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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分手之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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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郭心清那里回来以后,陶春冰立即被罗明和张克非邀去,在张克非的房间中开讲习班的干部会议。原来他打算今夜找方中允教授谈话,请教几个问题,现在只好作罢。陶春冰虽不是讲习班的干部,但因为他深受大家敬重,而且快要走了,所以大家非要他出席今夜的会议不可。
     
       出席会议的除教职员中的骨干分子之外,在学生中也吸收了黄梅等两三个人。杨琦在两个学生的帮忙下忙于编写欢送战教团的壁报,没有参加。大家研究了战教团和陶春冰走后的工作问题,又一次分析了当前的政治形势,考虑到政治形势如果进一步恶化,或县政府和县党部决定解散讲习班,应该采取什么对策。会议进行到将近深夜,才各自回寝室休息。
     
       当陶毒冰回自己的房间时,转回头看见罗明跟在他的背后,进到屋中,表情有点沉重。他感到奇怪,赶快问道:
     
       “出了什么事情?”“我要告诉你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陶春冰暗暗吃惊:“是关于我的?顶多不过是将我驱逐出我的故乡!”“不是关于你的坏消息,是同寄萍有关系。”陶春冰掩饰不住他的担心,注视着罗明的眼睛问:
     
       “寄萍下乡后,病叉重了?是不是快要死了?”罗明正要回答,忽然罗兰带着家中的用人老王提着马灯跑来,一边呼唤一边来到陶春冰的寝室门口。罗明赶快向陶摇摇头,同时使个眼色,显然他不愿使罗兰知道他要说的不好消息。他回头向妹妹和老王问道:
     
       “老王,家中出了什么事?有什么要紧的,三更半夜前来找我?”老王说:“二少爷,你跟小姐快回去,一回去你就明白啦。
     
       老爷立等着你们回去,还说,今晚你同小姐都留在家中住,不必回讲习班了。”罗明在乍然间猜想是父亲得到了消息:地方当局接到边指示,今夜要派军警搜查讲习班,所以派老王来叫他们兄妹俩立刻回家。但是看老王的脸上笑嘻嘻的,毫没有紧张神色。
     
       他一向讨厌老王说话哕嗦,干脆不再询问,对妹妹说:
     
       “走,兰,回家看看!”陶春冰目送着罗明兄妹走后,怀着莫名其妙的心情就寝。
     
       罗明本来要告诉他一个与吴寄萍有关系的重要消息,因为罗兰跑来,罗明不肯说了,而且不愿意让罗兰知道,这使陶春冰觉得十分奇怪。他今晚本来很累,但是为着罗明未曾说明的消息,他猜来猜去,很担心吴寄萍的病凶多吉少,竟使他失眠了。
     
       陶春冰同吴寄萍认识是五六年以前。那时候,寄萍在北平上中学,陶因为在河南将遭到第二次逮捕,逃到北平,开始过投稿生活,在一个偶然的场合遇到一起,开始认识。吴那一年大概十九岁,十分漂亮,在生人面前带有内地少女特有的腼腆和羞涩。陶也是来自风气闭塞的河南,在青年女性面前也很拘谨。头一次见面虽然没有谈几句话,但吴寄萍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使他没法忘记。他给吴寄萍留下了同样深刻的印象。那时全国出版的中心在上海,好似文坛的中心也在上海,只有上海出版的刊物对全国才有影响。因为文学刊物很少,所以青年人发表作品不容易。有人在上海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作品,容易受到青年读者的重视和羡慕。吴寄萍在本县读初中时就常常听老师们谈到陶春冰的名字,不管识与不识,都夸赞他的聪颖过人。在北平第一次见面,没有同他多说话,但她不仅喜欢他的风度,而且他脸孔上表露出来的英俊的神气也使她暗中动心。尤其她很少看见像他那样光芒逼人的、充满智慧的一双大眼睛,使她不敢正视。每次当陶看她时,她都要回避开他的眼光。从那次见面以后,她的心上经常浮现出他的影子,特别是在她独自看书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他英俊的面孔和光芒逼人的眼睛经常出现在她的面前。以后又见过几次面,但也没有深谈。有一次她同胡天长和罗明去看陶,忽然罗明拉着胡天长往街口买吃的东西,把她一个人留下同陶谈话。她平时有许多问题想当面向陶请教,可是这时候她感到很窘,而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羞和害怕,不敢同陶春冰四目相对,低下头去,脸颊火热、通红,竟忽然心头狂跳,连呼吸也感到困难。陶春冰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异常,也很不自然,抓起一本书看起来,不再同她说话,也不敢看她,可是感觉到她的呼吸紧张,还似乎听到她的心跳声音。
     
       这年暑假,吴寄萍考上大学,读的是中国文学系。罗明也上了大学,为着和同学们办一个进步文艺刊物的事,常去找陶春冰,有时带着寄萍一道,于是寄萍同他见面的次数比较多了。自从吴寄萍进了大学,加上参加学生们的救亡运动,她在同陶春冰见面时不再像从前那样羞涩和胆怯了。虽然陶春冰比吴寄萍年长五岁,但都是青年,按照社会习惯,吴寄萍对陶春冰满可以直呼其名,或者叫他“老陶”。然而不但她一个人,连罗明和胡天长等许多相熟的青年学生,都习惯地称陶春冰为“陶先生”,分明有一种特殊敬意。
     
       有一年的秋天,吴寄萍和同学们到西山的卧佛寺和樱桃沟旅游回来,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叫做《退谷游踪》,寄给陶春冰请他修改。陶春冰将这篇不到三千字的散文反复看了三遍,正是常说的“爱不释手”。他不仅喜欢《退谷游踪》的文词优美,充满诗情画意,洋溢着青年人的梦想和热烈感情,而且钢笔字写得十分工整秀丽。他特别喜欢她在稿子中夹着的短信,淡而有味,尊敬中含着亲切。因为房间里没有人,窗外也没别人,也没有脚步声音,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悄悄她拿起印着红玫瑰角花的道林纸信笺,在她的名字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又将信笺贴在发烧的脸颊上,停留片刻,赶快拿开。
     
       尽管他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是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仔细地将《退谷游踪》一字一句地推敲一遍,稍加润色,便给吴寄萍写了一封回信。他本来可以把稿子寄回,但是他约了一天下午,请寄萍当面来谈。他有许多话,有满胸怀爱慕的感情,在短信中没有流露一个字儿。
     
       这封信发出后的第三天下午四点钟以后,陶春冰正在望眼欲穿,忽然听见公寓门外有黄包车的铃声传来。陶春冰赶快向大门望去,心中一喜,同时眼睛蓦然一亮:果然是她!公寓里没有电话,吴寄萍也没有事先写信,好像是从天上飘然而至。她今天穿一件朴素淡雅的半新花旗袍,上罩开司米紫红紧身小毛衣,敞开前胸;脚上穿一双过膝长袜,半高跟白色皮鞋;手中提一个女学生们常用的花布包,轻巧适用,大小适中。她满面堆笑,略带腼腆,同站在台阶上迎接她的陶春冰打个招呼,跳上台阶,轻轻地一握手,随即将一股淡淡的芳香和喜悦带进了陶的屋中。
     
       吴寄萍在河南来北平的学生中是出名的漂亮,而今天在陶春冰的眼中,她的漂亮更超过往日。他有一个习惯,独自坐在房间看书时,喜欢点一支留兰香,不是为着香味,而是为着点了一支香好像能够增加房间中的寂静气氛。当吴寄萍同他在书桌边相对坐下以后,他不敢在客人的丰满白嫩的脸孔和一双明亮灵秀的眼睛上饱看一眼,赶快替客人倒杯开水,随即从抽屉中取出来《退谷游踪》稿子。他称赞了她的稿子如何是一篇很美的散文,也将他稍作修改的地方解释一下。她听着那些称赞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半低着头,始终回避他的炯炯目光。当陶春冰称赞她有文学才能时,她摇摇头,将头更加低下去,更加避开了陶的眼睛。陶春冰只能看到她的被剪得十分整齐的短发覆盖了一半的脖颈已通红了。
     
       陶春冰望着她的粉红脖颈,在片刻中不再说话,感到自己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好像为着平息自己的情绪,他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然后重新坐下去,熄灭了桌上的留兰香,好像他不愿使留兰香破坏了从吴寄萍身上散发的那种似有若无的美妙香味。
     
       吴寄萍从少年时起就受到同乡教育界和知识界的舆论影响,很景仰陶春冰,认为他这人很有才华,知识丰富,思想进步。两年前在北平初次见面时候,她心中暗暗吃惊:竟然同她想象中的陶春冰几乎一样!后来几次接触,虽然都没有机会深谈,但是她对他的爱慕和敬重之情与日俱增。只是,她只能将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心中。她常想,她的秘密心思也许将永远埋藏下去,直到她的生命终止。今天她来找陶春冰,本来不打算久留,但是经陶春冰一挽留,她就不走了。
     
       陶春冰向她打听几位知名教授的教课情况,也打昕学校中救亡运动的各种情况。他们偶然也谈到文学上的问题,都是吴寄萍提出问题,陶春冰作回答。黄昏时候,陶春冰请她到东老胡同东口一家小饭馆吃晚饭。从饭馆出来,有几个黄包车夫驾着车拦住他们。吴寄萍想乘黄包车回西城,含笑地向陶春冰看了一眼。陶说:
     
       “我送你走一段,散散步。你到北海公园门口坐车吧。”吴寄萍笑着点点头,对黄包车夫们一摆手,同陶春冰肩并肩一边小声闲谈一边往北海公园走去。北海公园门口停放着很多黄包车。吴寄萍没有提起坐车回西城,陶春冰也不提起。
     
       走上了横跨北海与中南海之间的石桥。这石桥略呈弓形,但是对黄包车和自行车都无妨碍。桥南北的大片荷花虽然早已开败,但是绿叶依然很旺,清气袭人。他们来到桥的南边,倚着汉白玉石栏杆,欣赏瀛台一带的、朦朦胧胧的亭台楼阁和湖光山影,默默地观赏很久。那天是阴历七月十五,晴空蔚蓝,皓月当空。虽然不过八点多钟,但是桥上的行人不多,这样的环境使他们静立在石桥上各自产生了许多心思。陶春冰望一阵天上皓月,又望一阵湖心月影,又不能自禁地打量着寄萍的脸孔。寄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把脸略微地偏向别处。但是她凭着一种特殊的感觉,知道他仍在凝望着她。她只好回过头来,胆怯地笑着问道:
     
       “陶先生,你在想什么呀?”“我在想苏东坡的一句词。”“哪一句词?”“明月几时有?”“啊,下边紧接着是‘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刚才想起来的只是这第一句,以下的句子以及全词,我虽然都记得,但是我没有去想。”“啊?为什么你只对这首词的第一句感到兴趣?”陶春冰望着她笑而不答。吴寄萍又一次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看出来他的眼睛里传出来的那些神秘的、不曾说出的语言和感情。她以青年女性对男性特有的敏锐感觉,看见他明亮的眼睛里有一种使她局促和害怕的感情在燃烧。她又一次避开了他的目光,好像是望着在湖心荡漾的明月出神,其实她什么也没有看,只是心中有点莫名其妙的慌乱,只是要避开他的很不平常的逼人目光。
     
       陶春冰想打破这种不自然的沉默,小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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