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到吃晚饭的时候，周斌不肯下去，拿了自己的包说要走，他买来的礼物被他愤愤地扔在床上，那是个包得很好看的盒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董世琦拉住他：“你一定要走的话，吃了晚饭让我爸送你。”
“呸！”周斌那架势看起来恨不得啐董世琦一脸口水，“老子最恨别人骗我了，你当老子白痴耍么！干你娘！！”
周斌这个态度以前从来没见过，虽然他一直都喜欢说脏话，甚至拿“他妈的”和“操”当语气词使，不过大多数男孩子都这样，而周斌又和周围的人处得好，从来没见他和谁红过脸，所以他这个“凶残”的样子，还真是挺新鲜的。
“哦不对！操你这个王八蛋！”周斌愤怒不已，竖起中指来，地上躺着被他打得皱巴巴的羽绒枕头，看起来很可怜。
而董世琦没有太多反悔的意思，他的说辞早准备好了，只是周斌还没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我真的没想耍你。”董世琦嘴里这样说着，手里紧紧抓住了周斌的左手臂。
他脸上摆出了生平最为诚恳的表情，半真半假，还挺戏剧化。
“那你还是想怎么样！你他妈的别说你那是狗屎的什么鸟善意的谎言！老子不信！滚你妈的！去死！”周斌抬起右脚要踩董世琦，被躲过，左脚马上顺着风抬起要撞上去，董世琦也巧妙地躲开，顺便再一带，周斌站立不稳，两个手臂都被抓住了。
“当然不是善意的谎言……”董世琦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上风，不免有点得意，只是周斌这样暴躁不安分，他根本没法说自己的：“你听我说……”
“滚！松手！不然咬死你！”
“噗！”被那恶狠狠进行着威胁的脸呛到，董世琦忍不住笑了：“你属老虎的啊……”
这一笑越发激怒了周斌：“笑屁笑！揍你！”
一个是暴躁的肉食性情感动物，一个是看似温和的理性猎人，谁输谁赢还真没法说，直到董世琦的妈妈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楼，上来一看，花容失色：“怎么了？打架了？”
“没。”董世琦说：“他要回去，我让他留下来吃晚饭。”
妈妈顿时松了口气：“诶呀，回去做什么，今天就留下来住嘛，周斌同学家里电话多少啊，我打电话去和你妈妈说。”
对着别人的家长，周斌的基因决定他没法撕破脸，听董世琦妈妈那么一说，他立刻垮下脸上崩得紧紧的肌肉：“不用了不用了。”
三步两步跳到董世琦妈妈面前：“我就是过来拿东西给董世琦……”
“可是你家在S城哦，你特意过来……”董世琦在旁边煽风点火，周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么远！诶呀诶呀！这么远还特意过来，你可不能回去啊！要是真有事情要回去，等明天世琦的爸爸送你回去！”
听儿子那样一讲，妈妈更是热情地挽留起来，而周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对他柔情似水，尤其是陌生人，谁一对他好，他能立刻跟人家掏心掏肺。
“走吧走吧，面都煮好了，我还订了个很大的蛋糕呢，我们一家人也吃不完。”看周斌不再坚持要走，妈妈赶紧拉着他往楼下走，董世琦殿后。
楼下董世琦的爸爸刚回来没多久，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董婧琳家里只来了大伯母，在帮忙把厨房里的菜端出来。
董世琦靠到周斌身边：“那个端菜的是董婧琳的妈妈哦。”
周斌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可他又意识到这情报是董世琦说的，于是“哼”了一声假装没听到。
“世琦的同学啊？”爸爸问到，站起来把烟掐灭。
“哦，恩！”周斌站直身体点头道：“叔叔好！”
转身又马上跟董婧琳的妈妈打招呼道：“伯母好！”
“还挺拎得清的嘛……”董世琦在他身后表扬道，仗着有家长在，还伸手去摸周斌的脑袋。
周斌转手掐了他一把。
晚饭进行得很顺利，周斌和大人也能处得来，他不会刻意说好听话拍马屁，也不是多有礼貌和教养，却反而很能讨爸爸的喜欢。董世琦看得出来，他爸很喜欢和周斌说话，问这个问那个的，比跟自己儿子讲话还高兴。
“你不是和我们家世琦一个院的，还能和他关系那么好啊？”爸爸难得那么心情好地问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他跟董世琦讲话都没有这般慈祥过，可能还是因为周斌是客人，所以态度就放得柔和了不少。
周斌低头想说什么，刚张开嘴，猛然停住，恩恩啊啊半响，才说道：“我和他都是学生会的，就……就认识了……”
“哦？你在学生会啊？哪个部门？”爸爸转向董世琦问到。
爸爸对董世琦，向来是听之任之，从来不干预他的生活，不仅不施压，更加不会主动伸以援手，某些方面来说他似乎是个不负责任的家长。只不过董世琦知道他今日的成就都是一步步奋斗得来，况且爷爷以前对爸爸也并不是太过于管教，所以对子女的教育方面，他确实做得与平常父母差很多。
“组织部。”董世琦说。
“那周斌又是什么部门呢，也是组织部？”爸爸没有继续对董世琦发问，重新面向周斌。
周斌正在吃力地消灭董世琦妈妈夹给他的很多菜，顺便还跃跃欲试地想跟董婧琳妈妈搭讪，应付起董世琦的爸爸更加力不从心：“编辑部。”
“也不是一个部门的？”爸爸大概觉得很是奇怪，毕竟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单独带同学回来，以前来家里玩的同学，都和董世琦同班或者同年级，过来玩时也是成群结党。
董世琦帮周斌解围道：“因为我们正好在同一天值班，经常碰到。”
周斌抬起半边眼睛瞄了眼董世琦，又低下头去，表情好像愤怒之余又带着点苦恼，而且因为这顿饭，那愤怒褪了不少。
然而被反向摸了背毛的小老虎，是要重新帮他捋顺了毛才会心情好下来的，说着简单，那接近老虎的过程却不再容易。
董世琦的爸爸突然转向董婧琳的妈妈问到：“婧琳有到美国了吗？”
“快到了吧应该，都七点了，她说一到那边就会打电话回来。”大伯母说。
周斌瞬间从鸡腿间抬起头，额前的刘海因为太大的动作呼啦一下扬了起来，“董婧琳去美国了？”
大伯母对他同样和蔼地笑着说道：“恩，你也认识婧琳啊。”
“怎么走得那么早呢，我还以为还有一个学期……”
他这样问有点不礼貌，好像他和董婧琳多熟一样，不过大人不知道真相，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遍。
董世琦淡然地看着周斌瞬间脱去浑身的倒刺，变得无比沮丧。
估计现在去扯小老虎的尾巴也没关系吧。
不过董世琦还是有同情心的，虽然他现在其实很想顺势再打击一下周斌，人类就是有那点落井下石的劣根性，然而董世琦并没有下手。
等晚饭吃完了，他说带周斌去洗澡，周斌乖乖地跟着上楼了。
上了楼，他去董世琦房间里拿了自己的包要回家，拖拖拉拉的，浑身都没了劲，董世琦没有多加劝阻跟着他下楼，爸妈和伯母都在客厅里聊天，见周斌一副要走的架势，纷纷站起来劝。
已经是晚上了，虽说去火车站也买得到票，可再回到S城的话，最早也要到凌晨。
最起码睡过这晚再走。
多重劝阻下周斌犹豫起来，董世琦不咸不淡地在旁边加了句：“等会董婧琳会打电话来。”
于是周斌就留下来了，睡觉的房间在董世琦隔壁。
董婧琳到了美国，先借那边接机的老师的电话打了个电话回她家里，然后又打给董世琦，电话是打到董世琦手机上的，董世琦接了，走到周斌那个房间里，进了浴室。
周斌没拉浴帘，被吓了一大跳，还好是坐在浴缸里的，不然估计就摔跤了。
董世琦拿手机给他：“董婧琳的电话，你要不要接？”
热气腾腾的空间里就他们两人，奇怪的是，他们先前虽然一直玩在一起，却从没一起洗过澡，董世琦通常都是在自己租的房子洗澡。
没一起洗过澡，就没看过互相的裸体，这回是董世琦单方面占便宜，不过周斌那身材没多大看头，又不是女孩子，一副普普通通的男孩子骨架，没几两肉，号称要一个学期内诞生的腹肌也完全没有起色。
董世琦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清水下周斌的裸体，这个时间段内周斌正盯着董世琦的手机发呆。
“你再不接，她就要挂了。”董世琦说。
周斌猛然反应过来，抢过那手机放到耳朵边，美国那头的大美女已然挂了电话。
“……她，她挂了……”周斌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董世琦拿回手机：“她很讨厌有人拖时间。”
“不，不能再打回去么……”
“漫游费很贵的，而且那也不是她的手机。”
“……恩……”
董世琦又看了眼周斌白白的大腿，他的大腿是白色的，小腿却晒得颇黑，因为他老是穿中裤的缘故，还有他的手臂也是这样，T恤外面露出来的部分都有点黑，但是没露出来的部分和胸脯都很白。
看起来体毛也不重，那么那又厚有蓬的一脑袋头发是怎么长出来的。
“你就那么喜欢董婧琳啊？”董世琦问到。
“哦……”董世琦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是那么喜欢啦……”
“那为什么……”
“因为她好啊……”
“行。”董世琦啪地一下合上手机盖子塞回牛仔裤口袋里：“既然这样我就再和你说一声，其实董婧琳已经有未婚夫了。”
反正人都已经走了，有没有未婚夫又有什么所谓呢。
而等待着看周斌更难过的董世琦，却没有等到预想的景象。
周斌反而重新想起董世琦骗他的事情来，立马血冲脑，抡起湿毛巾甩了董世琦一身的水。
等董世琦也洗好澡，再过去周斌那边，小老虎还是竖着背上的毛呜里呜里，方圆一米之内姓董的莫近。
“还在生气啊……”董世琦毫不客气地坐到他身边。
“我骗你一个学期，你不生气？”
董世琦伸手想摸他的头，马上被躲开，只能苦笑着说：“其实我当时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完全没有恶意，想不到你就当真了，后来我找不到机会和你说。”
其实机会什么的，都是自己创造的，董世琦他真想说的话哪会没有所谓的“机会”。
“册那！这么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了？因为我容易当真？！”周斌哪里是一句话哄得听的，要他能这么容易哄得听，那就是属兔子的了。
“也不是……但我真的没有恶意……”董世琦垂下头去，完全是深刻反省又觉得难过的样子，然后悄悄地抬起头看一眼周斌，又黑又亮的眼里，温柔和歉意像海一样深。
“你知道我那么容易当真一开始就不应该开那玩笑啊！！！”周斌的口气就这样软了。
“……我以前又不知道你那么容易当真……”董世琦的歉意又变成了委屈。
好了，反正，仗着他那样的脸和演技，还有他比周斌小一岁的优势，他已经完全把这个事情扭转到某个奇怪的方向去了。
“你原谅我吧……”这个叫乘胜追击，董世琦靠近周斌：“我以后绝对不骗你，也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了。”
说原谅什么的，他不是连个“对不起”都还没有说么。
明明是如此，周斌却露出的懊恼的表情来：“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别人骗我。”
“恩，以后你骗我。”
“谁稀罕！”
于是，老虎的背毛捋平了，接下来是抓下巴还是捏耳朵，全看董世琦高兴而已。
不过以后周斌对董世琦的态度肯定没有以前那般好了。
工作后再与周斌相遇的董世琦想起这件事来，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策，要是他一开似乎就没让周斌到他家来，而把他骗他的事情一直瞒下去的话，也许到最后周斌也不会那样离开他吧。
那个时候周斌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失望。
愤怒是激烈的，越激烈的情绪越容易消散，可是失望却是绵延的。
更重要的，他那个时候伤他的心，更是难以弥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