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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去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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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九月九日是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日子。迟钦亭开始纠缠亚红的时候,外面的收音机突然预报有重要新闻。走廊上一边有人走过,一边听见谁在喊快开收音机。闹哄哄的声音预示着有什么大事。亚红起身去开一架小半导体,不停地旋着旋钮。迟钦亭趁亚红两只手不便,手伸在她衣服里忙。很长一段时间是空白。突然哀乐声响起来,亚红吓了一跳,说:“谁死了?”迟钦亭一方面也在听,另一方面已悄悄把亚红的裤子退了下来。亚红又吓一跳,回过身,嗔怪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有一位非洲贵宾在永和园品尝了次佳肴,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味道好,当即向陪同参观的省领导提出要求,希望能派厨师去他们国家指导烹调。经过一段时间的外交交涉,永和园挑了两位师傅。其中之一是张英的男人,说好了去三个月,没想到北京集训一个月,到了非洲所在国又一再强留,张英丈夫一出门,足足八个月。
     
       等到张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怀孕时,一切都已经太晚,差错已经造成。当时正是月初,她男人从非洲寄信来,说好了月底一定回国。“我怎么向他交代呢?”她看着手足无措比她更烦恼的徒弟,又不得不安慰他,“你别急,我会有办法的。”她早就考虑过后果的严重性。在她男人刚出去的日子里,张英一向小心翼翼,比男人在家的时候吃药更仔细。然而男人回来的日子一改再改,储存的避孕药早就吃完。都知道她男人在国外,张英显然没借口再去领药。
     
       张英不得不去找她的一个熟人。这熟人是她的小学同学,在下关的一家街道卫生所里当外科医生。他们本来没什么来往,有一次在街上排队买东西正好遇上,两人一边排队,一边闲聊。队很长,聊到后来,张的小学同学说:“我们那流产最方便了,你以后有事、你的熟人有什么事,找我就是了。”张英当时觉得他说得有些冒昧,并且觉得他太轻浮。然而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确是怀孕,需要有个医生帮忙时,她首先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小学同学。
     
       小学同学答应得极爽快。他是这家卫生所的所长,张英去找他时,发现他在那儿很有些威望。他显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遇到张英面有难色开不出口,他借口要替张英检查把病人都赶了出去。他让张英松开裤带躺在外科的小床上,手煞有介事地在她肚子上揿来揿去,问她究竟几个月了,又问她过去流没流过产,外科的门虚掩着,张英注意到门缝外有病人正在往里偷看。小学同学的手越来越往下移,手指甚至触到了她的阴毛,张英触电般地缩了缩肚子,人仿佛被捆死在小床上一样,僵的,想动也动不了。小学同学说:“这事问题不大,你放心好了到时我会在场的。”他示意张英爬起来,自己十分轻松地走到桌子面前,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停下笔,看着张英笑了笑,说:“你什么时候再来?”张英一边系裤带,一边非常顺从地问:“你说呢?”“那好,就下个星期。星期二,”小学同学又看了看张英,又笑,“星期二你来找我。”
     
       “要不要空腹?”
     
       “空腹?无所谓。”他不当回事地站起来,送张英出去,一路嘻嘻哈哈。
     
       张英约迟钦亭一起去莫愁湖。迟钦亭帮不了任何忙,张英只要求他陪陪她。心甘情愿也好,勉勉强强也好,张英有一种只身漂泊在大海上的孤独感,她只要求迟钦亭陪陪她。
     
       那天老给人一种要下雨的感觉。迟钦亭姗姗来迟,远远地望见张英正伸长着脖子盼他。两人的眼锋一对上,张英对他扬扬手上已买好的两张票,转身向公园门口走去,走得极慢,等迟钦亭离她几步时,她突然加快步伐,把票扔给检票员,匆匆像逃亡一样进了公园,迟钦亭有几分不乐意地跟在后头。
     
       公园里是一种不安分的空荡。迟钦亭怕被熟人碰上,眼睛尽量不往别处望。他已经和亚红约好了下午在她家会面,毫无疑问,亚红现在正痴痴地等着他。这种白白的等待带给迟钦亭一种恶作剧的快感。
     
       “这地方,我不晓得多少时候没来过了,”张英走到湖边,停步在一棵老柳树边,伸手去捞那垂下来的柳枝,显得很轻松地问,“你带没带她来过?”
     
       “谁?”迟钦亭明知故问的回答反而使自己尴尬,他转身看着宽阔的湖面,看着水边的残荷,说,“我们很少出去,她不喜欢玩。”
     
       张英说:“算了吧,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玩的,你肯定是懒。”
     
       迟钦亭脸上淡淡的笑就跟没笑一样。
     
       湖面上有一只小船划过。张英和迟钦亭看着划小船的人。划小船的人看着柳树下的张英和迟钦亭。小船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张英又说:“你们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们?”迟钦亭没回答。
     
       迟钦亭往湖面上看。
     
       湖面上一条船也没有。
     
       迟钦亭捡起地上的砖块,孩子气地往湖里扔,往远处扔,他手臂的力气特别大,在学校是手榴弹亚军。张英饶有兴致一旁看着,胸口禁不住流出大块大块的温柔来。她用充满鼓励的目光注视着迟钦亭,脸上放射出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平静。天依然阴沉沉的。她看着迟钦亭弯腰,看着他在地上挑剔地选择合适的砖块,看着他摆好姿势往湖里扔,看着那砖块划过灰色的天幕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迟钦亭孩子气的举动足以给人一种安慰,一刹那间,最美好的回忆全都成群结队地向她走过去。所有现实的烦恼突然消失在不现实的氛围里。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走过一段小路,穿过一片树林,坐在一很偏僻的角落,张英全心全意地说:“你真得待亚红好一些。要我说,女孩子能这样就很不错,我看得出,她喜欢你。”
     
       迟钦亭有几分不快和不自在地说:“你现在说这干什么?”
     
       “那你要我说什么?”
     
       迟钦亭仍然不快和不自在。
     
       张英又说了会儿亚红。迟钦亭忽然近乎不耐烦地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有很长一段时间张英一动不动。迟钦亭侧过脸去看她。她的眼睛望着别处。
     
       张英已经有了些中年人的发胖。她这么坐在那儿,侧面看过去,胸挺得极髙,硬绷绷的,是一种熟透了的结实。那是塑像常有的姿态,是一首秋天的歌。迟钦亭的目光留连在那饱满的曲线上,心头有点乱。他弄不清自己究竟想说什么。张英缓缓地转过头来,和迟钦亭的目光一接上,不禁会心一笑,嘴张了张,却没说话。迟钦亭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不要你操心。”张英抱怨说。
     
       又说:“你操心也没用。”
     
       又说:“我只要你,你陪陪我就行了。”
     
       迟钦亭有些赌气地往她身上靠了靠。张英没有动弹,迟钦亭突然说:“你和他离婚。”
     
       “你和他离婚。”他又说了一句。
     
       张英说:“你别说傻话。”
     
       又说:“亚红怎么办?”
     
       迟钦亭茫然说:“不管她。”
     
       “不管她?”张英把这三个字念出了另一种味道,她尽量做出自己已经心满意足,用一种她也不相信的口吻说,“你别这样,我不要你做傻事。”
     
       “我不管!”迟钦亭仿佛在和谁赌气。
     
       “我老了。”张英说。
     
       迟钦亭不吭声。
     
       “真的,我太老了。”张英又说。
     
       迟钦亭动了动,似乎要争辩什么。张英摆摆手,不让他说,“你别说了,我相信的,”她看了看手表,“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差不多了,我们去吧。你先走。不,我先走吧。”
     
       迟钦亭睁大眼睛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张英。张英笑着问他到底去不去。迟钦亭点点头,说:“要去,一起去。”
     
       “一起走?”张英脸上流露出几丝兴奋,豁出去地说,“好,一起走就一起走。”
     
       电影院里很黑。不是什么好片子,空空落落,没有什么人坐里面。电影放了一会儿,迟钦亭伸出手去,找到了张英的手,先捏了一会儿,又伸在她手心里,让她捏。音响效果极差,喇叭里沙沙的全是噪声。好在他们根本不想说什么。想说的太多,不如不说。张英把迟钦亭的手心放在自己的小肚子上,拉着他磨过来磨过去,十分专注地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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