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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肖斯科姆别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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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现在咱们手中握着几张牌了。”店主一走,福尔摩斯就对我说,“这可是张难打的牌,但一两天内,咱们总能弄明白。我还打听到罗伯特爵士目前还在伦敦。如果咱们今晚去一趟那个禁地应该还不会被打。我想在那儿证明两点情况。”

  “你又有假设了吗,福尔摩斯?”

  “一点点,华生。在一个多星期前,出现了一件对肖斯科姆家庭生活产生深远影响的事。这是件什么事呢?我们所知的只是它产生的效果。这个效果似乎成了某些因素的不正常的混合物,但对我们的侦查十分有利。只有普通的案子才最令人头疼。让我们算一下已掌握的情况:弟弟对他亲爱的虚弱的姐姐不再关心了,连她最宠爱的小狗也给了别人。华生,她的狗都被送人,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也许是弟弟太无情了。”

  “但愿如此。或者——这样吧,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我们还可以研究一下争吵之后都发生了什么,要是这场争吵存在的话。夫人不再出门,生活习惯也变了,仅仅曾和女仆乘车出外露过面,不再停车在马房去看看她曾经宠爱的马,而且很显然她经常喝啤酒。就这些吧?”

  “地穴里还有一些事。”

  “那件事和这条思路无关。它们不一样,千万不要把这几件事混为一谈。和比特丽斯夫人有关的事是第一条线索,你是不是闻到点犯罪的味道?”

  “我不觉得。”

  “没问题,那我们再看看第二条线索,这都和罗伯特爵士有关。他疯狂地渴望他的赛马能取得胜利。他已经被放高利贷的人逼上了绝路,随时都会破产、家产被最终拍卖,到时债主还会牵走他的赛马。他多么胆大妄为,而且又值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收入都来自他的姐姐。他姐姐的女仆对他也非常忠实。咱们至少能肯定这几点,是吧?”

  “但还有那个地穴?”

  “对,没错,还有地穴!华生,我们可以假设——当然这个假设有一定的诽谤性,其目的是为了最后能够辩解——罗伯特爵士把他的姐姐杀害了。”

  “伙计,这怎么可能!”

  “很有可能,华生。虽然罗伯特爵士身份高贵,但鹰群不一定就不会出现乌鸦。咱们可以先对这个问题进行一下研究。如果不发财,他是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的,而只有肖斯科姆王子大获全胜他才能发财。到现在他还必须守在这里,所以他一定要把受害者的尸体处理好,然后再找一个她姐姐的替身。而且女仆成了他的心腹,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也许少有人去的地穴就是女尸的藏身之所,也可能趁夜被偷偷销毁在炉里了,我们已经发现了留下来的证据。你认为呢,华生?”

  “如果你说的这些可怕的前提是肯定的,那事情可能就是这样。”

  “华生,我想把事实弄得更清楚些,咱们明天就作一个小试验。而今天,为了让咱们的身份不被怀疑,还是用咱们主人自己的酒来和他喝一顿,和他谈谈鳗鱼和鲤鱼,这当然能引起他的兴奋,说不定咱们还能在他嘴里得到些不错的本地新闻呢。”

  第二天早上,福尔摩斯发现我们没有带来在这儿钓鳟鱼的诱饵,看来我们不用去钓鱼了。十一点钟左右我们外出散步,那条小黑狗还被破例获准和我们一起出去。

  “应该是这儿,”在我们站到一座刻有鹰头兽身徽章的高大公园门前时,福尔摩斯说道,“巴恩斯先生曾说,中午时分老夫人会乘车外出兜风,马车在开门时会把速度放慢。华生,你要在车进了大门没开起来时,叫住那个车夫问个问题。别管我,我会站在这丛冬青树后仔细观察的。”

  守候了没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十五分钟,一辆黄色的敞篷四轮马车就从远处的路上驶过来了,车前是两匹漂亮而又矫捷的灰色马。福尔摩斯和小黑狗躲在树丛后,我无所事事地在马路中间站着挥舞一根手杖。这时门开了,一个看门人跑了出来。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慢,我因此能细看车上的人。一个脸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坐在左边,亚麻色头发,一双眼睛不知害羞地眨着。右边则坐了一个年纪不小的驼背之人,一大圈披肩围在她的脸和肩上,看来她身体很弱。正当马车要驶上大道时我猛地举起手,车夫一下子把马勒住了,于是我走上前去打听罗伯特爵士是不是在别墅里。

  福尔摩斯趁此机会走了出来,把狗放开。这条狗兴奋地叫着,向马车冲去,立刻跳到了踏板上。可它马上就从热切的迎接变成了狂怒不已,对着上面的黑衣裙又吠又咬。

  “走开!走开!”一个嗓门很粗的人大声叫着,车夫随即打了马一下,马车驶走了,就剩我们俩还在大路上站着。

  “华生,我得到证实了,”福尔摩斯把链子套在兴奋的狗的脖子上,对我说,“狗开始把她当成了女主人,结果却看到了个陌生人。狗的鼻子不会错的。”

  “那个声音是男人的!”我叫道。

  “没错!咱们的牌又多了一张,华生,不过还是不能着急。”

  我的老友那天像是没什么计划了,因此我们就真的来到河沟用鱼具开始钓鱼,结果当晚我们的晚餐就多了一道鳟鱼。吃了饭,福尔摩斯的精力看起来才变得充沛一点儿。于是我们又一次像早晨一般来到前往公园大门的路上。在那儿,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人正在等我们。他是我们在伦敦的旧相识,驯马师约翰·马森先生。

  “晚上好,先生们,”他对我们说,“你的便条我收到了,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爵士现在还在伦敦,但据说他今晚就会回来。”

  “那个地穴离寓所能有多远?”福尔摩斯问。

  “差不多四分之一英里。”

  “那我们根本不用管罗伯特。”

  “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只要他到家就会叫我去询问肖斯科姆王子的近况。”

  “我明白,那好,到时我们自己去就行,马森先生。你先把我们送到地穴然后再离开。”

  天色很黑,月亮隐去了,马森带着我们横穿牧场,直到一块漆黑的影子在我们眼前出现,等到走近,才发现这是一个古老的教堂。穿过旧日门廊的缺口我们走了进去,在一堆碎石中我们的向导踉踉跄跄地找路来到教堂的一角,那儿的一条斜斜的楼梯直通地穴。他把火柴擦着,把这阴森的地方照亮——一叠叠的棺材在破烂的粗糙石墙的残垣中发着霉味,有些棺材是用铅制成的,有些则是石制的,都在一边墙靠着高高地叠放,一直到拱门和在上方阴影中隐着的屋顶。福尔摩斯把灯笼点着,黄光颤动着照亮了这个地方。灯光被棺材上的铜牌反射回来,这些牌子都被这个古老家族的鹰头狮身的徽章装饰,它的尊严甚至一直保持在死亡门前。

  “你说你曾在这儿看到些骨头,马森先生。你能把我们带去看看然后再走吗?”

  “就是那个角落。”驯马师走了过去,但当我们的灯光照亮那里时,他却呆在那里了。“怎么没了?”他嘟囔道。

  “我已经想到了,”福尔摩斯笑着说道,“我想即使到现在还能从炉子里找到些骨灰和没烧完的骨头。”

  “我不明白,谁要烧那些千年前的死人尸骨呢?”约翰·马森问道。

  “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找答案,”福尔摩斯说,“也许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不耽搁你的时间了。天亮前我们应该就能找到答案了。”

  约翰·马森走了,福尔摩斯这时才开始认真地检查墓碑,中央的一个明显是撒克逊时代的,紧接着就是一大串诺尔曼时期雨果们和奥多们的墓碑,最后我们还发现了十八世纪威廉·丹尼斯和费勒的墓碑。找了有一个多小时,福尔摩斯才站到一具拱顶进口边上的铅制棺材前。我终于听到了他得意的叫声,他那迅速而准确的行动也显示他找到了目标。他用放大镜认真地检查那厚重的棺盖边缘。接着,他在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来开箱子的撬棍,把它塞到棺盖缝里,撬开了貌似只有两个夹子固定着的整个棺盖。棺盖撬开时的响声十分刺耳,可就在棺盖还未完全撬开、只露出里面的一点东西时,一件十分意外的事情打断了我们。

  上面的教堂里有人在走动。听得出来,这坚定而急促的脚步声来自于一个来意明确、对这地方也很熟悉的人。一束灯光从楼梯上射了下来,接着持灯人就显现在哥特式的拱门里。这个人身材高大,举止狂暴而可怕。一个大号马灯被他提在手中,灯光把他那胡须密布的脸和一对怒气冲冲的眼睛衬托出来,他的眼光扫过地穴里的各个角落,然后狠狠地盯着我们。

  “你们是谁?”他大声怒吼着,“为什么要到我的地产上来?”看到福尔摩斯没有做声,他继续向前走了两步,举着一根随手带着的沉重手杖,说道:“有没有听见?”他大叫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儿?”他乱挥着手杖。

  福尔摩斯并没有后退,而是向前迎上去。

  “罗伯特爵士,我还要问你个问题,”他突然严厉地说道,“这个人是谁?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转过身来,猛地揭开后面的棺盖。马灯的光亮照射着,一具从头到脚都裹在布里的尸体露了出来。这具女尸非常可怕,向外凸出的鼻子和下巴扭到一边,没有血色、歪曲的脸上露出一双昏暗而滞固的眼睛。

  男爵突然大喊一声跌跌撞撞地退回去了,在一个石头棺材上靠着。

  “你是如何知道的?”他叫着,马上又恢复了一点之前那凶猛的常态,“你是谁?”

  “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的伙伴说道,“或许你曾听过吧?但无论如何我和别的正直的公民有一样的职责——维护法律。我觉得你有必要对许多事情加以解释。”

  罗伯特爵士仍然满是敌意地盯着我的伙伴看了一会儿,但福尔摩斯那镇定的声音和自信的态度有了效果。

  “福尔摩斯先生,我向上帝发誓,我确实没干任何坏事,”他说,“我知道这事从表面上看来对我不太有利,但我是出于无可奈何才这样做的。”

  “我很希望这就是事实,但恐怕你还是不得不去警察局解释一下。”

  罗伯特爵士无奈地耸耸他那壮硕的肩膀。

  “好的,既然这样,也只能如此了。你到庄园来亲自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行。”

  仅仅十五分钟后,我们就进入了一个房间,屋子里的玻璃罩后有一排排很亮的枪管陈列,这应该是这个老宅里的一间武器陈列室。屋子看起来十分舒适,这时罗伯特爵士稍稍离开了我们。回来时就有两个人和他一起进来了,一个我们见过,就是坐在马车中的那个面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另一个则长有一张猥琐的老鼠脸,连举止都鬼鬼祟祟的矮个男人。这两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惊疑,看来男爵并未来得及告诉他们所发生的事情。

  “这两个,”罗伯特爵士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人,“就是诺莱特夫妇。诺莱特太太的娘家姓是埃文斯,她可是我姐姐多年的心腹。我把他们都带来,就是觉得要想让你们知道实情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告诉你,要是这世上还剩下两个能作证的人,那就是他们了。”

  “罗伯特爵士,这又何必呢?你难道没想过你在干什么吗?”那个女人叫道。

  “而我,我可不愿负任何责任,”她的丈夫说。

  罗伯特爵士一脸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全部责任由我来负,”他说,“福尔摩斯先生,你还是听听这简单的真相吧。

  “你应该已经对我的事情调查很久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那儿见面。所以我猜你已经知道,我养了一匹黑马就是为了参加赛马大会,而我的一切都将取决于我能否取得胜利。要是我赢了,那么我将得到一切,否则——天哪,我真的无法想象。”

  “你的处境我很了解,”福尔摩斯说。

  “我的姐姐比特丽斯夫人是我唯一的依靠,但谁都知道她的地产收入只能够她一个人的生活用处。我知道一旦我姐姐死去,我的那些债主就会如同一群秃鹫飞到我的地产上,把我的一切东西都拿走,包括我的马厩、我的马等一切东西。福尔摩斯先生,一个星期前我姐姐去世了。”

  “而且你谁都没有通知!”

  “我真的无能为力,我的处境将是全面破产。要是我可以把这件事遮掩三个星期,那么事情还能好转。她女仆的丈夫,就是你面前的这个人,是个演员。所以我们想到——我就想到——可以让他在短时期内扮成我的姐姐。其实也就是每天坐马车在外露个面而已,因为只有她的女仆能被允许进入她的房间。这件事并不如何难办。是一直以来的水肿夺走了我姐姐的性命。”

  “那要由验尸官来决定。”

  “她的医生也可以证实,这个结局是由她几个月前的病症决定的。”

  “可你都做了些什么呢?”

  “尸体必须要离开这儿。在她去世后的第一个夜晚她就被我和诺莱特运到老库房去了,那个库房很早之前就无人使用了。但她的小狗总跟着我们,而且不停地狂吠,因此我只能找个更偏僻的地方。我送走了狗,然后把尸体转移到教堂的地穴中。福尔摩斯先生,我并没有任何侮辱和不恭之意。”

  “但你的行动在我看来仍然不可原谅,罗伯特爵士。”

  男爵厌烦地摆了摆头。“说着当然容易,”他说,“要是你和我的地位对调,你的看法或许就变了。没有谁愿意眼看着自己的一切希望,全盘计划都在最后时刻被毁灭而自己不全力挽救。我觉得让她暂时和她丈夫的祖先在棺材里相聚并无任何不当之处,而且那棺材的停放地至今仍是十分庄严神圣的地方。我们把一个棺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转移走,就如你看到的一样把她安置好。而那里面的遗骸,我们怎么能让它们继续留在地穴的旁边呢?因此我和诺莱特弄走了它们,然后趁着夜色在锅炉房里把它们烧掉了。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全部的经过,虽然我不得不讲出了它,但我却仍然不知你如何迫使我做出这样的事的。”

  福尔摩斯沉默了。

  “你的叙述并不完善,罗伯特爵士,”他最后说出话来,“既然你已经把全部赌注押在赛马上,那即使你的债权人把你的财产都夺走,你的前途也不会受影响啊。”

  “我的财产也包括这匹马。可他们难道会关心我的马吗?他们连跑都不会给它机会。而且很不幸,我的主要债权人,就是最让我深恶痛绝的敌人——萨姆·布鲁尔,他是个浑蛋,我曾在纽马克特抽了他一次。他怎么可能会挽救我?”

  “既然如此,罗伯特爵士,”福尔摩斯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这件事还是要交给警察来办。我的目的是寻找事实,而且到此就结束了。而你的行为是否有违于道德或尊严,我并无权力过问。这都午夜了,华生,咱们也该回到那个简陋的住地去了。”

  而今大家都知道了,相比于罗伯特爵士的行为所应得的,此案的结局要好很多。肖斯科姆王子获得了比赛的胜利,马主一下子赢了八万英镑,比赛结束前债权人也没提出任何付债要求,因此付清了债务后,罗伯特爵士还剩了足够的钱来重建自己的优裕生活。对于此事的处理,警察和验尸官也都持宽容的态度,除了仅仅在拖延死亡注册一事上遭到不太严厉的责难外,罗伯特爵士靠此事成功脱身,这样的事早就被世人遗忘,他也将度过一个体面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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