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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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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寻在摊位前流连闲逛,不时蹲下拿起摆着的东西仔细把玩,边看边暗笑。沈阳古玩市场中古董真品极少,而且都集中在市场大楼内部,外面摊位摆的几乎都是假货,不过幸好大多数人都不识货,再加上品种繁多,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人家不卖的,所以古玩这行也应该算半个暴利行业。

  有个摊位上摆着一顶锈迹斑斑的铜制头盔,上面还立着铁枪红盔缨子,田寻捧起来仔细看,见护耳上还镂着蛟纹,应该是清中期副将级别的战盔,那摊主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哥们,这头盔是北宋岳飞戴过的,好几百年啦,诚心要就给个价!”

  田寻本来还真有心思研究研究,听他这么一说差点乐出来,连忙小心翼翼地放下,岳爷爷的遗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紧接着又走到一处专门贩卖冒牌瑞士表的地摊,各种名牌假表林林总总摆了几十块,田寻喜欢手表,低头大略扫了几眼,见其中居然还有百达翡丽和宝珀,而且那只宝珀表仿得和林振文戴的那只款式几乎完全相同,只是做工很粗糙,不觉哑然失笑。

  旁边有个中年男人正将一块崭新的帝舵自动表戴在手腕上左右端详,很是满意。摊主见对方有意,更加激情四射地介绍这表如何高档、如何正宗,那男人也很喜欢,但似乎还有些顾虑:“表真不错,就是不知道走得准不准。”

  摊主连忙大声道:“咋不准呢?你回去戴几个礼拜,我保证每天误差不超过三秒,要不你就来退钱,我还外带请你吃饭!”

  田寻刚喝了一口矿泉水,听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心想这摊主真能忽悠,把自己的表说成日内瓦天文台认证标准了。不过又转念一想,也许他卖的是块旧瑞士表而不是假冒货,碰到一只经过精心调校的高素质瑞士机芯也是有可能的。

  就看那中年男人一咬牙,下定决心道:“行,我买了!”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摊主。

  田寻愣了:这表才卖一百块钱?那么铁定是假货无疑。

  却见摊主手捏纸币,半天蹦出一句:“哥们,你有零钱吗?”

  中年男人摇摇头。

  摊主面露难色:“不瞒你说,我这今天还没开张呢,兜里没揣零钱找不开。没事,你等会、等会,我去给你找钱啊!”

  田寻禁不住脸上露出笑容,心里差点没乐岔了气。暗想:中国人的生活水平真提高了,几十块钱就能买一块帝舵手表?一只真正的瑞士自动机芯就得上千块!他不想再看这种无聊的假货耽误时间,径直走进古玩市场楼里。

  楼里虽没有外面那么火暴,但每个店铺里几乎都有顾客在浏览,店主一般不会上前招呼,甚至眼皮都不抬,跟外面地摊那种卖菜式的交易截然不同,店主只静静坐在角落里,偷偷用眼角从每位顾客脸上扫过,观察他们的表情和神态,以揣摩此人是真买家还是只来看热闹。

  田寻径直拐过几个弯来到挂着“集威阁”牌匾的店铺,见木格窗棂店门前摆着两张木桌,上面歪歪扭扭堆了两大撂破旧泛黄的线装书,田寻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见封皮用毛笔写着“素女经”三个楷体字。再翻几本也都相同,有的书破得非常厉害,内页几乎都翻烂了,拿起来直掉纸屑。

  这时从店铺里出来一人,双手捧着个景泰蓝瓶,兴冲冲地说:“老田,我都等你半天了,快来快来,酒菜齐备,就差你了!”

  田寻把线装书朝他扬了扬:“老威,最近开始研究房中术了?”

  老威抢过书扔在书堆里,不屑地说:“什么房中术,那是我在河南农村收古董时当废纸收的,一百多本才五十块钱。哎呀别管它了,快进来!”

  屋里那张光绪年的红木方桌上放了三凉两热五个菜,有凉拌猪耳朵、麻油肚丝儿、茴香花生、焦熘肉段和九转大肠头,另外还有两大盘刚蒸熟的河蟹和琵琶虾,地上摆着半箱青岛纯生啤酒。

  老威捧着瓷瓶说:“快坐下!这螃蟹是我表弟昨晚从盘锦老家带来的,全是母稻田蟹,可肥了!”

  田寻剥了颗咸花生放进嘴里,把花生壳扔到桌上:“最近捡了狗头金是咋的,心情这么好?”

  老威哈哈大笑:“比捡钱还高兴!对了,听你说你上个月去新疆出差受了伤?”

  田寻指了指大腿外侧:“半路遇上一伙偷猎野骆驼的毛贼,大腿中了流弹,现在已经好多了。”

  “什么,中了流弹?”老威张大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田寻笑着说:“可不是吗!如果子弹再歪点,估计就打到我这宝贝上了!”

  老威惊道:“亏你还笑得出,换我早尿裤子了!不过没事就好,你小子吉人有天相,什么时候能好利索?”

  “医生说再过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

  “是吗?那医药费公司报销吗?”

  “当然,我这是出差途中受伤,回来时正好路过西安集团总部,就在西安中心医院治了伤,所有费用公司垫付。”

  “这么说,再过半个月你就又能上班了?”

  田寻摇摇头:“我准备提出辞职,半个月后就去公司办手续。”

  “为什么辞职?嫌钱给得太少?”老威惊奇地问。

  田寻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职位不太适合我,再说我的伤也没痊愈,我想多呆一段时间。”

  “没错!到时候再报个公伤,狠狠敲他们一笔钱!”老威眉飞色舞地说。

  田寻笑了,从刚才见到老威开始,这家伙就一直抱着景泰蓝瓶没松手,简直比抱儿子还亲,他说:“把你那瓶子给我瞧瞧,自打我看到你,你那手就没离开过。”

  老威嘿嘿笑了:“请内务府的后人上眼。”

  他先递上瓶子,可马上又缩回手来,双手把瓶轻轻放在红木桌上,田寻这才伸手捧起。在古玩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对朋友还是谈买卖,都不直接把古董交到对方手中,而是先放到平处再让对方拿起来看,圈内人俗称“不过手”,以免接递时不小心打碎,到时说不清怨谁。

  只见这瓶以铜作胎,敞口细颈、圆腹收底,瓶口边缘鎏金,整体为宝蓝色底,通身绘嵌明黄色如意缠枝和蝙蝠大红寿桃纹饰,底边有一圈万字不到头金线装饰,整个瓶体用色又多又杂,可非但不显俗气,却十分饱满和谐,雍容华贵,一看就知道设计者绝非普通工匠。翻过来再看底部,印有蓝色楷体“大清光绪年制” 两行六字阴刻款。

  田寻看了半天,脸色开始狐疑不定,伸右手道:“放大镜!”

  老威在旁边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闻言立刻掏出放大镜搁在他手中,田寻用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瓶身上的掐丝做工,景泰蓝原称“铜丝珐琅彩”,有掐丝和嵌胎两种,是把金属铜拉成细丝粘在或嵌进铜胎上形成各种图案,然后在图案中填入珐琅料或珠明料,最后再打磨光滑进窑烧制,工艺复杂而且成本又高,光绪年的景泰蓝因为国家动荡,产量就更稀少。

  田寻将放大镜慢慢放下,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威,瞅得老威浑身发毛:“我脸上有字?你总看我干啥?”

  田寻放好瓶子:“说实话,景泰蓝的东西我真吃不准,你找别人看过没有?”

  老威说:“看过了,现在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田寻说:“我水平有限,真拿不准真假,但从做工来看,我相信这瓶子绝不是普通手工作坊能造出来的,如果真是光绪年的官窑货,那可值银子了。花多少钱买的?”

  老威笑眯眯地说:“二十一万,李教授也看过了。”

  “他对这价怎么说?”田寻连忙问。

  老威说:“李教授就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终于看到你小子淘了件好东西!”

  田寻哈哈大笑:“咸鱼还有翻身的时候,何况你老威了!对了,怎么弄来的?快跟我讲讲!”老威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他先启开冰镇啤酒倒了两杯:“咱哥俩先喝酒,一会儿再讲!”

  于是两人开始甩开腮帮子啃螃蟹,酒过三巡之后都有点微醉,老威打着酒嗝,用湿巾擦了擦手,拍着田寻肩膀说:“老田,首先我必须得向你表示最诚挚的谢意,当初是你在第三世界粮食最紧缺时,无私地援助了非洲兄弟,借给我三万块钱。也该着我转运,我四叔他小舅子的表哥家就在驻马店,我就揣着那三万块钱奔了河南。你知道河南境内有很多古墓,虽然现在少了,但也经常有当地农民挖到。我在那呆了半个多月,可巧运气好,当地有家农户挖菜窖时碰到一座不知哪个朝代的古墓,我当即拍出三万块钱收了两件金酒壶酒杯,又给那农户五千定金,预定下了剩下的几件玉器。”

  两人正边喝边聊着,从店铺外面进来一对夫妻,看样子像是闲逛,对什么东西都没见过似的,老威站起来在两人身后紧跟,这对夫妻知道自己什么也不买,也就知趣地走了。老威立刻把一块写着“暂时停业、闲人免进”的牌子挂在门外,将店门紧闭闩上,回来又坐下:“今天我不营业了,咱哥俩聊个痛快!”

  “耽误你威老板做大生意,这责我可负不起!”田寻笑了。

  老威一瞪眼:“挖苦我是不?小心我削你!”田寻说:“得,几瓶啤酒就喝高了,我离你远点吧。”

  老威骂道:“你他妈才喝多了呢!别扯没用的,快听我接着讲。”

  “我当即给广州阎老板打电话,让他连夜坐飞机到郑州交易。那两件金器总共卖了八万五,一下就挣了三倍!然后我又回驻马店把余下的几件玉器和翡翠戒指都收了来,再去郑州出给阎老板,又卖了二十多万,最后一算,我这趟买卖总共净赚二十万!”

  “行啊哥们,你总算也露了一回大脸!”田寻给他倒了杯酒,两人喝干,老威越喝越兴高采烈,酒劲也上来了:“从这以后啊,我就觉得咱哥们在古玩这行的学费也交得差不多了,该见点儿回头钱了吧!你说我以前倒霉那阵子,连喝凉水都塞牙,走平地都跌跟头,可这运气要是转过来,他妈的连门板都挡不住!今年咱们中国的股市不是大牛吗?很多人都把闲钱投股市里玩股票和基金了,相对来说倒古玩的越来越少,于是古玩的行价也是几十年来第一次走低。”

  田寻正掰开一只螃蟹壳挖里面的蟹黄,边吃边点头:“说得没错,今年股市是很火,九成的A股都在上扬,就连股东卡是什么东西都不明白的老太太也能赚钱,那美国股神巴菲特不也开始大批收购中国A股了吗?而古玩价格就开始下滑,齐白石的画以前每平方尺少说十多万,现在五六万就能拿下,的确是抄底的好时候。”

  老威把掏空的螃蟹壳用力一墩,蟹壳在桌上滴溜转圈:“英雄所见……那个……那个略同啊!如果不是今年古玩行情下跌,我那些金玉器也不能只卖二十几万,当然也许那农民也不会卖给我,听说他们私下都认识很多文物贩子,而今年那些贩子很多都改行玩股票了,所以农民才低价卖给了我,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田寻夹了一筷头猪耳朵,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这就叫母猪掉进酒糟缸——走狗运了。”老威气得给了他一拳:“去你的吧,你才是母猪呢!”

  他接着讲道:“于是我就开始四处打听哪个收藏家想炒股票回笼资金用来甩古玩。别说还真有不少,棋盘山那边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收藏家,看好股票大火正想入市,于是托人甩卖手上一些玩意,我就去他家挑来选去拿下这件光绪景泰蓝铜瓶。”

  田寻点点头:“虽然看不准景泰蓝的真假,但价格我还是有谱,像你这种档次的瓶子,正常价位应该至少在六十万元以上,如果不是今年股市大热导致古玩市场低迷,这种便宜事可轮不到你头上。”

  老威嘿嘿笑了,连打了几个酒嗝:“可不是吗?哎老田,你说我是不是开始时来运转了?”

  田寻嘴里啃着螃蟹腿,含糊不清地说:“很有可能,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老威往椅背上一靠,轻松地道:“不急!等一两年后股市开始下跌,古玩市场回暖,那才是我老威真正露脸的一天!”

  田寻竖起大拇指:“说得对,跟我想的一样!看来以前的学费没白交!”

  老威搂过田寻肩膀,醉醺醺地说:“老田,说句掏心窝子话,你这人真好,咱俩非亲非故,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肯定不会忘了你这份情。”

  说完他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是你两个月前借我的,但这卡不能给你,我要留为永久纪念。”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个小半圈,又掏出另一张招商银行卡:“这卡里有四万块钱,是我连本带利还你的。”把卡塞到田寻手里。

  “什么利息?这利息太高,我成放高利贷的了!”田寻又把卡退回。

  老威斜睨看着他,眼珠也有点挂红色:“你当真还是和我客气?我可没功夫跟你扯皮,拿着!”

  田寻又把卡放在他手里:“钱是好东西,我也喜欢,但我不能拿不属于我的钱,这是我的原则,你该还我的钱少一分也不行,但多一毛我也不要,你存好三万块,下星期天我再来取,就这么定了。”

  老威见田寻态度坚决不像客套,于是只好收回银行卡,自言自语地说:“唉,啥也不说了,以后你田寻的事就是我顾大威的事。”

  田寻笑着说:“还是好好保存铜瓶吧,可别出了岔子。”老威连连点头:“对,没……没错,这东西就是我的命,不对!它比我值钱多了……”边说着边把铜瓶放进保险柜里锁好。

  田寻见他脚步发飘,已经到了半醉和全醉的边缘,于是又聊了一会儿,起身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洗手:“老威,我吃饱了,下午我还要去杏林街那边办点事,就不多聊了,你也回家睡觉去吧,今天也别营业了。”

  “这么快就走啊?”老威还有点舍不得。田寻又警告道:“你去外地民间收古玩没错,但尽量还是少碰那些盗墓贼手里的东西,别为了赚那点钱,把自己给折进去。”

  老威哪里听得进去?嘴上应承着:“行,我听你的,你忙去吧,我……我自己再喝会,今天高兴,心情好!”

  “悠着点,小心喝成酒精肝!”

  出了古玩市场,田寻骑上电动车直奔杏林街。上个月他在兰州机场认识的那个空姐刘梅交给他五千块钱,托他买些东西去看望她父母,田寻一直没忘这事,现在他腿伤刚好点,就赶紧想把这事给办了,以免心里放不下。于是先到附近家乐福超市选了很多北京果脯、楼兰一级大枣,又买了五条极品云烟,总共花了不到两千块,还余三千多,就想再买点什么东西。此时超市里正在搞保健品大促销,几个漂亮女孩穿得花枝招展,抛着媚眼向田寻极力推销一种叫“脑黄金”的保健品,女孩们巧舌如簧,介绍这产品如何如何好,每盒仅售888元,真是太划算了云云。

  田寻一向对这种广告轰炸式的垃圾保健品毫无兴趣,同时也没了购物心情,干脆离开超市,拎着烟和果脯直奔刘梅父母所在小区。按地址找到刘梅家见到她父母,田寻就说他有个亲戚也在海南航空公司,他去兰州看亲戚时认识了刘梅,并受她之托来看你们。

  老两口自然是热情接待,田寻连忙递上礼物和余下三千块钱。由谈话中了解到,老头是从商业局退休的副处长,性格倔强和情绪化,且看问题很偏激,而刘梅母亲却十分通情达理,可显然在这个家里老头说了算,她说话也没什么分量,也只好听人家指挥。多聊了几句之后,可能是看田寻老实儒雅,老头对他印象很好,非要留吃晚饭,田寻推脱晚上约了朋友。在交谈之中,田寻听出老头也有点悔意,当初他就是看中了女婿有生意头脑,于是逼迫女儿和他结婚,现在闹得关系僵化,老两口已有几年没见过女儿,两人整天对面无语、形影相吊。

  田寻知道这老头肯定不会首先开口认错,于是他假借刘梅之口说很后悔,今年想回家过年,如果老头再不答应就永远不再回来了,准备远嫁到印度去。

  老头一听大为光火:“胡闹!嫁到什么国家不好,非得去印度?那国家根本不把女人当人看,而且法制混乱、国家贫困,你给我告诉那个死丫头,她要是敢去印度给人做媳妇,就永远别认我这个爹!”田寻一看有门,连忙顺坡下驴说她怎么也不敢,春节肯定回家。老头表面假装生气,可神态却露出几分喜悦,刘梅妈更是高兴得差点掉泪。

  田寻见事情出奇的顺利,怕言多必失,于是提出告辞。老两口一再挽留,田寻说和朋友定好了晚上要谈些事情,辞离了刘梅家。

  又过了十几天,这天田寻早早起来,吃过妈妈精心做的鸡蛋面条后,乘公交车来到林氏集团沈阳分公司。

  刚到出版部还没坐下,正巧碰到汪经理秘书,她告诉田寻,说经理吩咐过,只要他一来上班,就先去经理办公室报到,于是田寻来到汪兴智经理办公室,汪经理见到田寻觉得很意外:“总经理不是说给你放带薪长假吗?想休多久就休多久,这么好的事可不是每天都有,可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上班了?伤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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