泳池，池水蔚蓝清澈，看起来非常漂亮。
在更衣室，他们刚好碰到上原的另外两个朋友，于是四个人一起下了游泳池。
圭介的游泳技术非常好。他们在安静的池水中游了好一会儿，才并排坐到泳池边上休息。
虽然说现在已经是5月了，但因为下雨，这一天让人感到比较寒冷，幸亏室内暖气开得比较足。
不过，那是后来才发现的事：游泳池四面的窗户都被紧紧关上了，在靠后面的墙上有一个大钟，指针正指向10点零9分。
圭介正认真听着上原他们三个人的谈话，突然头脑里响起了“锵、锵、锵”的声响。真奇怪，这种声音感觉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从大脑内部发出来的，所以很难说清是怎样一种声音。如果一定要说，就是那种“锵……锵……锵……”的很尖锐的响声。
那是圭介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等事情过去以后，圭介反复地回忆，才觉得那仿佛是一种警钟的响声。可以肯定的是，它确确实实是在发出一种警告。
不过，这个时候当圭介听到这三声响声时，还以为是自己耳鸣呢，因为他很久没有游泳了！
就在这时，圭介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焦臭味。
圭介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东西在燃烧啊，而且窗子还是关得紧紧的。但是，那气味非常刺鼻，仿佛就在鼻子底下烧着了一样。
“有东西烧起来了！”圭介喊了一声。
三个同伴被圭介吓了一跳。
“烧起来？”
“什么在烧啊？”
大家抬头向周围看了一下，都尽力用鼻子嗅了嗅，但什么都没看到，也没闻到。
大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圭介。
这时，气味已经散去了。刚才圭介确确实实闻到一股焦臭味，可他身旁的三个伙伴都闻不到，这真是怪事。
圭介看到同伴们平静的样子，硬生生地把要和他们说的自己所听到的声音、所闻到的气味的事情咽了下去。但是他仍然放心不下，就装作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探出头向更衣室里面望去。里面没人，更别提可能有人在抽烟了。更何况，那也不是香烟的气味，而是有许多种东西在燃烧的焦臭味！
有谁在外面焚火吧！
尽管屋子里的窗子都关得很严密，但不排除可能有一些气味跑了进来。四个人中只有一个人闻到，也不算奇怪吧。气味是空气结成的块，被一个人吸走了，其他人就闻不到了，不是吗？
圭介这样安慰着自己，不一会儿就忘记了这件事。
晚上，圭介回到家。那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家的电话响了，是甲府的警察局打来的。他们传来一个噩耗——奶奶死了，是被烧死的！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奶奶得了重感冒，还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因为医院配来的药里含有催眠成分，所以，即使那时是上午，吃了药之后，奶奶还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那天的甲府非常寒冷，所以奶奶是开着取暖器睡着的。跑来觅食的野猫碰翻了取暖器，火势就这样蔓延开来。奶奶的房间用了一些新型的建筑材料作为简单的隔断，而那些建筑材料一燃烧，就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因此奶奶的直接死因便是中毒造成的窒息死亡。时间是10点刚过。
听了这话，圭介惊呆了。那个时间，他在游泳池边闻到的不正是这种气味吗！
将要死去的人，一定想把自己死亡的消息告诉给别人吧。如果奶奶想把自己的死讯告诉别人，那么圭介肯定是她选择的第一个对象，因为奶奶最疼爱的人就是圭介了，而且时间也完全一致。“锵……锵……锵……”这种声音一定是一种警告的信号。
圭介将自己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妈妈，但妈妈没有理他。因为奶奶的死，妈妈的神情变得有点恍惚，精神也不集中。
两天后，奶奶的葬礼在甲府举行，记忆中奶奶慈祥温暖的笑容就这样永远从圭介的生命中消失了。
从此，那不可思议的感觉，就一直留在了圭介的心中。
这一年，圭介14岁。
回首整个中学时代，圭介觉得最值得怀念的应该是和高津顺一郎的深厚而真挚的友情。
顺一郎开朗、外向，如同夏日的阳光。他皮肤有点黑，但脸庞看起来很英俊，有着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他聪明、乐观，还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细心和体贴。
圭介和顺一郎是怎么认识的呢？这缘于几本漫画书。一次，顺一郎向圭介借了几本漫画书，过了四五天，顺一郎特地将书送回圭介的家里。
很明显，顺一郎也非常喜欢和圭介在一起。从那以后，两个人几乎整天形影不离。读二年级时，两人不再同班，但他们的友情丝毫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深刻了。
他们无话不谈，一起分享学习和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第三年夏天，圭介为了准备升学考试，参加了暑期的补习班。但可惜的是，因为小小的差错，顺一郎没有来得及报名。两人都感到非常遗憾，一样是补习，要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学习该多好啊。
补习班开课后，圭介难以集中精神，因为他一直在懊恼，为什么两人不能一起学习呢。
下午两点，教室里的许多个角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794，794，平安京的迁都是在794年……”
那位老师怡然自得地讲着课，陶醉在自己美妙的讲解中。听别人说，这位老师的知识非常渊博。可是，从他的讲课效果来看，显然他并不适合做老师，学生们都不怎么喜欢他。
圭介在想：现在顺一郎在干什么呢？
顺一郎和他的父亲一起去了伊豆。顺一郎的父亲在伊豆的山里修铁路，趁着假期就带顺一郎一起去玩。明天，明天他就应该回来了吧。圭介几乎有些等不及了。
正在这时，“锵……锵……锵……”，圭介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那是什么？
在惊讶的同时，几年前那模糊不清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虽然记忆已经有些遥远了，可是，那时听到的也是这样三声响声。只是，这几年里，这种可怕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过！
接着，在圭介不知所措的下一个瞬间，他似乎闻到了大海的气味。
教室里窗户紧紧关着，冷气开得很足，而且这个教室是城市的中心，远离大海，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大海的气味飘进来呢？
圭介看了看四周。
似乎没有人感到有什么不同，也没见到有谁在嗅鼻子。过了一会儿，大海的气味慢慢消失了。
第二天，噩耗传来，顺一郎死了。
他和父亲一起出海钓鱼，但因为岩石太陡太滑，他不幸跌入大海中。对圭介来说，这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圭介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伤心极了。
但是，那讨厌的“锵……锵……锵……”的声音又怎么解释呢？
据说，顺一郎的死亡时间正好在下午2点。那么，顺一郎那时也在发出信号，想把自己的死告诉别人。如果问顺一郎想把自己的死讯传达给谁，圭介应该是最可能的人选吧。
即使这样，年少的圭介并没有把这样的事看成是超现实的特异功能。奶奶的死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很小，留下的记忆也不那么清晰了。
所以这次圭介仍然没有往深处想。就这样，几年过去了，渐渐的，对于顺一郎的思念也逐渐变淡薄。
这一年，圭介26岁。
圭介刚大学毕业，在一家电器公司的销售科工作。一天，和圭介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同事说：“星期天我们去高尾山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