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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代表性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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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四月我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背后被人喷了血红的“SB”,这事不算,莉莉卡不算,敲了头的女孩也不算,我预感到的是有什么改变我人生的大事,生命顺流而下忽然遇到了落差五十米的大瀑布,摔得头破血流也值得,只要能改变航线。可惜,到头来遇到的都是些糟心事,或鸡毛蒜皮,或一塌糊涂,或毫无头绪。我所预感的,毋宁说是我所期待的,其实它不会来临,正所谓绝望。
     
       总得找点事情干干。任何事情都可能是一个诱因、一个入口,走进其中也许会发现那是一条死胡同,也许有一个平淡无奇的出口,也许绕回原路。谁知道呢?总要试试看才好。
     
       五月二日还是放假,我哪儿都没去,躺在床上读那本荒疏已久的《亚洲古兵器图说》。亮亮新染了一头金发闯了进来。我忙坐起来看,发现他左耳还戴了个耳钉,换上了哈韩牛仔裤,整个人都变了样。这孩子是从乡下来的,长得极瘦,风都能吹走的样子,过去被诟病为“搓板”,但换了这身装束以后,缺点反而变成优点了。我悠悠地说:“亮亮,你这身打扮就别想找到工作了。是不是开始吃软饭了所以无所谓啊?”亮亮说:“老夏,我们组织了校内联防队,你也来参加吧。”说完这话,外面又涌进来几个,都是亮亮的同乡。这些人都来自T市下面的一个镇,叫做溪口镇,他们被称为溪口人,听上去和元谋人什么的有点像。溪口人都拿着两尺来长的镀锌管,看起来这就是他们联防队的武器了。也没什么出息,镀锌管明显是从附近的工地上捡来的。
     
       “干吗都是你们溪口的啊?”我有点奇怪。
     
       “昨天被敲坏的那个女孩就是我们老乡。”
     
       “懂了。”我说。
     
       有个长满青春痘的说:“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以为大学生好欺负。”
     
       “大学生当然好欺负。”我说,“可是你说的‘他们’究竟是谁呢?”
     
       青春痘说:“当然是敲头的民工。”
     
       我说:“首先,你没有证据说凶手是民工;其次,凶手只有一个人,并不存在‘他们’之说,你这种泛指是很不准确的;再次,人家就是刑事犯罪嘛,不存在欺负不欺负的,刑事犯罪由警察负责。”
     
       青春痘根本没有听我在讲什么,振臂高呼道:“保家卫国!保护女生的利益不受侵犯!”
     
       我想和他是没什么可多说的了,转头问亮亮:“你们拉了多少人?”
     
       “不多,八个。”
     
       “管饭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由青春痘作答:“不管饭,志愿的。”
     
       “如果管饭的话你可以拉到八十个人。”
     
       青春痘忽然生气了,扬着镀锌管走到我床边,说:“你是在嘲笑我吗?”被亮亮他们拦住,倒拖了出去。亮亮解释道,被敲坏了的女生,以及被当场吓傻了的女生,都是青春痘暗恋的对象,现在一个被砸得生死不明,另一个被吓得精神失常,故此青春痘本人也有点不太正常,希望我原谅他。我只能说,让那个白痴离我远点。
     
       亮亮说:“老夏,你现在太冷漠了,连齐娜都比你血性。”
     
       我无精打采地说:“好像是尼采说过,冷漠的人最容易狂热,我也忘记是不是他说的了。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我狂热,而是说我还不够冷漠。好不好?让我睡一觉吧。”我又指指他的镀锌管说,“另外,这种空心管子对付敲头党根本不够使唤的,见过钉头锤吗?要是遇到拿钉头锤的坏人,你就死定了。”
     
       “钉头锤是什么样子的?”
     
       “有点像狼牙棒,有木头做的,有金属做的,也有石头做的,一锤子能把墙砸个洞。看过古兵器研究你就知道了,历史悠久,新石器时代就有了。其实新石器时代并没有多少墙可砸,可是钉头锤却到处都是。研究表明,钉头锤用来猎杀动物很不实用,远不如弓箭和长矛。知道它是用来干吗的吗?”
     
       “敲人的?”
     
       “聪明。从新石器时代开始,人类就是以敲头为残杀的方式。一锤子下去颅骨立刻粉碎,中世纪的骑士头盔都挡不住,比你这镀锌管厉害多了。”我打开书,继续看下去,“你应该给自己也配备铁锤,再戴个安全帽,这样就保险了。”
     
       “我也拿锤子的话,会被警察抓走的。”
     
       “这倒也是,那就戴安全帽吧。可惜毁了你这一头金毛。”我说,“对啦,别忘了,凶手还带刀子,那玩意砍上来,什么帽子都挡不住。”
     
       那晚上才知道什么叫做安静,寝室里只有我一个,把头探出窗外,我们寝室朝北,外面是学校围墙,隔着一条小路,对面是一片黑漆漆的厂房,当年说要改造成Loft,结果彻底变成荒地。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照着街道,顺便把微光映射到寝室的天花板上,偶尔有自行车经过,轮胎轻微而谨慎地滚过路面,也听得一清二楚。快十二点的时候,有人敲门,我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侧耳听了一下,敲门的声音非常温柔,如果是老星和亮亮的话,早就把门给踢开了。这扇门自从我踹过之后,就再也锁不上了。
     
       我拉开门,齐娜嗖地闪了进来,对我说:“关门。”
     
       “老星不在。”
     
       “他去上海面试了。亮亮呢?”
     
       “带着那伙溪口的老乡去值勤啦。”
     
       “我有点害怕,知道你在,借住在你们这里应该没问题吧?”
     
       “请便。”我关上门说,“万一要上厕所,你可只能去男厕所,够脏的,吃得消吗?”
     
       “我尽量憋着。”
     
       我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寝室不是我一个人的,老星也有份,既然老星有份,齐娜当然也有份。睡吧。
     
       齐娜说:“我睡亮亮的床。等他回来了,让他睡到老星床上去。”
     
       真懂事,而且,难得这么懂事。我说:“你可以睡锅仔的床。”
     
       “去你丫的。”
     
       我回到床上,靠墙蜷腿而坐。她踢掉了鞋子,把蚊帐放下来,睡到亮亮的床上。我和她并头而卧,中间隔着一张书桌。我说:“等会儿万一有查宿舍的,你把脑袋缩进去一点,另外把你的鞋子放好。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吃一个处分。”她“嗯”了一声,从蚊帐之下伸出一条手臂,在微光之中又细又白吓了我一跳。她摸索到自己的鞋子,往床底下一扔,白生生的手臂又缩了回去。
     
       “老夏,你还记得一九九八年那次敲头案吗?”她躺下了找我闲聊。
     
       “记得一点点。”
     
       一九九八年的连环敲头案,最后抓到的凶手,是一个仓库保管员,就在学校附近的仓库区里工作,离长发校花被害地点仅隔一公里。他干了七票,也许还不止。可悲的是那个家伙既不劫财也不劫色,他仅仅是敲头而已。典型的人格变态。
     
       齐娜说:“有一件事,我对谁都没说起过,今天告诉你。前年,有一天晚上我回学校,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我,回头一看是个男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跟踪我,就斜穿过马路,他也跟着穿过马路。我再穿回去,他又跟着我穿了回去。”
     
       “那就是跟踪你了。”
     
       “没错。我再回头,看见这个人手臂那儿忽然滑下来一把榔头。他把榔头藏在袖子里的。”
     
       “后来呢?”
     
       “我就狂奔啊,跑到学校门口,躲在传达室里哭。”
     
       “没喊人?”
     
       “喊不出来,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非常害怕。”她说,“这件事令人恐惧,喊不出来的那种状态也令人恐惧。”
     
       “那个变态已经被枪毙了,不会再出来害人了。至于昨天晚上那个,我想他再也不敢来学校了,你平时进出小心一点就可以了。”
     
       “不不,我说的那个人,是仓库保管员被抓住以后的事情。是前年,一九九九年的秋天。”
     
       “当时没报警吗?”
     
       “回到宿舍躺下,又觉得像是幻觉,说也说不清,就没报警。”
     
       “研究表明,人们在恐惧的时候会出现认知的偏差。把发生过的事情当成幻觉也是有可能的。”
     
       齐娜说:“后来两年里,我一直等着再发生类似的案子,可以证明我当时不是幻觉。但是没有,没有任何敲头案发生,一直到昨天。”
     
       我解释道:“那肯定不是你遇到的敲头杀手。你遇到的那个,他可能是劫道的,寻仇的,变态,模仿犯,幻觉,或根本就是个过路的木匠爱上了你。而昨天那个是标准的杀人强奸犯,作案的模式非常清晰。知道吗,在犯罪学中,有一种类型是通过伤害他人的身体而获得快感的,不为钱,没有口角,强奸就属于这个类型,虐待狂、连环杀人狂和习惯性的纵火犯也是。前阵子有几个中学生为了取乐殴打一个流浪儿,上了晚报新闻的,虽然打得不是很重,但也属于这种类型。这是需要特别对待的犯罪类型。”
     
       “那小时候玩游戏,岂不是天天都在干这种事?”
     
       “好吧。小孩都是潜在的杀人狂。”我无奈地说。
     
       “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跟踪我的是个木匠。我靠!”
     
       “研究表明,犯罪和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在特定的环境下,木匠也会变成杀人狂。反之,即使杀人狂也不是见人就杀的,所有的犯罪都是一种机会主义,罪犯会评估风险。这是连狗熊都会的思维模式嘛。”
     
       “你丫的看了多少犯罪学的书?”
     
       “美国人调查研究表明,全美至少还有五百个杀人狂逍遥法外,中国没有这个数据,按人口概率推算起码也有一千个吧。”我继续背书。
     
       齐娜骂道:“闭嘴吧,本来想到你这儿来寻求安慰的,越说我越害怕。你最起码应该说,我长得不是很漂亮,比不上你们家小白,色狼就算要下手也不会找我。”
     
       我心想未必噢。没敢说,说出来这一晚上就别想睡了。不久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像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浪潮。要是所有的夜晚都是这样的潮声就好了。我喜欢宁静的夜晚,如果得不到宁静,死寂也可以,最好不要再听见女生的尖叫。我跟着潮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料半夜里梦见和齐娜爱爱,我被她揪住了往床上按,在快要进入她的时候被自己吓醒了。那会儿天蒙蒙亮,我忍受着勃起,拉开蚊帐看了看,亮亮还没有回来,齐娜的半条腿伸在蚊帐外面,看得我心情恶劣,燥热难当。当即走过去把她的腿塞回蚊帐里,她嘴里嘟哝了一声,有点像呻吟。我回到蚊帐里去自慰,没打算惊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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