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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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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奇屏息往前游,肺部的氧气耗尽,憋出灼烧的感觉。
       他曾有过溺水的经验。
       那时,他八岁,和大哥在丽江学游泳。风浪将他打翻,像颗石头般往下沉,水漫进嘴里,居然是甜的,他忍不住喝了几口,岸边的人影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醒过来时,母亲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抱住他痛哭,紧得让他透不过气,父亲神情憔悴,蹲在地上摸眼泪。
       真奇怪,他没看见哥哥。
       晚上,他听父母说,哥哥为了救他,被江水卷走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他悄悄溜出门,一个猛子扎到江里摸索,就算找到双鞋子也好。
       江水冻得他牙齿打架,他的眼泪一直流。
       父亲尾随而来,捞起他没头没脑地毒打,“你害死了哥哥,还想气死父母吗?你这混球,真是讨厌,怎么这样顽皮?……”
       他的身体很痛,眼眶奇迹地干了,结结巴巴地重复:“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从这以后,他养成了逢人道歉的习惯,他的胆子也变小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到丽江游泳,希望从江里捞起哥哥的遗物。
       每次,母亲知道他偷偷去玩水,就会拿起锅铲乱敲,“你在去,就打断你的腿。”
       他被打得满地打滚,没口子地求饶,妈,对不起,对不起!……
       妈,打腿就好,怎么尽往我脑袋上招呼,别打了,再打,我会更笨,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这些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能含泪哽咽。
       改日,他继续跳到江里,满身青紫,如一条黄花鱼。
       一晃眼,到高中毕业,他的泳技突飞猛进,拿下几块全国性比赛的奖牌,让母亲很有面子,乐呵呵地逢人就夸,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但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哥哥。
       有时,他会想,也许哥并没有死,活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所以,只要不停地往前游,就会有希望,不是吗?
       乔奇浮出水面,回头望去,阮旭的游艇小得像个火柴盒,而左前方的船正全速向自己开来,船头站立之人,面目越来越清晰,正是桑尼的属下陆先生。
       乔奇笑了。
       不久前,桑尼没能标到钻石项链,改日送上一块防水钻表,漫不经意地说:“这表装了GPS,随时可以追踪你的位置,万一哪天你要离家出走,我就能马上找到你。”
       乔奇登上阮旭的车时,向陆先生交代,如果当晚没有接到自己的电话,就开展搜寻工作。刚才,他不想坐以待毙,干脆冒险跳海,博一下运气。
       陆先生果然不负所托,追了上来。
       第二天,他们返回陆地,乔奇搬进桑尼留给他的海景屋,他头刚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陆先生请了医生和佣人,每天来照看他。
       等乔奇高烧退了,弹片造成的擦伤开始愈合,已过了好几天。
       乔奇张开眼,第一句话就问:“桑尼在哪里?”
       陆先生笑道:“徐家有个高级疗养院,设在距温市五十公里的郊外,空气清新,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如果你体力够的话,我们就去走一趟。”
       “我体力好着呢!”乔奇砰砰拍胸脯,兴奋地跳下床,然后抱着左脚直抽凉气:“哎哟,痛……”
       陆先生上前相扶:“你确定撑得住?”
       乔奇为了减轻疼痛,翘起腿倒在床上,咧嘴哼哼了几声,正经地问:“对付徐氏的事进行得如何?”
       “还算顺利。”
       “你能不能找个理由,与徐老先生会面?我想直接与他谈条件。”
       “我来想办法。”
       乔奇重新坐起,尝试将脚挪下地, 慢慢摸索前进,“好极了,现在我们出发,桑尼一定等不及了。”
       一边呲牙皱眉呼痛,一边温柔地微笑,看起来有点诡异。
       陆先生平板的声音低低响起:“老板娘,我理解您归心似箭,度日如年,望穿秋水……不过,我有两个建议,一是你的胸肌露出来了,最好换下睡衣再出门,二是听从医嘱坐轮椅,放心,这不影响您嫉恶如仇、高大威猛的光辉形象。”
       陆先生心情好时,就会滔滔不绝。
       乔奇闻言一个趔趄,赶紧停步靠在桌边轻喘,脸上泛起病态的微红:“嗯,我也有两点意见供你参考,一,我不是什么……娘,咳咳,二,滥用成语,不代表文学造诣高。”
       陆先生楞了几秒钟,冲他挑起大拇指,“有道理。”
       乔奇腼腆地摸了摸头,在开往疗养院的路上,他心窝里的喜悦不断增长,又有一丝忐忑,徐老先生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果然,他们一进门,被院方警卫阻拦,发生轻度肢体冲撞,十几位彪型大汉鼓着肌肉围拢过来,陆先生本想挡在乔奇身前,被推搡着跌出门槛外。
       乔奇心里薄怒,举起手中的黑伞柄,摆出一个漂亮的防御性马步:“够了!别欺负人,我也有练过哦。”
       今天微雨蒙蒙,乔奇随身带了把黑伞,此物功能甚多,可以遮阳挡雨,可以拄着当拐杖,免去坐轮椅的难堪,还能在搏斗中充作棍棒,只是,以他目前伤残的程度,想击败这些保镖,和小猪飞上天的可能性差不多。
       他不示弱地瞪眼,颇有策略地喊了一嗓子:“让你们的头出来,和我单挑!”
       对峙中,徐强管家越众而出,礼貌地笑道:“乔先生好久不见,这里是私人产业,保安有权使用枪支驱逐入侵者,动起手来,吃亏的是你们。”
       乔奇睨向对方,谈不上厌恶还是反感:“你们院方对探病者动刀动枪,又是什么待客之道?”
       徐强答:“是你们闹事,自作自受。”
       这两年,乔奇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几次死里逃生,他的目光依然纯净,心境则染上几分沧桑,孩童时的热血冲动,偶尔冒出头来,就被理智乖乖地压下去。
       他深呼吸,收起搏斗的姿势:“管家,你不在北温徐宅,却到这乡下地方守着,说明桑尼确实在里面,我只想进去看看他,没有任何恶意。”
       他的语调诚恳平缓,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当初曾拒捕的莽撞小子,如今已学会进退有据。
       徐强一怔,公式化地回答:“桑尼身体虚弱,不能见客。”
       陆先生冷笑插嘴:“桑尼会很乐意见到乔奇,只怕是某些人忘了身份,故意歪曲主人的意思,而且,我要提醒管家先生,将来桑尼继承家业,你今天所做的蠢事都会遭到报应。”
       徐强被刺中痛脚,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乔奇露出虎牙,友好地笑道:“管家,我可以退到门外,只要你提示一下,桑尼住哪个房间就行。”
       徐强无意识地转头瞟了一眼三楼的某个窗户,干咳了两声:“您请回吧,不然我没法向徐老爷交代。”
       乔奇转身离开,沿着两米高的院墙转了一圈,失望地发现,居然没有侧门,围墙上装电网,如果不小心触电,可能会变成烤乳猪。
       “桑尼真可怜,这简直像监狱,连只鸟也飞不进。”乔奇望网兴叹。
       陆先生皱眉:“就这么放弃?”
       “不,当然不!”乔奇四下张望,嗬嗬笑了:“你把车停近些,靠到墙边。”
       他动作不太灵便地爬上车顶,挥动黑伞大声招呼:“桑尼,桑尼,我是乔奇!我来看你了……”
       这么嘶吼了一阵,院内的三层楼毫无动静,陆先生递上一个话筒,小声说:“这话筒和车里的音响连通。”
       乔奇笑着接过,中气十足一发声,树叶震动,几百米外的麻雀扑腾腾惊起,两个保镖的脑袋从墙那边探出:“乔先生,噪音不利于病人休息,你再吼,我们就报警。”
       乔奇只好关上话筒,在车顶盘腿而坐。陆先生退到车内打盹。
       烈日当空,树上的知了欢叫,乔奇额头直冒热汗,皮肤晒得滚烫,他灵机一动,撑开黑伞遮在头顶。
       他摸出一张纸币,叠成飞机,对着三楼的那扇窗户投去。
       小飞机噗地撞上,窗户应声而开。
       乔奇心猛然吊到半空,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
       窗帘缓缓拉开,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剑眉如山,明眸若水,神情虽憔悴,依然人面桃花俊雅非凡。
       正是桑尼!
       他的眼幽幽地望下来,定在乔奇身上,便如凝住一般,再舍不得移开。
       乔奇手中黑伞砰的坠地,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桑尼,视线瞬间模糊了。
       一定是汗水,这天实在太热了。
       他赶紧擦拭眼眶,生怕一晃的功夫,桑尼就从窗边消失。
       他心里涨得满满的,有好多话咕噜噜往上冒。
       他要和桑尼说,阮旭差点害死我,你整垮他绝对正确!
       他要说,我都想起来了,我再也不害怕了!
       他要说,我每天每晚都想着你!
       他还想说,从此我们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张开嘴,声音哽咽着,变成了嗬嗬的笑声,他仰着脸,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唰唰地流淌。
       桑尼的眼中,闪过烟花一样绚丽美丽的光芒,嘴角不住上翘,正要开口,窗帘突然合拢,将他的话截住。
       他伸手去够窗帘,却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他倚在椅子上,垂下眼睑,一颗泪水轻轻滚落。
       窗外,乔奇焦急万方地呼唤:“桑尼!你怎么不理我了?桑尼,我想见你……”
       与此相反,房间内如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徐立勤凉凉地吩咐:“管家,把少爷扶上床,等他想通了再说。”
       “不必等了。”桑尼沙哑地说:“爷爷,我这就筹备婚礼。”
       徐立勤得意地笑了:“越快越好,那么,我可以见一见新娘吗?”
       桑尼道:“没问题,管家请联络我的高中同学莉莉,让她尽快来一趟。”
       “是。”徐强扭开台灯,退出房间。
       祖孙俩一时相对无言。
       桑尼平静地微笑,打破了沉寂:“爷爷,你把我关在黑暗里,让我回忆起一些旧事,父亲去世那年,母亲被逼离家出走,我追到大门,抱着她的腿哭,您不让我和她一起走,命人把我关进储藏室,里面又黑又小,吓人得要命,我心里想,祖父最疼我,怎么舍得关我,一定是佣人搞错了……”
       徐立勤叹了口气:“我没料到,你会因此患上幽闭症。”
       桑尼的脸逆光,轮廓晦暗不明,有一种遥远而妖异的英俊:“爷爷,母亲是您逼疯的吧?乔奇的神经比较强悍,不然也会重蹈覆辙,看来,爱上我们徐家的男人,真是不幸……”
       桑尼悄悄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见到一位意外的客人——他的多年好友琼斯律师,正与爷爷商议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问:“琼斯,你怎么在这里?”
       琼斯闻声抬起头来,露出公事公办的职业微笑:“听说你受伤,我特地来探访你。”
       桑尼回之一笑,眼里流泻出超龄的儒雅世故:“多谢你,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探访到爷爷的书房?”
       琼斯面不改色地答:“抱歉,徐老先生是本律师行新签的大客户,处理好公事,我就会来看你,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
       桑尼笑得越发清雅,从容不迫地道来:“是啊,我们当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我居然走眼了,难怪,两年前,我和岳华离境,爷爷能及时追去机场,难怪,你怎么也查不出乔奇失踪的真相……”
       琼斯一点也不觉得心虚,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客户的利益至上,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桑尼温和地点头,眸子幽深如潭,笑意未达眼底:“我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徐立勤静观孙儿与好友唇枪舌战,似乎心情很好,笑眯眯地打圆场:“桑尼,你今天起色不错,来,我们爷孙俩好好聊聊。”
       桑尼的心跳快了两拍,诚恳地问:“爷爷,请告诉我,乔奇怎么样了?”
       乔奇意外地冷静:“阮旭,你骗人。”
       阮旭也不恼,凉飕飕地反问:“你猜,徐老头为何迟迟不敢跟我翻脸?”
       “……”
       “因为我手上有一卷录影,你们看了就知道,徐老头对乔奇做过什么。录影存在一个保险箱里,钥匙可以给你,但你们得保证不再找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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