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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花钱买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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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很快将我带离市区,穿过层层工地,穿过高架桥的阴影,又回到我徘徊兜转了三年的地方。水流消失了,硬得像石块一样的夜晚笼罩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王静说这些,我只知道自己被她拧过去了,所以必须要拧回来,哪怕是用一种错误的方式。
     
       在我毕业的那天,《T市晚报》刊登了一篇关于大学生现状的报道,其中有一个做“三陪”的男性大学生,他的名字叫夏小凡,并且在文章很不起眼的位置注有:以上均为化名。
     
       全校都看到了这张报纸,不过,我已经毕业了。留了个做鸭的名声在学校里。
     
       后来我还去过那家公关公司,我去拿劳务费。前台看见我,脸色都变了,非常坚决地将我拦在了外面。我不知道自己哪儿露馅了,前台说:“上次的客人投诉你了,说你对她动手动脚。”
     
       “我靠,我本来就是干这行的,动手动脚不就是我的本分吗?”
     
       前台说:“不,她投诉你是个变态,不适合干这行。对不起,你被淘汰了。”
     
       这太伤自尊了,尽管我的本意不是来做鸭的,但我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被鸭店淘汰的结果。我说:“妈的,她自己是个记者,而且出言不逊。”前台说:“不,她是个很有钱的企业家。”我说:“她他妈的带了个记者来!”前台显然已经搞不清状况,不过她还是很坚决地将我拦在了外面,屁精也闻声出来,后面还有一个穿灰西装的光头,我估计再闹下去没好果子吃了。前台很同情地说:“你还是需要去补修一下个人素质,满口脏话的,女客人不会喜欢你的。我们要的是能够让客人解闷的小朋友,不是流氓和色狼。”我说:“好,抱歉,我想看看白晓薇的业务记录,可以吗?”
     
       前台回头,对光头说:“把这个神经病给我叉出去。”
     
       那天晚上在咖啡女孩家里,是我守着她,还是她守着我?好像都有。我躺在床上出汗,她给我绞毛巾擦汗,用体温计量热度,上半夜她一直坐在我床边,有一种非常古老的气息,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她,除此以外,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我喜欢这样,当我躺在床上仰视着她们的时候,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俯身与我对视,都会呈现出异常温柔的样子。
     
       后半夜她熬不住了,和衣睡在我身边。我注意到她睡下去之前用旅行箱顶住了门,我想明天可以到楼下锁匠那里去买把插销装上,比较安全些。
     
       窗开着,这是四楼,不太可能有人从下面爬进来,考虑到她姐姐是个女的,尤其不可能。风隔着窗帘微微地吹到我脸上,头顶上的灯泡静止不动,她侧着身子睡,把头深埋在臂弯里,我平躺着,觉得灯光刺眼,便起身把灯关了,坐在床垫上抽了根烟。我忽然睡不着了,倾听外面的动静,隔壁有人起来上厕所,楼道里有谁哐当哐当地把自行车扛了上来,过了片刻忽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世界卡在寂静中,像一张唱片放完之后的瞬间意识停顿。
     
       齐娜,她曾经说过,寂静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寂静可以让你躲避危险,在寂静中的绝大部分动静都能被听到,同时寂静也带来更大的恐怖,忽然打破寂静的某些,或者根本是在寂静中走向你的。她说,这一点和黑暗不同,黑暗是彻头彻尾的危险,别以为那些人在黑暗中找不到你,他们的嗅觉可灵敏呢。黑暗,是拿距离在赌博,而寂静是过度地信赖自己。与其说我们的内心黑暗,不如说它是寂静一片。
     
       我预感到这是难熬的一夜。
     
       后半夜烧又起来了,我用体温计测了一下,就着打火机的火光看,整三十九度。我从口袋里摸出退烧片,掰下来一粒含在嘴里,去厨房找水。出门时觉得头昏,四周一片黑,眼花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了。我轻轻踢开旅行箱,拉门出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面前一闪过去,看不见,但却几乎要触摸到了。我立刻紧张起来,伸手去摸走廊里的开关,我是第一次在这儿过夜,一应物件在黑暗中都是生疏的,摸了半天才摸到,昏黄的灯光亮起,照着我,仅仅只是照着我,走廊的两头都还是黑漆漆的,想看清那里除非是走过去按下其余的开关。
     
       我站在原地没动,寻思了一下,到底是有人走过呢还是我的错觉,最后还是无法确定。我穿过走道,推开厨房的门,给自己弄了点水,站在走廊里把药吞了下去,再回到屋子里,关门落锁,推上保险,顶上旅行箱。这一系列的动作在我喝水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我没有关走廊里的灯,通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有一丝光亮,有点像黑夜中的霓虹灯。我坐在床垫上,从厨房里拿来的菜刀正别在我的后腰,将菜刀放在手边之后,我默不做声地注视着这一道光。
     
       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假如回家时怀疑家里进了贼,第一件事不是去查看各个房间,而是去厨房找菜刀。因为贼进屋子的第一件事通常就是去厨房拿菜刀,如果厨房里的菜刀不见了,那就说明真的进了贼,那就赶紧出去报警;假如菜刀还在——请把它拿在手里再去查看房间,不是每一个贼都必然拿菜刀的,有人用榔头。
     
       大约半分钟之后,那道光亮被门外的阴影挡住了。我的心脏收缩了一下,拿着菜刀摸到门边,被脚下的旅行箱绊了一下,动静不小,阴影立刻消失了。
     
       确实有人。我没把握是不是该打开门再看一下,说不定打开门就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脑袋上了。片刻之后外面的灯光消失了,起初我以为是那人把灯关了,等我想打开屋子里的电灯时才发现整个没电了,估计是她把楼道里的电闸给拉了下来。
     
       现在我相信咖啡女孩说的话了,她姐姐找上门来了。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寻仇,倒像是恶作剧。我隔着门说:“喂,别闹了。这儿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空旷,楼里全是人,喊一声全都出来了。”门外没有人答应我,我当然也不敢冒险跑出去推电闸,心想还是挨到天亮再说吧。
     
       我摸出打火机照了一下,咖啡女孩还好好地躺在床上,没有被这一切惊醒。她换了一个睡姿,之前是趴着的,这会儿是平躺在床上,听到她睡梦中嘟嘟囔囔的声音,像什么夜鸟在叫。我就着火苗又给自己点了根烟。
     
       四点钟时,外面的鸟真的叫了起来,天还是黑的,我的两边太阳穴像是不断有人用锤子在敲打,身上奇痒难耐,起初是脖子和手臂,后来痒成了一片,自己用打火机又照了一下,起了一排红疹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天一直黑着,五月的早晨到底是几点钟放亮,我强忍着继续坐在床垫上,给自己抓痒,任凭头颅被钟锤敲过来敲过去。仿佛是过了很久,听见楼道里有个男的说:“哎,大清早的怎么停电了?”过了一会儿又是这个人的声音,“我操,哪个缺德的把电闸给拉了?”房间里的灯倏忽亮起,与此同时,外面的天空也从墨黑变成灰蓝色,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从卡住的井里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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