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5章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刘帕听的是俄罗斯轻音乐,里面收着《小苹果》、《你好,忧愁》、《喀秋莎》等一些经典的曲目。她喜欢这些音乐,总觉得这个民族的音乐能够于浪漫中含着一种博大的悲凉,于厚重中含着一种浓郁的诗意,且能够把幸福和苦难融汇诉说,还能够把疼痛和抚摸一起呈现,倾听着它们,真的就是一种神奇的享受。一次,宣传系统举行联欢,她唱的是《山楂树》,后来有人议论说:“怪不得这个女人会离婚,现在这年头,还念着几十年前的老经。”议论传到刘帕耳里,刘帕笑了,说:“说这话的人逻辑不顺,喜欢念老经的人恋旧,是不会离婚的。应该说:这个女人既喜欢念几十年前的老经,怎么还会离婚。”当即有同事开玩笑说如果真的有人当你面这么说了你该怎么回应,刘帕道:“我就说:因为当初和我结婚的男人没有象老经那样老。”
     
       她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高处,音质依然纯净如银,没有一粒尘埃。刘帕闭着眼睛倾听着,突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冰凉凉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睁开眼睛,床前站着一个人。黑乎乎的脸,比黑夜更黑,看不清眉眼,显示出一种奇怪的细长,仿佛是一截烧焦的树桩擎在颈上,象电视剧里那种头带黑丝袜的抢劫犯。
     
       刘帕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就是个抢劫犯。
     
       她立刻明白什么事情发生了。她没关窗。她原本打算听完音乐再关窗的。但明白又有什么用呢?现在重要的是面对。
     
       “钱在桌上的包里。”刘帕说。
     
       “多少?”
     
       “四百多。我就这么多钱。”
     
       “你起来去拿。不准开灯。”男人说。
     
       “我穿上衣服,可以吗?”
     
       “不行。”他每说一句话,尾音里都带有一种特殊的平音,似乎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刘帕确定自己在哪里听到过。如果她能够躲过这一劫,这是她能够向警方提供的破案线索之一,她知道。她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没有结果。刘帕起来,把浴巾在胸上缠了个圈,将余角掖紧,在黑暗中找到包,拿出钱。
     
       “存折呢?”
     
       “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刘帕说的是实话。
     
       “有没有信用卡?”
     
       “没有。我从来不用卡。”
     
       “胡说!”男人的刀在空中高高地划了一下,刀锋离自己和刘帕都很远,这使得他的动作有些夸张和虚弱。他说,“找!”
     
       刘帕打开灯,男人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护了一下脸。其实他根本不用这么做,黑丝袜正亲密无间地笼罩着他的整个头,皮肤的光泽从袜孔中很规律地闪烁出来,五官的轮廓既层次分明有又朦胧统一。
     
       “谁让你开灯的?”他说。
     
       “不开灯怎么找啊。”刘帕说。她走到墙边,打开壁柜。故意让柜门在墙壁上磕出一片声响。她断定他有二十多岁,也断定他是一个生手。如果不是生手,他不会说找,而会说让她去拿,也不会让刀子离她这么远,让威胁的力度受到微妙的损害。更不会容许她弄出声响,试图去惊动他人。生手是有破绽可寻的,她有可能从破绽中获得生机,然而生手也是最容易在恐惧中冲动的,所以她也一定要掌握好时机。
     
       找完了壁柜,刘帕也停止了去惊醒胡萍的努力。其实她早就预料到,以胡萍一向的性情,是不会为这些细节来关注她的。素日两人在自己房间的活动就互不干涉,有时候她听见胡萍的房间里很晚了还在倒腾什么,有时甚至有男人的说话声,她也从没有问过。进一步讲,即使胡萍注意到了,也帮不上她什么忙,自己反而会为她招致出一份危险。
     
       她只有自己面对。
     
       “再找也是白费,”刘帕说,“这里真的没有存折和卡。根本就没有的东西,我怎么给你找出来?你要是不信,你就指着让我找。”
     
       男人站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的沉默让刘帕更加确定他是一个生手。一个老练的劫匪是不会在这样的境况里沉默的。
     
       “我这儿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刘帕拿出一台商务通掌上电脑--那是去年春节部里发的福利,又指指那台东芝录音机:“这两样东西值个两三千块钱。”
     
       “用袋子装好。”男人说。刘帕装好。她注意了一下袋子,是九华超市的购物袋。
     
       “不准报警。”男人又说,一边举着刀往后退去。紧张的神情仿佛面对的正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而不是刘帕这样一个单薄的女子。刘帕点点头,简直有些想笑。男人说的话让她忽然想起小时侯她在乡下奶奶家过暑假,常常到环村的小河边玩耍,每次都把衣服弄得透透湿,而每次去玩的时候奶奶还是要叮嘱她:“不要把衣服弄湿。”
     
       一个入室抢劫的男人居然会让她想起童年,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夜晚。他潜含的稚气冲淡了他裱糊的恐怖,使刘帕的一部分戒备不知不觉地转化成了悲悯。
     
       他跳上了窗户。
     
       “其实,”刘帕说,“你可以打门走的,走窗户太危险了。”
     
       男人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拎着刀,看起来高极了。他矗在窗台上盯着刘帕,似乎是在判断她的话里是不是有陷阱。刘帕也看着他。确定他要走,她才有心情比较从容地观察他了。根据他与地面和天花板的高度差,他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汗衫,裸着宽宽的肩膀和粗壮的胳膊,胸口几团生机勃勃的黑红色肌群,因为紧张而显得僵硬。胳膊上突起着一些小小的颗粒,如同公园小路上嵌着的碎石子儿,粗糙坚实。在腋、胸和腿处,旺盛的体毛象草一样窜出黑黝黝的地表,长得兴兴头头。
     
       这是个有力的男人,斗不过。刘帕很清楚这一点。好在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要和这个男人斗。她曾经在报上看过类似的分析,说女人在面对这种罪犯的时候,一般会有四种结果,一是既打击了罪犯又保护了自己。这种人是智慧和勇敢的。二是打击了罪犯但没能保护自己,这种人是勇敢和不幸的。三是没有打击罪犯却因此保护了自己,这种人是智慧和不幸的。四是既没能打击罪犯,也没有保护自己,这种人,只是不幸的。谁都想做第一种人,但做第一种人的机率往往又是最小的。刘帕知道做不了第一种人,她没有条件勇敢。那就尽量做第三种人吧,第三种人的上限就是努力把不幸降到最低点。如果仅仅损失这些东西就能够让他离开,简直就能称之为大幸了。
     
       “你什么意思?”男人终于问。
     
       “我不想让你为了几个钱就摔断了腿。”刘帕说。
     
       男人跳下窗户,一步步地走过来,刀子象根深秋的黄瓜,蔫蔫地垂在他的手里。刘帕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与刘帕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有些踉跄,身子微微一晃,蹭掉了刘帕的浴巾。男人的体味山洪一样袭击了刘帕的山谷,刘帕的大脑顿时成了真空。一瞬间,男人把刘帕压在了床上,刘帕下意识的想要叫喊,可是被他的手迅捷而有力地捂住了,他就那么捂着,捂着,刘帕只能呼吸到他的指缝里漏出的几缕气息。在推搡和挣扎间,刘帕忽然浑身瘫软。
     
       她接受了强暴,并且抵达了高潮。那一刻,男人停了下来。“好么?”他低声问。刘帕不语。她抓掉了他头上的丝袜,看见了他的脸。
     
       男人还是从窗户走的。他没有拿录音机和掌上电脑。他说:“钱我先用几天,我会还给你的。”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风太大,我听不清
爱伦·坡诗选
1995-2005夏至未至
迟子建散文
狄青演义
魔障
革命的年代
引爆点:如何制造流行
逆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