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一的头个寒假很快就来了，今年没有下雪，但是气温与往年相比似乎更冷了。董世琦收拾好东西回家的那天下了场小雨，又冷又缠绵，浇得大地一片伤春悲秋。
家里只有妈妈在，爸爸出去出差还是什么，总之好像要小年夜左右才能回到家。
没有父亲在侧，董世琦难得能在家里过段清净的日子，不然他的父母两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尽管对他的个人空间叨扰不多，可影响大小会有。
放假回家，妈妈做了很多很多吃的，大多是肉类，还有人参和什么动物煲的汤，妈妈说儿子在外面呆了小半年了，都瘦了。
董世琦边喝那乳白色的汤边笑着说：“你不是基本每个礼拜都会来看我么，哪里瘦了。”
妈妈强词夺理：“我说瘦了就是瘦了，我的儿子我不知道么。”
一碗喝完了再喝一碗，董世琦预感到这个寒假他得更加勤快地往小区健身房跑了。
下一秒董世琦看到碗里捞起来的一个小爪子，顿时觉得难以下口，先前喝下去的两碗汤也好像在他胃里翻江倒海起来，那怎么看都是蜥蜴之类的爬虫的爪子。
不过，要是周斌的话，给他什么都会吃吧。
也不知道他寒假过得怎么样，周斌老家在外省的某个沿海大城市，一放寒假他就没了音讯，偶尔发个啰啰嗦嗦的短信来，讲的都是琐事，董世琦也就懒得回了。
周斌啰嗦也就啰嗦在前两天，后来再没话发过来，可能和别人玩去了吧，玩开了就不会想到还要发短信什么的了。
董世琦人生中每个寒假都很普通，平常和同学出去玩，过年时出去走亲戚，然后被一众三姑六婆表扬着长大。
“好学生，好孩子，懂礼貌，很听话。”
亲戚们对董世琦通通都是正面的评价，没多大感情的表扬，二十几年表扬过来，原先保持嫉恨与观望态度的亲戚都麻木了，只有董世琦的母亲孜孜不倦地在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后还会高兴。
而董世琦，他无所谓，夸他或者骂他，都无所谓，别人的评价对他来说一毛钱不值。
今年的寒假有点不一样，他上大学了，高中时班里的班干部们在组织同学聚会，董世琦以前是学习委员，班长也分配给他通知同学的任务。
其实大一第一学期就聚会，真的很没意思，谁都没有决出胜负呢，不管是人生经验还是成就都仍然在零的状态，有什么好聚的。
要聚的话，就十年后再聚，那个时候几十个人的人生都尘埃落定了，才有看头。
同学聚会的时间最后定在小年夜前一天，聚会内容无非就是吃吃饭唱唱歌。
董世琦没兴趣，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要忙的事情，去看看也无妨。
等寒假头几天过去，快要到同学聚会那天时，周斌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来看他。
董世琦有点吃惊，周斌家到这边来，乘快车也要三四个钟头，他是闲的慌么，还是发生了什么吗？
周斌解释说，他今年要和父母到Y城的外婆家过年，Y城距董世琦家那个城市只有半个钟头的车程，他到这边呆一天就是小年夜，就想在那天空闲的时候过来看看他。
董世琦拿着手机说：“我那天高中同学聚会。”
“啊？真的？”
“真的，要不然你可以大年初二过来看我，那天我正好生日。”
“真的？！真的！”
“真的。”
“册那！我大年初二正好要回爷爷家！”
董世琦失笑：“你们家过年好忙啊……”
“恩……我爷爷家和外公家关系不好，过年不肯在一起过，所以要跑来跑去的。”
“那没办法了，你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成绩单还没收到，在网上查了查分，别的都六七十，数学是八十几。”
“那不错啊，你没抄别人的吧？”
“没有！别人抄的我的！”
“得意什么，还不是我教的……”
董世琦这个电话躺在床上打的，和周斌说话说得满脸是笑，妈妈进来喊他吃晚饭，看到儿子那张难得笑得无比温情的脸，愣了愣，露出暧昧不已的笑容来：“是女朋友啊？”
董世琦收了线：“不是，同学。”
“男的女的啊？”妈妈对于董世琦的感情问题是很重视的，虽然那重视好像不在正途上，带着点看偶像剧的少女心和看琼瑶剧的兴奋感。
“男的。”
两个字破灭母亲的玫瑰少女梦，董世琦心情很好地下楼吃晚饭去。
到同学聚会那天，阴了很久的天终于放晴了，气温也回升了不少，搞得董世琦他们班的班长一再吹嘘自己会选日子。
班里的同学基本都到齐了，这第一次没营养的聚会，居然人人都打扮得人模狗样。
以前班里很不起眼的姑娘，都变得漂亮了不少，大冷天的也敢穿着裙子出来，还化了不淡的妆，至于男孩子倒变化得少一点，大多还是老样子，不过也有彻底变样的人。
一个如白纸般的年轻人，在进入社会那个大染缸前，要先经历大学的洗礼，大学里的人心比初高中复杂很多很多，虽然其实对整个社会来说还是小儿科。
董世琦高中那个班，原先有个很胖很胖的男孩子，听说他从小被人欺负到大，在高中里倒还好，不至于被欺负，但也没人理他，估计全班只有董世琦会跟他说话。
这个胖得像水桶，外号叫“压路机”的男同学，董世琦至今都记得他说话时候亮晶晶的眼睛，虽然每次都是董世琦过去问他要作业，他没写出来，畏畏缩缩地让董世琦放宽点时间。
其实董世琦和他不算熟，可对那男同学来说，估计董世琦是他在班里最熟的人了。
而这台“压路机”却在小半年的大学生活后，出落成了一个身材苗条的帅哥，染着头发，左耳挂着两个耳钉，手上戴着奇怪的戒指，穿的衣服也颇好看——至少颇贵。
很多胖子减肥后都很好看，这个董世琦知道，可当“压路机”来走过来打招呼时，董世琦还是难得失态地彻底没认出他来。
班级里别的人也都很吃惊，只有“压路机”的脸上神采飞扬，那光芒四射的样子，让董世琦知道，这家伙变得不仅仅是外表而已。
他们聊了一小会，就一小会，三分钟都不到，“压路机”便继续神采飞扬地去与别人打招呼了，其实说他刚才是跟董世琦在闲聊也不太对，他只是在单方面地炫耀而已。
不过那炫耀又带着点奇妙的感觉，董世琦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不太喜欢，也不太想跟“压路机”对话。
其实他连“压路机”的本名都忘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叫瞿以康。
到晚上同学聚会结束了，董世琦被不少人要走现在的手机号，其中一个人就是瞿以康。
他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走出唱歌的地方，各自分头回去，而那个瞿以康居然有车来接，是那时候国内根本见不到几辆的莲花跑车。
董世琦看到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明显不是以前家长会时见过的瞿以康的父亲，他瞬间有点明白过来，那新鲜的讨厌感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董世琦没来得及起多久的鸡皮，他在班里的两任前女友就过来要他送她们回家，董世琦当然照办，他对女孩子基本有求必应。
那天晚上回去董世琦就收到了瞿以康的短信，没说什么，就是说以前谢谢他之类的，董世琦想了想，没有回复就删了那短信，也没让瞿以康的号码在自己手机里存活下来。
过后小年夜和大年夜有条不紊的到来，董世琦的爸爸工作真的很忙，他一直到大年夜才回来。
年夜饭照例是在爷爷家吃的，大伯父家也在，董婧琳还带了她的男友一块过来。
这次年过完，董婧琳就要出国了，正好是在董世琦生日那天，所以这次她就顺便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给了董世琦。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是她自己做的一个牛奶布丁，而且味道一般。
董婧琳的观点是，亲手做的东西才有送给亲人的价值，然而她在做饭方面实在没天分，那布丁是她第五次做的成果。
董世琦赞成之，每年董婧琳给他的礼物都是最用心的。
他的生日，有的时候会有很多亲戚和同学参加，有的时候只是自己家和大伯家在一块吃顿面，也是极普通的过法。
不过今年真的是注定会有点不普通了。
因为周斌那个家伙，在大年初二那天，突然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在N城火车站了。
董世琦马上打车出去接他，接到的那个家伙脸和鼻子都被风刮得红彤彤，可是他缩着脖子先说了句“生日快乐”，董世琦就没了骂他的力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去董世琦家的路上，周斌描述了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整个过程，听起来很惊险，爷爷甚至指责他偏心，说要去同学家其实是要偷偷去外公家。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董世琦说。
“相当委屈哇。”周斌点头表示附和，然后在包里找到给董世琦的礼物，刚拿出来，又塞回去：“我晚上给你。”
“为什么要晚上，又不是过六十岁大寿那么隆重。”
“反正要等到晚上给……”
“现在不能看？”
“不能不能。”周斌哗哗哗摇起头来，完后问：“今天晚饭吃什么？”
说得好像他在董世琦家住了好几年一样，董世琦摊摊手：“鸡蛋面。”
“哦，没关系。”周斌缩着脖子四处打量了会出租车，“等会车钱我付啊。”
董世琦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车子便一直开到了某别墅小区门口，周斌下了车要付钱，董世琦拦下来付了，然后带他往里面走。
四下张望的周斌满脸困惑，可能在他印象里，董世琦那样的“贫困生”态度自如地穿行在欧式小别墅间很有违和感。
到了某栋白色小样房前，董世琦带周斌进了门，妈妈迎出来：“怎么了啊？刚才那么急着跑出去。”
“妈，这是我大学里的同学，叫周斌。”董世琦介绍说。
妈妈是很好客的，不管男同学女同学都一样，当然要是女孩子更好啦，“周同学啊？快进来吧。”她马上拿了新的拖鞋出来给周斌换。
而周斌还处在愣愣的状态，呆了很久，才唤了声：“阿姨好。”
他接着问道：“恩……阿姨，这是你们家啊……？”
“啊？”董世琦的妈妈没听清。
“废话，不是我家还是你家啊。”
董世琦一把拉过周斌往楼上走，妈妈在身后喊：“五点半下来吃晚饭啊。”
这样走到房间里，董世琦拿下周斌的包放好。
周斌猛然反应过来，整张脸都是竖的：“这个怎么一回事啊！你，你不是贫困生嘛！还是说你妈妈在这里当保姆什么的……”
董世琦拉他在床上坐下，点着脑子里的记忆解释给他：“其实我和董婧琳是一个爷爷，她是我堂姐。”
“……你不是说远亲么。”周斌好像在想以前董世琦说的那段“姑姑的爷爷的爸爸”的屁话，看起来有点迷茫。
“恩……也不算太近吧，又不是亲姐弟。”董世琦点点头：“还有这里确实是我家。”
行，现在姐弟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周斌反正明白了，董世琦在耍他嘛，耍了整整一个学期。
周斌站起来捞起个枕头就往董世琦身上打：“你他妈的去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