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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哥,我还愿了,我还愿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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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她再也控制不住,浑身发软。她想找个什么支撑一下自己,可近距离间根本无所依凭,她只好蹲下来,抱着双腿。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恣意狂流。
     
       转眼到了十一月,天气说凉就一下子凉下来了,前几天还下了一场小雪。方子衿事前根本没打算来白河,也没想过会呆上一段时间,带的衣服全都是夏天的。白长山虽然给她们母女一人买了一身秋衣,仍然顶不住寒气的紧逼。
     
       虽然不忍离去,却也不得不走。终于有一天,方子衿咬了咬牙,对白长山说:“哥,我想回去了。”
     
       白长山大吃一惊,说:“住得好好的,咋说这个?”
     
       方子衿说:“天冷了,我们娘儿俩又没带衣服。”
     
       白长山说:“走,我带你们去买衣服。”
     
       方子衿不动。在这里住着,她连门都没有出过。反倒是女儿梦白,没多久就将周围的街街巷巷全弄熟了,真有点宾至如归的感觉。白长山无数次对方子衿说,要带她们去看看白河,看看松花江,可她一再拒绝。她不是不想和他一起出去看看,而是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大串联接近尾声,清四旧立四新仍然如火如荼,街道的任何地方均可以见到红卫兵小将设立的卡站。他们拿着剪刀,见到人便拦下来,要他们背诵毛主席语录,检查他们的裤子头发。那些背不出毛主席语录的,处罚算是较轻,仅仅罚站而已。如果自己心慌,将毛主席语录背错了,那是定然要被游斗的。如果穿着裙子或者是紧身裤子,那可就遭难了,小将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剪刀就剪。据说有一个乡下姑娘进城,自己没有一条好裤子,便穿了哥哥的束脚裤。结果,几个红卫兵小将冲上来,拦住她便剪。可怜这位姑娘里面没有穿内裤,下身便露了出来。红卫兵认定不穿内裤是流氓行为,让她站在街边示众。几个小时后放她离开,她才走了几步,便一头撞向了公共汽车,死了。方子衿那一边被剃的头发,还没有完全长起,因此白天黑夜戴着帽子,一秒钟都不敢取下。她如果和白长山一起上街,又不巧被红卫兵揭了帽子,她还不羞死?更何况,这里毕竟有他的妻子儿女,如果不留神碰到了,岂不是毁了他?
     
       她说:“我还是回去吧。”
     
       白长山说:“不,我不让你们走。”
     
       方子衿说:“我能见你一面,在这里住几天,这一生就算是死,也满足了。”
     
       白长山倔犟地说:“不,我不满足。你们就住在这里,我再不让你回去受苦了。”
     
       他口里说不让她们回去受苦,可留在这里,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国家实行的是严格的户籍制度,任何人如果异地留居,短时间内需要去居委会登记,时间稍长,一定要去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白长山向居委会报称是自己乡下的妹子,到白河来看病的。因为他根红苗正,居委会相信了他。可这种信任肯定不可能长久,随时都可能有人要求他们去派出所申报临时户口。真的到了那一天,肯定会出大麻烦。这还是其中之一。她们母女住在这里,生活费用更是大问题。他是军转干部,工资比普通工人高出接近一倍,可这些钱一直由他老婆掌握着,他拿什么来养她们母女?
     
       白长山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妙,又实在舍不得放她走,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不说话,急得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看到他的眼泪,方子衿心软了。她难道不想留下来?她难道不希望和他长相厮守?可是,命运对他们太不公平。她说,好了,哥,我不走了,还不成吗?方梦白见了,问他,叔叔,你干吗哭了?你不是说勇敢的人是不流泪的吗?方子衿连忙说,叔叔不是哭。女儿问,那叔叔怎么流泪了?方子衿说,叔叔是烟瘾犯了。方梦白不解地说,那叔叔为什么不抽呢?方子衿说,叔叔的烟抽完了。梦白,你帮叔叔一个忙,去买包烟回来,好不好?白长山不明白方子衿的用意,以目光向她询问。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他虽然不完全明白这个眼神的意义,却也没有开口。她掏出三角钱,递给女儿。方梦白接过钱便向外走。方子衿说等等。方梦白停下来,等着母亲。方子衿说,你知道叔叔要什么烟吗?方梦白不解,看着白长山问,叔叔,你想要什么烟?方子衿抢先回答说,叔叔要大红楼。接着又说,一般的商店可能没有大红楼烟,你多问几家。方梦白当然不知道,大红楼是宁昌卷烟厂最紧俏的一种牌子,在宁昌市都需要凭票供应,外地几乎难以见到。
     
       方梦白说我知道了,叔叔要大红楼烟,我一定给叔叔买回来。
     
       白长山始终没有回过神来,愣了片刻,不解地对她说,白河没有大红楼烟呀,你怎么……
     
       方子衿不答他,转身向后面的房间走去。白长山觉得她定然有话对自己说,便也跟了进去,问她,你为啥这样?方子衿说,她一时半刻回不来了。白长山仍然不解,盯着她看,突然发现她的眼中,满都是温情和羞赧。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弧光四射,明白过来。他向前跨出一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浑身一软,激动得几乎哭起来。
     
       “哥——”她叫了一声。
     
       “妹子——”他叫。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两张脸紧紧地贴着,轻轻地摩挲。
     
       “哥——”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激动,眼泪已经哗啦啦地流下来。
     
       “妹子——”他的脸感受到了湿润。他用手捧住她的头,用唇吻着她的脸,缓缓地移动,靠近她的唇。
     
       她似乎担心他的唇会退走一般,迅速摆正自己的头,准确地将唇印在他的唇上。他紧紧地压住她的唇,让舌头如蛇般探出,在她紧抿的唇缝间翻卷。她全身一抖,双臂的力量突然加大,紧紧地箍着他的腰。
     
       他将手伸到她的胸前,轻轻地揉捏着,抚摸着。她的身子用力向他拱过来,仿佛想变成一条虫子钻进他的身体一般。他受到鼓励,迅速解下她的衣服。
     
       她躺在床上,胴体横陈在他的面前。他伏下来,在她的唇上身上疯狂地吻着。她说,你闩了门没有?他翻身而起,将门反闩了。房间里很暗,他想看清她,拉了一下电灯开关。谢天谢地,白炽灯随着啪的一声响,光明大放。她蜷曲着身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光线照射在她的胴体上,让起伏逶迤的曲线罩上一层迷离的光晕。她的皮肤是那么洁白,那么细腻,竟然一点瑕疵都看不到,连一颗痣都找不到。她身体的线条是那么平滑流畅,如山陵般起伏有致。
     
       他除尽了身上的束缚,爬上床去,伸开双腿,面朝她跪下来。“妹子,我苦命的妹子。”他说着,伸手去摸她的脸。
     
       “哥!我的亲哥哥。”她叫了一声,猛地弯起腰来,一把搂住了他,咬着他的肩头,哭诉说:“哥,我想你想得好苦哇。”
     
       他紧紧地搂抱着她,双手在她全身每一寸肌肤上游动。他说:“妹子,哥想你,哥也想你哇。”
     
       她疯狂地吻着他,说:“哥,我这一辈子,就为了这一天。让我在你的怀里死去吧。”
     
       他整个人向她压下去,说:“妹子,我就是为了这一天才活着的。”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种仪式,一种类似于宗教的仪式。在方子衿心里,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付出,也不是一种灵与肉的结合,而是一种奉献。她的生命她的肉体,就是祭坛上的牺牲,为这一天而生为这一天而死,为这一天而永恒。
     
       狂风暴雨过后,白长山紧紧地搂抱着她,不肯松手。方子衿偎在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膛。
     
       她说:“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说:“如果你是水做的,我会一口把你喝下去。如果你是面粉做的,我就把你吃进我的肚子里去。如果你是空气做的,我就把你呼进我的肺里去。”
     
       “我是葡萄糖,让我流进你的血管里。”
     
       “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永远这么抱着你。”
     
       她主动抱紧了他,温柔地吻他。他回应她的吻,轻轻地舔着她的唇,她的下巴,她的颈部,她的乳尖。她的手在他的背部游动,她的脸在他的皮肤上摩挲。
     
       她说:“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
     
       他问:“啥梦?”
     
       她说:“就像现在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说:“我曾经答应过你,要给你一辈子幸福。可是,我没能做到,我恨死了我自己,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没本事的男人。”
     
       她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哥,有了今天,我觉得生活对我太好了,我已经别无所求。”
     
       他的激情高涨,再一次融入她的身体。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像两个在沙漠中苦苦挣扎了多年的旅人,长期以来忍受着饥饿和焦渴,终于遇到美味佳肴,便不顾一切地疯狂饕餮的话,此时,他们就像是两个终于得到盼望已久的美食的孩子,不肯急于将所有的美味囫囵吞下,而是伸出舌头,小口小口地吮吸,细细地品味。
     
       令她大为意外的是,以前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刺猬。不,不是一只刺猬,而是一种她根本说不清的动物。任何男人不能靠近她,只要和她有小小的皮肤接触,她便会有一种被苍蝇爬过的感觉。接吻会令她觉得有什么污浊的物体进入了自己的口腔然后顺流而下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性器的插入更令她想到自己脱离了人的高级属性,沦丧为最无耻的动物。无论是赵文恭还是彭陵野,她都不让他们碰她小腹以上的地方。他们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这罪恶快点结束,平静早点到来。然而现在面对白长山,一切都不同了。不仅仅能够接受他细细的吸吮、温柔的抚摸,她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透出的都是饥渴,每一根汗毛都如一只无形的手,每一只手伸展的都是强烈的渴望和永无止境的需要。她弄不清自己哪来那么多泪水,一直在汩汩地流淌,没有止息的时候。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哥,我还愿了,我还愿了,这个许了十几年的愿,终于还了。
     
       女儿的敲门声将两人从狂欢状态强行拉回。方子衿原想自己去开门,很快发现不行,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淌,她不想满脸泪痕地面对女儿,只好在床上坐下来,对他说,你去开门吧。
     
       方梦白进来,先说没有找到大红楼烟,然后就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痕。她大吃一惊,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不断地问,妈,你怎么啦?你怎么哭了?方子衿说,没什么,只是灰吹进眼睛里了。方梦白说,在哪里?我帮你吹。她说,不用了,叔叔已经帮我吹出来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即使如此,方梦白仍然感受到了母亲和白长山之间的特别,尤其是不久之后,白长山忘了母亲让她买烟的事,从衣袋里掏出烟来吸。她不能理解,他身上有烟,母亲为什么还让她去买烟。她隐隐约约意识到,在自己被母亲骗出去买烟的时候,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正是从此时开始,她特别注意母亲和叔叔,她发现,只要有机会,叔叔就会轻轻地握一下母亲的手,一旦发现她在注意他们,他们便像触电一般,迅速分开。这天发生的另一件事,也令方梦白迷惑。吃过午饭之后,母亲对白长山说,哥,今天你早点回去吧。明天我想你早点来。还有,你明天来的时候,带点布票来,我想去给梦白买件冬衣。白长山像个听话的孩子,温柔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然后走了。自从白长山离开之后,母亲便开始清理东西。方梦白虽然觉得母亲的行为奇怪,可是见母亲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她半句话都不敢说。清好了东西,母亲坐下来写信,写了一张又一张。信写好了,她用墨水瓶将信纸压住,提起行李,拉着女儿的手说了一声走。方梦白不解,问母亲,我们去哪里?母亲说,我们回家。
     
       方梦白看母亲的脸色,像是和谁生气一般,眉头一直皱着。母女俩离开白长山的房子,坐上公共汽车,赶到了火车站。大串联已经结束,铁路虽然自此而始误点了十多天,却也不像她们来时那么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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