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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是谁潜入了我的梦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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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公馆的房间真的很多,赵嘹亮手持一根蜡烛,蜡烛泛着微弱的光。

  这幢楼房最大的特点就是阴暗潮湿,虽说黑一点,潮一点,但整体感觉这幢老楼还较为结实,似乎建造之时就颇下过一番功夫。

  赵嘹亮介绍说,零公馆建于民国时期,据说是个大资本家的寓所,新中国成立后,资本家不知去向,房子就空置下来。这幢小楼不知怎么被他舅舅得知了,于是带着他们几个人搬了过来。说到这,赵嘹亮的脸色一变,把嘴凑近我的耳朵,“班长,你怎么不问问这么大的房子为什么空置下来了呢?”

  “是啊!”我顺着他的思路,“为什么?周围的人怎么不搬进来住呢?”

  我这一问,赵嘹亮的两只眼睛立刻瞪圆了,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听周围的村民说,这幢房子里闹鬼闹得很厉害!”

  身在一个昏暗陌生的地方,谈及这类事件难免让人头皮发麻、四肢冰凉,我抬手捏了捏胳膊,反问道:“你舅舅不是说这世上没鬼吗,‘鬼’只是一种目前解释不了的现象……”

  “嘿嘿,他这样说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赵嘹亮挤眉弄眼地说。

  “我说老赵,就算我真失忆了,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难受。我当我的机要员,你做你的前卫研究,井水不犯河水,你干吗非得把我拉下水?还有,你说这房子闹鬼又是有什么阴谋?”

  “班长,你这人就是心眼儿小。”赵嘹亮咧开嘴,烛光把他的一嘴钢牙照得仿佛镀上了一层金,“我觉得吧,从前在军区,你当班长我当班副,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再说你也没少照顾我,你既然有了病,我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我摆摆手,没兴趣跟他废话。赵嘹亮停下来,紧张地朝楼梯上面的黑暗看了看,说:“班长,你只要保证以后不找茬报复我,我就告诉你这楼中鬼魂的典故。”

  其实,每一座古怪的建筑后面,总会有一些故事。

  话说新中国成立前,零公馆的主人和他唯一的女儿住在这里。一天清晨,仆人叫小姐出来吃饭,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有些许回音,在请示主人后,仆人撬开小姐的闺房,屋里却空空如也。奇怪的是,小姐的衣物以及生活用品俱在,俨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新中国成立后,零公馆的主人也离开了本地。

  房子无人居住,事情就开始怪诞了。

  起先,住在附近的山民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楼顶有女人唱歌的声音。接着又有人说,每当月圆之夜总能望见楼顶有一个身着白丝袍的女孩在那里飘然游走,可只要定睛去看,女孩便转瞬即逝。

  消息不胫而走,住在周围的山民终不堪其困扰,一日,几个胆大精壮的少年,携枪带棒闯入了小楼。巡查了大半日,也并未有些许收获。其中一人,偶然打开楼顶的天花板,企图从那里爬上楼顶的天窗登高一望。就在那时,他发现在天花板和楼顶的间隙中,竟然仰面躺着一副穿着白色睡衣的人骨!

  当然这只是个传闻,没必要探究其真伪,但此言一经流出,纵然有胆大之辈,想踏入凶宅也得思量再三,更别说住在周围那些胆小怕事的山民了,有谁还敢搬进来住呢!

  “班长,你相信不?”赵嘹亮托了托眼镜,嘿嘿地笑着问我。

  我十分郑重地回答道:“我信。我现在什么都信了。”

  赵嘹亮哈哈大笑起来,空洞的房间传出了可怕的回声:“我吓唬你呢,你还真信了!班长啊,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我们住这儿几个月了,连只老鼠都没有,因为所有的老鼠都饿死了,刚来时四壁空空,只在厨房里面搜索到了几只破碗……”

  “就是我刚才喝稀饭的那个碗吧!”我随口道。

  “是啊!屋里能用的物件都被山民搜刮殆尽了,人敬畏凶宅,可不害怕里面值钱的东西。对了,这里的房间有的是,你想住单间,还是和我跟勇敢住一起?”赵嘹亮问我。

  “随便,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我说。

  “那好,跟我走!”

  赵嘹亮快步登上楼梯,黑暗的楼道被烛光一点点照亮,他走到一扇木门前,轻轻推开那扇硬木雕花门,立时传出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吱吱声。

  “请吧,你进去看看,我去叫小毛给你搭张床……”

  说着,他走出门口,屋里少了那点烛光,立刻就昏黑一片,我的一颗心马上揪了起来。

  突然,赵嘹亮的脸又出现在了门口,他幽幽地对我说:“忘了告诉你,据说资本家的女儿挺漂亮的,好像是被仆人强暴后才藏到阁楼里,死得那叫一个怨!如果她下来找你倾诉,你可得好言相劝啊!顺便再问一句,你确定还要住单间吗?”

  “我看算了!我还是和你们一起住吧!”

  ……

  一夜无话,我是被赵嘹亮喊醒的,我揉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外面依旧昏天黑地。于是我问他天还没亮,为什么叫醒我。此言一出,引得二人都大笑不止。赵嘹亮说,这里是零公馆,不分昼夜,没有时间概念,白天就是晚上,晚上或许也是白天……

  我没心情跟他俩废话,走到水盆前撩起水来洗了把脸,就跟随着二人来到有水床的那间最大的房间里,赵嘹亮称那地方为实验室。

  来到实验室,零导早就坐在藤椅里等着我们,早饭和上次差不多,只是稀饭里的米粒更少了些。用餐完毕,零导和我就开始了进一步的分析。

  “军歌同志,”零导依旧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现在可以讲讲你梦中的那些经历了吗?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呃……”我挠了挠头,一时无从说起。赵嘹亮和毛勇敢一边一个坐在我左右,我坐在一把木质椅子上,而他俩却没这么好的待遇,只捡来两块砖头垫在屁股底下,使得我在中间十分突出,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既然是梦,谁又能记得清楚呢,他这么一问,我有些慌乱,不好意思地说:“说实话,我记不太清楚了。”

  零导也能理解我,并没有失望,只是点点头,翻开一本黑色封皮的记事本,翻到某一页,“好吧,那就根据我的记录引导你,看你能不能记起那些琐碎的梦来。”我点点头。零导继续说:“上次我们说到你昏迷后,被我们秘密运到零公馆,在吉普车上,我听你梦话里提及了一些关于山洞、坛子之类的语句,你是不是在梦中也梦到了我,当然,梦里我的身份是何群,你看见了何群的尸体,而且尸体还没有眼睛……你现在有印象了吗?能给我们讲讲经过吗?”

  “是的,我确实梦见了,只是把你的形象加在了何群的身上。”我皱着眉,回忆着说,“我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梦境,何群的尸体就在潭水里面,我捞上来一看,他居然没有眼睛。”

  零导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屋子很静,只能听见刷刷的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何群为什么没有眼睛?”我问零导,其实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管是梦境还是幻觉,都会和现实世界有一些联系,至于尸体为什么没有眼睛,我是这样推测的。”零导放下钢笔,抬起脸看向我,“你还记不记得在去招待所的路上,我们遇到的那两个买水的小伙子?”

  “当然记得。”我不解地问,“但这和何群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现实的折射,但白天的经历不可能完全出现在梦里,那么哪一类会保留,哪一类会舍弃?我觉得普通平常的事件大多不会被保留,只有那些对你产生过刺激的、令你兴奋的、难忘的一些事件,才有可能被重新组合出现在梦里,但也不一定就出现在当夜的梦里,很可能会相隔一定的时间,我们姑且把那些令大脑激动的事件或情节称为兴奋点。”

  “难道是因为听了王老爹讲的关于水生和七根的故事?”我说。

  零导点点头,“‘买水’本是那里的殡葬风俗,家里有长辈去世了,小辈就会去池塘里舀水给尸体清洗身体。当你看见这一怪事后很不解,还曾问询过当地人。水生和七根捕鱼时不幸溺水身亡,而他们的尸体冲上湖面之后,两人的眼睛都没有了,当然这很可能是被水里的鱼虾吃掉了。而后,这件事情就深深地潜藏在了你的记忆里,成为一个兴奋点,最后在梦中找到合适的时机反映出来。”

  真是因为那些片段成为一个个的兴奋点,在我脑中扭曲、重组后出现在了梦境之中?太不可思议了。

  接下来,我又把绿色眼球的事情说了出来,很快,我就想起了那座不伦不类的泥像,那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有一座泥像时常在洞里出现,泥像又为何如此奇怪?这也是现实世界的折射吗?泥像是不是又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就像水潭里,何群的尸体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见一样?”我求助般地望向零导。

  “我想,那并非仅仅是一座泥像!”零导说得很含糊,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你什么意思?”我赶紧问。

  “因为出现在你眼前的那座泥像,潜藏了很多隐秘信息,归其源头,还是来自现实世界与你内心世界的矛盾。潜意识的动力深藏在我们的深层意识当中,所谓潜意识,是指潜藏在我们一般意识底下的一股神秘力量,是相对于意识的一种思想,又称右脑意识、宇宙意识……”

  见他又要长篇大论谈及那些一听就让人脑袋发晕的理论,我立刻打断他:“你说这些我听不懂,能不能深入浅出一些?”

  “好吧!”零导撇了撇嘴,“那座泥像,我们不能把它片面地理解成为一座泥像……”

  “此话怎讲?”坐在砖头上的赵嘹亮插话问道,他的声音很怪异,或许是因为坐得太低把声音压住了。

  “之所以会在梦中出现泥像,最主要的原因是军歌同志听了定江王菩萨的故事。”零导对赵嘹亮说,“在火车上,你曾经讲述过这个故事。其实老爷庙里真实的泥塑并不是个人形,而是只巨大的鼋,然而军歌同志梦中出现的那个造型,是借鉴、参合了他脑中固有的某种形象,因为没去过老爷庙,他熟悉的只是一般庙宇里泥塑的造型,所以很自然地就把两种形象合并在了一起。”

  “你说得没错!”我真佩服零导的推理,“是的,梦里泥塑的那种形象,我似乎真的在现实世界中见过,那是在一座庙里,那座庙天津人称其为娘娘宫,里面供奉着的是妈祖。我记得小时候随家人前去参观,一进门就看见四座非常大的泥像,张牙舞爪地俯视着我,当时我还很小,所以感觉泥像非常大、非常吓人,甚至不敢抬头看它们的脸,所以才造成了山洞里那座泥像的脸的形象很模糊。细想一下,梦境中的泥像从形态上确实类似于庙里的,但泥像的脸部特征却不尽相同,它没有鼻子,嘴巴很宽很扁,而且也没有眼球。”说到这,我问零导,“这又影射了什么信息呢?”

  “你是说泥像的脸上没有眼睛?”他这样问着,并且把这些信息记录在了本子上,写完之后,略微想了想,才回答说,“泥像没有眼睛,这当然还是源于七根水生的故事,因为对于北方人来说,水上浮尸本来就神秘,加之这根本就不是故事,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身边,虽然你没亲眼看到尸体,但你看见了七根儿子去买水,还听了王老爹的讲述,耳闻比亲眼得见更令人好奇,所以你的记忆便更深刻。

  “人类的大脑很奇妙,它总会把一些不相干的事件联系在一起,有些人这种相互融合的能力很强、很突出,我们姑且狭隘地称其为想象力。想象力丰富固然是优点,没准还能成为艺术家,当然大多数人的想象力都不强,比如毛勇敢同志……”

  毛勇敢翻了翻眼睛,张了几下嘴,没说出什么,也没听出话中的挖苦。

  “至于泥像的脸为什么没有鼻子,我想这个形象你肯定是想到了真实的乌龟,而且在一些神话故事里所描绘的王八精就是没有鼻子的那种造型。把湖水中巨鼋的传说和印象中庙里泥塑的造型,以及水生丢失眼球等一系列因素,很有想象力地貌似合理地融合在了一起,这就组成了梦中诡异泥像的形象。”

  我低着头一阵感叹,果然知识是第一生产力,多读书的人分析起问题来就是比舞枪弄棒的人全面得多。

  零导见我默默无语,用指甲敲击几下藤椅扶手,又说:“其实这仅仅是表面的分析,军歌同志,下面咱们还得朝深处挖掘。刚才咱们是从泥像的表面形象入手的,但这样一个怪异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你产生幻觉?我想,这或许与你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有关。虽说在军区你也是个老练的办事员,但对于处长给你安排的这个所谓运密件的任务,其实你自从接受任务那一刻起,就心存较大的怀疑,对不对?”

  “是的。”我十分肯定地说,“处长找我谈话的时候他神情就有些怪异,顾左右而言他,当时我就疑心满满,但由不得我追问什么,因为知道涉及密件这类事情,能告诉你的肯定会说,不能让你知晓的,问了只能让人反感,所以我并没有多问,迷迷糊糊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或许开始时就心存疑窦,所以在火车上你也十分谨慎。”零导接着我的话继续分析,“再加上我的偶然出现,并且行为与形象都不太正常,这就更加剧了你的怀疑,甚至会令你心生恐惧。而后我们到了招待所,听了水生淹死的故事,还有我深夜偶发的胃病,我想,就算意志再坚定的人也难免会神经衰弱。虽然当时你极度惶恐,但作为此次任务的领导者,即便慌乱你也不能显露出来,所以这种压抑的情感,只能在你的梦中展现开来了。”

  我默不作声听着他的分析。

  “寒水深潭、神秘的山洞,以及里面那诡异的泥像,这一系列恐怖的场景于是乎都出现在了你的梦中,但那些场景不只是出现后就完了,它们需要你的解读,你的参与,你就像侦探一样,需要用你的智慧把它们一个个侦破掉,只有这样,才能中和你心中的惶恐与不安、恐惧与好奇……所以在接下去的梦里,你就开始了对这些匪夷所思的物象进行解读,对无法理解的事情进行侦破。无论获得什么样的结果,你也必须要有一个结局,这样,你的心理才能达到某种平衡。军歌同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现实世界的我遇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问题,我很害怕,很无助,在梦中,不真实的我也想通过自身的努力,把那些事件搞清楚,获得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如果真如他所言,那么接下去那些更加怪诞的梦境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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