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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想当初,如果嫁给了他会怎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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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炉子生好了,却没有人来看病,大家围在几间有火的诊室里闲聊天。
     
       方子衿最反对把时间耗在这些无益的事情上面,彼此在一起说张家长李家短,无聊至极。可是,全国各类机构都是如此,你如果独自呆在诊室里看书学业务,立即就有许多高帽子向你飞来,说你好出风头,或者说你业务挂帅,走白专道路,或者说你假清高,不肯联系群众。她不喜欢这样一种方式,却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看看表,快到十点了。她想,再过五分钟,我就回家叫女儿起床。
     
       恰在此时,广播喇叭响起来,王文胜声嘶力竭的声音给所有人的头上投下一道阴影。王文胜叫道: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全体人员,于三分钟内赶到挂号厅集合,逾期不到者,给以行政记过处分。
     
       这个通知的语气实在太特别,前所未有。大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跑回各自的诊室,抓了棉外套向外跑。跑到挂号大厅,见医院的几位领导已经站在那里。人到齐后,王文胜开始讲话。他说,刚刚接到县委紧急通知,郊区红星公社王家峡子大队王家峡子生产队发生雪灾,全县各行政单位要紧急组织突击救灾队赶到现场救灾,尤其是县医院,除了留必需的急诊人员,其余所有医护人员,必须迅速赶到救灾现场,对所有伤病员进行抢救。
     
       王文胜平时蔫不拉叽的一个人,此时却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他将所有成员分成四个组一个指挥所。一个担架组,负责抬救伤员;一个医疗组,负责对抢救出来的伤员进行救治;一个护理组,负责配合医生工作;一个后勤组,负责支持前面三个组的工作。同时还要留下几个人,负责在医院善后,主要是安顿好突击队员的家。
     
       他的话两分钟不到就讲完了,大家分头去准备,五分钟后回到这里集中出发。方子衿自然想到过躺在家里的女儿。可现在情况紧急,她根本顾不上,回到诊室,往药箱里塞了听诊器、体温表、注射器、针灸等东西,背起便向外跑,第一个站在了王文胜身边。
     
       队伍集合好后,王文胜一声令下,大家出发。红星公社在县城的北面,离县城北门约十里路,旧名叫十里亭。雪太厚,汽车无法行驶,只能靠双脚涉雪,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坑,竟然探不到地面的泥,因此,雪虽然被踩过,仍然是白色。最初,王文胜还让大家唱歌,于是,大家唱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十分豪气。可仅仅唱完这首歌,不再唱了。王文胜要求再唱,方子衿喘着气说,王院长,这样不行,你看大家喘得厉害,再唱歌,走不到红星公社了。
     
       北门路上有很多人在扫雪,路况转好。扫雪的都是一些居委会的老头子老太太们,路边插着各种各样的旗子,上面标着各个居委会的名称,红旗在路上猎猎招展,倒是热火朝天。路上的队伍一波接着一波,喊着号子排着队向前慢跑,每支队伍前面均有青年突击队的旗子。出了北门,扫雪队伍跟不上,雪又厚了起来,而且城外的雪比城里更厚,虽然被前面的队伍踩踏,中间有了一条路,可雪经历许多人的体温之后有所融化,融化成水后又立即结成冰,路面变得滑了,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平常多出几倍的体力。通往十里亭的是一条山路,逶迤盘旋,高低起伏。前面的队伍经过时,虽然将雪踩实了,可路滑坡高,后面的队伍,行走更加困难。县医院的队伍负重比别的队伍大,体力消耗也大,接近十里亭时,已经无法直立行走,大家均双脚双手并用,在路上往前爬。过了十里亭,山势绵延,没有大路可通,行走更加困难。沿途还有比他们更难的,许多人将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大包推着在雪里滚动。下坡倒是容易,大家一齐喊一二三,猛地用力一推,那东西就顺着山势往下滚。可是上山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移动那么几米。
     
       爬到王家峡子,已经是薄暮时分。县委有关领导早已经在这里支起帐篷,帐篷门前竖着一根大柱子,柱子上挂着一盏汽灯,灯下是一块牌子,上面用黑字写着“前线指挥部”五个字。紧挨着指挥部的帐篷旁边也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医院的字样。所谓医院,只是一块布拉成的简易棚子,公社卫生院正在里面紧急抢救。外面还有很多待抢救的伤者,全都躺在雪地里,没有地方安置。王文胜他们来到这里一看,傻眼了。这里是野外,从平整度看,可能是一片庄稼地,四周无依无傍。他们走得急,只带了医疗用具,根本没料到这里需要的是野战医院。王文胜站在这里不知所措。方子衿见识多一些,看一眼周围那些早已昏迷不醒急待救护的人,对他说,应该再多叫一些人来,将这些人的衣服全脱光,用雪在他们身上搓,一直要搓到身体发红。所有人必须经过这样的第一道救治工序之后,才能抬进室内进行第二步救治。因此,必须马上搭建临时病房,需要足够的取暖设备。
     
       王文胜部署之后,转身去指挥部要人要物。县医院所有的医生开始行动,将那些救起的人先脱去上衣,用雪在胸部搓擦。戴着手套做这事不灵便,他们不得不脱了手套,裸手工作,不多一会儿,双手便已经失去知觉。
     
       王家峡子是一个很大的村寨,有二百多户人家,村寨两边是两座高山,中间形成一道峡谷。沿着两边的山坡,密密匝匝建满了房子。只有少数人家的房屋是石块垒成的,大部分人家住的是干打垒。干打垒是一种土坯房,建的时候,用两块木板制成的模子放在地上,模子的中间是空的。人们往模子中部的空间灌土,再用木槌一点一点地夯实。这一块模子夯好之后,往往要放置几天,等泥土完全干实了,才取下模子,接着往上建的。这种房子毕竟是泥土的,风吹雨淋,日晒夜露,牢固性随着时间而降低。
     
       这次大雪,最初并没有风,可这峡谷正是风口,平时外面无风的时候,这里总有二三级风,许多雪便往这里刮。雪太大,山便被大雪封住了。今天凌晨,其中一座山承受不了如此之多的雪,大量的雪夹杂着泥土山石,翻滚而下。雪崩发生时,王家峡子的人们尚在梦乡之中。峡口有一户人家,担心自己帮生产队养的牛,从床上爬起来去牛栏里看,结果听到雪崩的声音,发觉有异,拼着命往家里跑,一面大叫。叫声惊醒了部分人,而滚动的雪迅速将这个村子埋住了。峡口的雪毕竟浅,他们各自挣扎,最先爬出来的又相互在雪里挖,将自己家人救起并且救起周围几户邻居时,天已经大亮。再看看这道峡谷,除了雪什么都看不到。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分别派了几个人去公社以及周围的生产队求援。
     
       公社一面组织人员赶来抢险,一边向县里报告。
     
       方子衿正用大团的雪猛搓着面前这个女人的双腿,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地宣布:县医院的医生同志们请注意,总指挥部、县团委、县人武部、县公安局的帐篷改成临时诊室,请你们去那里工作。这里的初步救治,由护理组的同志带领县团委以及县公安局的同志接替。方子衿站起来,一边搓着已经麻木的双手,一边向前望去,大汽灯下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杜伟峰。
     
       方子衿和另一名医生进了县公安局的帐篷。病员被一个一个抬进来。有些病员被抬进来时,方子衿一看,雪搓得还不够,皮肤不够红,命令重新抬出去返工。在雪地里爬行了几个小时,到达现场后立即投入紧张的抢救之中,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大家的体力严重透支,完全是凭着一股巨大的信念在坚持着。紧张的工作之余,方子衿竟然想到了白长山,想到他在朝鲜的白山黑水间度过的那段岁月。或许,那时的他,比现在更艰苦更辛劳吧。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中,竟然能够坚持几年时间,那种巨大的生命力量,实在令人钦佩。
     
       不知什么时候,杜伟峰和指挥部的人拿着一些饼干进来。杜伟峰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来吃点东西吧。方子衿看了杜伟峰一眼说,你还是拿走吧,这么多病人等着救治,我们哪有时间吃东西?杜伟峰对身边的同志命令说,你去通知指挥部所有人,停下手中所有的事,喂医生们吃东西。命令过后,他拿出饼干,走到方子衿面前,送到她的嘴边。方子衿看了他一眼,张开嘴,让他将饼干塞进去。杜伟峰又拿起三块饼干,塞进另一名医生的嘴里。
     
       恰在此时,有一名穿公安服的人掀开门帘走进来,站在门口对里面问道,谁是方子衿?方子衿直起身,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说我是,你有么事?那人眼睛一翻,语气颇不友好地说,你就是方子衿?你她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方子衿感到来者不善,却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此人。
     
       正在喂他们吃饼干的杜伟峰走到了那个人面前,问道,郑三平,你想干什么?
     
       那个叫郑三平的男人大概没料到杜伟峰会在这里,更没料到他会拿着饼干喂医生,因此根本就没有正眼瞧他。现在杜伟峰开口,他才看清面前是县委副书记,愣了一下,说,哟,杜书记也在呀。没,没事。说着便要往外退。杜伟峰大喝一声,说你给我站住。郑三平不敢再动,停下来,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杜伟峰。杜伟峰指着郑三平的鼻子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以后,如果方医生受到任何打击报复,我找你算账。还有,你的岗位在哪里,你应该清楚吧,如果再擅离职守,我撤你的职。
     
       郑三平唯唯诺诺答应一声,转身跑去。
     
       方子衿问杜伟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伟峰说,省委批示省公安厅,组织了一个专家小组重审梁玉秋案件。原准备今天起程来灵远的,但因为大雪封山,无法成行。等这次大雪过后,这个案件便要全面重审了。杜伟峰代表县委对方子衿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同时表示,如果公安局方面对她打击报复,就直接告诉他,他和县委会给她撑腰。
     
       抢救工作进行到深夜,前线突然传来消息,雪崩再一次发生,不少参与抢救的突击队员被埋在了雪中。指挥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会上发生了激烈争论。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组织这次抢救根本就是错误的,是瞎指挥,因为雪还在下,而雪崩并没有得到控制,出现进一步事故的可能至今仍然存在。这是典型的冒险主义,是拿干部群众的生命当儿戏,是个别人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这部分人要求立即将所有营救人员撤出,理由是,新的雪崩还可能发生,继续留在这里可能出现再一次伤亡。而留在这里抢险的人,因为保暖等工作无法跟上,已经有人冻伤了。这件工作如果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杜伟峰作为一线总指挥,否定了这一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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