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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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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恶战结束了。倪吾诚又从这个小院落里消失了。姜静宜一直在嘤嘤地哭泣,把眼睛都哭肿了。她怨恨命运。她怨恨丈夫。她怨恨竟有那样的坏种,给有妇之夫介绍“小玲珑”那样的“女朋友”。母亲和姐姐都视她的哭泣为正常,只稍稍劝了一下“不用跟那行子生气”,没再管她。倪萍陪着母亲抹泪,她最怕见到自己的亲人哭,她不知为什么认为一个人如果老哭就会伤气伤身体,最后会哭死。她相信、她同情、她认定她妈妈确实是世间最不幸的女人,她自己是生活在一个最不幸的家庭里。“妈,你别哭啦,妈,你别……”不等她说完,她又看到了妈妈的无告的咧开的嘴,这嘴的姿势把她的心都撕碎了,于是她也以同样的姿势和动作把嘴咧开了。
     
       倪藻也陪着母亲坐了一会儿。他也想哭,但是既然姐姐已经哭了,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哭就太不好意思了,他朦胧地觉得那就会太过分了。而且他隐隐地感到了一种厌烦。哭啊闹啊吵啊打啊,爸爸和妈妈,姥姥和姨姨,他们将要白白地哭了又哭,闹了又闹,吵了又吵,打了又打了。噢,这真可怕。也真可怜。上一代人是多么不幸,而懂得上一代人的不幸的下一代人才真正幸运。瞧妈妈哭的这个样子,她有多可怜!
     
       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地去安慰妈妈。他知道该怎么安慰妈妈,他从记事已经有了这方面的经验。他应该说:妈,你别哭了,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地孝顺你,让你过好日子。如果他这样说了,妈妈就会破涕为笑的。
     
       他这样说是真诚的。妈妈为他做了一切。给他做饭,做好了端到他手里。他如果说不好吃,妈妈就一脸的苦相,就像在他面前做了什么错事。
     
       而且妈妈从来没有任何享受,她也不知道有什么享受。爸爸带倪藻去吃过西餐,那是半年以前的事。在西单商场附近,爸爸和他坐在高背椅的一端。高高椅背的座位像是火车上的座椅。椅背把桌与桌分开了,客人们各自有自己的空间。他们的对面坐着一个女人,他无论如何记不起这个女人长得是什么样子。他还太小,他不懂得怎样端详、怎样判断一个人的长相。但他仿佛看到了这个女人上唇上的黄色的绒毛,看到了那涂了口红的鲜明好看的唇。他还看到了那女人说话时唇与齿的运动,她的声音是轻柔的,与妈妈姨姨姥姥说话的腔调大不相同。那个女人说话时鼻孔一张一翕,这也很有趣,她的鼻翼好像很轻很薄,好像是青色的半透明的。爸爸管她叫做“密斯刘”。她和爸爸说话都非常快,你一句我一句接得很简短也很紧凑。女人常常笑出声来,笑的声音是清脆的,但是显得有点虚假,似乎人们不该是这样笑的。
     
       他们吃了一些他从来没有吃过也不知其名的东西。他都很喜欢,只有最后是一种叫做“咖啡”的黑水,太像药水了,他喝不下。
     
       后来他们三个人在西单大街上走。他个小腿短,他得跑起来才能追上他们,这使他觉得吃力。而且天也凉了,四月就是这样,爸爸带他出来的时候他一直觉得热,一走道就出汗。而天黑以后,风立刻凉起来。他的腿刚才在西餐馆是热的,一走到街上就变凉了。
     
       这时候爸爸和那个女人说话。爸爸说,你看,咱们俩带着一个孩子,多像是……他没听明白爸爸说他们是像什么。他只记得那位密斯刘有滋有味地说:胡扯!胡与扯两个字都拉长了声音,声音都拐了弯,挺好听的。后来又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些什么。他顾不得听了,因为街上的灯光使奔跑着的他觉得晕眩。只要一到开灯时分他就想家,想妈妈。如果现在在家里,在妈妈身边,与姐姐比说绕口令,听姨姨说歌谣,那有多好。他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但似乎又听到几次那拉长了声的好听的“胡扯”的声音。胡扯真是一句好听的话。
     
       回家以后两条腿冻得像冰。妈妈用自己的温暖的手掌给他焐腿。他说了这一切,妈妈骂着,骂什么他没听见,他困了。但他确信并且记得,他的爸爸吃过那么好的西餐,也许常吃,他也吃过了,而妈妈从来没吃过,也没想吃。这令人难过。
     
       这使他觉得妈妈比爸爸好一千倍。
     
       而且爸爸老说他。他说话,爸爸爱指出他哪个词用得不恰当。他和同学一起玩,爸爸会指出他的什么什么态度不对。甚至吃一次饭爸爸也老说什么不要吧唧嘴,不要把两只胳臂肘都放到桌上了什么什么的。而当别人夸他聪明的时候,爸爸总是要说些贬低他的话。小孩子,谈不到……什么什么的。爸爸不常和他在一起,而在一起的时候,就常常显出讨厌来。
     
       而妈妈从来不说他。妈妈只是为他,供给他,哄他。除了说别忘了你妈多么多么不容易,长大了要孝顺妈妈呀的话之外,妈妈从来不纠正他。
     
       他当然觉得妈妈亲。他弄不清爸爸。他不想接受姐姐的判断,姐姐的关于爸爸和妈妈的关系的说法,和她关于“拍花子”的说法差不多,不容否定,却又未必可靠。而且像“爸爸不要我们了,另娶一个后妈”之类的话,他根本拒绝接受。他本能地觉得不能用这种话去说爸爸。爸爸也许确实是一个讨厌的爸爸,但不是坏人。坏人在他心目中是另一副样子。
     
       但是今天的事使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过不去。站在门口,注视着爸爸的到来,这已经使他心惊肉跳。他往这边看看,又往那边看看,他才明白,他是多么地盼望爸爸回来,他原来是期待着也需要着爸爸的归来。但是他站在那里不是为了见到爸爸的时候飞跑过去,不是为了接受爸爸的礼物和亲吻,而是为了站岗(?)和报信……所以他就不能像对待爸爸那样来对待爸爸了。这使他觉得悲哀,觉得别扭,觉得不自然,像是扎进了一根刺。然后发生的一切使他目瞪口呆,使他害怕心跳。父亲上厕所去时的那闪电般的行动,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真是可怕极了。甚至比一碗热绿豆汤抛掷过去还可怕。一碗绿豆汤叭地一扔,就像班上的同学喊“着镖!”倒还有点好玩呢。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影响了他。所以今夜妈妈哭泣姐姐陪哭的时候他未能按惯例和真诚用将来的孝顺和好日子来有力地安慰妈妈。他只说了一句:“别哭了!”他心里悲哀地自言自语,多么可怕的大人啊,多么可怕的大人的生活。大人的生活怎么是这样的呢?学校、老师、书上说的可不是这样呀!
     
       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听到了“别哭了”三个字当中的烦意。她倒是不哭了,开始诉说起来,诉说二十多年来自己所受的苦。诉说从嫁到倪家以后自己所受的苦。诉说孩子的爸是怎样地恼人、恨人、把娘儿几个丢在一边自己花天酒地。诉说她怎样生下了倪萍,一年以后又生下了倪藻。生产一周以后就和倪吾诚怄气,一个人带孩子,千辛万苦。
     
       姜赵氏说:“我带你们,也是大大的不易呀……所以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倪藻很感动。也很疲劳。后来他早早地睡了。睡下以后还听见妈妈在跟他讲述这些。妈妈是怕我长大了不孝顺吗?哪能呢,只有最坏最坏的人才不孝顺自己的母亲,何况是一位挣扎着呼号着拉巴着的母亲。然而,没完没了的诉说就像两柄锤子一样敲击着他的后脑。这没完没了的诉说不是加强了而是削弱了与贬低了母爱的感染力。我困了,我想睡觉,为什么不让我睡觉啊,啊,这一切都太……太不应该了啊……妈妈、姨、姥姥、爸爸,还有姐姐,他们都对他那么好,他们都那么好。但他们生活得又都那样不好。真烦闷,真烦闷,这一切都应该改变的啊。
     
       是的,倪藻八岁的时候已经产生了这模糊而又坚决的思想:必须改变这一切了,是到了非改变不可的时候了。
     
       等一等,停一停。在写到四十年代也许说不上多么遥远但显得十分古旧与过时了的往事,写到白白的愚蠢和痛苦,写到那难以置信的宿命的沉重的时候我造访了你。
     
       松下问童子,
     
       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
     
       喜欢这首诗的那位青年已经自杀身死。他就是在这里改造的,“运动”使他丢失了正在热恋的女友。说起来,地下斗争的时候,他还是我的上级呢。后来不久,我们一起来到了这里。春节他孤独地回到城里,又孤独地回到山里,谁也没有发现什么。又过了一个多月,他回城里休假去了,他自缢身亡在原单位的六楼图书馆里。从此原单位加强了门卫,所有的“右派”,都不能随便进去了。后来连左派也很难进去了。
     
       五十年代后期,在一种强大的政治潮流下面,这个城市的最有权力的人们选定了这个因为遥远、偏僻和大锅饭,被公社和大队和农民遗忘了的角落。于是这个常常被人遗忘的小山沟开始了它自盘古开天地以来最闹热的一段历史。像突然通了电。一辆小汽车又一辆小汽车的视察。一个通宵又一个通宵的决策。各式各样的应运而生的平面图、规划图、地形图、基建设计图。一辆大卡车又一辆大卡车的面粉、蔬菜、工具、帐篷、树苗、农药、马、驴、骡、犯了各种错误的人。于是这里开始了亘古未有的火热的生活,这里变成了这个大城市的领导机关的造林、副食生产和改造人的劳动基地。欢呼这崭新的环境崭新的方式而又赎罪心切的人们干活的热情使周围的农民也为之瞠目。大田、造林、园艺、蔬菜、饲养、烧窑、基建……热气腾腾,全面展开。汗水硬是一次又一次地浇湿了地面。然后到了晚上在尚未启用后来也终于没有启用的厕所开检讨会。深挖细找自己的“犯罪”根源。在食堂加班编篓,一面干活一面齐唱革命歌曲。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唱的时候互投以会意的目光,似乎从这句歌词里的刺心的狠揭猛批之中感到了疯狂的快意。然后就是互相帮助了,互相挖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思想动机萌芽。互相怒斥的吼声有时超过了被左派批判的时候。然后是新年联欢,纵情高唱“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纵情高唱“同甘苦、共呼吸,团结起来最亲密”。纵情高唱自编的表达改造的欢欣与劳动的喜悦,表达用汗水洗涤自己的龌龊的灵魂的令人战栗的伟大进程的歌曲。还有表现这种内容的舞蹈呢,歌声乐声锣鼓声脚踏声震动了屋宇,这同样也是火红的青春啊!
     
       然后到了六○年便没有吃的了。火红开始变成苍白,苍白变成浮肿。于是没有经过小汽车的视察和连夜的研究,没有画各种图表,没有一个对这里的今后命运的明确安排,也没有拉走费了那么大的劲拉来的生产资料与生活资料。人们开始后撤,先走了一半人,然后全走了。然后交给了一个新闻单位,说是做战备的纸库和印刷厂,也是劳动锻炼使干部坚守革命化的基地。然后按照政策把已经栽了大批名贵品种果树苗的山地退还给公社。然后所有的费尽千辛万苦发了疯一样拼死拼活才栽植成活的红香蕉、金元帅、艾尔巴特、大久保、红玉、国光……一株一株,不,不是一株一株而是一片一片、一山一山地干枯死光。然后农民们在草莓园上开挖煤矿,农家矿工紧挨着遗留下来的宫殿一样的房子盖起自己的简陋的土房子。然后是安电灯,修路。然后是煤矿破坏了水源,这里永无可能再来那么多人了。然后是文化大革命,又有几个当年在这里活跃异常的逆境中的风云人物黯然自裁……
     
       然后日月推移,寒暑迭替,草木枯荣,人事代谢。到了公元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一日,一个当年欣逢其盛的人,一个躲避城市的嚣杂躲到山中旧庙的作者,在自思自叹如痴如醉地写着四十年代倪吾诚的无聊故事中途,心血来潮,重新出现在曾经那样喧闹过而如今静谧异常(小煤矿的工人也是有气无力地支应着)的山沟里来了。
     
       他竟迷了路。按照一群小孩的指引,他走错了。直到到达山顶的页拉石(做石板和石笔)矿,才迷途知返折了回来。他找不到作为这条沟的标志的两块巨石。但他终于看到了这一批奇怪的房子。
     
       阳光照得每一间空房子温暖明亮。用拆除古建筑物拆下来的城砖、巨石、圆柱盖在小山沟里的气派的房子本身便是一个误会。温暖而又明亮的空房令人依依。这批文人干部还真能干活,二十八年过去了,房屋如新。房顶的青灰刷过的瓦,这收尾的活不是我们都干过吗?
     
       然后走遍了每个台阶每个地点,忆起了许多人和许多事。也还有不少的勾心斗角。为了证明自己改造好了,先去证明别人没有好好地改造。而我们奉为神明的领导人,这里的“主任”,却在听取大家的政治思想汇报的时候睡着了,流出了亮晶晶的长长的口水。还有那些女同志,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干部称颂着运动的深刻性,与倪吾诚后来对文化大革命的称颂用词相同。穿上一个大围裙,挑着两大铁桶热腾腾的流体饲料喂猪。猪吼如雷,这位女同志浑身散发着酸败的麸皮与白菜疙瘩的似香似臭的浓味。然后饲料不够,号召每人每天利用业余时间打猪草二十五斤。说是猪吃百草。说是吃草的猪的肉最鲜美。总而言之没有粮食也要照样养猪和吃回锅肉。于是每天午饭后满山遍野的人。于是饿狂了的猪拱倒了猪圈爬山越岭。饥饿把猪改造成了山羊、麋鹿。现在的猪圈,还遗有倒塌的缺口。谁又能记得,哪些是当年的饿猪拱开的,哪些又是岁月和风雨拱倒了的呢?
     
       不管怎么说,名贵果树的全部死亡令人悲痛!当时还都以为今后这里到处是蜜桃与苹果,白梨与黄杏,樱桃与草莓呢。高山变成花果山,平川便是米粮川。这样感人的口号当时叫得多么响亮。还有这样唱的歌儿呢!不但自己栽的果树没有留下来,连过去农民种的山楂红果核桃柿子也在其后的运动中被运动掉了。直到最近,才又想起果木。另来。
     
       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缺水的地方,又怎么能成为新式的果园? 没有了,没有了。那个一度那样地活泼过、热烈过、发狂过、痛苦过、幻想过、希望过、追求过、拥抱过、爱过、恨过、死过、浪费过大量的生命、青春和金钱的地方如今是完全安静了。只有等待发芽的树。只有已经钻出了地皮的草。只有装满了空洞的阳光的空洞洞的房子。只有破烂了的竹板房和猪圈继续在那里破烂。还有那么不协调的黑色的煤矿,几个农家矿工的平静安详的脸孔。
     
       还有附近山坡的油松呢,那就是我栽的,我们栽的!二十七八年前,连阴雨的夏天,我们从西山八大处那边的苗圃把小小的松苗起出来,包在蒲包里运回,连蒲包一起栽到早已挖好的鱼鳞坑里。那令人雨天也不得歇息,令人累断腰、腿和臂膀的小小的油松苗啊,你已经一人多高了,你已经长出了挂满青翠针叶的新枝。这也就不错了,二十八年,对于一株松树,不过是童年的刚刚开始。鲜嫩的针叶似乎在轻轻地摇摆,似乎是欲言又止,你总该认识你当年的主人了吧?你总算给予了安慰,和那理解一切、记住一切也宽厚地忘记一切的忧郁的摆拂了。
     
       最后,找到了那两块大石头。在现在公路的下方。这里有许多许多大石头。也许是这两块?这两块是多么大啊!不,不怎么像呢。要不不是这里?这里的又太小了。从车上下来,慢慢地走着找,找着走。汽车缓缓地在后面跟随。这不是变“修”了吗?也许只是变老了?反正人生这样的经历只配、也只有时间享受一遭。
     
       二郎神担来的一担石啊,原来你被遗忘在这里。汽车改道以后,石头不再引人注目地矗立在路边,而是落在路下了。过去是天然的路,其实就是一条沟,沟就是路,人们沿着沟跋涉。下大雨的时候就危险了,波涛汹涌,滚滚而下,浊流冲刷,如雷鸣,如千军万马。据说山洪冲走过人。等到听见水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而现在的正式修建的、虽然也已经变得坎坷不平的公路是依傍着山坡的。于是两块巨石似乎翩翩降落了。特别是右面那块大石,还真有造型,用当时劳动中的粗话叫做“做相”。第一个字包含着粗鲁的含义,那些劳动改造的倒霉鬼们经常用这两个字互相贬低,互相嘲笑,借以获得一种只有自轻自贱的人才能享受得到的轻松与喜悦。甚至也是解脱。不知道这是不是庄周的哲学加阿Q主义。
     
       右边的巨石状如天然磨盘,中间还有一个方孔纹络,据说就是二郎神插扁担的地方。原来二郎神也是爱劳动的人,他担着两块巨石赶日头可真辛苦!左边一块石头的形状就太不规则了,像三角?像一牙西瓜?像一块烤熟了以后又被人捏了一下的白薯?是不是修路的时候它受了一些新的损害呢?是不是它就是文学中表现了过来又表现了过去的“伤痕”呢?还是压根儿这么个德性呢?这么个德性怎么还配叫二郎神看中呢?
     
       这就是位置的重要了。左边的一块石头千好万好好就好在它与那巨大的磨盘状的石头并列在一起。
     
       二郎神并没有赶上太阳。夸父追日也没有成功。石头落在这里,抛在这里。二郎神到哪里去了呢?他累出了毛病而终于去世了吗?他从此削发出家了吗?一个没有实现自己的追求的神,一个空有壮志和奋斗却没有结果的神,他的“做相”大概是一副晦气相吧?
     
       所有的痛苦、热情、疯狂和傻气最终都凝聚成了石头,凝聚成了山。石无言,山也无言,于是它们守候着永恒。时间自己是不爱说话的。你好,我亲爱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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