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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琼宝裹厚披风,阿其也化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神卷穿着高筒绣花靴显得格外神气。
       各自拿了小彩灯提着,我们一溜走过去便吸引了无数路人目光。
       京都有一直有意中人互换花灯的风俗,因琼宝嫌换回来的花灯难看,死活纠缠着那女子非要换回来,于是有幸成为回换花灯的第一人。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那女子随行的还有一个彪悍的大哥,身高五尺生的膀大腰圆。
       同是做哥哥的,我单站上前去单气势就输了许多,更别提用拳头理论了,最后不得不拖着几条尾巴落魄而逃,形容狼狈。
       
       路边看了会儿卖艺的表演,期间一个气质儒雅的书生将钢刀刷的虎虎生威,虽然招式平平却因反差巨大让我好生羡慕。
       “大哥喜欢会武功的人么?”琼宝咬着我的耳朵问。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
       他迟疑道:“那会轻功的呢?”
       我诧异的回头,对上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时不知为何便想笑。
       他红着脸嘴硬:“我随口问问而已,那是什么表情啊!喂,萧雅言,萧雅言!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一气急就直接叫我名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我笑着去揉着他头发,“傻瓜,就算你什么都不会,哥哥也喜欢你。”
       刚说完这话,我不经意间从人群中看到了双熟悉的眼睛,带着些纠结的悲伤,只是一走神的功夫,再也看不到了。
       他已娶了南宫柔,顺利借着南宫世家的权势更上一层楼,未来少年鲜衣怒马笑傲江湖,站在自己双手开拓出的天地下……便是他最终追求的生活了吧?只是那份幸福,再与我无关罢了。
       
       七月中旬,太后圣诞天同庆,宝的病没有丝毫转好的迹象。对于异难杂症,太医院的大夫和我这半吊子游医同样束手无策。
       越来越多的药买进来,然后煎熬后埋于石榴树下。
       半个月后,石榴树枯死了。
       
       开始有各种名贵的药材送上门来,全都是千金难买珍贵之极。我已六神无主不问出处,只要是对琼宝身体有益的,一概通通接过来用掉。
       琼宝喝药时也由呲牙咧嘴转为逐渐平静,我摸着他苍白的脸颊心如刀割。
       
       七月十五,鬼节,忌婚嫁,易招血光之灾。
       清晨外出回来的神卷嘴唇颤抖的告诉我,昨夜有十五名官史横尸街头,死状恐怖惨不忍睹,皆为四品以上在朝大员。
       我吩咐他不要告诉琼宝,并严禁任何在琼宝面前谈论死亡相关话题。
       我心慌恐惧,害怕着某种未知的东西,不但但,是琼宝的问题。
       
       幽冥客栈里那幕地狱惩恶图在睡梦中越来越频繁的出现。
       半夜我起来叮嘱身边所有人不可再杀生,从此每餐改为食素。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噩梦凶案仍是踊跃而来,最后连一夜安眠也成为奢侈的梦想。
       不只是我一个人,整个皇城都已人心惶惶,压抑沉闷的肃穆笼罩着整个京都。
       琼宝后知后觉的察虾米,整理觉出周围人的异样,却出人料的不再固执外出。
       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开始学会安静,我却宁愿他像以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我保证,一定不会像以前一样生气冲动。
       他身上的平和气质日增,笑起来也开始趋于无声,嘴角微微翘的样子像极了另个的润玉。
       
       “大哥,再过几,……就是我十八岁的生辰了。”他第十二次提醒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强笑,“嗯,又要长一岁了。”
       十八岁生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的弟弟还有一年可以活,这对我来说不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他低下头轻声道:“我其实一点都不想长大。”
       我尽量睁大眼睛去看天空,将眼中的潮气一点点逼回去,“傻瓜,人总是要长大的,有大哥一直陪着你,怕什么。”
       他笑了笑,眼睛在寒冬的暖日下慢慢弯起来,眉梢居然带了在润玉那里都鲜见的腼腆,“到了那天,我可以跟大哥讨一样东西么。”
       我握住他冰冷手点头,“好。”
       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大哥都替你去摘。
       
       十一月初六,入冬的后的第一场小雪。
       琼宝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脸颊带着淡淡的粉红。
       “在房间里呆着,外面冷。”
       我一边在厨房厨房忙碌一边推搡身后的那条尾巴,神卷套着小麒麟拉着板凳在院中撒欢儿。
       琼宝揉揉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连忙将他推到火盆处,“早让你不要跑,着凉了又要难受。”
       他暖了下手,又厚着脸皮挤到我跟前,“我来,长寿面,我来煮…面太少了,大哥,少了润玉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提润玉,我想了,又放了些面进去。
       “盐,盐,姜,油,……通通给我给我!”
       他挽起袖子,脑门上沁着着细汗,一边咕嘟囔一边吩咐我烧火,系着围裙居然……还真有那么大厨的架式。
       菜烧好之后,我从锅里捞出煮好的红蛋,趁热在琼宝从头到脚滚了一遍。
       琼宝烫的站不住,哇哇大叫,“大哥,你好像……娘啊。哇!…鸡蛋应该凉了再滚吧?”
       “要趁热的,去病消灾。”我一本正经的唤了外面撒欢的两只进来吃饭。
       神卷骑着板登叫,“主人偏心,我也要过生辰!我要每个月过一次!”
       琼宝没有再与他为难,嘴角扬了扬,笑容极淡。
       
       用完饭后去外面转了下,再次回到院子时,我突然想起漏风的灶台来,回到厨房的时候愣住了。琼宝吃剩的一碗长寿面已不知所踪,只留下冷冰冰的净碗。料是哪个嘴馋的下人偷吃了,我带着,愤慨的委屈想了。
       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岁数,我却在下一刻便酸了鼻子,掏出的胸口的玉看了又看,伸出手指轻轻摩挲,“润玉,记得吃得吃长寿面……。”
       窗外白影一闪,我立刻惊惕的推开窗,只见桃树下压满了积雪,嗄吱嘎吱的正随颈风而掉。
       我苦笑,自己又在乱想什么呢……
       京都的冬天着实太冷,时间也越来越少,等天晴,便带琼宝去四季如春的陵南吧!
       
       琼宝从外面钻进来,前额上贴着几片雪花,小声道:“大哥还记得我那天的话么?”
       我点头,“你想要什么?”
       他犹豫片刻后,指指嘴巴,“亲这里一下,我看到过你和润玉也这样做了。”
       我见他神情紧张,不由莞尔,闭着眼睛便贴了过来,软软凉凉的吻却先一步落在我的嘴角,一触即失。
       “这样……就够了,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待我睁开眼睛时,房间已空无一人,我握着玉佩似要将他捏碎。
       
       这场雪下了三天三夜,大雪封门令人寸步难行。好在我秋末时便备足了柳炭,虽然是旧宅房间却十分温暖。
       琼宝趴在榻上踹神卷,“给小爷拿本书看看!”
       神卷正在吃瓜子,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本书递过去,“喏。”
       我不经意瞟上一眼,《春阁销魂夜》!
       见琼宝看的津津有味,我又忍不住道:“这种□,看了百害而无一利。”
       琼宝将书放到一边,趴过来枕起我的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道:“我倒觉得很有趣,不过大哥如果给我唱段十八摸,我便没有心事再看这书了。”
       我佯怒推开他,“低级,恶俗!”
       他张开双手扒住我腰,用小狗一样祈求的眼神看着我,“小弟,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敢提这种非分的要求了,大哥就饶了我这次吧。”
       我用脚将他身体支到两三尺外,一手撑着头一手提着清酒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休想我再原谅你!”
       他张牙舞爪的想扑过来,却始终终被我双脚阻碍,不得不使出撒手锏来,“萧雅言,让本大,过去,不然…,哼哼“我咬掉你的脚指
       他张牙舞爪的想扑过来,却始终被我伸出的腿阻碍,不得不使出撒手锏,“萧雅言,让本大爷过去,不然……哼哼,我咬掉你的脚指头!”
       这决对不是威胁,我清楚的记得六岁的润玉是如何在床上捂着屁股趴了半月,连忙将脚缩回来。
       琼宝立即兴奋的扑过来压住我,搓着手贼笑,“嘿嘿,我的奸计终于得逞了!来,过来让大爷乐呵乐呵。”
       他骑在我的腰上,将我双手背后上面按住,一手作解我腰带的架式。
       “咦,墙壁上什么东西?”我好奇的盯着他的身后。
       脑袋缺根筋的人果然上当,我在他扭脸的刹那猛然发力,顺利将懵懂的傻小孩压倒在毯子上。
       他脸慢慢的红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哥,你耍流氓……。”
       我的脸颊瞬间滚烫。
       
       十二月初,大街上的雪终于化尽,我们收拾了行李准备动身南迁。
       此时的京都已是硝烟弥漫,市井中早有宫庭内乱的传言。据说陛下已有十日不曾早朝,又有人道不日将有战乱,一时谣言真假难辨举城恐慌。
       依旧是与我们无关。
       
       两个月时间到达陵南,琼宝的病情没有好转却未恶化,这对我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去青黛河岸看花赏柳,去燕北看黄沙漫天,春雨如丝中闲赏小桥流水人家,漫步绕绿屏山兜兜转转。
       雇上毛驴两头,摒弃世间爱恨情仇,缤纷桃花林里信步慢走。
       并了素篙顺流而下,深深浅浅的溪水载着竹筏悠游飘浮在苍翠天际之间。
       傍晚就地升上几缕炊烟,沐浴在夕阳下采食新鲜的野菜草菇,再配上自酿的桃花酒,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表面时光好似悠闲美好,一切都好。
       
       我却每夜都会被琼宝压抑的咳嗽声响醒。
       倘若是在从前,他一定是撒娇着冲我道:“大哥,我难受……。”
       可是他如今什么都不说,在我面前只是尽量的笑,我却知道他一定很痛。
       我憎恨落日,厌恶黎明。
       我的书侧记满了圆圈,每过一天我便动手画去一个,在出谷的第二个立春时,那些圆圈只剩下了一百二十六个。
       
       琼宝靠在我的背上轻轻道:“大哥,你回来的太晚了……。”
       手足十八年,光是生死两隔便是十载,我着实回来的太晚。
       还好我回来了,不曾错过什么让自己后悔,日后纵使悲伤难过,却是再无遗憾。
       
       聒噪的知了叫醒了被我诅咒的夏天,琼宝开始长时间无节制的睡眠。
       我常安静的守着他,将他头靠在自己肩头,带着怕他长梦不醒的恐惧和舍不得到吵他的矛盾心理纠结不休。
       不知何故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严重时只能借助东西支撑才能站直身体。做起事来也是无精打彩,这种感觉……好似五脏缺了一部分样。
       神卷翻了许多书,他说可能是因为我近日比较烦躁的缘故,让我多注意休息。
       
       五月初五,立夏,万物茂盛的季节。
       这天我最后悔的事便是见到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南宫柔。
       另一个是琼宝曾经的婢女花晴,走进房间便跪到琼宝床前,一语不发。
       南宫柔已盘发为髻作妇人妆,身着囚衣狼狈不堪。
       我在空气中敏锐的嗅到不详的味道。
       
       “大哥……。”南宫柔流着眼泪唤我。
       我心又开始尖锐的疼,不得不借着栏杆支撑住身体,用不知为何突然颤抖的声音的问她,“有事么?”
       “求求你救救润玉,救救润玉……,去京都。他们不能这样子对他,大哥,你现在去还来得及,求求你……”,她用沾着血污的手揪住我的袖子,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我透过半开的窗户看清屋内情形,琼宝正躺在床上熟睡,脸上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和安静,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经不起任何折腾。
       
       一向骄傲自负如润玉,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尽管面前这个女人形容凄惨,我却不能拿琼宝的命去压信任润玉冒险。
       不敢问润玉现境如何,我怕自己会想知道更多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脚步,索性摇头,“我哪都不去。”
       女子的眼睛蓦然灰暗,她难以置信的揪着我的胳膊,发疯了安莉儿。虾米‘整理般大哭起来,“为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他么?润玉是你的弟弟啊,他如今危在旦夕,唯一心里挂念的就是你,你怎么可以不管不问如此绝情!“
       我失神了许久,喃喃问他,“润玉……他怎么了?”
       她盯着我声音嘶哑的艰难吐出,“协助沐王逼宫谋反,功成之后兔死狗烹。”
       逼宫谋反……润玉你……无辜伤了许多人。
       我目光转冷,“是润玉来让你找我的?”
       她微微一怔,“不是……。”
       我蹙眉暗道不好,环视四周已隐约有了萧瑟杀气。
       南宫柔,你当真不知道自己出逃是有人故意纵容?还是想假借着这股势力逼我回京?
       几把利刃从花丛中探出头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萧雅言公子么,陛下有旨,如顺从回京,可免死罪绝不牵涉。”
       我静了片刻后,道:“家弟抱恙在身,今日天色已晚,可否通容一日再行启程?”
       利刃立即收了回去,那人极为恭敬道:“那明日寅时出发,小的这就去传话回京。“
       
       南宫柔含着眼泪摇头,“不是我,不是我让他们跟来的……。”
       我轻叹一声向房间走去。
       琼宝不知何时醒了,无视跪在地上的花晴坐起身来,“大哥,我们……一起回京都吧,我梦到润玉出事了。”
       我心头一窒,却连忙摇头,不,不能回去……
       我忘不了姑姑当时那句‘两年后死于京都’,我的琼宝永远都不能再回那个梦魇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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